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番外2 (2)
一側,從抽屜裏取出幹淨的T恤,懶洋洋地穿好:“文身,看不出來嗎?”
“我是問你,你的文身他媽的為什麽會出現?!”
“嘴巴放幹淨點。”穆景天聞言,擡手捏住穆老七的嘴,似笑非笑地反問,“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穆老七幾欲抓狂:“唔唔,你……”
“剛剛的病人是個處于汛期的歐米伽。”穆景天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松開手,索然無味地解釋,“我是阿爾法,聞到歐米伽的味道,有反應是很正常的事情。”
“什麽味兒啊?你這麽有感覺?”
“忘了。”
“忘了?你身上的文身還沒消下去?!”
“穆博天。”穆老六披上挂在衣架上的白大褂,挑眉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穆博天一時語塞,難堪地垂下頭。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麽。
他心裏一團亂麻,什麽情緒都有,根本拎不清。
穆景天眯了眯眼睛,見穆老七無話可說,眼底一片黯然:“歸你了。”
說的是滿桌的零食。
穆景天離開前,将辦公室的鑰匙丢在了穆老七的懷裏。
穆老七茫然地擡頭,只看見了穆景天離去的背影。
“六……六哥。”他嗫嚅了幾聲,再次将巧克力塞進了嘴裏。
苦味散盡後,有點甜。
穆老七和穆老六的關系從這天起,似乎有所改善。
穆博天不再成天和六哥鬧別扭,穆景天也不再吃槍子似的怼穆老七了。
可惜,穆家的平靜沒有持續幾天,就因為穆老四的易感期再度到來,陷入了一片雞飛狗跳。
這回,穆老四不再成天想着把郁聲往炕上拐了。
他憂郁了。
郁聲抱着小崽杵在炕邊,看着蔫了吧唧的阿爾法,翻了個小白眼。
穆老四感受到了他的無奈,啞着嗓子嘀咕:“沒激情了呗。”
郁聲:“……哦。”
“你和我成婚後,有了小崽子,是不是就不在乎這段婚姻了?”
“……哦。”
“你成天不是去找三媽媽聊天,就是和謝小柳出去玩,有沒有想過我?”
“……哦。”
“聲啊!”穆老四悲痛欲絕。
郁聲一個激靈,抱着小崽子,扭頭就去找穆老六:“六哥,你給四哥開點藥吧。”
穆景天失笑:“什麽藥?”
“讓易感期快點過去的藥。”他氣鼓鼓地跺腳,懷裏的小崽也有樣學樣,拼命地晃腿。
穆景天從郁聲懷裏接過小崽,見三姨太甩着帕子,急匆匆地走過來,就又将小崽還給了他:“三媽媽。”
“老六,你還在家啊?”三姨太急得嗓音發顫,“快去看看老七。”
穆景天一怔:“老七怎麽了?”
“被車撞了!”三姨太猛地提高嗓音,“快快快,快開車帶咱們去瞧瞧!”
穆景天的神情随着三姨太的話,猛地冷下來,拎起衣服就跑。
郁聲也吓了一跳,顧不上穆四哥還在憂郁,跑回屋,把人急吼吼地拉了起來。
原本還沉浸在悲傷中的穆聞天一聽弟弟被撞了,哪裏還顧得上什麽易感不易感?将郁聲和小崽一齊抱在懷裏,連車都懶得開,直接騎着馬往醫院去了。
穆博天被撞的事兒說起來,居然還和謝小柳有些關系。
自打穆老六回了奉天,穆博天就再也沒去過玉春樓。
一方面是不敢,一方面是沒心思。
家裏的事情一樁接着一樁,先是家裏添了新丁,後是穆老六去醫院上班,他雖沒忙什麽正事,每天也是有事情做的。
這日,穆老七得了三姨太的吩咐,開車去給小崽買羊乳,路過玉春樓的時候,無意中瞥見了被幾個流氓地痞攔住的謝小柳。
穆老七哪裏看得下去?
