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多情

夜弦整個人都傻了,清明的頭腦被乍然出現的「故人」攪成一團襁糊,呆呆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這個孤獨的雪夜産生了幻覺。

他還活着?他怎麽可能還活着?

壓抑了一年的激流正在胸中翻湧,原來有些東西從來都沒有消失,一經撩撥,便澎湃得不可收拾,夜弦心中五味雜陳,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任由那人對他又親又啃,一雙手摸啊摸啊就摸進衣裳裏,急色地朝腰下探去。

帶着涼意的手指探入他溫暖的衣衫,夜弦渾身一哆嗦,猛然清醒過來,一把推開沈英持,怒目而視,低聲道:「你還活着!?」

他明明親眼看着他斷氣,難道他竟從黃泉歸返,前來讨債了麽?

沈英持也不惱,貪看着他白皙俊美的容貌被愠怒染上一層潮紅,一時間心癢難耐,狼爪又伸了過去,摟住對方柔韌的細腰,聲音帶了幾分浸着欲望的低喘:「我只會死在你的手下,夜弦,我可不是那麽容易放棄的喲!」

露骨的情話帶着顯而易見的誘哄之意,雙手放肆游移,熟門熟路地撫摸着他身上敏感的地方,點着簇簇火焰,灼人的熱意直沖腦門,夜弦咬牙克制着身體的反應,抓住沈英持不老實的手,怒道:「你來找我做什麽!?」

做什麽?沈英持挑挑眉,他表現得還不明顯麽?看着夜弦臉紅歸臉紅,一雙黑瞳卻明明白白地寫着拒絕,他眯起眼睛,笑得有幾分邪氣,道:「自然是找你重溫舊夢、共度良宵,我一路上都在想怎麽親你摸你,把你壓在身下狠狠地疼愛,讓你在我懷裏哭着求饒……」

「嗆」的一聲龍吟,一柄精光四溢的寶劍貼上他的頸項,寒氣激起一片細小的顫栗,成功地讓他噤了聲,夜弦氣得臉色發青,道:「混帳!當初我真不該留你!」

「別口是心非了。」沈英持眨眨眼,道:「你不是早該料到會被我這個無賴纏住不放麽?把劍放下,心肝,你舍不得殺我的。」

「是嗎?」夜弦深吸了幾口氣,怒極反笑,「不殺你,我也一樣治得了你。」劍尖險險地在他喉嚨口逡巡了片刻,「你說,我是割了你那根胡言亂語的舌頭……」寒光閃閃的寶劍慢悠悠地朝沈英持腹下移去,隔着衣袍輕輕劃動,聲音清淡得仿佛只是随口聊聊日常瑣事:「還是,割了你下面這禍根?」

沈英持乖乖地閉上嘴,心知把夜弦惹火了,為避免那人一怒之下做出什麽不可挽回的事,他收起一臉無賴相,換上誠摯懇切的神情,低聲道:「你就真的對我……半點情意也沒了麽?」書香門第論壇若是,你早被一劍穿胸了,還有命在這裏說些氣死人的話?夜弦皺着眉,沉聲道:「你又胡說什麽?就算你僥幸活了下來,你我之間……根本就不可能,回去吧,再像這樣溜進宮來,我可不會手軟。」

沈英持沉默了一會兒,咄咄逼人的視線片刻不離他的臉龐,問:「你也愛我?」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夜弦心頭一顫,仍是冷冷地道:「不要廢話!」

沈英持像蒼鷹盯住兔子一般兇狠地看着他,道:「你當初不殺我,是因為你怕殺了我,你會再也忘不了我!」

夜弦眼中閃過幾許心虛的神色,肩背挺得筆直,嘴硬道:「我以為你被打死了,朱錦紋求我留你全屍,我何必再讓自己的雙手沾上你的髒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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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英持嗤笑一聲,道:「這一年來,你安插在我國都城的線報難道什麽消息都沒回禀麽?還是你害怕聽到關于我的只言片語,所以一直放任自己逃避?」

