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丫頭,我要你等我
燈光下, 兩個人靜靜對視,最後是盛惟景先開口:“你怎麽在這?”
葉長安反應有些慢,她緩緩道:“你沒接我電話。”
“當時在忙。”
“忙什麽?”
這樣的對話, 頗有幾分妻子咄咄逼人質問晚歸丈夫的味道。
葉長安以前是很注意的, 盡量不表現出這一面,她不想盛惟景覺得她煩。
但這會兒, 她已經顧不上這些了。
盛惟景脫掉外套,她沒有像平時那樣熱情地迎上來幫他拿衣服,她還安安靜靜地坐在床上,一直盯着男人,等着他的回答。
他心底湧起一股難言的煩躁, 往前走了幾步,随手将外套扔在一邊的沙發上,然後在沙發上坐下,手在茶幾上摸到煙,一言不發地點煙。
房間裏太安靜, 就連打火機“咔噠”的一聲響也有幾分震人心魄的意味, 煙氣一點一點彌散開來。
葉長安靜靜地, 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目光中有審視,也有質疑。
他不喜歡她這種眼神, 深吸幾口煙, 彈了下煙灰, “你聽說什麽了嗎?”
葉長安還是維持着坐在床上的姿勢沒動,語氣還算平靜:“我只聽你說。”
在這個世界上,她只相信他,如果他解釋, 她就會信的。
“也好,”盛惟景并不與她對視,垂着眼,看袅袅的青煙一縷一縷飄散,“我本來就打算要和你談談,現在不過是提前一點。”
葉長安覺得自己整顆心都提了起來。
Advertisement
“丫頭,我要你等我。”男人低沉的聲音又響起,“接下來兩到三年,我會很忙,可能還會花大量的時間在海關和國外,我會變得沒有時間陪你,”他說到這裏便擡眼看她,“如果你生活上或者在經營藍島上遇到什麽問題,我可能也沒法及時幫你處理,你要自己面對,可以求助常昭,至于其他方面……你和方醫生保持聯系,除了定期評估以外,可以經常去和他聊聊,他會幫你的。”
葉長安抿唇,圓睜着雙眼,好半天沒說話。
她其實沒懂這一席話的邏輯,他忙工作她早就已經接受了,可這一通話說下來,快要跟交代遺言差不多了,但他又說,讓她等他。
她甚至開始胡思亂想,他是不是生病了?
她就連尤思彤的事情都忘了問,起身往他身邊走,在他旁邊坐下就去拉他的手,努力地擠出一個笑,“我肯定會支持你的工作,什麽等不等的……我就一直在這裏,哪兒都不去,無論你什麽時候回來都能看到我的……盛哥,你話說清楚好不好?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盛惟景沒說話,他的左手被她兩只手抓着,她的手很小,不知為何,明明她在室內也還穿着外套,指尖卻還是冰涼的。
他夾着煙的右手動了下,卻沒去碰她的手,微微擡眼對上她的目光。
她的表情是顯而易見的惴惴不安。
他沒有說話,移開視線繼續抽煙,她就更慌了,“真的只是因為工作嗎?工作的話……是你要常駐國外?那沒關系的,我可以等你的,或者等我有能力了我也可以去國外陪着你,現在交通和通訊都這麽方便,我們也可以每天打視頻電話,或者我飛過去找你……”
他還是沒看她,聲線更沉:“真的是因為工作,但……我們不能經常見面,也不能經常打視頻電話,丫頭,這幾年你得學着獨立。”
她心口發冷,被一種深重的不安和恐懼籠罩着,不經思考地将自己的胡思亂想也問了出來,“你……是不是生什麽病?你不要吓唬我行嗎?是治療需要兩三年?我可以陪着你的,我不會離開你……不管什麽毛病,就算是,就算是……”
她覺得自己嘴拙到表達不清楚,話說得磕磕絆絆,又停了會兒,才繼續:“就算是什麽麻煩的病……我還是不會離開你,我是死都要跟着你的。”
最後一句,像是冒着傻氣的宣誓。
盛惟景有些無奈,唇角泛起的笑意是苦澀的,“別說傻話,我沒事,也沒生病。”
她腦子徹底亂了,語氣困惑,“那……為什麽呀?為什麽不能經常聯系?”