當即停下車,卷起衣袖沖了過去。
地痞流氓認得穆老七,當即如鳥獸散。
穆老七滿心英雄救美的得意,從懷裏掏出帕子,紳士地遞給謝小柳:“要我送你回李府嗎?”
謝小柳驚魂未定,捏着帕子恍惚半晌,才難為情地道謝:“麻煩你了。”
“你不是嫁人了嗎?怎麽還來玉春樓?”
“有個朋友今天嫁人……”謝小柳苦笑着搖頭,“嗐,也怪我自己,想成原本要送我來,我嫌麻煩,叫了輛黃包車就來了。”
穆老七聽謝小柳主動提起李想成,憋不住問:“他對你好嗎?”
問完,又覺得酸。
這麽問,像他還對謝小柳有心思似的!
還好,謝小柳沒有多想:“很好。”
歐米伽笑得很開心:“七少爺呢,最近可好?我可聽說了,你都不來玉春樓了呢。”
“家裏管得嚴,去不得了。”穆老七不好意思地抓着頭發,擡手指了指停在街邊的車,“走吧,我送你回李府,剛好順路給家裏的小崽買羊乳。”
“郁小少爺的小崽?”
“可不嘛,金貴着呢,全家就他成天喝羊乳……”
穆老七話音未落,就見謝小柳的神情兀地僵住,繼而恐懼爬上了他的面頰:“七少爺,快跑!”
“什……”穆老七納悶地轉頭,尚未看清身後開來的車,人就被撞飛了出去。
意識的最後,他的耳畔全是謝小柳的尖叫聲。
原是那幾個地痞流氓搶了輛車,想要逃出奉天城,卻沒想到汽車出了故障,剎車失靈,誤打誤撞地撞上了他。
“出……出人命了啊!”車上的地痞流氓倉皇跑下來,不敢看倒在血泊裏的穆老七,四散奔逃。
危急關頭,李想成開車來了。
“想成!”渾身發抖的謝小柳立刻撲過去,“救……救人啊!”
李想成稀裏糊塗地跳下車:“你怎麽哭了?”
“別問了,七少爺……七少爺要沒命了!”
李想成聽他提起穆老七,原本還有些吃醋,聽了後一句話,臉上只剩驚愕了:“怎麽回事?”
“哎呀,先救人,路上再說!”
不幸中的萬幸,他們車開得快,穆老七就醫及時,沒有大礙。
穆家人浩浩蕩蕩地趕到醫院的時候,他身上的傷已經被包紮好,血也都止住了。
李想成摟着還未緩過神的謝小柳守在病房外,時不時與出入病房的醫生交談幾句。
“小柳!”郁聲人還未到,叫聲先行。
他把小崽往三姨太懷裏一塞,沖到病房門前,焦急地往裏瞧:“我七哥呢?”
“聲……”謝小柳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又湧了出來,“都是我不好!”
他哭哭啼啼地将事情講了一遍。
穆老四聽罷,直接将袖子撸了起來:“媽了個巴子,在奉天城的地界上,居然有人敢對我們穆家人動手?”
說着,提溜着郁聲的衣領和他親了親嘴:“在醫院待着,我去把那些欺負老七的家夥都抓回來。”
郁聲踢踢穆四哥的腿:“快去,快去。”
然後抱着謝小柳,和他一起掉眼淚。
謝小柳哭着哭着,冷不丁問:“易感期?”
郁聲含淚點頭:“煩呢。”
言罷,兩人繼續抱着哭。
穆老六早在他們說話時就看完了穆老七的病歷,緊皺的眉頭微松,面上也恢複了幾分血色。
三姨太徹底吓傻了,抱着小崽,哆哆嗦嗦地問:“老六,老七……老七……”
“無礙。”穆老六安慰道,“除了外傷,還有點腦震蕩,養養就好了。”
三姨太又呆了會兒,淚珠子嘩啦啦地流。
一向風風火火的三姨太泣不成聲:“老七要是出事了,我怎麽對得起你們死去的娘?”
