第41章
玉春樓裏,謝小柳經過一番天人交戰,還是覺得應該和郁聲透個底兒。
別到時候給穆四爺喝錯了藥,鬧出大笑話!
“聲啊。”謝小柳一言難盡地望着他,“其實吧,我覺得你四哥很可能……哎喲,我的小少爺,你的脖子怎麽了?!”
謝小柳本想和郁聲往深處談談床上那檔子事兒,誰料,一走到明亮處,就被郁聲纏着紗布的脖子吸引,驚慌失措地撲過去:“可憐見兒的,別是被咬了吧?”
郁聲愣了愣,伸手摸着脖子,難為情地低下頭:“我……我……”
“你真被咬了?”謝小柳心裏咯噔一聲,暗道不妙,“穆老爺子知道嗎?”
郁聲點頭:“知道呢。”
謝小柳懸起的心落下來了一點,追問:“你四哥和七哥呢?”
郁聲還是點頭:“都知道。”
“那就好。”謝小柳徹底放下心來,坐在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涼茶入喉,謝小柳想的,已經不再是穆老四究竟能不能行,而是郁聲的阿爾法到底是誰了。
他記得不久前,郁聲曾經承認心裏有了喜歡的人,如今他面帶春色,脖子被咬,穆家上下又無一反對,那麽就說明,咬了郁聲的,是個好人。
謝小柳不信穆老七的眼光,但他信穆老爺子的。
穆枯山是什麽人啊?
全奉天的阿爾法在他面前,都得低着頭,規規矩矩地喊一聲“老爺子”。
郁聲的相好能入了老爺子的眼,再差也差不到哪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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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被咬就被咬呗,裹這麽厚的紗布做什麽?”謝小柳想通其中的關竅,也就有心情開玩笑了,“你讓人家怎麽咬啊?”
郁聲難過地哼唧:“醫生給我纏的。”
“原來剛剛你說去了醫院,不是給你四哥瞧病,是給你看脖子啊?”謝小柳恍然大悟。
“嗯,爹非要我去。”郁聲別扭地扯着脖子上的紗布,想起穆聞天,眼裏的失落濃得像潺潺流水,一直往外溢,“小柳,你說我四哥的身子到底怎麽才能治好啊?”
謝小柳正愁不知如何提穆四爺的“隐疾”,此刻郁聲主動開口,他瞬間精神了。
謝小柳喝了口茶,然後鄭重地将茶碗磕在桌上:“小少爺啊……”
郁聲緊張得挺直了脊背。
“其實我覺得……”
郁聲繃緊了下颚。
“四爺可能……”
郁聲的眉頭都皺起來了。
“四爺的毛病,可能沒你想的那麽嚴重。”
做好心理準備接受一切壞消息的郁聲愣了愣,嘴巴微張:“你說什麽?”
謝小柳示意他不要着急:“聲啊,你聽我給你掰扯。”
“其一,四爺有病的事兒呢,一直是謠言,咱也沒有證據,所以不能斷定謠言就是真的;其二,你剛剛也說了,四爺去看醫生,醫生不提他有隐疾,只說他火氣旺,說明連醫生都沒診斷出四爺那方面有問題。”
“聲,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嗎?”謝小柳不等郁聲回答,就幽幽道,“三人成虎啊。”
郁聲的眼睛緩緩瞪大,許久之後,捂着嘴,小小地驚叫了一聲。
***
穆聞天仰起頭,看了看天色。
夕陽西下,不知道郁聲還在不在等他。
穆老四揉了揉酸痛的膝蓋,無聲地嘆了口氣。
他知道,老爺子不是真的要罰他。
若真的要罰,哪裏會是跪祠堂這麽簡單?上回老七犯錯,動了大煙,老爺子都動槍了,現下……
現下大概是犯愁郁聲的婚事,被他這麽橫插一腳,把氣全撒出來了。
穆老四自信地想,只要老爺子冷靜下來,就會知道,沒有比他更适合郁聲的阿爾法了。
跪在祠堂裏的穆聞天并不知道,穆老爺子快把桌子拍碎了。
穆家人難得聚在一起吃飯,為的,還是郁聲的婚事。
郁聲自打從玉春樓回來,人就有點恍惚。
他琢磨着謝小柳的話,怎麽琢磨,怎麽覺得不對勁兒。
什麽叫四哥可能沒毛病?