這個混蛋在向他勒索感情,一步步緊逼到自己不願意面對的內心深處去!夜弦持劍的手開始顫抖,神情懊惱不已,沈英持趁熱打鐵,上前一步,滿意地看到夜弦慌忙收劍入鞘,他柔情萬千地執起夜弦的手,道:「你知道我是不會輕言放棄的男人,就算死在你手裏,也會變成鬼纏着你,夜弦,你認命吧。」

夜弦僵了一下,指尖冰涼,沉吟半晌,道:「那又如何?我不會陪你這麽荒唐下去,我有身為一國之主的責任,滿朝文武、舉國上下,都在期待着皇嗣的誕生,與瑞雪的婚事沒了,終究會有別的女子登上後位,有別的女子被納入後宮,為我生兒育女,我……不能為你做一輩子孤家寡人,何況……這種關系,本來就不能見容于世,你我要如何相處?難道你肯委屈求全做我的男妃麽?」

他的聲音枯澀暗啞,每一個字都吐得分外艱難,沈英持摩挲着他的手指,嘆了口氣,道:「不逼你了,我知道你的難處。」

夜弦胸中漫上惶然的酸澀,苦笑着低下頭,仿佛倦極,指節輕輕蜷起,回握住沈英持的手,貪戀着放棄之前最後的溫度。

沈英持眸中柔情似水,道:「夜弦,這麽冷的夜晚,我快馬疾馳了兩個時辰來見你,你不會這麽狠心要趕我走吧?」

「呃?」夜弦擡起頭,猶豫地看着他,不明白這人葫蘆裏賣什麽藥,道,「我叫宮人給你安排別的寝殿。」

沈英持搖搖頭,道:「那豈不是會傳出些閑言碎語?不必麻煩了,我在你這裏将就一晚就好。」

「你……」夜弦面沉如水,戒備地看着他,沈英持以一個溫暖的笑容化解了他的心防,道:「朋友之間同榻抵足而眠,這很尋常吧?」

夜弦還未出口的拒絕被堵了回去,悶不吭聲地點點頭,不肯再看沈英持一眼,像情緒低落的貓兒一般默默地爬上床,縮在床裏,聽着身後窸窸窣窣的解衣聲,臉上沒來由地一陣躁熱。

溫暖的軀體靠了過來,隔着中衣貼着他的後背,沈英持分去了半幅錦被,一條手臂自然而然地搭上他的腰,夜弦身體僵了一下,随即妥協地輕嘆,放松身體,感覺着包裹着自己的綿綿暖意,竟然有了一種想要留住這個懷抱的沖動。

幸好理智的弦還繃得死緊,不肯越雷池半步,沈英持也沒做出格的事,只是摟住他的腰身,把他整個擁在懷裏,低聲道:「睡吧,什麽都別想。」

濃濃的睡意湧了上來,夜弦打了個呵欠,意識開始迷糊起來,朦胧中,聽見那人低聲問:「夜弦,還記得你離開那天我說過的話麽?」

思緒輕飄飄地,聲音也是左耳進右耳出,夜弦咕哝了一聲,沉沉睡去。

沈英持拂開他腮邊的黑發,輕吻他的臉頰,綻開一個寵溺的笑容。

我的夜弦,如果你以為此刻的退讓代表我的妥協,可就大錯特錯了,我這個卑鄙的人,可是會一步步蠶食掉你的決心,直到徹底吞占你的身心,讓你沒有我就活不下去!

一夜酣眠,讓夜弦差一點誤了早朝。

殿外宮人一疊聲地催促,夜弦才揉着眼睛從美夢中醒轉,神志還不清醒,本能地朝身邊的溫暖軀體偎去,感覺到有溫熱柔軟的東西磨蹭着他的臉頰,低沉的男聲在耳邊響起:「夜弦,還想睡麽?」

夜弦怔了一下,猛然清醒,霍地坐起身來,臉色陰晴不定,低聲道:「你怎麽還沒走?」

原以為他會趁夜色離開,現下天光大亮,還怎麽走得成?