“哭什麽哭,老七不是沒事嗎?”穆老爺子強忍淚水,接過軟乎乎的小崽,粗魯地用手擦去三姨太臉上的淚,“都打起精神來。老七醒了,見你哭成這樣,怕是會懷疑自己得了絕症呢!”
知子莫若父。
穆老爺子的話還真的說對了。
穆老七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先聽見了一片壓抑的哭聲。
他心裏一涼,寒意傳遍四肢百骸。
哎喲我去,誰號喪呢?
號……誰的喪呢?
記憶回籠,穆老七想起來了,自己被汽車撞飛了。
我不會嗝過去了吧?!
穆老七騰地從病床上坐起來,又因為一陣劇烈的眩暈,“咚”地倒了回去。
穆老七歪在床上,喘了兩口氣,繼而傻笑出聲。
他沒嗝過去!
他還活着呢!
但是穆老七的欣喜沒有持續太久,又被忐忑取代。
既然他還活着,外頭的人哭什麽?
難不成……他得了不治之症,就算沒被車撞死,也命不久矣?
穆老七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等穆家人得了醫生的允許,烏泱泱地湧進病房時,他已經泣不成聲了。
“三媽媽……”穆老七閉着眼睛,摸索着擡手,“三媽媽哎!”
三姨太用帕子擦去眼角的淚,顫顫巍巍地握住他的手:“老七哎!”
“三媽媽哎!”
“老七哎!”
“三媽媽哎!!”
“老七哎!!”
“嚎什麽嚎?”穆老爺子看不下去,一巴掌糊在穆老七的腦門上,“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家死人了呢!”
“啊?”
“‘啊’什麽?”穆老爺子抱着小崽,大馬金刀地坐在病床邊,“你就是個腦震蕩,沒大事!當年你四哥從馬背上栽下來,腦瓜都開瓢……咳咳……”
穆枯山話說一半,察覺到氣氛不對,暗覺不妙,連忙扭頭。
果不其然,郁聲淚汪汪地趴在病床邊,難過得快要暈過去了。
“我是說,你沒事兒,別哭了!”穆老爺子連忙轉移話題,“你放心,那些撞你的人一個都跑不掉。”
穆老七聽說自己就是個腦震蕩,懸着的心落了下來:“四哥去抓人了?”
穆老爺子颔首。
他長舒一口氣:“那成,四哥出馬,我沒什麽不放心的。”
穆老七說完,又去看一直沉默不語的穆景天:“你……你也來了?”
穆景天冷冷地瞥他一眼,轉身出了病房。
穆老七莫名其妙:“我都這樣了,他還和我置什麽氣?”
“你六哥關心你呢,剛剛拉着給你醫治的醫生問了半天。”三姨太顧不上兄弟倆之間的暗潮湧動,湊到病床前,“給三媽媽瞧瞧……哎喲老七,你受苦了啊!”
穆老七再次見到穆景天,是在傍晚時分。
穆家人大多回了家,唯有穆老六還留在醫院裏。
穆老七躺在病床上昏昏欲睡,恍惚間,聽到了病房門開合的聲響。
他以為醫生來了,沒将眼睛睜開,然後就聽見有人坐在了床邊,還替他掖了掖被角。
他勉強将眼睛睜開一條縫,瞥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六……六哥?”
“就這麽放不下?”穆景天低頭削蘋果,修長漂亮的手指靈活地控制着鋒利的小刀,“人家嫁人了,也要去招惹?”
“什麽?”
“謝小柳。”穆景天将小刀插進了削好的蘋果,剜下一塊帶着汁水的果肉來。
穆老七鼻子一酸,受傷的委屈姍姍來遲:“我……我不是去見他的!”
