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穆家一片忙忙亂亂。

郁聲趕着去換衣服的時候,瞧見胸口別着紅花的穆博天拿着一張紙,正神神道道地念。

他忍不住喊:“七哥!”

穆老七恍惚回頭,見了郁聲,猛地怔住:“哎喲我的弟弟啊,你怎麽還在這兒呢?”

“我帶他去換衣服,你趕緊去門口接客人!”三姨太一把攥住郁聲的衣袖,把他往院外拽,拽的同時不忘對穆博天嚷嚷,“老七,你還磨蹭什麽,快去啊!”

穆老七連聲應着,稀裏糊塗地走了兩步,又急起來:“我四哥呢?”

今日的主人公可不止郁聲一個啊!

“瞎嚷嚷什麽?”穆老四板着臉從屋裏探出頭,見郁聲已經走沒了影,心下不爽,知道再見面,就該是拜堂的時候了,難免心急,“你再嚷嚷,喜酒就別喝了。”

穆老七一連碰了兩個釘子,灰頭土臉地往穆府門口跑。

但他跑着跑着,忍不住笑出聲來。

多神啊,他“炕見愁”的哥哥要娶親了,娶的還是嬌滴滴的聲,以後家裏有的鬧啦!

郁聲被三姨太拉進屋,一眼就瞧見了挂在衣架上的喜服。

“幫你燙過了。”三姨太循着他的目光望過去,笑吟吟地打包票,“保準一條褶子都沒有。”

“謝謝三媽媽。”郁聲情不自禁地伸手,指尖碰到喜服上的金線時,又羞怯地縮回了手指,生怕自己太心急,鬧出笑話。

可三姨太比他更急:“還愣着做什麽?換衣服啊!”

大紅的喜服上用金線繡着鳳凰和牡丹,郁聲小心翼翼地捧着喜服,繞到屏風後換上,出來的時候面色微紅,難為情地扯了扯裙角:“三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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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害羞啊?”三姨太将他拉到鏡子前,替他理了理衣領,“過完年,就不用穿旗袍了,到時候三媽媽再給你做新衣裳。”

鏡子裏的郁聲微垂着頭,面頰仿佛被紅豔豔的喜服映出一層微紅的光。

“走吧,時間差不多了。”三姨太左看右看,确定他身上的裙子沒有問題,才風風火火地拿出蓋頭,“按理兒,該你親娘給你蓋蓋頭,但……嗐,大好的日子,我不該惹你哭,但是我是真的把你當親生的孩子看待,所以這蓋頭……”

“三媽媽,你蓋吧。”郁聲眼角微濕,主動低下了頭,“謝謝您。”

三姨太鼻子一酸,捏着蓋頭的手顫抖着擡起:“好孩子,我帶你去拜堂。”

紅色的蓋頭遮擋了郁聲的視線,他眼角的淚也滾落了下來。

但郁聲曉得,今日自己不該哭,該笑。

他硬是将眼淚憋回去,跌跌撞撞地跟在三姨太身後,艱難地走到了正廳外。

今日,穆府熱鬧得不能再熱鬧,到處都是鞭炮聲。

“老四待會兒就會過來,別急。”三姨太察覺到郁聲的掌心裏沁出了薄汗,連忙低聲安慰,“好孩子,不怕。”

郁聲攥着手,緊張地點頭,不自覺地将脊背挺直了。

不過很快,他就放松了下來。畢竟還在穆府裏,待會兒要進的所謂的“洞房”,也是他自個兒熟悉的院子。

正想着,郁聲在一片嘈雜聲中敏銳地捕捉到了熟悉的腳步聲。

他所有的緊張在這一剎那消散殆盡。

“四哥。”郁聲軟軟地喚。

胸前戴着紅花的穆聞天腳步微頓,下一秒,伸出雙臂,眼瞅着就要将歐米伽攏在懷裏,站在一旁的三姨太眼睛一翻,重重地咳嗽起來。

穆聞天如夢方醒,放下手臂,轉而去拉郁聲的手。

三姨太一口氣噎在喉嚨裏,咳得差點翻白眼。

穆聞天的手再次僵在半空中,許久以後,才不情不願地拿起紅綢,将另一端遞到了郁聲的手裏。

三姨太這才滿意,拍着胸口,接過下人遞來的茶水猛灌。

穆聞天牽着紅綢領着郁聲進了正堂,穆枯山早已等不及,見了他們,激動得直接站了起來。

剛喝完茶水的三姨太見狀,只得繼續咳嗽。

穆老爺子不情不願地坐下:“你杵那兒做什麽?孩子們要拜堂了,快坐過來!”

