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嚴衡怔住,片刻,了然似的點起頭來,沒有怪任何人,自嘲地笑一聲:“是我太蠢。”
我以前覺得心碎是看不出來的,除了小孩子,沒有一個成年人不是把難過的日子藏起來過,但我分明看到嚴衡釋懷不了的神情。
我知道他也是能忍住的,任何可以忍住原始欲望的人都值得敬佩,可他還是沒忍住這些難過,它們肉眼可見,是我把他傷透了。
我明明不喜歡他,只是因為他長得還算帥,性格讨喜就對他下手了,我在他心裏走上一圈,又像丢垃圾一樣,把他丢到了一邊。
我以前想的是,睡不睡得了謝靈運,都沒關系,我還有一個嚴衡打牙祭,他的肌肉我很喜歡,我覺得床上的他一定更讓我喜歡。
我沒想到,我還有金盆洗手的一天。
我沒再說抱歉,這詞我說太多了,早不值錢了,連我自身的罪惡感都抵消不了,那能抹掉對別人造成的傷害嗎?
嚴衡鎮定地離開,如果不是他摁了幾下都沒摁到電梯按鈕,我不會知道他是故作鎮定。
我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陣,這個時候我還不知道,這是我這輩子最後一次見他。
等我回過神來,我看到謝靈運正看着我,我以為他會生氣,但他只是牽住我的手,把我領進了家門。
他在我家已經能夠自如了,進門脫鞋,洗澡,換身舒服的衣服,從我身後摟住我。
我跟他說:“我不喜歡他。”
他說:“我知道。”
我笑了笑,有些無力,我記性很差,可對不起別人的事,我從來不會忘記。我說:“我真壞。”
“人人都壞。”
我知道,玩弄感情的不止我一個,但他們在夜深人靜時反不反思,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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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謝靈運懷裏轉過身來,對着他,跟他說:“你這次走一個月,我期間有很多活動,我可能不會每天都有時間跟你說話,但我保證,只要有機會看手機,我會給你發個‘安’。”
他摸摸我的臉,把我臉上的毛毛擇掉,低頭親親我的眼睛:“嗯。”
我摟住他的腰,身子貼着他,仰頭看他的臉:“我大哥出軌的事兒兜不住了,給我打電話,讓我跟嫂子說他跟很多網紅都有合作,他跟那女的之間只為了工作。”
他說:“嗯,他給我打過電話了,問我同不同意。”
我不知道我大哥還給謝靈運打電話了,“他說什麽啊?”
“他問我,能不能借我女朋友用一用。”
我笑起來:“然後呢?你怎麽說?”
“我說不行。”
“難怪他不讓我告訴你。這賤男人,偷吃還不擦嘴,這怎麽瞞天過海?”
謝靈運問我:“你覺得他做得對?”
我說實話:“我管不着別人,我也不當那個聖母,我是我大哥的朋友,我只需要幫他打掩護就行了。我其實看不過去他這麽騙嫂子,但前些日子聚餐我暗示過她,她避而不答,我就知道她在自我麻痹,那我就更管不着了。”
我牽住謝靈運的手,牽着瞎擺弄:“女人的第六感是很準的,尤其是在猜自己的男人有沒有出軌上,福爾摩斯都得靠邊。”
他捏着我手心:“你也這麽厲害?”
“我可是最厲害的。”
他突然把我抱起來,托住我的屁股,我們像火車便當的姿勢,只不過他褲子沒脫,我也沒脫,他沒有插進我。
我腳離了地,迅速抱住他的脖子:“你幹嗎?”
他說:“餓了,我厲害的女朋友給我準備了什麽大餐?”
我拍他肩膀:“你放我下來,我給你盛湯,我跟你說,我煲的湯最好喝了。”
他不放我,說:“我盛,你扒住,別掉下去。”
我趕緊把雙腿也用上,盤住他的腰:“你不要搞幺蛾子啊,我要掉下去了!”
“你能扒得住,我就抱得住。”
我摟住他的脖子,看不到他的動作,但有聽到湯勺碰撞湯碗的聲音。他抱着我,端着湯,走到餐桌,把我放在餐桌上,重新端起湯,吹吹,喂我。
我躲開:“給你煲的。”
他說:“第一口你喝。”
我笑得眼睛都不見了,喝了第一口,吸吸鼻子:“你會把我慣壞的。”
他有些無奈:“你好像不喜歡別人對你好,我對你好一點,你要十倍還回來,你是想改掉這樣的毛病,所以才對那麽多男人下手嗎?”