穆景天不置可否。
“穆景天,你……你他媽……”穆老七眼前陣陣發黑,“我在你眼裏,到底……唔……”
蘋果堵住了他的嘴。
穆景天将剩下的蘋果放在病床前,雙手插兜,居高臨下地望着穆老七:“不許再見他了。”
“你……唔……憑什麽……唔……”他的瞳孔忽而狠狠一縮,甚至忘了自己要說什麽。
穆景天微微蹙眉:“嗯?”
“六……六哥……你的脖子,你……”
“怎麽?”
穆老七艱難地咽下嘴裏的蘋果,又咽了一口口水,既驚恐又不解:“你……你的文身……怎麽,怎麽出來了?”
火光爬上了穆老七的瞳孔,那是穆景天頸側的文身在熊熊燃燒。
穆老六的目光閃了閃,修長的手指搭在頸側:“文身出來了嗎?”
穆博天抱着被子,拼命點頭:“出……出來了。”
不僅出來了,還很清晰,火紅的文身灼痛了他的眼睛。
“六哥,你是不是又碰到汛期的歐米伽了?”
穆景天啞着嗓子笑了一聲:“汛期的歐米伽?”
“就像你上次和我說的那樣……你說病人是個汛期的歐米伽,文身才會出來。”穆老七回憶着六哥先前的說辭,眉頭越皺越緊,“醫院有這麽多汛期的歐米伽嗎?”
穆景天不置可否,随手扯開衣領,像是渴了一般,喉結滾了幾下。
窗外夕陽燦爛,窗內一片昏黃。
穆老七看不清六哥的神情,只看到他倒了一杯涼水,仰起頭喝盡了。
那如火般的文身開始緩緩褪去。
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難受嗎?”
穆景天捏着水杯的手一緊:“什麽?”
“那個……不是有感覺才會出來嗎?”穆老七難堪地低咳,“你……你身上那只狐貍都出來兩回了,什麽都不做,不難受嗎?”
穆景天将玻璃杯放回桌上。
“啪嗒”一聲響,穆老七的眼皮子跳了跳。
他聽見六哥問:“你要我做什麽?”
穆老七語塞。
就算是親兄弟,他們之間也橫着漫長的未曾謀面的時光。有些話他和四哥說得出口,和三媽媽說得出口,甚至和郁聲都能說出口,唯獨和六哥說不出口。
說什麽?
說……你自己去弄弄?
穆老七抱着被子低下頭。
“你睡吧。”穆景天早已預料到他的反應,也不願在病房裏繼續逗留,“晚上有什麽不舒服的,直接叫醫生。”
穆老七讷讷地點頭,繼而在穆景天即将離去的時候,心裏沒由來地浮現出了慌亂的情緒:“六哥!”
他騰地起身,望着穆景天的背影,咬牙道:“你……你明天還來吧?”
穆景天手握着門把手,似乎沒聽見穆老七的話。
穆老七只好硬着頭皮又問了一遍。
“來。”穆景天回過神,轉動門把手,嗓音裏藏着一絲誰也沒有察覺的異樣。
他将病房的門關上了。
穆景天并沒有走遠,他在病房外的長椅上坐下,将臉埋進了掌心之中。最後一絲夕陽散盡,黑夜席卷而來。
很多年前,也是這樣一個夜晚,年幼的穆博天問他:“你明天還來嗎?”
穆景天狠下心點頭,連夜帶着行囊,登上了出國的郵輪。
或許穆老七已經忘記了他們分開時發生的事情,但穆景天記得。
他從來沒有忘記過,也不敢忘。
“咦,穆大夫?你怎麽在這裏呀……有病人嗎?”