盛惟景将燃了一半的煙按滅在煙灰缸,收回手,按住了她冰涼的手,但他依然垂着眼,不看她的雙眼,他将最艱難的部分說出來:“我會和尤思彤在一起。”
這句話之後,便是安靜。
葉長安沒動,她感覺到男人掌心的溫度,但一切似乎又很遙遠,很不真實。
她懷疑自己聽錯了。
這片靜默最後仍是被盛惟景打斷,他說:“也許還會和她訂婚。”
第二次不能歸咎于聽錯,葉長安身體僵硬,她想,她可能是在做噩夢。
她抽回自己的手,腦海陷入空白,無法思考,沒坐幾秒就忽然站起身,要往外走。
但慌張之中卻碰到了玻璃茶幾一角,一個踉跄險些摔倒。
盛惟景立刻起身去扶她。
她手臂被扶住,堪堪穩住身體,反應依舊遲緩,站在原地低着頭,一直沒回頭看盛惟景。
撞到茶幾的膝蓋很疼,這疼痛非常真實,她開始覺得這一切都很荒誕。
盛惟景喚她一聲:“丫頭……”
她還是沒動。
“我知道對你來說可能一時很難接受,但這是暫時的,”盛惟景深吸口氣,他的語氣仍然很平很淡,好像說的是什麽無關痛癢的事:“你知道盛世對我來說意味着什麽,我不會放手,和尤思彤聯姻是一條捷徑,而且如果我現在不這樣做,她這枚棋子可能會落到盛煜手裏,我不想再居于被動位置。”
他覺得自己解釋得很清楚。
沒有誤會,葉長安曾經說過最讨厭誤會,那就不要有誤會,他抓着她手臂,說:“給我三年時間,開拓海外市場的事情我已經做好計劃,不會拖太久,你安心呆在江城,有困難的時候就找常昭,等我回來,我們會和以前一樣。”
葉長安逐漸沒了表情。
這個噩夢太長了,細節又太過真實,她眼前好像都是黑的,有一瞬眩暈,但她穩住了自己。
她聲音很小地開口:“你放開我。”
盛惟景遲疑了下,還是放開她的手。
她又在沙發上坐下了,可剛坐下,又往沙發另一頭挪去,離他遠了點。
她手抓了抓自己羽絨服的衣襟,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
不知道要說什麽,她還是覺得沒有真實感,哪怕被撞到的腿還疼。
房間裏安靜到詭異,盛惟景站在旁邊,低頭看着她。
她低下頭,盯着地板,又擡頭,好像是想看他,卻在視線觸及他的臉之前又低下頭。
然後她聽見自己近乎執拗的聲音:“盛哥……你不會這樣對我的,你不能這樣對我的。”
“這只是暫時……”
“你知道什麽是‘在一起’,什麽是‘訂婚’嗎?”她還死盯着地板,就像在質問地板。
盛惟景沒有接話,也許是接不下去了。
“三年,要我看你和別人在一起,看你和她訂婚?”她手攥得越來越緊,“我做不到,這不可能。”
盛惟景早就料到這件事談起來不會太順利,但他已經做了決定,并不打算因為她而妥協,時間會改變一切,他覺得她早晚會接受現實。
然後她會等他,她那麽依賴他,他是她的光,她不會忘掉他的。
面前的困局是一時的,這一切都會過去,他希望這個過程對彼此都能更快一點,他強調了一遍:“我已經決定了,丫頭,下周我就會找時間去見尤思彤的父母,他們是做渠道的關鍵,要得到他們的信任和支持,我必須和尤思彤在一起。”
葉長安好像一塊木頭,聽完了,半天也沒反應。
又是幾分鐘過去,她幽幽問了句:“盛世就那麽重要嗎?”
盛惟景不知道為什麽覺得很累,他坐回沙發上,沒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知道她心裏有答案。
她又問:“那我呢?”
他手攥成拳,又松開,而後身子一挪,靠近她。
她并沒有閃避,但等他湊近才發現,她的手在發抖。
她拳頭攥得很緊,她喜歡美甲,所以指甲留得略長,此刻已經深深嵌入掌心裏。
他的手撫上她背,試圖安撫她,“我會回來,你只要等三年,三年很快的,你還很年輕,你繼續做藍島……或者你想讀研,自己創業,都可以,我會支持你,再不然,你就是想無所事事也可以,要不要去旅游?你可以環游世界,我安排人陪你,給你安排行程定票,要是遇到喜歡的城市,你可以在那裏多生活一段時間……”
盛惟景平時不是話多的人,這是他話最多的一次。
他自言自語一般地說了很久,為她以後做了很多種設想和可能,但他不知道葉長安聽進去了沒有。
她一直維持着那個姿勢,似乎慢慢平靜下來,手逐漸不再發抖。
然後他看到有血從她掌心流出來。
他去摸她的手,“丫頭,松手。”
她沒有松開手,依舊緊握着拳。
“松手,你別這樣行嗎?”他語氣重了些。
她毫無預兆地忽然站起身,就往門口走。
他愣了下,随即站起身,剛想說話,就見她在門口停步,她轉身面對他。
她覺得頭暈,腳步也虛浮,視線裏男人的臉都是模糊的,她說:“你讓我想想……”
她根本沒有考慮過和盛惟景分手的可能,從來沒想過,她做了決定就是一輩子,追他那兩年被拒絕無數次都沒有放棄,剛才那會兒她胡思亂想,以為他得了絕症,她說死都要跟着他也不是随便說的,如果他不在這個世界上,世界對她而言就毫無意義。
但他不一樣。
他的世界很大很大。
“丫頭……”盛惟景又開口,隔了幾秒才繼續道:“我希望我們都能以成年人的方式來做決定,解決這件事,這樣才明智,你明白嗎?”
她恍惚地明白過來,他是覺得她不夠成熟,想要她聽話。
她想擠出個笑給他,但臉上的肌肉好像都是僵硬的,掌心被指甲刺破了,也感覺不到痛,她的身體好像都在和她對着幹,她低下頭,又小聲地說了句:“你讓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