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橫幅之所以這麽寫,皆因郁老爺子的私心。

寫“郁聲成婚”,不夠氣派啊!

只有提了穆聞天的名號,大家才知道郁家有了多大的後臺。

郁老爺子想得好,唯獨沒有想到,穆四爺真的會出現在申城,還好巧不巧,帶着郁聲來了他辦喜宴的飯館。

穆老四火冒三丈,掏出槍遞到郁聲的手裏,拉着他往飯館裏闖:“媽了個巴子,今日有一個算一個,誰冒充我成婚,你直接崩了他!”

郁聲早就忘了怕,也忘了手裏拎着的是槍,氣鼓鼓地跟着點頭:“好,我崩了他!”

說完,又不滿地嘟囔:“四哥又罵人。”

穆老四:“……”

穆老四攥住他的手:“特殊情況,通融一下呗?”

“……好吧。”郁聲瞧了瞧懸在頭頂的橫幅,板起臉嚷嚷,“等我見了他,我也要罵!”

他倆兇神惡煞地往飯館裏沖,癱坐在地上的雙喜堪堪回過了神。

雙喜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是看見四爺拿出槍,自然也把槍拿了出來。他不僅拿了槍,還招呼着跟來的兄弟們拿槍:“愣着做什麽?沒見四爺進去了嗎?”

愣在原地的穆老七眼睜睜地看着自家人烏泱泱地闖進飯館,後知後覺地吸了口氣:“誰這麽大膽,居然敢冒充我四哥?”

他邊自言自語,邊往飯館裏走,走了沒兩步,手腕就被人拉住了。

“誰啊?”穆博天不耐煩地回頭,“敢拉小爺我,你活得……”

他的話被一聲輕笑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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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七,這麽多年沒見,脾氣有長進啊。”站在穆老七身後的男人摘下了帽子,露出一張與他酷似的面龐。

穆博天眼底的不耐煩逐漸被震驚取代,最後演變成了驚喜:“六哥!”

***

郁榮和姨太太忙活了一個下午,總算将所有的客人都打點好了。

“看看誰沒來。”姨太太把賓客單子甩在郁老爺子的懷裏,“我們得記着,下次再請客,這些不給我們面子的人,就別請了。”

“我都對過兩遍了,沒人沒來。”郁榮接過下人遞來的茶水,大口大口地灌下,“打着穆四爺的名號辦喜宴,誰敢不來?”

姨太太臉上浮現出喜意:“那就好,只要申城的人都知道我們和穆家的關系不一般,一切就是值得的。”

郁榮臉上滑過淡淡的肉痛:“是啊,辦這個喜宴可花了我不少錢呢。”

“以後我兒子娶親要是沒有這派頭,我可不幹!”姨太太聞言,立刻吵鬧起來,“老爺,您對一個歐米伽兒子都這麽上心,我兒子總不能差吧?”

郁榮嘴角一抽,心裏愈發不是滋味。

這姨太太今日怎麽三句話離不開錢啊?

但他轉念一想,姨太太的孩子娶親都是十幾年之後的事了,到時候郁家說不準已經借着穆家的東風,成了申城第一大戶人家,他還有什麽舍不得的呢?

“那是自然。”想通的郁榮誇下海口,“咱們的孩子成婚,排場定會比今日的大!”

“哎喲老爺,您說的話,我可記着呢。”

“哪兒能忘啊?”

郁榮和姨太太正說着話,外頭忽然滾進來一個吓破膽子的店小二:“老爺夫人,你們快……快去外面瞧瞧吧!”

“怎麽了這是?”郁榮騰地起身,“今日是我郁家的好日子,誰敢來鬧事?”

“是……是……”

——砰!

刺耳的槍聲過後,飯館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郁榮吓得癱回了椅子裏,用嘴型無聲地問姨太太:你聽見了嗎?

姨太太抖如篩糠,連頭都不會點了!

而開槍的郁聲也吓了一跳。

這一槍不是他自己開的,是穆聞天捏着他的手,帶着他開的。

“四哥!”郁聲吓死了,目光定在槍上,像是才反應過來自己拿了什麽,燙手似的蹦起來,“四哥四哥,你幹嗎呀?”

“開槍。”穆老四盯着橫幅上的破洞,冷哼着抱緊懷裏的歐米伽,“怕什麽?你四哥給你出氣呢。”

也不知誰這麽大膽,飯館外頭挂橫幅還不夠,大廳裏也要挂,穆聞天看着就煩。

“你……你就這麽開槍,也不提前和我說……”

“不然呢?”穆聞天反問,“爬上去把橫幅扯下來?那也太麻煩了。”

郁聲一時說不出反駁的話,悄悄将手背在身後,不想拿槍了。

但穆老四不管他想不想拿,直接把槍管還發着燙的槍塞到了他的手心裏:“走,去崩人!”