穆景天的思緒被打斷。
他擡起頭,望着站在面前的女護士,疲憊地笑了笑:“嗯,今晚我在醫院過夜。”
穆景天說完,搖搖晃晃地起身,走向了自己的辦公室。
他的影子被走廊裏的白熾燈拉得極長,拖拖拉拉地追在腳跟邊,仿佛小時候,拽着他的衣擺,一聲又一聲地叫着“哥哥”的穆老七。
從醫院出來的郁聲長舒了一口氣。
哭哭啼啼的謝小柳被李想成抱上了車,含淚和他揮手:“明天我再來看七少爺。”
郁聲溜達過去,和謝小柳拉了拉手:“別擔心,有我六哥在,他不會有事的。”
謝小柳還是不放心。
郁聲瞥見一旁的李想成滿面尴尬,眨眨眼,壓低聲音,悄咪咪地提醒:“你的阿爾法要吃醋啦。”
謝小柳一怔,瞪着通紅的眼睛,紮進李想成的懷裏去了。
“聲!”
郁聲身後傳來了三姨太風風火火的腳步聲。
三姨太抱着小崽,踩着高跟鞋,嗒嗒嗒地走到穆家的汽車邊:“走啦,回家!”
郁聲“哎”了一聲,匆匆和謝小柳告別,一溜煙跑了過去:“三媽媽,我想去找四哥。”
“你四哥怕是在逮人呢。”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穆老爺子聽得嘿嘿直樂,“找他幹嗎呀?”
郁聲端正地坐在後座,滿臉嚴肅:“四哥易感期了,我怕他不舒服嘛。”
“易感易感,全家就數他最容易易感!”穆老爺子哭笑不得,“成,我們帶你去找老四……得虧小崽子沒鬧,要不然啊,我們說什麽也不會讓你去的!”
“小崽才不會鬧。”郁聲笑眯眯地搖頭,“四哥是他爹呀。”
汽車很快開到了玉春樓前。
穆老爺子讓副官下車去問玉春樓裏的夥計,有沒有看見穆老四,結果還真是巧了,夥計真看見了。
“四爺騎着馬剛過去!”夥計心有餘悸,“還拎着槍,瞧着可吓人了。”
郁聲趴在車窗邊,聞言,咋咋呼呼地叫起來:“呀,四哥會不會受傷?”
三姨太聞言,忍俊不禁,擡手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腦勺:“聲,你擔心錯人了。”
他難為情地揉揉腦袋,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在奉天城能欺負到穆老四頭上的,唯有一個穆老爺子。
“錯了,還有你和小崽。”三姨太一瞧郁聲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揶揄道,“也不對……老四敢和他爹嗆聲,可不敢和你們嗆聲呢。”
郁聲被逗得面紅耳赤,抱着小崽,軟綿綿地團在汽車一角,任憑三姨太再怎麽逗弄,都不好意思說話了。
好在,他們很快尋到了穆聞天。
騎着馬的穆老四氣勢洶洶地拎着槍,馬下橫七豎八地倒着幾個人。
穆老四動了真火。
他已經不記得上一個欺負穆家人的人落了個什麽下場。因為很少有人敢得罪穆家人。
穆家的下人出去都沒人敢惹,更何況是他們家老七?
許是蟄伏太久的老虎逐漸失去了威懾力,連毛沒長齊的老鼠都敢上來拔毛。
今日,他必得讓所有人都瞧瞧,老虎露出獠牙的模樣。
穆老四翻身下馬,一個接着一個踹過去。
那幾個地痞流氓早已吓破了膽,癱軟在地,不住地求饒。
穆老四不為所動。
躺在病床上的是他的弟弟,若現在不給他們一個教訓,日後躺在病床上的,很可能是他們家的老爺子,三媽媽……還可能是聲和小崽!
穆老四眼底泛上濃重的血色,掏槍直接廢了地痞流氓們每人一條腿。
停在街頭的汽車裏,穆老爺子看得津津有味。
三姨太跟着穆老爺子久了,什麽場面都見過,現下抱着小崽,就差沒掏出一把瓜子,一邊看一邊嗑了。
但她看着看着,忽地一個激靈,扭頭向郁聲撲去:“聲啊,你什麽也沒瞧見!”
三姨太急死了。
郁聲是什麽人?
他是金貴的歐米伽,是申城來的小少爺,見不得這麽血腥的場面!
