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有謝靈運在身邊,秦征的事,發布會上的事,我都忘得差不多了,他也怕我想起來,總給我找事做,每分每秒都不讓我閑着。今天剛起就被他拉着來拿檢查結果了。

我做檢查用了一天,等待結果過去了半個月。

就在我們快要到醫院的時候,老吳打來電話,說高麗被人打了。

我握住謝靈運的手:“先去我公司。”

謝靈運什麽都沒問,調轉車頭,載我去公司。

我下電梯就看到一夥人聚在我們公司一進門的會議室,我轉身拉拉謝靈運衣角:“你等等我。”

謝靈運點頭。

我路過前臺,對前臺說:“給我老公倒點水。”

前臺看向謝靈運的眼睛沒有了星星,說:“好的慕姐。”

我推門進會議室,老K看見我有點發愁,下意識過來,想往外推我,但其他人已經看到我了。有個人沖過來,把他扒拉開,推了我肩膀一把:“你有臉來?”

我為什麽沒臉來?我問老K:“這誰啊?”

老K把我拉到一邊:“你那不雅視頻男主角的原配,她帶了一夥人過來找你,我給你打電話沒打通,把高麗叫了來,高麗跟他們沒說兩句就吵吵起來了。這女的帶的人給了高麗兩巴掌,高麗給老吳打電話,老吳過來把高麗拉樓下咖啡廳去了。”

他剛說完,那原配又氣勢洶洶地撞上來,把他擠開,瞪着眼珠子,兇神惡煞地對我說:“你現在要不給我一個說法,咱們就曝光!”

我已經被曝光多少次了?我怕什麽?我笑了笑:“曝光我會被罵,除此之外對我沒有任何影響。我建議你報警,或者告我。如果視頻當中真的是我,也許法院能判我給你道歉,給你補償。”

她看起來怒不可遏,上手要打我。

老K攔住了,趕緊勸說:“有話好好說,這要動手打了她,她一報警,都是你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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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氣得胸脯子起伏不定,咬着牙,張着嘴,要是眼神能吃人,八成我早已經成了她的腹中之物。

她把手機‘啪’的一聲摔在會議桌上,“網友都把你扒出來了,你還狡辯?這不是你的臉?你不要臉了嗎?小姑娘家家淨幹狐貍精那一套!你媽沒教過你別人的男人碰了會生不出孩子嗎?”

我走到桌前,拉開椅子坐下來,拿起她的手機:“你這威脅該用在想生孩子的人身上。”

她啐一口唾沫:“臭不要臉的,你要是這個态度,那我們也不用聊了,明天頭條見吧。”

我實在沒搞懂她來這一趟的目的:“姐姐你別說那麽多我聽不懂的話,直接說你想幹什麽,我看我能不能滿足你,不能咱們再說後面的事。”

她聽到我的話遲疑了一下,跟她的同夥對下眼色,說:“你拿兩百萬,我不再追究你。”

我點頭:“你看,你早說不就好了嗎?”

她以為要給她,眼神變了,神情也沒那麽可怖了。

我說:“你早說,我就能早拒絕你了。”

她那點喜悅瞬間蕩然無存,臉色難看我不能形容。她揚起手來,馬上又是一巴掌。其實我等得就是她這一巴掌,這樣我就能報警了,報警還是管用的。

誰知道就在事情即将發生的時候,有人把我拉了起來。

他力量太大,我整個人近乎懸空。

我一扭頭,是謝靈運。

謝靈運顯然很生氣我任由別人對我下手的行為,把我扯開就松了手,站在我前頭,把背影給我。

我不說話了,乖乖站在他的身後。

那女人上下打量他,刻薄的嘴臉和尖銳的聲音沒變,“騷狐貍就是有本事,網上都曝光你是一雙破鞋了,還有這麽多男人上趕着你,你可真有本事。”

謝靈運說:“已經報警了,你這些話可以跟警察說。”

那女人不言語了,看那樣子像是腦袋飛速運轉。

謝靈運還沒說完:“至于你說謝慕破壞你家庭,跟你丈夫在一起還拍視頻,如果沒有這回事,你這屬于诽謗。我聯系了律師,等下就到,有關這一塊,你可以跟律師談。”

那女人聽這話有點慌了,但也算是有備而來,很快想起輿論的力量,拿起手機給會議室我的同事們看,“你們看看,這視頻裏的人不是謝慕?現在有錢都能翻天了,誰知道你們會不會收買法官,颠倒黑白?法官就一定公正嗎?這年頭被誤判的案子還少嗎?你不要以為我沒文化,我還不知道你們的套路嗎?網上這麽罵謝慕,她還跟個沒事人似的,還笑得出來呢,還不是早就有金蟬脫殼的辦法!”