沈英持神色有幾分委屈,道:「每次我想起身,你就拽着我不放,一直往我懷裏縮,我又舍不得硬推開你……」

「閉嘴!」夜弦瞪了他一眼,氣勢短了幾分,聽到宮人的催促聲,他順手張開錦被蒙在沈英持身上,朗聲說:「把換洗的東西送進來,然後統統退下,朕今天不用伺候。」讓人看到一國之君與敵國将領衣衫不整地摟在一起,他的臉要往哪兒擱?

沈英持裹在被子裏悶笑,夜弦伸手捂住他的嘴,被不輕不重地咬了一下,夜弦羞惱交加,一拳招呼過去,本以為他能躲過的,沒想到沈英持卻生生受了這一拳,下巴上很快顯出一片青瘀,委屈道:「你好狠心……」

夜弦敷衍了事地替他揉了幾下,隔着簾帏屏風,聽到宮人們的動靜,他不禁有些緊張,又想拉起被子蒙住對方,沈英持看出他的心思,先下手為強,一把将夜弦拖到懷裏,在他耳垂上輕咬,威脅道:「你親我一下,不然我就叫出聲。」

無賴!夜弦惡狠狠地瞪着他,拳頭又高高地揚起,沈英持識相地松開手,以口型道:『欠着也成。』

「滾!」夜弦氣得頭暈,低吼出聲,把外面的宮人吓了一跳,飛快地退下,沈英持笑得腸子打結,冷不防被一腳踢在腰上,痛呼一聲,惹得退到殿外的宮人驚聲問:「陛下,出了什麽事?」

夜弦揮帳下床,道:「沒事,都不許進來!」

沈英持也跳下床,主動伺候他梳洗更衣,又借機吃了幾口豆腐,夜弦冷着一張臉,眼底卻流露出幾分驚慌與無奈,道:「下了早朝我就回來,你不要亂跑。」

「遵命。」沈英持為他穿戴整齊,在他唇角落下一吻,道:「我等你。」

旖旎的氣氛來不及細品,夜弦急匆匆地沖出寝殿,迎面碰到捧着早膳的宮女們,他哪裏還顧得上用膳,急道:「先送進去,等朕回來再說,今天一天,誰也不許擅入朕的寝宮!」

「是,陛下。」領頭的宮女應聲道,目送着他的背影遠去,心裏直犯嘀咕:皇上這是怎麽了,明明晏起了顧不上吃飯,為何還教她們送到殿內?

皇帝下了禁令,自然沒有人敢亂闖,鐵塔一般的侍衛守在殿門前,連負責收拾的宮女也踏不進一步,不過,攔得住別人,攔不住他熾月。

誰不知道黎國二皇子是皇帝陛下的心頭肉?平時惹了禍捅了婁子,夜弦連大聲喝斥他都舍不得,寵得快要上天,熾月雖然生性頑皮,在兄長面前卻分外乖巧,每天一有工夫就黏着他夜弦哥哥不放,像塊小牛皮糖似地跟進跟出,撒嬌耍賴更是比吃飯還熟練,夜弦對他簡直是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宮裏的人都知道,就算熾月要天上的星星,皇帝陛下也不會皺一下眉毛,何況只是闖一闖他的寝宮?