“可……”

“聲,有人冒充我娶親呢!”

郁聲聞言,瞬間又氣起來,再次挽住穆聞天的手臂,拎着槍,昂首挺胸地往大廳裏走。

他們一進去,好巧不巧,撞上了帶着姨太太踉踉跄跄地往飯館外跑的郁榮。

“喲,郁老爺子。”穆聞天腳步一頓,像座高山,直直地攔在了郁榮面前,“真巧,您今日也在啊?”

郁榮腳下一軟,暗恨自己運氣不好:“穆……穆四爺。”

“巧啊,真是巧。”穆老四笑吟吟地望着郁老爺子胸口別着的紅花,将飯館的橫幅的由來猜出了大半,心裏氣得直往外冒火,嘴上卻還是一副渾不在意的語氣,“您也來這兒下館子?”

郁榮吓到腦子轉不過來彎,也顧不上細想穆聞天的話是真還是假,只知道拼命點頭:“是啊,我……我們來下館子,您……您也來下館子?”

“下館子還戴紅花?”穆聞天擡起手,先是狀似無意地撩起郁老爺子胸口的花,繼而語氣陡然轉冷,“你打算蒙我呢?”

“穆……穆四爺,我們……我們……”郁榮的額角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不死心地胡編亂造,“我們是被別人請來吃飯的呀!”

穆聞天猛地将郁老爺子胸口的花拽了下來:“請來的?誰請的?”

“……請……”

“我請你大爺!”穆老四将花砸在郁榮的臉上,“蒙人蒙出經驗了啊,還曉得編理由……我讓你編!聲,把槍舉起來!”

郁聲乖乖照做,擡手就把槍口頂在了郁榮的腦門上。

“聲……郁聲啊,我是你親爹!”郁老爺子眼睛一翻,差點魂飛魄散,甚至因為過于害怕,覺得自己感受到了槍口的熱度,口無遮攔地罵起來,“你他媽……你他媽在謀殺親爹!”

此話一出,郁聲還沒怎麽樣,站在一旁的穆老四先不幹了。

穆聞天最恨什麽?最恨郁榮仗着那一絲血緣關系,不斷地壓榨郁聲。

是,郁榮的的确确是郁聲的親爹,可賣孩子的爹,算什麽爹?

“不錯,你說的話有幾分道理。”穆老四目光森然,“但我今兒個把話放這兒……是我穆聞天不讓聲認你這個爹,是我穆聞天讓聲和你一刀兩斷!”

郁榮渾身發顫,着了魔般喃喃自語:“我……我是他的骨肉至親啊!”

“骨肉至親?”穆聞天冷笑搖頭,用只有他們二人能聽見的聲音道,“郁榮,話不說明白,你就是不死心……你給我聽好了,郁聲從跟了我那日起,就沒你這個骨肉至親了。”

“……但他還有我。他不僅有我,還有整個穆家。你曾經不屑一顧,甚至于連施舍都不願意施舍給他的親情,我穆老四都會彌補回去。

“……你那是什麽表情?不相信嗎?媽了個巴子,你不會以為他稀罕你那點可有可無的親情吧?……放屁!

“……老子告訴你,從今往後,他要多少愛,我就給多少愛,至于其他的,不勞您費心!”

穆聞天說完,搶過郁聲手裏的槍,用槍口“咚咚”地敲着郁老爺子的腦門:“現在,不是聲要你的命,是老子要你的命!”

穆聞天後面說的那些話,站在一旁的郁聲多少聽到了一些。

他的淚也跟着下來了,抱着穆四哥的胳膊泣不成聲。

急匆匆地跑進飯館的穆老七搞不清楚狀況,還以為四哥不顧聲的阻攔要崩人,立時忘了身後的六哥,飛撲過來勸:“四哥,聲還在呢!”