她這番話絕對是別人教的,別說我以貌取人,她的素質真說不出還算有條理的話。

謝靈運說:“這話你跟法官說。”

他說完,轉身牽住我的手,往外走。

那女人跑過來,把我扯回去:“誰讓你走的?”

謝靈運把我的胳膊從她手裏拉回來:“你說你的,不要碰她。”

那女人冷笑:“你什麽東西啊?穿一雙破鞋而已,你真以為你是她爺們啊?你知道她給多少男人幹過嗎?早是個萬人騎千人頂的東西了!”

我第一次看謝靈運那麽明顯的不悅,他微微轉動了脖子,我離得近,能聽到他筋骨的響動。

他拉起我的手,我們倆的對戒面向各位觀衆:“她是我太太。”

車上,我捧着謝靈運給我買的奶茶,不想喝。

謝靈運去給我買炒栗子了,因為我從公司出來就跟他說想吃。

我們公司會議室裏那一幕,現在還在我腦海中重映,謝靈運說我是他太太,他沒有很暴力,但也不溫柔,他就事論事,以保護我為己任。

那個視頻當中的人不是我,但我确實跟很多人睡過,我知道男人是在意這一點的,我幾乎沒見過可以坦然接受女朋友有這種經歷的男人。

很多男人在跟我睡覺的時候都會介意我是不是第一次,但他們不會跟我撕破臉,都說沒關系。

等哪天我們分崩離析,他就會把所有難聽的話都說出來,比剛才那女人說的可難聽多了。說我是破鞋,說我跟人同居,說我指不定給多少人懷過孩子,我這種女人跟妓女沒什麽區別……

謝靈運不可能不在乎的,所以他有多愛我,能逼自己不在乎。

我以前被人罵的時候,秦征說罵兩句又不會少塊肉。我以前讓人騙的時候,秦征說‘你是豬嗎?這都能被騙?’我以前跟別人發生矛盾,秦征讓我忍忍,說人家地位多高,不能得罪。

可笑的是,那時候我還總是反思,是不是我的問題,我是不是應該聽他的話。

謝靈運不問我跟別人發生了什麽,他堅定不移地站在我身後。我從來不敢想,我也能成為別人的眼珠子,被看護得那麽緊。

我很感動,也很害怕。

我一旦擁有什麽,我最在意的東西就要被拿走了,這半年多的相處,我已經離不開謝靈運了。

他要是被拿走了,我可怎麽辦啊?

我真害怕,我嘴唇都在抖,我臉憋得青紅,手手腳腳都是冰冰涼的。

謝靈運回來,我不敢看他,我要哭了,眼淚就在眼眶裏,太醜了,太憨傻了,我不想讓他看到。他沒逼我看他,把糖炒栗子的牛皮袋子放在我手中,接着握住了我的手。

他說:“我給阿慕捂捂手。”

我眼淚掉下來,砸在他的手背上。

他說:“秦征被我爸送到國外了,他的微博現在我手裏,過兩天我會以他的名義發聲明,這些年他對你做過什麽,都會給你一個交代。”

我轉過身來,木讷地看他。

難怪秦征除了讓朋友發聲,就沒有消息了。

他說:“他确實犯了重婚罪,但證據不足,判不了他有罪。他早幾年沉迷賭博,他給他那個妻子的那點東西早被他賣了。本來他要是從此安分,我爸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他還讓朋友發聲,颠倒黑白,我爸媽就不縱容了,送他出了國。我要了他微博賬號,以後他不會再威脅你了。”

他說了好多話,跟平時不太像,他一句一句,慢條斯理,我聽着聽着,眼淚接連不斷。

他終于擦了擦我的眼淚,說:“我足以保護我喜歡的人,你可以信我。”

我害怕,我哭濕了他的掌心:“你會不會有一天想起我這個人特別惡毒,我還是個感情騙子,我騙錢又騙感情,我幹盡了壞事,你覺得虧,你就不想要我了……”

他雙手掌心捧着我的臉,說:“壞有什麽不好。”