早晨的異樣情況熾月聽說了,勾起了他濃重的好奇心,趁皇帝哥哥早朝的時間,想溜進寝殿一探究竟。

侍衛自然不肯放行,熾月自然也不肯無功而返,兩方就在寝殿門外夾纏起來,熾月從軟語央求到厲聲恫吓,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并拍着胸脯保證陛下怪罪起來全由他一人擔着,口水都要說幹,那群冥頑不化的家夥還是一臉為難地搖頭,把持着大門一步不讓。

「難道裏面養了只老虎,會吃了你們不成?」熾月橫眉豎目地瞪過去,視線掃過,一列侍衛統統低下頭去,不敢迎視二殿下刺人的目光,熾月見好說歹說都說不動這群臭石頭,只好祭出最後一招。

他抽了抽鼻子,明亮清澈的大眼睛蒙上層層水氣,眼淚在眼眶裏打轉,随時都有變成傾盆大雨、沖垮城牆的危險。衛隊長見狀,撲通一聲跪倒,道:「卑職知罪,請二殿下恕罪。」

守衛不力,頂多吃一頓板子扣個把月的薪饷,若是教陛下看到二殿下在他們面前哇哇大哭的樣子,雖不至于人頭落地,飯碗是必砸無疑了。

即将決堤的洪水迅速退潮,熾月得意地一笑,推門進去。

寝殿內,四處都是淩亂,熾月嗅到了不同尋常的神秘氣息,下意識地關上門,然後輕手輕腳地繞過屏風,撩開床帳的瞬間,他愣住了,随即「哇」地大叫一聲,拾起昨夜丢在床邊的劍,朝那個一臉悠哉躺在床上的男人刺去:「有鬼!吃我一劍!」

「二殿下!?」

衛隊長拍打着門扉,熾月一邊朝沈英持身上亂刺,一邊喝止道:「都不許進來!」

衛隊長摸摸鼻子候在外頭,心裏哀叫連連:陛下啊,您快回來吧!

沈英持方才就聽到他們唧唧歪歪争論不休的聲音,懶得當一回事,沒想到這小鬼還真闖進來了,而且一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架勢,劍劍不離他周身要害,像是恨不得捅上十個八個透明窟窿!

若是閑暇,陪這小鬼過過招也未嘗不可,只是夜弦快回來了,他可不想被扣上一頂刺客的帽子,沈英持嘆了口氣,卷起床帏朝當胸刺來的劍鋒纏了上去,手腕一翻,熾月眼前一花,手中的劍脫手飛出,锵的一聲釘在床邊。

「二殿下,別來無恙?」沈英持懶洋洋地坐在床上,取下劍在手中把玩,熾月氣得跳腳,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他瞪着一雙充滿血絲的眼睛,怒道:「你沒死?潛入大哥寝宮做什麽?想伺機行刺麽……」

「別說得那麽難聽。」沈英持撇撇嘴,道:「明明是他始亂終棄,把我丢在這裏的。」

熾月一口氣沒接上來,險些栽倒在地,難以置信地看着他,道:「你好厚的臉皮!夜弦哥哥才不是那種人,分明是你欺負他!」

雖然那聲「夜弦哥哥」頗為肉麻,不過後一句話讓沈英持心花怒放,得意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插手,就算我欺負他,也是欺負得他心甘情願、欲死欲仙、纏着我不放。」

熾月漂亮的五官扭曲不已,回想起當時偷窺到他們親昵的情景,真是要一口鮮血噴出來,他臉上像開了染坊,五顏六色全過了一遍,最後轉成蒼白,眼淚如飛湍瀑流,刷地流了滿臉,哭聲更是瞬間響徹雲霄。

「喂!喂!你別這樣,我不吃這一套的!」沈英持雙耳被震得發麻,胡亂扯過床帏來擦他的眼淚鼻涕,粗手粗腳的動作弄痛了熾月柔嫩的臉蛋,讓原本逢場作戲的哭聲變得貨真價實,沈英持左哄右哄,這小鬼卻越哭越來勁,讓久經沙場的大将軍徹底敗下陣來,終于明白朱錦恒為何那麽長時間還沒得手,黎國二殿下天賦異禀,哭倒幾座城池怕都不在話下,不用說哭倒幾個凡夫俗子了。

