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眼淚來得快,去得也快,我很少在誰面前完全卸下防備,我後天培養的謹慎不會因為我愛上誰就自取滅亡。

我終于跟秦征離婚了,我心情有些複雜,我又喜歡謝靈運,就再一次在他面前暴露了自己。

我這個人很清醒,但清醒和自律是兩碼事,很多事我看得透,但做不到。我總說我要戒煙,但我始終沒完成這個目标。

我跟謝靈運在一起,我每分每秒都感到幸福。但我也會因為我喜歡他而想太多,我前腳剛跟自己說,不要對謝靈運陷得太深,少暴露一點真實的自己,省了我噩夢裏出現的情景在現實中上演。

結果我又沒做到。

在謝靈運捧住我臉的那一刻,我明白了為什麽他的到來,會讓我想那麽多,會讓我不斷反思自己做過的惡,會讓我那麽害怕失去。

因為我喜歡過那麽多人,他們都說愛我,卻只有謝靈運知道我痛在哪裏,只有他治了我的病。

他好像是止疼藥,也好像是手術刀,我對他産生了我不能戒斷的依賴。

我哭得不多,主要太久不哭不擅長了。哭過之後,我牽着他的手,靠在他的肩膀。我沒告訴他我以前經歷過什麽,他不需要背負我過去的經歷跟我談戀愛,這對他不公平。

但我很好奇他跟秦征的相處。

我問他:“秦征來找你是給你過生日嗎?”

“他現在住的房子是我媽的,他想賣,希望我幫他跟我媽說一聲。”

如果是以前,我會問他那房子什麽地段,什麽開發商,多少平方米,現在我只想知道:“他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嗎?”

謝靈運說:“我從不過生日。”

“那你給我留言,說密碼是你的生日?”

“我當時很忙,本來還應該告訴你,我其他密碼也是我生日。”謝靈運喜歡用平淡的口吻說叫人心跳加速的話:“我一直沒改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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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懂了,我怔住了。

我沒想過他會背叛我,但他卻怕我想,提早給我掐斷這苗頭。

我像個小傻子,想哭又想笑,看着他,最後哭着笑出來,“有病吧你?我不想哭了非鬧我。誰在乎你的密碼一直是你的生日而不是別人的啊?你以前跟誰在一起我才不在乎呢!”

他托住我的脖子,把我鈎進他懷裏,還親親我的耳朵,像是承諾,但又不像承諾時的語氣:“別人給我選的女朋友我辜負了,我自己選的,我不會。”

我摟着他脖子,感動之餘還頗有經驗地教給他:“你別這樣,這人做了什麽壞事都是會遭報應的,你辜負別人,遲早有一天你會把苦吃回來。”

他說:“你昨天半夜醒了,在窗邊抽了半盒煙。”

我松開他:“你怎麽知道?”

他說:“你壞事做多了,你害怕了。我辜負別人也不算做好事,要有報應,我們倆一起受。”

他還不如說點甜言蜜語膩一膩我,這些掏心窩子的話,質樸,真誠,叫我感動。這一句一句,我人都要被他搞沒了。

這要是以後他離開我了,那我可怎麽辦啊。

我躲開他,身子縮到了沙發扶手,抱住雙膝。我仿佛置身于巨大的幸福裏,我以前的經歷算什麽呢?如果說吃一點苦可以遇到謝靈運,我吃到吐都沒關系的。

他也不過來抱我,就坐在那兒看着我別扭。

我從膝蓋裏擡起頭來,看他一眼,又把臉埋進雙膝間,沖他伸出手。

他牽住了我的手。

我還不看他,說:“你給我說點你的缺點,我急需清醒。”

他坐到我的旁邊,說:“剛開始總要留點好印象,不然你怎麽會泥足深陷?”

我擡起頭來,沖他哼哼:“手腕兒挺多,你以前讓多少女人泥足深陷過?不少吧?”

他說:“那些都不是我本意。”

我懂了:“所以我是你本意?”

“不是你看上我了嗎?還搬到我家對面,知道我是你小叔子你也不放過我。”

“不是你說你尾戒丢了,跳到我家把我給上了?謝醫生,那天你特別性感,你知道嗎?我不認為你不知道,你就是故意讓我看到這樣的你。看似是我主動,其實你一直有給我開放靠近你的權限。”

謝靈運笑了,淡淡的,他說:“所以呢?”

他已經不屑于否認了,好嚣張啊這個人。我又把手抽回來:“好獵手,我這個獵物甘拜下風。”

他來尋我的手。

我不給他,我生氣了。

他問我:“那你還要不要聽我缺點了?”

