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勤勤懇懇上班,觀衆點什麽我唱什麽,彈幕卻不和善,從我幾個大哥刷禮物開始,到我下播,節奏就沒停過,全是說我污蔑孟三九抄襲,說我排擠孟三九。

好像都是機器操作的,所有房管上線都封不過來。

什麽蕩婦、賤人,還有唱得好難聽,長得好難看,搞擦邊球,就你有胸?低俗主播,舉報舉報。污蔑別人抄襲好下作,排擠新人人品次。

……

我的粉絲一個勁解釋,卻不及他們刷得快。高麗讓我下播,我覺得沒必要,就跟他們聊起來了。

我看彈幕,挑着回答:“嗯,我是長得醜,十級美顏,十級特效。唱得難聽?嗯,全靠聲卡,兩萬八的聲卡就是牛逼。

“我排擠新人,嗯嗯嗯,對對對,孟三九抄襲是我教她的,我讓她誰別都抄,就抄我。間奏也一定要一模一樣。

“我歌詞寫我的心情,她在我的基礎上升華主題,緊跟國家腳步,她多聰明啊,我甘拜下風。”

我跟他們對着陰陽怪氣,正開心,高麗來了。我去接了她一趟,想着回來接着罵,高麗替我下了播,說我有點不舒服。

電腦也關上,我三萬五一個月的高端住宅頓時落針可聞。

片刻,高麗說:“我的。我不知道她還有這一手。”

以前就鬧過了,我沒事。我說:“沒有人會相信我這邊的節奏都是孟三九帶的,他們只會認為是我自作孽不可活,路人都看不下去了。”

高麗急了:“哪個主播在知道自己粉絲帶節奏的時候不去制止?從明目張膽的帶粉籍開帖罵你,到今天直播間爆破,她孟三九不知道?

“我總算知道老K是想幹什麽了。”

“他這是認清現狀,知道在你這兒是掙不到錢了,就想着幫孟三九搞垮你,到時候他撇清關系,他們缽滿盆滿還沒責任!”

我确實沒想到老K這麽絕情,他們這番動作打亂我前不久剛理清楚的思路,為了錢我得上心了。

Advertisement

高麗怕我難過,過來挽我的手:“崽,不行咱們發律師函吧?咱們粉絲太佛系,他們知道你是無辜的,但這沒用啊。”

我不怕啊:“沒事,下個月發歌節奏自然就沒了。”

高麗說:“你沒看?咱只要一上熱門,熱門評論就有說你人品不好的,還說指路知乎和貴圈兒揭秘,還把孟三九圈出來,說她是受害者。熱門評論怎麽就高贊了?這要他媽不是有預謀的,我高麗出門讓車撞死!”

我給她煮了杯咖啡,用我從梁文策那騙的咖啡機。

高麗把老K和孟三九的下一步動作都看透了:“你信不信,這節奏持續到下個月你發新歌,馬上他們又開始說你誣陷孟三九就是為了炒作。”

我信,只是我簽給老K,如果他不在我這一頭,我就等同于孤軍奮戰。

我是可以求助梁文策,但一定會有代價。我不喜歡他,我不能騙他了,也不想再委屈自己。

我早就知道,這是一個沒有真理可言的社會,所以我這個被辱罵的當事人,還可以微笑着安慰別人:“沒事兒,明天的太陽依然會升起,罵我的再多,我也依然好好活着。”

高麗的神情有些微我讀不懂的變化,她從有未過這樣複雜的眼神。我想她是受老吳的影響。老吳是一名大學教師,他有超過大多數人的智慧和見識。

送走高麗,我死在沙發區的地毯上。

我往回看,歷史的長河中我的腳步深深淺淺。我好像一直在過這樣緊張的生活,我失去的總是比擁有更多,我自認為還算有才華卻離不開多災多舛,是我選得這條路注定心酸,還是我這個人上輩子腌臜,積攢了太多怨恨,非得這輩子一口氣還了他們?