“我不看着,郁聲的好日子就要被你們爺幾個搞砸了!”三姨太急吼吼地坐在穆老爺子身旁,氣不打一處來,“孩子們還沒拜堂呢,您站什麽站?”

穆老爺子老臉一紅,不肯承認自己激動,板着臉低聲反駁:“我什麽時候站起來了?你看錯了!”

三姨太也不欲與穆枯山較勁兒,冷哼着将視線放在走到面前的穆老四和郁聲身上,變臉似的笑開了花:“哎喲,快快快,拜天地呀!”

穆老爺子也在一旁催促:“吉時到了,該拜了!”

穆老四聽着起哄聲,心潮澎湃,牽着紅綢與郁聲拜了高堂與天地,還沒來得及回味,就被一聲“送入洞房”喚回了現實。

好家夥,把郁聲送到洞房裏,他還得出來敬酒呢。

穆老四心裏冒出來的喜悅瞬間被失落取代,将郁聲送到洞房後,一步三回頭地往門外挪。

蹲在洞房前的穆老七看不下去了,壯着膽子扯住穆聞天的衣袖:“四哥,人都等着給你敬酒呢,別磨蹭了!”

穆聞天這才将目光從郁聲身上收回來。

不怪穆老四看不夠。

穿着喜服的郁聲實在是太好看了。他那身嫁衣上繡着鳳凰和牡丹,走起來,身姿窈窕,金光搖曳。

他甚至慶幸,自己前些天沒有看見歐米伽穿嫁衣的模樣。

若是瞧見了,哪兒還有現在的驚為天人?

……不,還是會有的。

郁聲在穆聞天的眼裏,穿什麽都好看。

不穿……最好看。

被留在洞房裏的郁聲起初還坐得端端正正,後來實在是累了,趁着沒人,摸索着抱住了軟軟的枕頭,好奇地想:四哥在做什麽呢?

穆老四什麽也沒做,淨被按在酒桌上灌酒了。

連雙喜都捧着海碗湊上來,扯着嗓子催他喝:“四爺,今兒個是你大喜的日子,這酒不能不喝!”

穆聞天酒量好,被灌也不怕,眉頭皺都不皺一下,直接仰起頭一飲而盡:“只要你們不去鬧洞房,我喝多少都成。”

賓客們齊齊笑起來,灌酒的架勢不減,洞房卻也還是要鬧的。

于是,百無聊賴的郁聲等得快要睡着的時候,門外響起了吵鬧聲。

穆聞天酒量再好,被來回灌,此刻也有了醉意。

他腳步踉跄,意識飄忽,走到洞房門前時,忽地兇巴巴地吼:“不許鬧我的聲!”

言罷,擡腿用靴子在雪地裏畫了條線,像圈地盤的野獸,渾身都往外冒着戾氣:“誰再往前一步,我就崩了誰!”

如此一來,賓客們真的不敢再鬧了。

穆老四滿意地轉身,推門跌進了洞房。

蓋着紅蓋頭的郁聲連忙挺直腰,心髒怦怦直跳:“四……四哥?”

“嗯。”穆聞天一進屋,眼裏就再也沒有旁人了,只有穿着大紅色喜服的郁聲。

真真是怎麽看也看不夠的好看。

穆聞天不知不覺地走到了炕邊,伸手掀開了蓋頭。

四目相對,郁聲先難為情地垂下了頭。

穆聞天卻不許他逃避,直接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聲。”

“四哥。”郁聲顫聲應了,“你……你醉了?”

“醉了。”穆聞天無聲地嘆了口氣,俯身與他額頭相抵,“等很久了吧?”

郁聲不答話,只一個勁兒地臉紅。

穆聞天滿心歡喜,捏完他的下巴,又去捏他的臉頰:“害羞啊?咱炕都不知道上了多少回了……”

話音未落,端坐在床上的郁聲再也繃不住,跳起來鬧:“不許說葷話!”