“聲……”穆老四一個激靈回過神,低頭将哭唧唧的歐米伽攏在懷裏,“別怕。”

郁聲抱着穆聞天的腰,哼哼兩聲,眼角滾下了晶瑩的淚珠。

得,穆老四當真以為他吓着了。

穆老四一把将郁聲抱在懷裏,頭也不回地往飯館外走。

郁聲哭歸哭,理智尚存,見穆四哥就這麽走了,連忙拉住了男人的衣袖。

穆老四杵在原地衡量了一下哄人和崩人的重要程度,最後潇灑地把槍丢給雙喜:“看着他,別讓他跑了。”

言罷,摟着聲回到車上,好說歹說哄了一通,直把人哄得面紅耳赤,才再次回到飯館裏。

可憐的郁榮被幾十把槍指着,癱軟在地,徹底歇了作妖的心思,而那些看夠了戲的賓客自然也曉得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各個都對郁家唯恐避之而不及,臨走前,還不解恨地在郁榮的面前吐口水,直言:“晦氣!”

參加這等“賣兒求榮”之輩籌辦的宴席,可不是晦氣嗎?

郁榮丢了面子,失了名聲,恍惚間擡頭,見穿得華貴異常的郁聲依偎在穆聞天身邊,眼裏冒出了希冀的光。

可這絲光只亮起了一瞬,很快就熄滅了。

郁榮再愚昧無知,也曉得郁聲是不會為自己求情的。

這份血脈之間的牽扯,是他親手斬斷的。

“老爺子,你既已辦了喜宴,郁聲的嫁妝就不能馬虎了。”穆老四懶得看郁榮的老臉,大馬金刀地往椅子上一坐,語速飛快地說着話,不像是與郁榮商量,更像是命令,“我趕時間,直接去你們郁家拿,如何?”

聽到“嫁妝”二字,郁榮倏地仰起頭:“我……我……”

“怎麽?舍不得?”穆老四扯了扯嘴角,起身撣去衣擺上不存在的灰,“擺了這麽大的排場,想來郁老爺子是不會舍不得的,既然舍得,那我就帶郁聲去一趟郁家,把他應得的嫁妝帶回奉天……您見諒,我趕時間,沒空和您繼續掰扯咯!”

穆聞天說完,當真抱着郁聲,連夜驅車趕到了郁家。

郁家的下人阻攔不得,眼睜睜地看着背着槍的兵魚貫而入。

他們高舉着火把,照亮了郁府的半邊天。

而在火光的盡頭,穆聞天親自拉着眼眶微紅的郁聲,啞着嗓子道:“我陪你去接你娘。”

郁聲鼻子一酸,重重地點了點頭,然後拽着穆四哥的手,飛快地往祠堂跑。

他擔心郁榮把他娘的牌位丢了,沒進祠堂的時候一直懸着心。好在,郁榮到底怕損陰德,再不喜歡發妻,也依舊把牌位供了起來。

“娘……我來接您了。”細碎的月光照亮了祠堂,郁聲哭着跪在牌位下,完完整整地行了大禮。

穆老四猶豫了幾秒,也跟着跪在了一旁。

郁聲的娘便是他的娘。

禮數不能少。

郁聲行了禮,顫顫巍巍地掏出早已準備好的紅布,蓋住母親的牌位,親自抱在了懷裏。

曾經,母親也是這般溫柔地抱着他,只是如今,他只能隔着冰冷的牌位,與母親相擁了。

郁聲哭個不休,穆老四摟着他幹着急:“聲啊,你既已嫁給了我,你娘便是我娘,我幫你抱着吧。”

“四哥,我要自己來。”郁聲固執起來,誰也攔不住。

他不僅自己将母親的牌位抱出了郁家,還連夜抱上了火車。

穆聞天本不願這麽急着趕回奉天,但郁聲的狀态不對,他不敢耽誤。

果不其然,郁聲上了火車沒多久就發起了燒,人也糊塗了,蜷縮在棉被裏哭着喊“娘”。

這廂穆老四急得焦頭爛額;那廂穆老七留在申城“善後”。

準确來說,不是“善後”,而是“明搶”。

穆博天拿着穆家給郁聲準備的嫁妝單子,在郁家人的哭天搶地中,指揮着人毫不留情地往外搬東西。

郁家的銀錢不夠了,他就讓人搬金銀器具,金銀器具搬完了,他連屋裏頭的楠木桌子都沒放過。

不為別的,就是為了替郁聲出口惡氣。

郁老爺子不是愛慕虛榮,想要攀穆家的高枝兒嗎?

穆博天就成全了郁榮的一片心,替他按照穆家給郁聲備嫁妝的規格,再置辦一份嫁妝。

“聲可是郁家的大少爺呀。”穆老七假惺惺地對郁榮拱手,“難為郁老爺子破費咯。”

郁榮欲哭無淚,呆呆地望着空空蕩蕩的郁府,連句罵人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哪裏是置辦嫁妝?

這……這趕上古時候的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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