我不知道,但我不能自怨自艾,我不是個好人,以德報怨的事,我可不做。

我打定主意,卻沒困意,又洗了澡,上了露臺。這一次,謝靈運沒有烤火等我。

我手扶着玻璃圍擋上的木頭欄杆,眼睛沒有聚焦,只半分鐘手腳冰涼,也不想回房間。冬天是這樣,說不上有什麽就覺得喜歡。就說我,比起暖和的房間,我更想在外面。

我眼看着謝靈運從推拉門出來,我頹了一晚上的心情原地逆轉。

我沖他揚手:“謝醫生!”

謝靈運今天穿着居家裝,不是秦征常穿的那種男士浴袍,只是簡單的白色衛衣,寬松的、不知道是黑還是灰的休閑褲。

我也不管他待不待見我,熟練地跳到他家露臺。

謝靈運對我沒有不耐煩,但也沒有多喜歡,我翻過來的這一瞬,他把一個有素養的人的姿态展現盡致,片刻問我:“你晚上不睡覺?”

我往他跟前湊,想聞他身上的味道。他身上除了醫用消毒水的味道就是大地香根草的味道,但我總覺得他香香甜甜。

我笑起來應該還挺好看的,反正我直播的時候,彈幕上都是這麽說的,我沖他笑:“我本來是要睡的,出來看見你就不想睡了。”

他沒搭理我。他的素養有時效,時間到了,他又開始對我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了。

接下來我們倆開啓相對無言的模式。

月亮從雲裏出來,再進去,再出來。煮一杯咖啡放在冬天的窗臺,鑽進窗戶縫裏的冷空氣會慢慢吃掉咖啡杯上升騰的霧氣。等一杯咖啡涼透,我問他:“你白天說跟我做朋友,算數嗎?”

石沉大海。

我也不說話了。謝靈運仗着自己有幾分姿色,動不動就跟我拿喬。等我把他弄到手,他不求我,我絕不給他插進來。

我今天心情一般,從一番準備去接機沒如願,到見到景年跟別人看電影,再到直播和熱門視頻被黑粉爆破,我提不起什麽興致勾引他了。

我決定給自己放天假,等明天休息好了我再來對他動手動腳。想着我就要走,晚安都懶得說了。

他卻在這時候說,“算數。”

我停住,沒回頭。我怎麽覺得他在欲擒故縱?

我應該是沒想錯。白天我就覺得他怪,都跟人走了幹嗎還回來?說要請我吃飯這話可太假了。

我消化完,轉身,試探他:“你知道我是不準備跟你做朋友的吧?要不是怕你報警,我早脫你褲子坐上去了。你跟我做朋友得有心理準備。”

他現在聽我這種沒羞沒臊的話已經沒反應了,可能是習慣了,習慣就好,接下來就是接受了。

他不看我:“我要不同意,你脫不了。”

我眯眼,他這是,暗示我?我靠過去,先牽他的手。他這雙手一定上保險了,又滑又嫩,我常年做手膜才能勉強與他一較。我心裏暖呼呼,聲音軟綿綿:“那我要是脫了,你給我坐嗎?”

謝靈運沒有立刻收回手去,讓我摸了一會兒。

我得寸進尺,還想摸摸手腕,摸摸鎖骨,想捏他的小葡萄,想跟他做愛。我們兩個人的大腿挨在一起,他身上的味道讓我意亂情迷,我呼吸漸重,嗓音不清了:“做愛嗎?謝醫生,我活兒很好。”

謝靈運抽回手去:“我只給你加微信。”

這落差也太大了,我不願意:“那再接個吻。”

“微信也別加了。”

“好好好,不接,不接。”煩。我不明白我跟他親他吃什麽虧,這麽不樂意,我是洪水猛獸?