那一小會兒,我心裏有一顆泡發的種子發了芽。我以為它見不到太陽,只能見到眼淚,已經不會發芽了。我以為我就不是一塊能讓種子發芽的土壤。

我以為。

我不配。

随着秦征微博的發布,全網這場針對我的議論,終于畫上句號。

還有個別人執拗,沒來由的恨我入骨,無論多少澄清在他眼前,多少證據證明我多無辜,他也能從我的性格,我說過的某句話,曲解出第二種意思來造謠我的人品。

不明真相的人就會信。

這就是為什麽那麽多人熱衷造謠的原因。恨一個人,造他的謠就好了,即便澄清,也可以說是被公關了,他肯定不清白,畢竟無風不起浪。這些話一擺出來,腦子轉得不快的就信了。

高麗脾氣比我差,我這個人還能在恨極了的人面前演戲,她不行,她受一點委屈,不折騰的所有人不得安寧,她不會罷休。

這一次她卻一改往常,沒鬧,只說讓我争氣,給她把淘寶店的業績搞上去,我說好,她就笑了。

謝靈運就一天休息時間,結果還被突如其來的意外耽誤了去醫院拿檢查結果。找我茬的人被他打發給了律師,當天晚上我還在吃飯,律師就給他打來電話,說那女人不追究了。

我以為這就行了,謝靈運卻對律師說,追究她侵犯我個人名譽。

電話挂斷,我看着他,他沒對我說明什麽,只是換了副筷子,給我夾了一塊肉,說多吃肉。

我吃進嘴裏,肉很香。

我要去拿檢查結果了,謝靈運要上班,不能陪我。不過他說,如果我願意等等他,他會跟我一起吃個午飯。

我問他他的午飯是什麽。

他說大概是土豆燒牛肉。

我同意了。

我剛到醫院,高麗說有要緊事兒要說,我就讓她來醫院找我了。我猜她的要緊事可能就是上新賣不出去了,或者是誰又作妖威脅到我們了。

結果她給我一封信,還是已經拆封的。

我看了一眼,信封上熟悉的字跡讓我皺起眉,我擡頭看她:“寄到哪兒的?什麽時候收的?”

高麗有點抱歉:“寄到公司的,前臺給我的時候,我以為是哪個合作方寄來的,就拆開了,拆開一看,是秦征寫……”

她沒說完,從我胳膊上把我的包拿走:“我給你拿包,你去看看吧。”

我拿着信,走到窗邊,取出信紙,整整三張,鋼筆手寫,都是秦征的字跡。

他還叫我老婆,但我看到這兩個字格外反胃。

或許我就沒愛過他,我只是愛他拯救我的樣子,後來我發現,他拯救我是為了作踐我,我連那點樣子都不愛了。

‘老婆,我追你的時候給你寫了十四行情詩,還記得嗎?

那時候你說,你缺點很多,讓我想好再考慮追你。其實那個時候,我沒看到你的缺點。

如果你要說。

你腳崴了,我去醫院看你,送你一個果籃,你總覺得不好意思,非給我買一箱臍橙。我約你看電影,那天下雨,你怕你腳底有泥,會弄髒我的車,你在雨裏打着傘,擦了很久的鞋底。我給你介紹廣州的商演,你非要感謝我,要把商演拿到的錢跟我三七分,你三我七。我說你要實在想感謝我,就給我帶條煙吧,你給我買了五條。我幫你發歌,你在你的歌友會上感謝了我四十多分鐘……

這樣算是缺點的話,那你恰恰是這些缺點,吸引了我。

誰對你好一點,你都要還回去。我跟你說你會把人慣壞,你說不會,你相信你不會那麽慘。

你告訴我,運氣不好的時候就深呼吸,空氣會在體內流轉,洗淨身上所有的黴氣。

你還要做手勢,你不知道你可愛。

那天北京暖色調的路燈格外的暖,你像個驚喜一樣被送到我的身邊。

阿慕,我真的愛過你,只是我欲望滿身,弄髒了自己,也弄髒了你。

謝斯空比我幹淨,他也比我配。

阿慕,做回你自己吧,做回那個告訴我,用力呼吸就可以洗淨黴氣的小姑娘,你不用害怕了,我走以後就沒人會欺負你了。’

看完,我眼又看不清楚了,我摸摸臉,竟是一手涼意。

我不是哭秦征,我是哭他信裏寫的我,曾幾何時,我也是相信追逐太陽就會被陽光照耀的人,只是跑得太久了,忘了初衷,後來,我就找不到曾經的我了。

高麗走到我身邊,遞給我包紙巾:“不哭了慕,我們去拿檢查結果。”

我擦擦眼睛,吸吸鼻子,沖她笑:“像哭過嗎?”

高麗點頭。

我又問她要粉:“你帶粉盒了嗎?”