我看着他,他一副盡在掌握的神情,我很想甩臉,不給他這個面子,但他的自信是有理由的。我根本拒絕不了,他當然能自信了。

我把手交給他:“那你說吧。”

他牽住我的手,說:“我忽冷忽熱,時間久了你可能會沒安全感。你可能會覺得我在冷暴力。”

我憨憨地笑:“那咱倆絕配,我也經常幹這種事。”

他說:“我還有很多缺點,也許會有你受不了的。我性格不太好,沒有朋友,他們說我自私。”

他這麽坦誠,我也不好藏着:“我要是不出門我就不洗頭,最久的一次有四天半,我覺得我都馊了。我刷牙要刷二十分鐘,我會霸占着衛生間不讓你進去。不過這一點我們應該能磨合,你家和我家都有很多衛生間。”

我邊想邊說:“我的化妝品和隐形眼鏡都是亂丢,鞋也是。我一般叫外賣,很少做飯,做飯像打仗一樣,食材調料弄得哪兒哪兒都是。我的碗都是攢兩天才刷。”

“我還喜歡囤東西,打折紙巾、洗臉巾我一次會買好幾箱,我的強迫症跟別人不太一樣,我房間之外的地方多亂我都能接受,但我的床必須幹幹淨淨。因為我覺得床上太亂我會做噩夢。

“我一般一星期叫一次保潔,接過我單的阿姨每次都不想再看見我。

“我告訴你,我不愛直播有一個原因就是要化妝。我拍賣家秀是有化妝師的,直播就要我自己化了。每次化妝化倆小時,胳膊酸死了。

“我的吉他是一千五速成班學的,只學了爬格子,一些和弦,還有看譜。後來要寫歌我才自己摸索了些有難度的手法。高麗對外說我精通很多樂器都是假的,我都會,但都不精通。我只是腦子裏有想法,會寫出好聽的旋律和歌詞,要真說我在音樂上的造詣,我們圈裏随便拎一個都比我強。

“你以前還喜歡我的歌,我現在跟你把我老底兒揭了,你失望了嗎?”

我說到最後,突然醒了過來,我為什麽要跟他說我的缺點?高麗的話這時飄進我的耳朵。她說過,釣魚會盡可能在對方面前表現得完美,真愛就想要把心掏出來,生怕他看不到原本的自己。

我怔了怔,笑了。

我以前還覺得她是歪理邪說,現在看看我自己,好像是真的。

他說:“你說再多我也只會覺得可愛。”

很實在。确實是這樣,倆人剛在一起,哪能看到對方身上的缺點呢?

我打住,不準備再跟他就這個話題說下去,我怕我太喜歡他了,幹出把自己殺了解剖、把心掏出來獻給他的腦癱行為來。真有可能,他只是牽着我的手,我心裏就像是有一百頭小鹿把我撞廢了。

我強行轉移話題,又聊起秦征:“秦征好像很怕你,為什麽?”

謝靈運當下沒答,我歪頭看他,他才稍顯不自然得說:“這是關于秦征的最後一個問題了嗎?”

我在他話閉三秒後彎了眼睛,我真驚喜!問他:“你吃醋了?”

“沒有。”

“你就是,你看你。”我伸出食指來戳着他的臉頰。

他躲開,用回答我的問題來轉移我的注意力:“他在我家長大,從小到大,沒忤逆過我爸媽,也沒欺負過我。”

他的話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我知道秦征無父無母這件事,我能猜到他在謝靈運家小心翼翼的原因。我跟秦征的命運并不相通,但我以為我們是一類人,所以我知道,他怕失去。

“所以我跟你的事,他再不願意也會同意。”謝靈運說。

我懂了:“難怪我覺得比起我,他好像更在意你。”

我不認為秦征愛我,他前不久的憤怒和難過,大抵是身為男人被搶了女人的恥辱在作祟。只是他那麽恥辱也還是對謝靈運妥協了,可想他有多看重這個家庭。

我自嘲,也嘲這個社會:“秦征胡攪蠻纏,而且很陰險,他的目的總是會達成。我直播間榜一很有錢,卻只能盯着他的微博,對他無能為力,沒想到他竟然有軟肋在你手裏。”

有人費盡心思得不到的東西,有人輕而易舉就得到了呢。

謝靈運沒說話,他摸了摸我的腳,可能有點涼,就拿了他一雙新的襪子,給我穿上了。他的神情還是疏離更多,看着還是禁欲,但我總能在他的沉默寡言中捕捉到他的溫柔。

我決定從今天起做個好人,給我自己個兒積點德,這樣我就能跟他永遠在一起啦。

我把腳丫伸到他的衣服裏。

他隔着衣服捂住了我的腳,問我:“要去烤火嗎?”