一瞬間的工夫,三姨太心裏滾過無數念頭——老四在易感期,郁聲稍微表現出哪怕指甲蓋那麽大的排斥,怕是都能讓這段全家人祝福的婚姻出現危機。
不成,不成。
三姨太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聲要是和老四生疏了,咋整?
老七已經因為腦震蕩在醫院裏躺着了,她經不起更多的刺激。
可惜,三姨太撲得再及時,郁聲也趴在車窗邊,将穆老四的所作所為看了個一清二楚。
他歪着腦袋,怯怯地伸手,在三姨太震驚的目光裏,拍起了手。
“啪啪啪。”
清脆的巴掌聲成功吸引了穆老四的注意力。
“聲?”穆聞天猛地回頭,疾步沖到汽車邊,打開車門,直接将鼓掌的小歐米伽摟在了懷裏,“你怎麽來了?”
“我來接你回家。”郁聲勾着穆四哥的脖子,像是沒看見阿爾法手裏的槍,甜絲絲地笑起來,“小崽也來接你回家。”
“嗯。”穆聞天選擇性忽略了後面一句話,低頭看了一眼還處于震驚中的三姨太,又看了看已經不耐煩的穆老爺子,幹脆道,“我騎馬帶聲回家。”
三姨太愣愣地點頭:“成。”
言罷,見穆老四輕輕松松地将郁聲抱走,三姨太忍不住重重地拍了下穆老爺子的肩膀:“老爺,聲……就這麽接受了?”
穆老爺子龇牙咧嘴地躲:“接受什麽?”
“老四剛剛多兇!”
“嗐,那有什麽的?老四再兇,也是因為老七被欺負了。換誰兄弟被欺負了不兇?咱家聲才不會因為這麽點事兒就和老四産生隔閡呢,你放一百個心吧!”
三姨太懸起的心落了回去,自言自語:“我能放心嗎?聲一個人嫁到咱家,要是再和老四鬧了別扭,他得多難過?”
“……再說,萬一他心裏憋着氣不肯說,咱怎麽辦?好好一個少爺嫁到咱家,我心疼還來不及呢,可不能讓他被老四欺負了去。”
“得了吧,老四能和他鬧別扭?你瞧瞧,你瞧瞧!光天化日的……嗐!”穆老爺子隔着車窗玻璃,看着把郁聲按在馬背上親的穆老四,整張臉都皺了起來,“快把小崽的眼睛捂上。”
“……我和你說,以後小崽嫁人,嫁誰,都不能嫁咱家老四這樣的……有傷風化!”
穆老爺子嘴上罵得歡,晚飯時見了手挽着手,親親密密的郁聲和穆聞天,還是笑開了花。
三姨太坐在一旁喂小崽吃米糊,順口道:“老六剛剛來了電話,說是擔心老七晚上不舒服,今夜和旁的醫生換了班,直接在醫院歇下了。”
“有沒有派人給他送鋪蓋?”穆老爺子關切地叮囑,“夜裏風冷,醫院的條件再好,也比不上家裏,可千萬不能凍感冒了。”
三姨太點頭:“已經差人去送了。老爺,您就放心吧。”
“也是,老六和老七不同,沒什麽好讓人擔心的。”穆老爺子說完,招呼郁聲坐下,“甭站着,吃吧!”
在醫院裏值班的穆景天也剛吃完飯。
他換上白大褂,私下裏又去見了穆老七的主治醫生一面。
主治醫生說七少爺無礙,還笑着調侃:“穆大夫,關心則亂啊。”
穆景天笑笑,雙手插在口袋裏,靠在醫院冰冷的牆上嘆了口氣。
他看過穆博天的病歷,自然知道自家弟弟無礙,至多在醫院裏躺一周就能活蹦亂跳地回家。
但他總是忍不住關心一點,再關心一點,仿佛這樣就能彌補錯失的那些年。
當年做出留洋的決定,穆景天直到回國前,都未曾後悔,唯獨見了穆老七以後,心裏生出了濃濃的悔意。若是當年留下,他的弟弟還會和他生疏嗎?
