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但是他現在對她不好了
葉長安從盛世離開之後, 在外面吹了會兒冷風,還是暈暈乎乎,她在街邊攔了一輛出租車, 打車要回學校。
途中她接到簡璐電話, 簡璐問她和盛惟景談的情況。
她說:“談崩了。”
簡璐那邊安靜片刻道:“你今晚別住學校了吧,傅時羿今晚加班要睡公司, 你來我家住。”
傅時羿是簡璐老公,目前還處于創業初期,也是成天加班。
葉長安想了想,低着頭摳手指甲,“算了, 我晚上睡不着,會打擾到你。”
“宿舍裏那暖氣供得好垃圾,我昨晚睡一夜都有點感冒,”簡璐還是堅持,“你過來吧, 我家有不止一個房間呢, 我不跟你睡一起, 不然還可能傳染感冒。”
簡璐現在其實不太放心葉長安一個人呆着, 聽說她和盛惟景談得不順利,就更擔心。
葉長安不想駁了簡璐的好意, 最後應了下來。
但在轉道去簡璐家的路上, 她中途在藥店門口下車買了一點助眠的藥。
以前抑郁症嚴重的時候失眠也嚴重, 那會兒方傑會給她定量開一點安定片,盛惟景監督她偶爾才能吃一片,在藥店是買不到嚴格處方的安定的,她最後被店員推薦着拿了一款中成藥。
她要求也不高, 只要今晚好好睡一覺就行,別打擾到簡璐,另外她自己也想什麽事情明天起來再思考。
然而這藥,一點用沒有。
她喝了藥,在簡璐家的客房,睜着眼到了淩晨三點多,精神非常亢奮。
很奇怪,她這會兒并不難過,她拿着手機看盛惟景的微信,從他們發過的信息到他的朋友圈,翻了大半天。
最後她把“老公”那個備注給改了,改成了“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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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将電話本裏的備注也改了。
至于他那邊的“老婆”倆字,她改不了,只能靠他自己了。
删除的話就太刻意了,她這會兒腦子清醒,畢竟盛惟景是資助她上學的人,真要徹底斷了關系其實不太實際。
她想了下,一般正常的企業家資助學生,後來會是個什麽樣的關系,想來想去大概就是,報恩還是得報的,再不濟也得想辦法還錢給人家吧。
她以前和他約定好,等她長大要為他工作賺錢,盛世那邊是不可能去了,這麽看來,在找到靠譜的賺錢路子之前,夜店她還是得繼續做。
做就做吧,但是叫“盛景長安”太奇怪了,她開始懷疑自己的腦回路,怎麽會想出這麽惡心的一個名字?
叫藍島明明好好的。
她和盛惟景之間牽扯太多,分手還真沒辦法老死不相往來,但少見面是可以的,她打定主意,要盡快從他那邊搬出來。
再住下去,保不準哪天他的現任未婚妻就要上門将她趕出去了。
這麽胡思亂想整整一夜,早晨起來,黑眼圈又重了。
葉長安拿簡璐的粉底努力遮蓋黑眼圈,簡璐靠着洗手間門口,有些擔憂地問她,“長安,你沒事吧?”
昨晚簡璐是沒敢問,想給葉長安一個冷靜緩沖的空間。
不過葉長安的狀态和她想的不一樣。
葉長安細細打着粉底,語氣是輕松的,“沒事,哎,你有遮瑕膏嗎?光靠粉底好像不太行。”
簡璐走過去,從旁邊的櫃子裏找遮瑕膏,然後給她。
葉長安臉色還是蒼白的,不過表情很正常,看不出什麽特別的情緒,接過遮瑕膏就對着鏡子繼續塗塗抹抹。
“你……和盛哥……”簡璐猶豫着,還是非常委婉地開了頭,但話到這裏卻又沒繼續。
葉長安垂着眼,扯扯唇角,沒能成功擠出笑來,“璐璐,你先別問我行嗎,這麽丢人的事,我現在真的不想說。”
她本來想要灑脫一點的,然而搞砸了,非但不灑脫而且還挺下賤的,她一點也不願意回想,更不想提。
簡璐安靜了片刻,“那你收拾完來餐廳,我做了早餐。”
葉長安“嗯”了一聲。
簡璐走出幾步,回頭又擔憂地看了她一眼,才離開。
簡璐也說不準葉長安現在到底是個什麽狀況,多數時候,看起來還是跟沒事人似的,哪怕她不是個學心理的,也很清楚情緒堆積在心底裏不宣洩出來對人沒好處,可葉長安不想提,她又沒法說。
葉長安今天是有點正事要做的,吃過飯,她就和簡璐告別。
簡璐不放心她,問她要去哪裏。
“我想先把我的東西都搬到宿舍,”葉長安解釋,“宿舍在六月份之前應該不會趕人,然後我得看看工作,我要給他還錢,數目還不小,得找找賺錢的門路。”
簡璐懵了,“還錢?你是說他資助你的那些?”