我不要:“我泡個腳好了。”

他去給我弄了一盆熱水來,又把剛給我穿好的襪子脫了,托着我腳心,帶進水裏。

有點燙,我縮回腳,水濺了他一身。我是故意的,但我還是說:“我不是故意的。”

他不在意,摸着我的腳,摸到腳心的一個地方,掐了一下,擡頭問我:“這疼嗎?”

我叫了一聲,身子都坐直了:“疼!”

他說:“你腎不好。”

“你胡說!我的腎必不可能有問題!”我急了。

他揉了揉我腳心的一個位置:“這個地方通着腎髒,你疼就是腎不好。”

我咳一下:“我剛才撒嬌來着,就想讓你心疼我,不是真的疼。你現在再掐我下。”

他又掐了我一下,疼得我攥緊了手,屁股也夾緊了,但還是翹着嘴角:“不疼啊。”

他沒拆穿我,但也不再掐我了,揉揉我的腳心。

我癢癢,扭來扭去不讓他碰我。

他給我把腳丫擦幹,親了親我的腳背,接着端起熱水盆朝衛生間走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做了一個決定。

我跑回家,把我的錢包拿了來。

我回來就看到他靠在吧臺椅上,他腿筆直又長,腳踝露了一截,整幅畫面像自帶複刻功能,迅速在我的眼裏心中印下來。

我想沖過去抱住他,但我沒有,我還記得我小時候吃東西,最喜歡的東西總是放在最後吃。

我慢條斯理地朝他走去,把我的銀行卡交到他手上。我跟他說:“這個卡裏有三十萬,你救我出火海,我不能一分錢都不掏。”

我說完,高麗的聲音又萦繞在我耳邊。她說,當一個撈女開始為對方省錢了,那她就完了。

我又不自覺地笑了。

高麗在老吳的影響下出口成章,還句句一針見血呢。

但我已經不需要去找各種結論來證明我喜歡謝靈運了,我很确定,我就是完了。

他問我:“工資卡?你把它給我,你吃什麽喝什麽?”

我湊過去,小聲說:“這只是我其中一個卡,我還有一個卡,裏邊也有三十萬。我為什麽沒有一次性都給你呢?因為我房租實在太貴了,而且我還想買衣服,買包……”

我怕他不要,就又補充了一句:“多了我也給不了,這三十萬你拿着吧。一百多萬在我看來不算少,我唱一晚上歌,嗓子都廢了也才兩萬塊禮物,還要扣稅,再給公會點兒……”

越說越多,但我真沒哭窮的意思。我是想跟他說,一百萬在我眼裏是一筆大錢,我給不了他那麽多,但我可以給他我有的一半。我這麽摳的人能給一半,說明他是我最重要的人了。

我又說:“我跟秦征沒有夫妻共同財産,我們結婚他只是請我吃了一頓涮羊肉。”

說着說着,我就想起了我跟秦征的婚姻過程中,我幹過的蠢事。

我出一首歌,各個地方拿去用,比較良心的會給我版權費,但很低。我來錢渠道基本就是參加一些活動,商演。有些企業的年會也會請我去唱歌兒,只是免不了對我提出點無理要求,我跟秦征說我不想參加這種活動,我又不是出來賣的。他說我矯情,人對我不會有什麽想法,叫我不要自作多情。

如果吃着飯,對方把手伸到我大腿上是我自作多情,那要是強奸了我,是不是還得說我臆想症?

我跟他吵架,他就說如果不是他,根本不會有我的今天,我還指不定在哪兒撿垃圾吃呢。我無法反駁。那時候如果不是他幫我找關系,力挺我,我确實不會有今天。

他就用這件事壓着我,房貸要我還,車貸要我還,我還完了,他扭頭賣了,去澳門全換成了港幣,輸了個精光。

後來決定離婚,我問我律師,我能不能要回一些錢,我律師說沒辦法,房跟車都不是我的名字。

如果不是因為秦征當年這麽幫我,我會對他妥協到這種程度?過去的我總是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我做不出一丁點兒忘恩負義的事。

今天我才知道,最初知道我的就不是他。

他本身眼高于頂,那時候又炙手可熱,他會對垃圾一樣的我伸援手?只是這個謊言初期太美好,我就從沒有懷疑過。

我被這個謊言害了很多年,但到今天,我依然感激,不是都說好事多磨嗎?沒這些曲折經歷,我怎麽遇到謝靈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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