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新營銷峰會的後臺,我在玩兒手機,高麗給我買了一杯拿鐵,打量我身上的裙子,跟我說:“你這裙子一買,半個月白幹了,還只能穿這一次,真是虧。”

這牌子不借我這種名不見經傳的網紅,就說正經八百的藝人,也被品牌方劃成三六九等,三流藝人沒比我的處境好多少。

梁文策說給我高級定制我一直沒當真,說實話,如果他跟我說他要離婚,我表現得雀躍,撲進他懷裏,興奮地說‘那太好了’。想來,幾十萬的裙子已經到手了。

但我不願意,我不願意結婚,更不願意跟他結婚。

高麗說:“你看見秦征了嗎?秦征也在,還跟孟三九坐一桌。”

我沒看見,走完紅毯我就到後臺的休息室來了。等會兒中場休息我會去唱首歌,唱完就沒我的事兒了。秦征、孟三九跟我有關系?

高麗湊到我耳邊,小聲說:“我前兩天聽到點小道消息,說是秦征已經結婚了。還是跟一個歌手,你說會不會是孟三九啊?那不是完了嗎?”

我比較想知道:“你沒看秦征在韓國那些八卦?”

高麗說:“我看了啊,但沒什麽影響啊。你還不知道這圈子嗎?男人亂搞跟女人亂搞是兩種命,量刑也不同,看起來像是男人和女人都挨罵,事實上男人會比較好接到工作,女人就難了。”

我其實知道,但聽她這麽一說難免憤恨。

我跟秦征這場荒唐姻緣,估計會以我退出歷史舞臺作為收場。

高麗坐下來:“秦征回來一直活躍在公衆視野,還跟幾個比較大的制作人微博互動了。是,在一些營銷號的評論區,還有人罵他是渣男,但你看有什麽影響?那些業內人士在乎嗎?”

高麗咂咂嘴:“我尋思都是一丘之貉,也怪不得會惺惺相惜。”

我手裏的拿鐵涼了,可我還沒有喝。

高麗說着說着來了電話,出去接了。

我坐着無聊打開了微信,聯系人還是那些,謝靈運再沒加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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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記得昨天在醫院,他說我得到就丢掉,我覺得他所說不是指正在發生的事。那我們是曾在一起過嗎?

我不記得了。

我的記性沒有那麽差,如果是謝靈運,我一定會有很深刻的印象,就像我們做愛後的一個月,我一直惦念着那一晚的細節。

如果我們真的在一起過,我怎麽會忘記?那我是跟他一夜情了?

我思來想去,就只有這一個可能了。

問題在于,既是一夜情,他怎麽會有怨念?那不就是不認識的倆人打個炮?這會讓人走心嗎?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這件事,越想越不對,準備跟他面對面,說清楚。但我等了他一整晚,他都沒回來,我加他的微信,他也沒同意。

我給我大哥打電話,我大哥也不知他在哪兒。

我抱着雙腿在沙發待了一宿。我不是第一次傷害別人了,我每天都在傷天害理,我這個人死了以後也會在十八層地獄一層一層經受折磨,我都知道,我早做好了準備。

可是為什麽謝靈運這麽說我,我這麽不舒服?

我正亂想,門開了,我以為是高麗,結果是秦征,他進來就把門鎖上了。

我不怕,公共場合,他不敢怎麽樣。

秦征噙着笑走向我:“你還敢出來?”

我也笑着回複他:“你一個雙飛的都敢出來,我一個被人陷害的有什麽不敢的?”

他确實很帥,賞心悅目,但也是真混蛋。我還記得他對我施以援手,我對他感激涕零的樣子,現在想想,我愛他真的只是因為愛他,而不是因為他的幫助嗎?

秦征停在我眼前,當着我面吃了一塊餅幹,躬下腰,尋我的眼睛。說話時餅幹裏的奶油味兒鑽進我的鼻孔:“謝慕,咱倆也不用拐彎抹角,只要你跟我認錯,我就讓她孟三九滾蛋,我接着捧你。”

我笑了:“這是你跟孟三九合作的原因嗎?那她真可憐。”

秦征說:“我們倆都不安分,都有錯,就不能一筆勾銷?”