“嗯,資助我的,還有這些年所有花在我身上的錢,我都有記賬,算下來應該也不少……”葉長安苦笑了下,“這麽一想,壓力還蠻大。”
簡璐皺眉,“他沒讓你還吧。”
“他當然不差這點,不過我早就是打算要還的,之前想的是進盛世為他工作慢慢還,但顯然不行,現在的話,要麽是繼續做這個夜店,要麽就是看能不能找到更賺錢的工作。”
簡璐嘆口氣,“就算咱們是C大畢業,工作不難找,但要想一畢業就拿到藍島總店長的薪水是不可能的吧,三個好地段那麽大的夜店,就是像之前那樣随便做做也有不少流水。”
葉長安忽然一拍手,吓了簡璐一跳。
她狡黠地眯起眼,“對啊,給他賺的錢不也就是還錢嗎?靠工資太慢了,但要是我把店做起來,盈利翻番,那不就是給他創造了額外的收入?這樣還錢好像要更快一點。”
簡璐默了默,“可如果這樣的話,你跟他時不時還要有接觸。”
葉長安想了想,“沒事,談工作而已,我能應付。”
簡璐并不相信,真會那麽順利嗎?
葉長安要走,簡璐想陪着她一起去搬東西,但卻被她拒絕了。
她說:“東西不太多,我自己拿就可以。”
簡璐看她态度堅決,也不好堅持跟過去,只能說:“那要是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你給我打電話。”
葉長安利索地應了。
……
葉長安在簡璐家附近上了公交車。
冬天,擁擠的公交車裏非常令人難受,各種氣味混雜在一起,空調吹出的風雖然是熱的,卻仿佛帶着潮意。
葉長安被擠得縮成了一團,手扶着後門邊的杠,跟前是一對情侶,看起來好像大學生,男生抓着拉環站着,女生身材嬌小,就縮在男生懷裏,也不知道找其他東西維持平衡,将自己身體所有重量都傾在男生的身上。
結果就是車子每次一晃,一開一停,男生摟着女生,背都會往葉長安這邊一撞。
兩個人的重量一起撞過來,葉長安心裏煩躁到想罵人,而那男生每次撞過跟沒感覺似的,他可能也确實沒感覺,佳人在懷,哪裏還有空注意別的。
來回幾次,葉長安在又一次停車的時候終于忍不住,伸出手推男生的背一把,“你撞到我了。”
那男生回頭看她,沒聽清,下意識問了句:“什麽?”
“我說你他媽撞到我了!”葉長安忽然就吼了起來,“不長眼睛的嗎?這裏到處都是人,你覺得你拉着個拉環站得是有多穩,還帶着個沒長手的樹袋熊在懷裏晃?”
周圍的人都傻了,全都看着她。
男生和他懷裏的女生也愣愣的,車子正好又往前開,這一動,那男生又一次撞到了葉長安。
當然,懷裏還帶着自己的女朋友。
葉長安被撞得差點摔倒。
她想殺人,非常想。
這一瞬間,她想到了曾經那個晚上,果農大叔給她的手套被姚茹搶走給了弟弟,她跑出家裏,最後站在楊樹下,心裏湧起很多惡毒的想法。
——這個世界怎麽還不毀滅。
世界不毀滅也行,現在就來一場車禍吧,讓這輛公交車随便撞到哪裏,然後爆炸。
她甚至在心裏幻想血肉橫飛的場景,想象自己的身體被炸碎,什麽都不剩下。
周圍安靜了一小會兒,男生說:“不好意思,我沒注意。”
對方忽然有禮貌,葉長安反而沒法繼續罵下去,她很生氣,這男生為什麽就不能罵回來?