“手機給我。”

我沒拿手機:“家裏呢,我有你微信,你等下同意就行了。”

他說:“我回去睡覺了,自便。”

我拉住他:“那我們要是朋友了,我能不能在你們家洗個澡?我那個淋浴頭壞了,不出水了。”

他拿開我的手,“壞了報修。”

真絕情啊。

我扭頭就走,不讓洗拉倒。就在我要翻回到我家露臺時,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晚安。”

我停住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麽小精靈捏住了我的嘴角,但我知道我肩膀微微收起,輕輕抿一下唇,這都是我開心時會出現的小動作。

謝靈運太會玩兒了,我被他欲擒故縱住了,我變呆了,我不好了,完蛋了。

托謝靈運的福,我一夜未眠,滿腦子都是他的‘晚安’。

半夜三點,我還在等他加我微信。我還沒有過被別人拿捏成這樣的時候。

以前跟秦征在一起,他也有帶給我很多感動,我很喜歡他,有好吃好喝就想到他,逛街看到什麽都會跟他分享,但沒有這種小鹿亂撞的感覺。

謝靈運就像那頭小鹿,只是他不往下撞,偏要撞心上。

我捂着手機躺在地毯,腦子裏想着他,嘴上哼着新歌,歌詞上寫得也是他。

秦征說,我聲音好聽,男人都喜歡這種聲音,酥酥麻麻,唱歌時更好聽,叫他們軟的地方硬了,硬的地方軟了,眼看不清楚了,耳朵也聾了。

我以前覺得他花言巧語,我只承認我會唱歌,我不跑調,但要說聲音好聽,我不覺得。

我給謝靈運寫了一首歌,我一唱到‘斯人如舊日,空空皆入我懷中’就臉發燙。就這一句,我覺得我聲音好好聽,我要給這首歌奉上我最大的誠意。

不是寫得妙,是它寫了我的夢——空空入我懷。

爽到四點,我被一個電話驚醒。我不耐煩地去找手機,打來的是景年,接通後卻不是他的聲音。

有個女孩兒在電話那頭對我說:“景年喝多了,他就想找你,我地址給你發過去了。”

說完挂了。

我記得景年跟別人走在一起的畫面。其實他要是另有喜歡的人了,我肯定不勉強。我自己朝三暮四,水性楊花,我沒資格要求他對我忠貞不貳。

他也不用。

但我還是去了,他跟梁文策不一樣,他很聽我的話,好多事他想不通。

我沉默,梁文策懂,景年不懂。

景年會折磨自己的,這麽可愛的弟弟難過了,我這麽博愛的人是看不得的,是會心疼的。

我到KTV的時候天微微亮了,包廂裏什麽味兒都有,地上桌上站着的,倒着的都是酒瓶,女孩子坐着玩手機,男孩子躺着打游戲。

景年睡在旮旯,蜷成一團。他旁邊沒有人,我大概能想象到不久前他是怎麽折騰他朋友的。

我進來沒人搭理我,我也正好不用跟他們打招呼,走到景年跟前,拉拉他的胳膊:“走了。”

景年擡眼看到我,也不管旁邊還有別人在,坐起來,抱住我的腰,臉貼着我的小腹:“你明明來找過我,你明明看見我跟別人在一塊兒了,你怎麽不打電話問我?你憑什麽不打電話問我?你不是說你喜歡我嗎?為什麽你喜歡我跟我喜歡你不一樣?你敷衍我快一個月了,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他有好多問題,我一時不知道該回答哪個:“起來,我帶你去吃飯。”

他不松開,眼淚就在眼眶裏,他怕弄髒我的衣服還把臉往後扭,委屈的聲音聽的人心疼死,我心軟了,或許我可以一支開兩朵。邊跟謝靈運,邊跟景年。反正我一直腳踩多條船,我一直熟練。

景年抱着我,悄悄牽住我的手,攥住我三根手指頭:“你能不能公開我?我不想被藏着了。”