穆景天不知道。
他更不知道的是,現在心裏對穆老七的感情,裏面摻雜的那一絲恐怖的占有欲,究竟從何而來。
血緣還是責任?
他不知道,也不想搞清楚。
他任憑後悔将自己淹沒。
“對了,穆大夫,你等會兒是不是要去看七少爺?”主治醫生背對着穆景天,抓起一瓶藥,懊惱不已,“我忘記讓護士把這個帶給他了。”
穆景天會意:“我帶給他。”
“有勞。”醫生千恩萬謝,“實在是麻煩你。”
“沒事。”穆景天懶洋洋地抓着藥瓶,姿态有些随意,語氣也格外冷峻,唯有眼底藏着湧動的情緒。
他有了去看穆老七的借口。
穆景天懷着異樣的情緒走到病房門前,手剛放在門把手上,就聽到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女護士們圍在穆老七的病床前,各個笑得比花還燦爛。
“哎呀,七少爺,你說什麽呢?”
穆老七嬉皮笑臉:“說你好看呀。姐姐,你穿這一身,真的好看。”
“七少爺說笑呢!”
他搖頭,認真道:“真的好看,特別知性。那個詞兒怎麽說來着?哦對,職業女性!”
護士們笑成一片。
“姐姐們都好看,我看不過來了。”甜言蜜語,穆老七是張口就來,“今晚你們誰值夜班?太辛苦了……你看,我這病床邊上還有一張空床,你要是不介意……”
——砰。
穆景天推開了病房的門。
在護士們簇擁下飄飄欲仙的穆老七吓得差點厥過去。
他揉着眼睛,不可置信地提高了嗓音:“六哥?”
“……你、你怎麽還在啊?”
護士們也愣住了。
她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察覺到兄弟倆之間微妙的氣氛,一個溜得比一個快。
“六哥,你……你不回家嗎?”穆老七直覺不妙,屁股蹭着床單,徒勞地往被子底下縮,“我……我病着呢,實在無聊,就和她們……她們……聊聊天。”
他解釋完,忽覺不對:“我為什麽要和你解釋?”
穆老七心中平白生出了勇氣:“我又不是小孩子,和誰調情,你都要管?”
關上門的穆老六聞言,深吸一口氣,平靜搖頭:“嗯,我不管。”
穆老六想,是他錯了。
若是他早早管弟弟,如今的穆老七也不會是這副爛泥扶不上牆的德行了。
穆景天的語氣越是平靜,穆老七的心跳得越快。
他從六哥的語氣中嗅到一絲危險的意味,心中警鈴大作:“你要做什麽?!”
“之前不管你,是我的錯。”穆景天脫下白大褂,扯開襯衫衣扣,眼裏閃着奇異的冷光,仿佛一頭餓狼。
穆老七害怕得打了個寒戰。
他本來就沒有什麽膽量,尤其是在兩個出色的哥哥面前,他做什麽都沒有底氣。
穆景天趁着穆老七低頭,走到病床前,一條腿屈起,膝蓋抵在床邊,然後俯身湊過去,用指節輕輕地敲弟弟的鼻梁。
多氣人啊,這張臉少了嬉皮笑臉的神情後,和他有五六分的相似。
明明是一副好皮囊,卻總是帶着膚淺的笑意。
穆景天不喜歡那樣的笑容。
穆老七六神無主,睫毛微顫,視線所及之處,又燒起了連片的火光。
他終是迷迷糊糊地反應過來——
六哥身上的文身,怎麽總是在他的面前出現呢?
誰都知道,阿爾法身上的文身只有在動情的時候才會出現。
穆老七瞪着六哥頸側火紅色的文身,心裏騰地蹿起一簇小火苗:“你是不是在醫院裏有相好的?”
穆景天俯身的姿勢一頓:“什麽?”
“還是……你喜歡謝小柳?!”穆老七震驚地瞪圓了眼睛,扒拉着六哥的衣領,回想着之前看見文身時的場面,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六哥,人家結婚了!”