如果罵回來,她至少可以和人吵架。
她太需要一個出口了,她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男生對自己的女朋友說,“你也拉着拉環站好吧。”
女生似乎對葉長安有點怯,看着她的眼神好像看到個神經病似的,聽男生的話,乖乖地拉好拉環站好。
大概是怕再惹毛她這麽個瘋子。
葉長安一口氣憋回了心裏,剩下的路上,她一直在想,撞車吧,趕緊的,她快等不及了。
但是沒有。
當然沒有。
公交車每年出事概率很低,要是人人坐公交都出事,那也沒人坐公交車了。
沒有撞車,葉長安很失望,她下車之後一身疲憊地往院中走。
她不想簡璐跟着來是有原因的。
一方面,在簡璐面前她不想再和那天晚上一樣,表現得像個神經病,簡璐說叫她去見方傑,她就知道簡璐已經意識到她的不正常了。
她不喜歡別人發現她的不正常,所以她已經很努力在笑了,這樣別人就不會覺得她無可救藥,是個麻煩,如果簡璐現在也覺得她麻煩,那她就真的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另一方面,她也很擔心她會像剛才那樣,無法控制自己,将情緒發洩在不相幹的人身上。
分手這件事,至今她仍是憤怒多過于傷心,她很怕自己有個觸發點就會亂發脾氣,而簡璐要是跟着她就很有可能成為受害者。
踏進房子裏的時候,她恍然想到,她一直都很憤怒。
很生氣,對這個世界。
小時候就是這樣,想不通為什麽父母生出她卻要這樣對待她,她生他們所有人的氣,這股氣沒有消散過,而現在,她覺得自己好像一個又被盛惟景注入氣體的氣球,憤怒在膨脹。
張嫂見着她就打招呼,她敷衍地應了一聲,又頓住正要上樓的腳步,喊了張嫂一聲。
張嫂看着她,理所當然地發問:“中午要在家吃飯嗎?我這就去買菜……”
葉長安擺擺手,站了幾秒,最後說:“沒事,你去忙吧。”
本來想告別,但深想又覺得其實沒必要。
對于盛惟景以外的其他人,大多數她都挺淡薄的,別人待她其實也不會有過多熱情,她的性子不讨喜,就連大學時少有的幾個追求者也都是看臉。
她很确信,了解她這個人以後,不會有人喜歡她。
房子裏還是她離開時的樣子,她開始收拾東西,很快她就有些絕望。
東西太多了。
這是當然的,她在這裏生活了很多年,不僅如此,這裏還處處都是她與盛惟景相處的記憶。
書桌有個櫃子是專門放賬本的,本子放了一堆,她拿出來翻了翻。
盛惟景給她買的第一個手機,請她吃的第一頓飯,給她買的第一件衣服,為她交的第一筆學費……不只是第一次,以後的每一次,金額是多少,她全都記下來了,不怕賬算不明白。
她翻得累了,就趴在雜亂的東西上面,也無心管會不會弄髒衣服,這樣靜靜地趴了會兒,她看到了敞開的櫃子深處,有個盒子。
她忽地起身往洗手間沖。
關上洗手間的門,她的拳頭重重地砸在洗手臺上,連續幾下,她砸得自己的手都開始痛,也沒有停。
那個盒子裏,放着盛惟景每一年給她的生日禮物。
她在葉家的時候是沒人給她過生日的,因為沒人歡迎她出生,這個日子自然也并不值得慶祝,但是來到江城,盛惟景會為她過生日。
會給她送禮物,買蛋糕。
在她貧瘠的,荒涼的這二十多年人生裏,所有被人重視,被人珍視,被人關心的回憶,幾乎都來自于盛惟景。
但是他現在對她不好了。
他對着她說,是你爸媽不想要你。
他明明知道她聽不得這話的,他還想讓她打胎……他不要她了,很輕松地說了分手。
她感覺胸口像是有刀子插進去攪合,她眼前一陣一陣地發黑,喘着粗氣,扶着洗手臺慢慢蹲下去,喉嚨裏發出一聲無力的嗚咽。
就仿佛已經哭了。
……
這天到最後,葉長安也沒能帶走所有東西。
東西太多,她勉強整理了一下,先将賬本和需用的衣服還有一些零碎帶走,其他東西只能改天再來拿。
看她拎着拉杆箱往出走,張嫂不解,“長安,你是要出去旅游嗎?”