穆聞天一把摟住他,假裝沒聽見那句“警告”,埋頭對着歐米伽的後頸就是一口。

郁聲立時軟了。

穆聞天咬完,心滿意足地擡起頭,從懷裏摸出雪貂,塞到他的懷裏。

小貂脖子上系着紅綢,喜慶地團成一團,對着郁聲叽叽叫。

郁聲迷迷瞪瞪地瞧了會兒,樂了:“誰給它系的?”

“老七。”穆聞天揉揉他的頭,坐在炕頭灌了幾杯涼水,慢慢清醒過來,“好玩?”

郁聲點頭,将羞怯抛在腦後,晃着腿往穆聞天懷裏拱:“四哥,你身上好臭。”

穆聞天:“……”

穆聞天緊張地低頭到處嗅:“沒有吧?”

郁聲小聲嘟囔:“全是煙味兒和酒味兒。”

穆聞天:“……”

然後,所有貓在洞房外聽動靜的賓客就看見剛進洞房沒幾分鐘的穆老四被媳婦兒趕了出來。

穆聞天胸口還戴着喜慶的紅花,他站在雪地裏搓了搓臉,繼而無奈地拎起挂在肩頭的毛巾,火急火燎地洗澡去了。

等穆聞天洗完,再次回到洞房的時候,郁聲正團在婚床上,扒拉被子裏的桂圓。

他扒拉出來一顆,剝開果殼,捏着果肉往嘴裏塞。

穆老四看蒙了:“你幹啥呢?”

“四哥?”郁聲循聲回頭,喜滋滋地說,“吃桂圓。”

“哎喲我的乖乖。”穆老四哭笑不得,“那是拿來吃的嗎?”

那是寓意早生貴子的福果啊!

穆聞天說話間,郁聲又往嘴裏塞了一顆,邊吃邊振振有詞道:“四哥,我知道這桂圓的意思……我在申城的時候,家裏有人成婚,也放桂圓和花生的。”

“那你為什麽只吃桂圓?”

“花生不甜。”

“……”

穆聞天瞅了會兒,實在忍不住,走過去把郁聲抱起來:“餓了?”

郁聲點頭:“有點。”

“那就好好吃飯。”穆聞天沒好氣地彈他的腦門,“咱家不興什麽新娘子不能吃飯的破規矩。”

說完,将趴在牆角偷聽的雙喜叫了進來:“去熱點飯。”

雙喜樂呵呵地應了,沒過幾分鐘,拿了熱乎乎的饅頭和包子進來:“四爺,還有什麽吩咐?”

“沒了沒了。”穆老四嫌雙喜擠眉弄眼的模樣礙眼,捏着眉心把人往外趕,“對了,把外面的人都給我趕走。”

雙喜憋笑說好。

至于趕不趕得走,就不是穆老四管得了的了。

餓得不行的郁聲沒心思聽穆聞天和雙喜的對話,他一口叼住包子,吃得頭也不擡。

“慢點,別嗆着。”穆聞天瞧得真切,心疼地給郁聲倒水,“送你進洞房那會兒,就該讓人給你送些吃的。”

郁聲倒不覺得餓一會兒有什麽:“四哥,你就算送了,我也吃不了啊。”

“為什麽吃不了?”

“我蓋着蓋頭。”他仰起頭,眼裏的笑意濃得快要溢出來了,“你不掀我的蓋頭,我吃不了的。”

穆聞天的心瞬間軟成一團,恨不能将郁聲揉進懷裏。

郁聲說完,又低下頭專注地吃包子。

穆老四也專注地瞧他吃包子,邊瞧,還邊将桌上的酒倒來喝。

這麽一吃一喝,外頭的動靜也漸漸小下來,想來是冬日天寒,那些鬧洞房的人挨不住,都走了。

穆老四暗暗得意,将酒杯放下:“吃飽了?”

郁聲擦擦嘴,說:“飽了。”

“飽了就該幹正事了。”穆老四憋了一晚上,眼底都冒着火,伸手就把郁聲撈起來,“趕緊的吧,入洞房!”

郁聲卻顧不上臉紅,蹬蹬腿,咋咋呼呼地叫:“交杯酒呢?”

“哎喲,忘了。”穆聞天又把他放下來,急吼吼地端起酒壺,然後整個人僵住了。

“四哥?”郁聲揣着手,納悶地問,“你倒是倒酒啊!”

穆聞天聞言,嘴角一抽。

壞菜,他一個沒留神,把酒壺裏的交杯酒喝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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