好話說了一籮筐,熾月仍是不減聲勢,沈英持靈機一動,翻出一個盒子捧到他眼前,道:「陛下托我帶禮物給你,要不要打開看看?」

嘹亮的哭聲轉成意猶未盡的抽泣,含淚的大眼睛朝他手中的盒子看來,沈英持揉了揉嗡嗡作響的耳朵,忙不疊地把盒子奉上。

看來,陛下天縱英才,栽到這個小鬼手裏完全是不蔔可知的事,他除了唏噓不已外,實在無法同情之。

熾月好奇地接過那個描金線雕龍紋的紫檀木盒子,看了一眼盒中物,又啪地蓋上,小臉泛紅,眼中竟閃過幾許羞色,映着淚光,顯得分外可愛可憐,沈英持雖然不為所動,可是剛巧撞到這一幕的夜弦卻呆住了。

絕色的少年臉上猶帶着淚痕,神情又是歡喜又是惱怒,羞澀中夾雜着幾分情窦初開的純稚懵懂,對面英挺俊朗的男子滿臉殷勤,正目不轉睛地凝視着少年。

他深吸了口氣,眩暈感陣陣湧上,胸口疼痛得幾乎窒息。

「夜弦。」沈英持這才注意到立在屏風旁的人,見對方臉色不善地盯着自己,再看看對面淚跡未幹的熾月,他心裏暗叫一聲不好,這情形,怎麽瞧怎麽暧昧,夜弦本來就在排斥自己,若是被他誤會了,豈不是前功盡棄、美夢成空?

正在絞盡腦汁地思忖該怎麽解釋,熾月一頭撲到夜弦懷裏,帶淚的臉往他身上蹭了蹭,問:「夜弦哥哥,這個惡賊怎麽會在你的寝殿裏?」

撒嬌的腔調讓沈英持酸倒了一口牙,夜弦似乎受用得很,緊繃的神情緩和了些,摸摸熾月的頭,問:「他有沒有對你做什麽?」

「夜弦,我又不是禽獸。」沈英持苦笑。

熾月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有隐隐的算計,再轉向夜弦時,換上一臉楚楚可憐、欲言又止的神情,千言萬語,化作清淚兩行,哽咽着說不出話來,夜弦一張俊臉宛如結了冰霜,目光凜冽刺人,厲聲問:「你還有什麽話說?」

沈英持滿腹委屈,柔聲道:「夜弦,你就算不信我,也該對你自己有點把握嘛,曾經滄海難為水,我怎麽會對這種生澀的小鬼動心?」

「沈、英、持!」夜弦火冒三丈,額角抽痛不已,怒道:「你我之間的恩怨,不要牽連他人,熾月還是個孩子,有什麽怨恨,沖我來便是。」

「你以為,我想通過染指這小鬼來報複你?」

沈英持牙齒發癢,恨不得在他身上咬幾口,目露兇光地上前一步,熾月一見苗頭不對,踮着腳尖溜之大吉,搬救兵去也,寝殿裏只剩下殺氣騰騰的兩個人,互瞪了半晌,沈英持低咒了一聲,用力拉過渾身炸毛的情人,将他按壓在床上,夜弦正要破口大罵,沈英持一低頭,帶着怒意的吻落了下來,狠狠攫住他的雙唇,饑渴地吞噬着他的氣息,壯碩的身體仿佛懲罰一般重壓着他,舌尖挑開唇瓣,長驅直入,态意侵占着他的唇舌。

滾燙的呼吸融合在一起,輾轉的唇間像着了火,理智化成灰燼,夜弦的雙臂不自覺地環上他的頸項,貼合在一起的身體擠壓得更密,連心肺部要給他揉碎了,夜弦閉上雙眼,鼻腔中逸出細細的哼鳴,眉間糾纏着似是痛苦似是歡愉的結,只有這個人能解開……

一吻終了,沈英持以拇指撫弄着他紅腫的唇,低聲問:「難道在你心目中,我就是那種心胸狹隘、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混蛋麽?」