葉長安笑了下,“你就當我去旅游吧。”
盛惟景在隔天回來知道了這件事。
張嫂問他說:“長安去哪裏旅游了?怎麽一個人去,先生您不陪着她嗎?”
盛惟景安靜片刻,才開口:“旅游?”
“對啊,昨天她拎着個箱子走了,說要去旅游,您不知道?”張嫂也很訝異。
盛惟景一言不發地轉身上樓。
推開葉長安的房門,他看到裏面确實收拾過。
很多零碎的小東西不見了,她的護膚品什麽的也都消失了。
他走到衣帽間,裏面已經沒挂幾件衣服,倒是地上放了兩個箱子。
看來是沒拿完。
他站了會兒,說不清是什麽心情,就好像被當頭砸了一悶棍,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說要搬走,他以為她只是一說,在他的意識裏,就算分手了她還算是他的妹妹,他多少要照顧一些,就像他們在一起之前那樣,但現在他感覺她是要和他徹底絕交。
他在她的床上安靜地坐了會兒,這裏好像已經沒了她身上那種氣息,小小一間房也在他眼裏顯出幾分蕭索。
他想,三年,很快的……
一切都會恢複原樣,他會回來找她的。
他拿出手機給常昭打了個電話,安頓了這兩天他心底一直盤算的一件事。
常昭在那頭愣了:“我帶長安去體檢?”
“對,”盛惟景起身走到窗前,“找項目最全的那種體檢,等體檢報告出來了,給我一份。”
對于葉長安懷孕這件事,他始終心存疑慮,沒得到明确的結果就沒法安心。
常昭沒明白,“為什麽忽然要體檢,她身體又出問題了?”
盛惟景沒解釋,“檢查一下總是沒錯的。”
常昭沒再問,應了下來。
第二天,常昭打過電話,在一家裝修設計公司找到葉長安。
葉長安正跟設計師說話,常昭走過去的時候,聽見設計師問她:“不是才改成‘盛景長安’嗎,那門頭還沒用兩天吧?而且配套的燈箱我們也做到一半了……又要改回去?”
多花了額外的錢,葉長安也很心疼,她對設計師說:“你難道不覺得一個夜店叫‘盛景長安’很奇怪嗎?這聽起來就像個什麽景點的名字,哪裏像夜店?”
常昭站在她身後,十分無語。
他早就說過了。
葉長安說:“而且還是什麽人文景點的名字,超古董,我和你說,經常去夜店嗨的人聽到這個名字絕對不會來的,這不是耽擱我生意嗎?所以肯定得改,但我想不到合适的,只能改回‘藍島’了。”
設計師看着之前的圖紙想了想,“不然,叫‘盛景’?我們燈箱正好剛做完這兩個字,如果改成這樣,就不用重新做燈箱,然後你們那門頭我重新設計一下,取掉後面‘長安’兩個字就好了,你也不用另外交錢。”
葉長安安靜了片刻。
第一個想法是為什麽要取掉她的名字而不是那個渣男的?
但考慮到錢,她又覺得算了……
沒錢人就志短,仔細想想,叫“盛景”還勉強可以,叫“長安”反倒奇怪。
她說:“那行吧。”
等葉長安和設計師聊完,回頭這才看到常昭已經來了。
兩人走出去,葉長安問常昭,“常哥,突然找我是有事?”
常昭說:“帶你做個體檢,我已經約好了,今天就去醫院吧。”
葉長安腳步一頓,“體檢?”