我沒答他,只是帶他去吃了飯,送他回學校,允許他親我,摸了我的胸。

他這小孩兒太鮮活了,長得帥,個子高,眼睛亮晶晶,嘴唇朱紅,手臂有力,本錢粗大。我是一個正常的女人,我有需求,就差點跟他車震。

他以為我拒絕不了他的肉體,就是喜歡他,離不開他。

可我以為,女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反正我是。可以跟很多人做愛,卻不會愛上很多人。

我沒跟他車震的原因是我想到了我為謝靈運守身如玉一個月,我還沒睡到他,我不想前功盡棄。等我把他睡到,我再來寵幸弟弟。

我主要怕謝靈運聞到我身上其他男人的味道,就不給我睡了。

我安撫了景年,告訴他,如果我不喜歡他了,我一定會告訴他。他很好騙,這就好了。

不過得承認,我沒跟景年說清楚,确實是我心軟了。他是我遇到的那麽多弟弟裏,我最喜歡的。我以前也跟抖音上跟風拍卡點視頻的弟弟處過,跟微博上拍私房的攝影師處過,但我都不喜歡。

先不拒絕他了吧,我一下子失去那麽多男人,多少有點肉疼。

放着待着吧。

九點多從科大離開,我去找了高麗,帶上三人小團隊去拍了半個月的素材。運營把素材打包發給後期,約定下午開視頻會,溝通視頻怎麽剪。

忙完工作,我又被高麗拉去棚裏拍了賣家秀。

我連軸轉快四十個小時,牙又疼了,頭也疼,感覺誰在薅我頭發。眼睛酸脹,仿佛能看到星星。我躲在車裏,放倒駕駛座,捂着臉,閉目養神。

高麗上車,從塑料袋裏拿了個漢堡:“吃點。”

我睜了下眼:“我給你拍一天你就讓我吃這?”

高麗笑了:“月底錢到賬,咱倆上澳門,住兩宿四季酒店的總統套。然後我帶你去耍錢。”

我沒興趣,漢堡也不想吃。看到漢堡我就想起謝靈運了。他還沒同意我微信,我現在有理由懷疑他在玩弄我。怎麽能比我還壞?什麽人!

高麗吃着漢堡,跟我說:“你被罵上抖音熱搜了,雖然這比不上微博熱搜的含金量,但也沒有太寒酸,送上門的熱度不要白不要,他們說你陰險,人性次,那我們就把這倆詞印在衣服上。”

我來了興趣,給她出主意:“今天直播标題就寫‘把‘陰險’‘人性次’扣在公屏上’。”

高麗笑瘋了:“可以,橫豎都要挨罵,不如就好好利用下。”

我們就這麽聊着,疲憊感散去大半。

我大哥在這時候給我發來微信,說:“慕,你還是放棄吧。昨天我師兄回來,幾個校友給他慶功,吃完飯聊天,沒多會兒他就跟一個女的走了。”

昨天謝靈運不是在家嗎?我還翻到他家露臺。

我問他:“幾點?”

“十點。”

我一下來了精神。

謝靈運他怎麽沒跟那女的去開房?他是不是對我有意思?我剛想問高麗,這種情況是不是可以判斷這個男人對我有想法,謝靈運同意了好友。

那好,我直接問他:“謝醫生,昨天你吃完飯就回家了?”

他沒答我,我就去看了看他的朋友圈。

他朋友圈很幹淨,過年時發句新年好,要不就是風景照,沒有醫學相關,看得出來是私人號。

翻到他前年的動态,我看到了秦征給他評論,讓他回家。

我驚訝了。

他們竟然認識,看秦征的語氣,他們好像還不只是認識,是親戚嗎?秦征不是父母雙亡?他哪來的親戚?

所以謝靈運一直都知道我是誰?

難怪。

自我認識他以來他所有我理解不了的行為我都想明白了。

我又問謝靈運:“你認識秦征?”

這次謝靈運回我了,“我表哥。”

所以我們倆是叔嫂?這是什麽?潘金蓮和武松嗎?他謝靈運是不是把我當潘金蓮看了?操!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