我愣了。
他看出來了。
我也不知道我是為什麽,我從沒有把任何人對我的好當成理所當然,所以我總是付出很多,然後被人當做不值錢的東西丢掉。
我找那麽多男人也有想要改改這毛病的原因,但沒改掉,我跟謝靈運在一起後就跟過去的自己說再見了,還想過還梁文策錢。
太敏感,負罪感太重的人即便做一個壞人,也最多五分壞。
我沒答,他也沒有追問。
吃完飯,我洗了澡,跟他窩在沙發上看電視。
看到男主角跟女主角吵架,因為男主角不給女主角看手機,我沖謝靈運伸出手:“給我看看手機,我要看有沒有其他女的。”
他痛快給我,不言半句。
我沒有查他的電話,微信聯系人,我只是用他的手機,以他的名義發了條狀态:“我愛阿慕,阿慕愛我。”
然後給他看:“可以嗎?”
“你都發了,還問我。”
“那你要是不同意,我可以删了。”
他看了看那條朋友圈,說:“應該配張合照。”
我說:“那我删了,重發?”
“嗯。”
我删了,摟住他脖子,現拍了一張合照,P了半天,總算傳上,還是那句文案。
我靠在他懷裏,刷新他的朋友圈:“誰會第一個評論?”
我們正猜着,謝靈運他媽給他打電話了,吓了我一跳,把手機扔給了他。他拿起手機到一邊接。我看着他的背影,也在我朋友圈發了條狀态。
跟他的差不多。
“我愛空空,空空愛我。”
他背影一如往昔,我的心境卻每每不同,從開始對肉體的惦記到現在不能割舍,好像還沒多久。但愛情要來,不會參考時間和背景,他就這麽填滿了我,讓我決定換一種方式生活。
我從未如此深刻體會生命的意義。
我以為以後都是這樣的日子,我每天都在心裏給老天磕着頭,謝謝它對我的寬容,但我是從沒有中過再來一瓶的人,我的運氣總是出離差勁。
如果我能早一點知道我後邊的日子這麽不好過,我一定不拖着謝靈運跟我吃苦,那太委屈他了。
他完全可以擁有一個順遂的人生。
他接完電話回來,我巴巴瞅着他:“說了什麽?”
他說:“我媽讓我抽時間帶你回去吃飯。”
我的臉一下子就紅了,“不好吧?”
他坐下來,重新鑽進我的毯子,跟我的腿貼在一起:“我快三十五了,她很着急。”
我是不對婚姻恐懼的,但我也不會那麽快就步入婚姻,我喜歡水到渠成,而不是一方不遺餘力地促成。我跟秦征的婚姻讓我吃一塹長一智了。
我跟他說了我的想法,他很尊重我,說:“聽你的。”
“這就聽我得了?”
“嗯。”
我又笑得眼睛都沒了,謝靈運有我喜歡的所有樣子,還有我想象不到的一個男人會有的所有樣子,我快被這種糖果織就的時光迷住眼睛了。
眨眼,謝靈運要走了,我去機場送他。臨近他安檢,我抱了他很久。雖然只有兩個月,竟然能有兩個月,我陷在這兩種情緒裏不能抽身,于是只能抱緊他,先不放他走。
他不是個很會哄人的人,女孩子愛聽的話他都不會說,但他會抱我,直到我想放開他。
我抱得太久,該放開了。
我把一個小盒子遞給他,跟他說:“你的尾戒不是丢了嗎?雖然不知道是不是丢在我家,但我還是決定送你一個新的。”
他打開,看到裏邊的東西時眼睛睜大了一些,又重新看我。
我沖他晃晃手:“對戒,我們一人一只,也省了你在外邊被人看上。”
他看着戒指,久久未能開口說話。
我心裏酸酸的,說話時還有點抖,我自己都沒察覺:“你記得想我。”
這次換他抱住我,他說:“謝慕,我沒有跟你說過。”
“嗯?”他又沒頭沒尾。
謝靈運走了一個星期了,看我每天在做的事,好像是把給他忘了。
我的日常安排得太滿檔,一件事情沒結束馬上又有另一件,我幾乎沒有閑暇的時間,我總是在深更半夜才給謝靈運發個‘安’。
秦征的大料就是他結過婚,前不久剛離,順便公開了他跟孟三九的戀情。他上了微博熱搜,所有人都在猜,他是跟誰結的婚。