「難道不是?」書香門第論壇

夜弦冷哼一聲,收回摟着他肩頸的雙手,沈英持想起自己騙了他三年的事,自知理虧,又吻了他一下,道:「夜弦,你我心知肚明,你舍不得我。」

漆黑的眼眸中閃過幾分火氣,夜弦別過臉去,道:「我昨夜已經說清楚了。」

「說是一回事,想又是另一回事。」沈英持輕撫他的臉,道:「若是決意一刀兩斷,你方才吃什麽醋呢?」

「你!」夜弦雙目圓睜,俊臉泛紅,羞窘難言的樣子令沈英持簡直愛到骨頭裏,忍不住趁火打劫,在他身上摸來摸去地亂吃豆腐,以慰自己一年多的寂寞。

當他的舌尖滑到夜弦胸前時,殿外傳來宮人的宣呼:「太後駕到——」

幾乎欲火焚身的兩人霎時清醒,對看一眼,夜弦整整衣衫迎了出去,沈英持一錯身閃進衣櫃裏,輕輕拽上門,隔着一條細縫觀察外頭。

唉,真像被撞破奸情的尴尬場面。

夜弦臉上紅潮未褪,禮數周全地扶母後進殿來,熾月跟在後面,一雙眼睛東張西望轉個不停,不見了那人,明顯地松了一口氣。

對晨間的事,太後略有耳聞,掃了一眼滿室的淩亂,心裏大致有了打算,對夜弦綻開一個慈愛的笑容,道:「皇兒,你父王的忌日快到了呢。」

夜弦心頭一顫,臉色白了三分,低下頭去,道:「兒臣明日下旨,宮中齋戒一月可好?」

太後點點頭,意味深長地看着他,嘆道:「皇兒,做一個明君,不單要治國,還要修身,男女之事,不可再如此淡薄,你父王在天有靈,必然也盼着你納妃封後,為我黎國誕下繼承人,哀家年紀大了,別的不求,只願你能早日了卻哀家這樁心事,不然……哀家百年之後,有何顏面去見你父王?」

溫柔綿轉的一席話,字字都像尖針刺在他心上,夜弦欲辯無辭,只得唯唯諾諾,連自己都不知道說了些什麽,待到送母後離去,他也如虛脫一般,雙肩垮了下來。

一雙溫暖強健的手臂從身後擁了上來,夜弦沒有回頭,輕聲問:「全聽到了?」

沈英持抿了抿唇,圈住他的身體,讓他向後靠在自己身上,夜弦沒有掙脫,就這麽靜靜地倚在他懷裏,感覺着那沉穩有力的心跳,直到全身都暖了起來,沈英持輕撫着他僵硬的臉頰,柔聲問:「你餓不餓?」

連早膳都顧不上用就匆匆上朝,又經過這麽一翻折騰,臉色早就蒼白如紙,沈英持心疼地看着他,道:「叫宮女送些點心來吧,你越來越瘦了。」

夜弦輕笑一聲,問:「究竟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明明該恨你,卻總是糾纏不清,欲斷難斷。」

平靜的聲音帶着震動心湖的微顫,沈英持将他擁緊了些,道:「夜弦,不要跟自己賭氣,我舍不得你難受。」

夜弦轉過身來面對着他,漆黑的眼眸沉靜如水,默默凝視了他片刻,低聲嘆道:「沈英持,你真是個狡猾的人。」

「被你看出來了。」沈英持微微一笑,将他擁得更緊。

等到你習慣我的寵溺與縱容,習慣我對你的熱情與渴求,習慣與我晨昏相伴……到那時候,你就再也離不開我了。

就連恨意,都能變成索需的籌碼,三年的情愛深植于心中,縱是夾雜了恨又如何?越是恨,就越不甘心放手,越是恨,就越是要糾纏下去,直到耗盡一生的光陰,不留寸許。

夜弦遲疑了一下,推開這個狡猾而強悍的男人,道:「天黑了你就走吧,以後,別再來了。」

「你倒舍得……」沈英持搖頭苦笑,做出委曲求全的姿态,有意無意地勾起夜弦的不忍,正中他的下懷。

他早就有了滴水穿石的決心,表面上讓讓步也無妨,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攻占夜弦這顆搖擺不定的心。