我不相信他想跟我一筆勾銷:“我想聽實話。”

秦征說:“借我兩百萬。”

我就知道。我笑了:“你憑什麽認為我有兩百萬?就算我有,你憑什麽認為我會給你?你以為你回來到法院報個到,就不會被判離婚了?你別忘了你有虐待行為。并且在我們婚姻期間,你幾乎沒有履行過家庭義務。我們那個家,大到買車買房,小到柴米油鹽,你有付過一分錢嗎?”

“這都是你空口白話,誰知道是真的假的。”秦征并不畏懼。

“是真是假法官自有定論。”

秦征逃避話題,“不借也行,那就給我你新歌的版權。”

原來是沖着我新歌來的。大概是高麗不小心向老K他們透露了我在寫新歌這件事,秦征從孟三九那兒知道了。

我更給不了了:“滾出去。”

秦征薅我頭發:“我這是給你機會,你別等我把你那點破事兒都抖摟出來,你以為你是靠誰吃飯的?沒了粉絲你就是個屁。”

我不如他的力氣,卻也使出渾身的勁兒給了他一巴掌:“随你便,再難過的日子我謝慕不是沒過過,我怕你威脅我?”

秦征摸了下臉,還能笑出來,一口白牙對應他一顆奇醜無比的心,太諷刺。他說:“只要你把你新歌版權給我,我不僅痛痛快快在離婚協議上簽字,我還可以跟你保證,這輩子,我們的婚姻事實我将三緘其口,絕不對外透露哪怕半個字。”

我絕不給:“那你去公開吧。”

秦征咬了咬牙,我看到他咬肌在動。他指着我:“你行,謝慕,你好不了。你記住我今天說的話,你要是得了好,那這世界就颠倒了!”

他憤憤離開,高麗正好進來,兩個人撞了肩膀。

待他離開一陣,高麗還看着門口,問我:“那是秦征吧?本人比電視上還帥。”

高麗并不在乎秦征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就算他糟蹋過再多女孩子,只要不是糟蹋她,她對他就不會有厭惡感。

都是這樣的。

她問我:“他來找你幹什麽?”

“他是我丈夫,我們最近在辦離婚。”

高麗怔住了。

我顧不上看她的反應,到我演唱了。

我唱完歌,回到休息室,除了高麗,多了幾個人。有保镖,有新營銷峰會的相關負責人,他們當中是一個體态豐腴的中年婦女,她有棕色微卷的頭發,從頭到腳都是奢侈品。她胳膊上挎着的包,我想了很久,但沒有錢入手。

我摘下耳返,走到跟前:“怎麽了?”

高麗拉拉我的胳膊,背過身小聲告訴我:“梁文策的原配。”

原來是這樣。我先跟負責人說:“認識,我自己可以處理。”

負責人不是很放心的樣子,看一眼保镖手裏的瓶子,說:“她在你下臺的地方等着你,準備給你潑硫酸,被我們安保發現了。”

我沖他笑笑:“沒事兒,我能解決。”

我看高麗一眼,高麗懂我眼色,拉着負責人出去了:“都是誤會,沒那麽嚴重,她能處理。”

高麗把負責人拉走,我請梁太太入座:“你想喝點什麽?我讓我助理去給你買。”

她的面相仁慈,并沒有電視劇裏那些原配臉譜化的刻薄,但她還是很恨我,我可以通過她仇怨的眼神看出來。

她說:“你撺掇老梁跟我離婚,你把我逼死了,你又能好過幾天?他喜歡你不過是因為你年輕漂亮,但你能永遠年輕漂亮嗎?”

我先不跟她聊這些:“你帶硫酸來這個行為太笨了,且不說這麽大型的活動安保措施一定很周到,就說你真的得逞了,這是犯法,你會被抓走的。”

她好像不會罵人,憋得臉紅:“你別太得意了!”

“我是告訴你,要想報複誰,別要用這種損人不利己的方式。”我說:“我跟梁文策已經分手很久了,我沒有讓他跟你離婚,這是我所能告訴你的。如果你覺得源頭在于我破壞了你們的婚姻,我不否認,也不為自己辯駁。”

她斜着的眼睛表明,她對我這番話持懷疑态度。

我又說:“我給你提供兩種解決方案,第一,找個律師,合理合法地起訴我,第二,你可以勾引我丈夫,出回這口惡氣。”

她眼珠子瞪得圓:“怎麽會有你這種人?你以為我跟你一樣?”