很多人根據時間線推測出跟他結婚的是我,很快我也被帶上了熱搜。不認識我們的人在評論區問我們是哪裏來的十八線網紅,認識我們的開始分析我們為什麽會結婚,又為什麽離婚。
沒多久,我私生活混亂的關鍵詞上了熱門。
很多不是我前任的男人,因為沒有睡到我,過來踩我,說我有多放蕩,活兒多好,由此斷定我這個人跟無數個男人做過,說秦征跟我離婚也是因為這一點。
一時間,我謝慕腳踩幾條船成了全民話題。
有些男人對我深惡痛絕,他們把自己代入,恨透我這樣玩弄感情的女人,巴不得我快點從公衆視野中消失。有些女人讓我出本書,他們想知道怎麽才能撩到那麽多男人。
本來高麗看大家對我們的事兒沒有很上心,好像給我免費帶了一波流量,還很開心,但很快我就接到了舉報通知,有人把我舉報到了監管部門。
內容大抵是我造成了不良影響,扭曲了民衆的價值觀。
藝人有劣跡藝人一說,他們說,網紅這種處于灰色地帶的職業更應該被規範,設立标準,把我這種道德敗壞的人排除在外。
我抖音的賬號被惡意舉報,封三個月,我跟高麗的淘寶店也被舉報了,剛完成沒多久的訂單,買家發起退貨,讓高麗焦頭爛額。
秦征在這時候站出來,讓大家不要攻擊我,我們分開是性格不合,我沒有做對不起他的事情,這一舉動更是把我推到風口浪尖。
已經簽合同的活動被單方面解約,我還要賠錢。
老K落井下石,把先前跟高麗簽得協議書公開,表示我早就另起爐竈,單幹了。
跟我認識的沒一個幫我說話,尤其看到我激起民憤,更是避之不及,生怕火勢太猛燒到他們。
我微博評論區全是罵我的,私信裏都是給我P圖、詛咒我的。我的舊照被翻了出來,原本就很村很土,他們還拉大了我的臉,P小了我的眼,說我不長現在這樣,現在這樣是整了。
還有之前跟我要授權,我沒給的歌手,發微博說:沒想到她是這種人。
網友開始沸騰,好像這是鐵證,證明前邊那些對我的造謠都是真的。評論裏開始有人把她的話當成依據,說以前跟謝皇帝玩兒得好的人都說話了,實錘了,她就是一個人品有瑕疵的人。
……
還有更多,我忘了一些。
此刻高麗就坐在我對面,幾部手機,幾臺電腦,她要跟律師聯系,還要看着微博熱搜的排名。她還把老吳拉過來,幫她的忙。
他們一直在吵架,好像是老吳不懂,而高麗沒耐心教。
我在旁邊看着,突然把臉轉向窗外。
春天到了啊,春的氣息越來越濃重,我不開窗似乎都聞到了泥土香。
謝靈運走得這一個星期,我經歷了我人生過程中最大的一次黑潮,比我前幾年經歷的嚴重得多,看上去就好像是不能翻身了。
但我一點也不害怕,早有思想準備還害怕什麽?
我只是遺憾,他不在。雖然我出事不算是難得的事,隔三岔五就鬧出這麽一回,但我還是希望他在。我想,如果他在,一定會抱我,跟我說不要怕。
我不怕,但我想聽他說。
高麗煩出一身的汗,大吼一聲:“怎麽秦征早不爆晚不爆,非得在咱們這場商演之前爆料?他是不是知道我們這一趟掙得多?這也太缺德了吧?他這麽做就不怕遭報應嗎?”
我當然知道是為什麽,謝靈運不在,沒人罩着我了。
秦征很了解我,他知道我沒背景,當年我也是靠着他才能有機會翻身,他會認為謝靈運是我新的靠山,這一點我并不意外。
但士別三當誇目相看,我既然知道他要搞我,是不會不做一點準備的。天不絕我,謝靈運走之前,帶我跟他媽媽吃了頓飯,我順便知道了秦征的秘密。
我就等他把所有的招都用完,接下來就是我出招的時候了。
我看高麗那已經要承受不住四面八方的壓力了,想着差不多是時候了,把我已經編輯好的文案,還有聊天記錄發給她:“你用我微博發。”
高麗挑眉:“什麽啊?”
我說:“秦征在跟我結婚時就已經結婚了,他犯了重婚罪。”
老吳呆住,高麗站了起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