四哥要是沒毛病,為什麽喝藥了才能硬?
郁聲正想着,穆枯山的手就拍在了桌上:“混賬東西!”
穆老七眼疾手快地抱住碗,縮在三媽媽身邊,捏着筷子瘋狂扒飯。
郁聲吓了一跳,手裏的筷子還沒全抖出去,穆老爺子的第二個巴掌就拍了下來:“不孝子!”
“老爺,先吃飯。”三姨太見怪不怪,替郁聲拿了新的筷子,又給他夾了塊肉,“老四的事兒,不能吃完飯再談嗎?”
穆博天忙不疊地附和:“是啊爹,四哥跪祠堂跪到現在,連口飯都沒吃呢。”
剛把肉塞進嘴裏的郁聲倏地擡頭,還沒來得及為穆聞天求情,穆老爺子的第三個巴掌就落了下來。
“——啪!”
“他還好意思吃飯?!”
穆枯山一句話,穆老四的晚飯徹底泡了湯。
郁聲嘴裏的肉瞬間沒了味道,急得眼眶都紅了。他自知沒辦法勸動穆老爺子,只好可憐兮兮地望向三媽媽。
三姨太自打進了穆家的門,面對的全是直來直去的阿爾法,對上郁聲水汪汪的眼睛,心都快化了,心疼得恨不能現在就帶他去祠堂。
但就在三姨太準備開口時,穆老爺子的聲音再次響起:“今天,你們誰求情都沒用!”
“三媽媽……”郁聲急急的呼喚淹沒在穆老七的咳嗽聲裏。
穆博天從小到大挨的訓最多,知道什麽時候能和穆老爺子講條件,什麽時候不能。
現在,顯然就是不能講條件的時候。
穆老七在桌子底下輕輕拉住了郁聲的衣袖:“等會兒再說!”
郁聲撇了撇嘴,失落地垂下眼簾,艱難地将碗裏的肉吃掉,小臉白得都沒有血色了。
三姨太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她硬生生熬到穆老爺子吃完飯,回了屋,才拉着郁聲的手,将他帶到了院外。
黑漆漆的天上飄着雪,三姨太心疼地揉着郁聲的腦袋:“好孩子,吓着了吧?”
“沒。”郁聲的嗓音帶着點鼻音,聽着要多可憐有多可憐,“三媽媽,你讓我去看看四哥吧,天這麽冷,他在祠堂裏沒有飯吃,會生病的。”
三姨太心裏一熱:“你心疼你四哥,我是知道的,只是剛才老爺生了大氣,你要是開口求情,保不齊會被牽連。”
“……老四跪跪祠堂沒事兒,你可不行呀。”
三姨太想,郁聲的身子骨弱,別說在祠堂裏跪着了,就是吹吹冷風,怕是都會生病的。
郁聲無從反駁,局促地抓着胳膊:“三媽媽,我知道你不讓我說話是為了我好,可我……可我還是想去看看四哥。”
“成,我不攔你。”三姨太微微一笑,從下人手裏接過裝好飯菜的食盒,遞到了他的手裏,“其實你不說,我也會去看他。”
郁聲拎着沉甸甸的食盒,眼裏迸發出了喜意:“三媽媽……”
“別耽誤了,快去吧。”三姨太忍笑拍了拍他的肩,“別讓老四等急了。”
郁聲忙不疊地點頭,拎着食盒,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地裏奔跑,轉瞬就沒了影。
三姨太站在原地發了會兒呆,直到身邊的下人開口勸她進屋,才堪堪回神。
三姨太看郁聲,是越看越喜歡。
她比穆老爺子想得開——肥水不流外人田,老四和郁聲般配,在一塊就在一塊吧,沒什麽好反對的。
至于穆老爺子的擔心,三姨太更是通通沒有。
開玩笑,認親宴的時候,穆聞天就因為舍不得郁聲踩雪,去哪兒都把人抱在懷裏,現在成了結,還能差到哪兒去?