她拿給我。

我補補粉,說:“等下我要跟空空吃飯的,他看到我這樣會擔心的。”

化妝盒的鏡子照到高麗的臉,我見她欲言又止。

我把粉盒還給她,拍拍她肩膀:“走了,去了。”

我拿了檢查結果,護士指給我幾個醫生,讓我拿着結果去找他們。高麗非要跟着我,說是雖然覺得我沒什麽問題,但還是要聽醫生說過才放心。

結果醫生說:“側腦室腫瘤。”

話閉數秒,我跟高麗都沒接醫生的話。我沒覺得這消息有多令人震驚,但就是忘了呼吸,覺得這空間逼仄得很,都吐不出一口氣。

醫生對我說:“你這個頭部的磁共振真的查着了,側腦室裏有一個分量挺大的腫瘤。”

高麗哭了出來,她捂着嘴,那模樣就像是生怕哭聲太大,攪擾了別人。

我面前沒有鏡子,我不知道我什麽臉色,但我私以為我應該是麻木的樣子,因為我沒有電視劇裏長了瘤子的人的歇斯底裏,也沒有多傷心。當然欣喜若狂是不可能的。那就只有麻木了。

我還能安慰高麗:“沒事,瘤子而已,我還以為是精神病,還好,還好我精神沒事。”

她徹底哭了出來,摟着我,眼淚流進我衣領:“慕啊,咱們這是什麽命啊?怎麽會這樣呢?”

我笑了笑:“瘤子切了不就好了?給我掙得錢找主了。”

高麗哭得太傷心,就好像長了瘤子的是她,但她聽到我的話,還是停下來,給老吳打電話,說:“老吳……”

她手機聲音很大,診室又太安靜,不開免提我都能聽到老吳急切的語氣:“哭了?怎麽了?”

高麗哭到停不下來,抽着氣說:“咱倆存款有多少……你算算告訴我……”

醫生有些無奈,但能理解,沒說什麽。我看她有些影響到醫生的情緒了,給人道歉:“不好意思,她不總是這樣的。”

醫生不在意,沒跟我說高麗,說我:“你之前應該有記憶力衰退的情況,看東西模糊,走路晃悠,都是因為這個瘤子,所幸是良性的。”

“難治嗎?”

“不難,做了就是。”

“現在做嗎?”

“不,你還要做檢查,畢竟是個開顱手術,術前還有一堆事兒。”

我在想要不要先跟謝靈運說一聲,正想着,他已經進了門,站在我身後,握住我的肩膀。看樣子是剛忙完趕過來的,說話都有些慢,他跟給我看片的醫生說了兩句話,那醫生有點驚訝,再看向我,什麽也沒問,但那表情就是懂了我們的關系。他把片子遞給謝靈運:“讓謝教授給你看看吧。”

謝靈運接過片子,看了兩眼,眉頭緊皺,臉色變得難看了。

我怕他擔心,拉拉他的衣裳,笑給他看:“醫生說我這個瘤子是良性的。”

謝靈運說:“但位置很深。”

他聲音不像以前那樣沉穩了,我聽着像是他被什麽要緊的事給影響了,他慌了。可眼下只有我長了瘤子這一件事。

我很想安慰他,但我聽到這話也很害怕。

謝靈運似乎是意識到他話說得不合适了,身子彎下來,對我說:“沒事的,我做過很多這種手術。辦理住院時記得要辦特需病房,挂我的號,我盡量給你排在一個月左右。”

我是害怕,但我也知道,他更害怕,所以才一不注意說出讓我害怕的話。

我搖頭:“那你這是給我開後門啊。”

旁邊的醫生說:“情況是這樣的,病人可以根據自己經濟情況選擇普通病房還是其他病房,特需病房費用比普通病房貴一些。貴有貴的好處,你住普通病房,你這個手術要等幾個月,你住特需病房,最多兩個月。主要這話說得太明白了有些病患接受不了,所以我們也都看情況告知。”

原來是這樣。

我問謝靈運:“我怎麽挂你的號?”

這是個蠢問題,又要旁邊醫生來跟我說明了:“謝教授的號,外頭的病人找黃牛都挂不到。”

“那我怎麽辦?”

謝靈運說:“有取消的,我會給你挂上。”

“哦。”

謝靈運看一眼時間,好像是飯點快過了,他問我:“還想吃土豆燒牛肉嗎?”

我點頭。

他說:“我們不去食堂了,等我晚上回去給你做。”

我說:“我不是要住院了嗎?不是現在就要住嗎?”

他說:“現在不住,等确定你的情況,确定手術時間,再來辦手續,我給你報銷。”

我還沒說話,他又說:“算了,到時候我給你辦。”

我心裏酸酸的,我是什麽禍害啊,我憑什麽拖累他啊?我低下頭,不說話了。眼淚又有點按捺不住的樣子了。

他蹲下來,不管旁邊是不是有外人在,捧着我的臉,說:“相信我嗎?”

我信,但我難過:“空空,我有病……”

他的表情看起來好心疼,他大拇指摩挲我的臉,欲言又止,最後把我抱進懷裏:“沒事的,有我在,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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