我很抱歉:“事情已經發生,時光又不能倒流,梁文策的心你大概率是挽回不了了,所以不如想想怎麽讓自己損失更少。”

可能是我提到了梁文策,她的神情裏添加哀傷的成分。片刻,她紅了眼圈,問我:“為什麽你好好一個女孩子要去破壞別人的家庭?”

我沉默了。

我早不是一個好好的女孩子了。

梁太太沒有為難我,也沒有要我怎麽樣,來時的憤怒全化成悲痛,就塞在她一顆顆眼淚中。緊接着,梁文策的電話打了過來。

他有些急:“她找你了?”

我沒說話。

他說:“我馬上到會場,你什麽都別跟她說,也別跟她見面,我來處理。”

我說:“這個電話你該打給她,這句話也該對她說。”

他停頓了下:“你們說了什麽?”

我說:“你放心,我沒跟她說,你的金屋不止藏了我這一個嬌娘。算是我對你從未認真過的補償吧。我只能對你做到那麽多,再有我給不了了。如果你的婚姻進行不下去了,那我祝福你可以找到适合你的伴侶。我們以後就不要再聯系了,等下我會拉黑你的電話,你也拉黑我吧。祝你未來安好。”

說完,我沒等梁文策再說話就挂了。

高麗這時回來了,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想起我那杯涼透了的拿鐵,拿起它來,喝了一口。

高麗往我跟前走了一步:“別喝了,都涼了,我再去給你買一杯。”

我已經喝了大半。

高麗輕聲嘆氣:“阿慕,你的運氣真的很差,梁文策養了那麽多網紅,你不是最霸占他的,也不是拿錢最多的,他老婆偏偏就找到了你。”

“幹了就幹了,說幹了多少輸不起。”

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人,就因為我是其中一口,就不用負責任嗎?

我早想過結局,所以它來的時候我還算從容。

她不說了:“走吧,結束了,我先送你回家。”

我不是被梁文策包養以後才知道這麽做不對,才做好心理準備,要是被暴露,我怎麽自處,怎麽贖罪。我從始至終都知道,我就是為了當一個壞人才做了許多事情。

但我壞不透徹,我高估了我報複社會的決心。

高麗把我送回家後,我沒有進家門,在小區走了走,吹了吹冷風,接着定了去海南的機票。我接下來沒什麽工作了,就想着出去散散心。

海南一周,我關了私人和工作的手機,用了個誰都不知道的號碼。我覺得世界真清淨,誰都不用應付竟然這麽松快。

回北京那天,我開了機,未接電話有點多,但大多是工作的夥伴,鮮少是廣告和未知號碼。沒有親人,沒有朋友。

微信裏也都是無用的消息,唯一引起我注意的是聯系人,有一個紅色的小1。

我點開,是謝靈運,他發了很多驗證消息。

:你預約了我們醫院的全身檢查?

:還做不做?

:你去了哪裏?

:昨天打給你那個188的手機號是我。

:我準備相親了,希望得到嫂子的祝福。

:我見了其他女人,發現你還是很一般。

:如果你是因為我說你得到就丢掉,你不滿。

:準備跟我劃清界限。

:那随你安排,我沒有意見。

:算了。

:我那些話沒有其他意思,你不要多想。

:131那個手機號也是我。

:你是打聽到我所有電話,全部拉黑了?

:我收回我說你很一般的話。

:我有支援任務,下周就走。

:照顧好你自己。

我起初是當笑話看的,但看着看着就覺得心裏堵得慌,鼻子酸,眼發脹,嘴唇上一塊肉也被我咬得呈現出青白色。我找到188的號碼,打過去關機,接着打131的,通了。

那頭沒說話,但我就覺得是他:“謝靈運。”

他沒答應我。

“你忙嗎?能來機場接我嗎?”

過了半晌,他說:“好。”

挂斷電話,我同意他的好友申請,給他備注謝靈運。想了一下又改成謝斯空,把手機放在一旁,喝了口紅茶。喝完一整杯,我重新拿起手機,把謝斯空改成了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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