敢情先前六哥不讓他見小柳,還提醒他小柳已經結婚了,不是擔心他,而是自己心裏有龌龊的心思呢!
穆景天沉默地聽完穆老七的胡說八道,脖子上的狐貍文身一瞬間淡了下去。
“被我猜中了?!”
心潮湧動的穆老六還沒來得及發火,穆老七倒先急起來:“六哥,你為什麽……謝小柳是我喜歡過的人,你再去喜歡,不是讓我難堪嗎?再說,人家都已經嫁人了,你喜歡有什麽用?你要是憋不住在李想成的面前露出文身,多丢人啊!”
他叽裏呱啦地說了一通,全然沒有發現自己的衣領被穆景天扯開了。
阿爾法的後頸很平坦,沒有任何凸起。
穆景天的手指在穆老七的後頸上蹭了蹭,舌尖蹭過牙齒,蠢蠢欲動。
“你不僅讓我難堪,還讓整個穆家難堪!”穆老七抱怨個沒完。
穆景天的喉結上下滾動了幾下,某一刻,毫無預兆地低頭,咬住了穆老七的後頸。
“嘶——”穆老七疼得倒吸一口涼氣,雙手用力,把穆景天推開,“六哥,你瘋了?!”
“……發情了就去找歐米伽,啃我做什麽?”
穆景天舔了舔唇角的血,眯起眼睛打量氣鼓鼓的穆老七,沉默片刻,輕輕笑起來:“傻子。”
“你才傻呢。”穆老七翻了個白眼,抱着被子喊疼,“快叫醫生來給我包紮啊,傻站着幹嗎?”
“我就是醫生,你忘了?”
“我的脖子是你咬破的,我不信你會幫我好好包紮!”穆老七冷笑着縮進被子,“還是讓護士幫我包紮吧。”
穆景天聞言,臉上的笑意瞬間淡去:“什麽護士?如果爹知道你在醫院和護士們打情罵俏,又要罰你跪祠堂了。”
“你……你敢告訴爹?!”
“我有什麽不敢的?”
“你要是告訴爹,我就……我就……”穆老七憋得滿面通紅,嘀咕半晌,愣是沒想出自己能拿什麽威脅六哥,委屈地愣住了。
穆景天嗤笑搖頭,走出病房,取了紗布,又回到病床前,将穆老七脖子上的牙印包紮了起來。
可憐的穆老七腦震蕩還沒好,脖子上又多了傷痕,憋悶地躺在病床上,只覺得流年不利,出院了以後要去寺廟裏拜一拜才好。
但他轉念一想,拜佛又有什麽用呢?
佛祖又不能将穆景天收回去……他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嘴上再怎麽讨厭和排斥六哥,心裏還是很高興六哥回奉天的。
可六哥喜歡誰不好,非要喜歡謝小柳?
穆博天焦躁地在病床上翻滾。
謝小柳已經是有夫之夫了,連他這麽渾的人都曉得不該去招惹,六哥怎麽能對謝小柳來感覺呢?
穆老七認定穆景天身上的文身是因為謝小柳而浮現,住院期間,拐彎抹角地和護士們打聽六哥的消息。
“我六哥桌上那些零嘴……”他只開了個頭,護士們就七嘴八舌地說開了。
有說穆景天性子冷淡的,也有誇他醫術高明的,更多的,還是嘻嘻哈哈地調侃穆家的男人相貌好。
穆老七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從護士們的話中提取出了重要的信息——六哥在醫院沒有相好的。
他愈發堅定了心中的猜想。
穆景天對謝小柳一見鐘情了。
穆老七覺得自己窺得了真相。
誰叫他當初也對謝小柳動了真心呢?穆景天和他打一個娘胎裏出來,審美也一定是一樣的。
穆老七理解六哥的同時,心裏湧動着濃濃的不安。
若是六哥的龌龊心思被李想成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