「你還不走?」夜弦站在床前,對賴在他床上不動的男人皺眉。

批完一天的折子,已是深夜,夜弦換洗過後,困倦不已,然而那個反客為主的男人不僅沒有半分離開的意思,還厚着臉皮霸占了他的床,對他張開雙臂,做出「過來抱抱」的姿勢。

這個人,是吃定了自己不忍心殺他麽?

「再陪你一夜,我明早就走。」沈英持拍拍枕頭,「一個人睡很冷的,來吧。」

像被勾了魂一樣,即使心中百般糾結煩亂,雙腳卻不由自主地邁了過去,夜弦爬上床,順從地被拉入那個溫暖的懷抱。

也罷,就這一夜了,夜弦不想再拒絕,無法否認胸膛中這顆蠢動的心曾經期盼過他的到來,即使短暫的相逢之後,終是離別。

沈英持像以往那樣手腳并用地纏抱住他,嘴唇貼着他的額頭,問:「這一年,有沒有想過我?」

夜弦閉上眼睛,一聲不吭,沈英持低低地笑了,在他唇上啄了一下,道:「你啊,什麽時候都不肯坦誠些,還記得當時你去牢房裏找我嗎?明明那麽累那麽憔悴,肩背還挺得筆直,不肯有半點示弱,看得我好生心疼,只想把你像這樣抱在懷裏,一輩子也不放開,夜弦,你總是這樣,什麽都憋在心裏,什麽都不肯說,哪怕對我發發牢騷、抱怨抱怨也好過一個人撐着。」

夜弦輕哼一聲,仍是一言不發,身體卻朝他貼近了些,沈英持撫着他的肩背,聲音輕得好似誘哄:「夜弦,不許在心裏偷偷罵我。」

他倒是很清楚嘛!夜弦唇角悄然彎起,甜膩中又攙雜了幾分苦澀,他以額頭輕輕蹭對方堅毅的下巴,感覺着那人呼吸開始不穩,夜弦低笑一聲,迅速拉起被子蓋到頭頂,斷了任何可乘之機。

沈英持不滿地咕哝了一聲,懲罰性地捏捏他的腰側,兩個人就這麽密密實實地貼在一處,連氣息都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五更未至,夜弦已從睡夢中驚醒,推推身邊的人,道:「你該走了。」

天色還未放亮,宮燈照着積雪,将一抹暗紅映上天空,原本值勤的護衛都被他遣走了,寝殿內外寂然無聲。

沈英持撐起上身,戀戀不舍地看着他,道:「你親我一下,我就走。」

回應是當胸一拳,險些把他從床上掀翻到地下,打人的那個收回拳頭去,翻了個身繼續睡。

沈英持乖乖地爬起來穿衣,把自己收拾整齊了,他俯下身來,附着夜弦的耳朵笑道:「我會再來找你。」

「你!」夜弦騰地翻身坐起,揪着他的衣襟低聲喝問:「不是說好了不再來嗎!?」

「那是你說的,我可沒答應。」沈英持憋着笑,一本正經地看着他,果然,夜弦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神情很是複雜,歙動的薄唇吐不出只言片語。

扳回一城!沈英持得意地撫上他的臉頰,道:「罵出來吧,心裏會好受些。」

「沈英持,你這個……」夜弦牙齒咬得咯咯響,雙眼直冒火星。

沈英持湊過去輕吻他一下,道:「我這個無賴,會讓你愛得如癡如狂的。」

丢下這句輕佻的情話,沈英持推開窗子,飛身躍出,留下被震驚到失語的黎國皇帝,兀自思忖:那人的臉皮究竟有多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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