當然了,這些話,是不能對在氣頭上的穆老爺子說的。
三姨太幽幽嘆了口氣,揣着手回屋。
早早回屋的穆枯山并沒有歇息,正站在窗邊,板着臉看窗外的風雪。
她不由愣了一下:“老爺?”
穆枯山別別扭扭地問:“送吃的去了?”
三姨太啞然失笑:“送了,聲去送的呢。”
穆老爺子重重地哼了一聲:“聲啊,身子不好,還要冒雪給老四送吃的,也不知道看中他什麽……”
“老爺,是聲主動要去的呢。”三姨太聽出穆枯山語氣裏的松動,忍笑搖頭,“您是沒瞧見,剛剛吃飯的時候,聲都快哭了!”
“他……他哭啥啊?”
“還能哭啥?”三姨太恨鐵不成鋼地拿起煙槍,遞到穆老爺子的手邊,“還不是為着你罰老四的事兒!”
穆老爺子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兇巴巴地反問:“老四的事兒,我罰得不對嗎?”
三姨太擦亮火柴,眼底的揶揄被火光照亮:“老爺罰的,對,也不對。”
“怎麽說?”
“咱認郁聲為義子,郁聲就是老四的弟弟,那麽他咬了弟弟,的确是不對。但是老爺,既然老四已經把聲咬了,聲就離不開咱家老四了。你罰他就罰他,把他倆分開做什麽?這不是連着郁聲一起罰嗎?”
穆老爺子聞言,登時大駭。
他猛地一拍大腿:“嗐,把這事兒忘了!”
剛經歷過汛期的歐米伽是離不開阿爾法的。
穆枯山沒想起這一茬,情有可原。他自個兒是阿爾法,幾個親兒子也都是阿爾法,頭一回養嬌滴滴的歐米伽兒子,沒經驗,再怎麽在意,還是出了纰漏。
穆枯山念及此,急得披上衣服,擡腿就想往祠堂跑。
“老爺,您去哪兒呀?”三姨太憋着一肚子的笑,拉住了穆枯山的手。
穆老爺子急得跺腳:“聲還在祠堂裏呢,我去把他叫回來!”
“有老四在,您擔心什麽?”
“可……”
“老爺,您就別打擾人家小兩口了。”三姨太揣着手,沒好氣地輕嘆,“您現在去,就是他們感情的絆腳石,您越去,他們黏糊得越厲害。”
“那我還去不了了?!”
“去得了,去得了。”三姨太好言相勸,“您等明天再去,不好嗎?”
穆老爺子不情不願地收回了腳步:“成,那就明天吧。”
郁聲還不知道明天穆老爺子要找自己和四哥談心,他拎着食盒,跑到祠堂的門前,慌慌張張地敲門。
“四哥……四哥!”郁聲的聲音淹沒在了狂風中。
穆聞天起初并沒有聽到他的聲音,直到在風中捕捉到一絲極微弱的桂花香,才騰地起身,微微踉跄了一步,然後拉開了祠堂的門。
凍得渾身冰涼的郁聲猛地撲了過來:“四哥!”
穆聞天的眼皮微微一跳:“聲?”
“四哥……我給你……我給你送吃的來了。”他吸着鼻子,哆嗦着将食盒舉起來,“你……你餓不餓?”
郁聲的雙頰透着不正常的紅暈,眼神也有些飄忽。
穆老四連忙攬住他的腰:“聲,你凍着了?”
郁聲迷迷糊糊地搖頭,見四哥把食盒接過去,立刻放心地軟倒。他的小手在穆聞天的身上胡亂摸索,一邊摸,一邊嘀咕:“行不行啊……”
穆聞天沒聽清:“嗯?”
“四哥……四哥的……”凍傻了的郁聲摸得很含蓄,絲毫沒有引起穆聞天的警惕,直到——他一把攥住了穆聞天的鳥。
郁聲自言自語:“四哥到底行不行啊?”
穆聞天:“……”
穆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