常昭沒提前和她約,主要是覺得她現在是閑人一個,随時都有時間,他解釋了下:“盛先生安排的。”
“……”葉長安很快就反應過來了。
盛惟景這是怕她說懷孕是真的。
他還真是警惕,是怕她真生出個孩子做籌碼纏着他嗎?想的真多。
她明明都解釋過了。
她對常昭說:“我不去。”
常昭沒想到她會這麽不配合,皺起眉,“為什麽?”
“那我好端端的沒事兒為什麽要忽然做體檢?”
這常昭也說不清楚,“先生交代的,我只是個辦事的。”
“我給你個他想要的答案吧,”葉長安面無表情說:“你就去告訴他,我确實沒懷孕,我就是真懷了肯定也要打掉,不然留着過年嗎?我腦子又沒進水,不可能給他生孩子的,他真是想太多了。”
常昭:“……”
他睜大眼愣在原地,“什麽懷孕……先生說的是讓你體檢啊?”
又盯着她,“你懷孕了?”
“沒有!”葉長安火氣上來,有點崩潰,“我就和他開玩笑……哎,別再和我提懷孕這倆字,反正你知道我沒懷孕就行了,你去告訴他,我以我的性命起誓,如果我葉長安這輩子懷上他盛惟景的孩子,我還有這倒黴孩子就全都不得好死,死無全屍,被碎屍萬段的那種,然後死了以後下十八層地獄……”她停了下,“不,如果我懷上了,這倒黴孩子不用出生,直接跟我一屍兩命!”
常昭被驚到了,“你……”
這誓言不但毒,還莫名其妙把孩子也給詛咒進去了。
“你……不用這麽毒吧……”常昭一頭霧水,“你和先生,吵架了?”
“分手了。”
葉長安答得非常快。
常昭還沒回神。
她一臉無所謂的表情,“你原話轉告他,他應該不會誤以為我還懷孕不肯承認。”
常昭沉默下來。
這毒誓發成這樣,也确實沒什麽誤會的空間。
常昭不知道要說什麽,他以前就覺得這兩個人應該不會有結果,但真到這一天,他卻覺得有點突然,也有些擔心葉長安。
葉長安抓抓頭發,“對了還有,你和他說一聲,藍島的名字我最後改成了‘盛景’,他是法人,回頭可能需要他簽個字,當然,要是他想把店收回去我也沒意見,和我說一聲就行。”
常昭默了默,最後問:“你沒事吧?”
他覺得她不應該沒事,畢竟這麽多年來,她太依賴盛惟景了。
“沒事啊,能有什麽事?”她手插在衣兜裏,呼出口氣,“好冷啊,我要回學校去了,常哥,讓我搭個順車呗?”
她一臉沒心沒肺的笑,常昭也判斷不出什麽,點了點頭。
送她回去的路上,常昭問:“以後什麽打算?”
葉長安坐在副駕駛,這會兒看起來有些疲憊,她說:“賺錢,還錢,其他的暫時沒想到。”
她的人生很缺乏意義和目标,也沒有動力,幸好好有還錢這點事。
她閉上眼,眼底幹得難受。
常昭隔了許久又說了句:“別太難過……”
“我不難過啊。”她語氣輕松地道。
常昭安靜幾秒,又開口:“其實你和先生之間身份差距很大,這一點你一開始就應該知……”
“我知道啊,”她并不睜眼,額頭磕在冰涼的車窗玻璃上,“反正我就是傻逼呗,一個貧困村受他捐助的人還敢肖想他,簡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鵝肉,沒有自知之明,被甩了是理所當然,我活該,我不配……”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葉長安睜開眼,忽然看向他,聲音也變冷了。
常昭一時沒說話。
“我說的有哪裏不對嗎?”她涼涼地問。
常昭覺得,現在的葉長安很有攻擊性。
他不說話,她卻還繼續:“我是個廢物我不配,但他有的選啊,他當初可以選擇不救我不幫我,就算我追他他也可以把我趕出去,他不也選了和我在一起嗎?分手難道都是我一個人的錯嗎?為什麽都來問我有沒有事,怎麽沒人去問他?就因為我是那個一廂情願的傻逼嗎?就因為我喜歡他,我就成了個笑話嗎?為什麽要問我難不難過,我看起來很可憐嗎?!”
到最後,她吼了出來。
常昭還是沒說話。
她喘着氣,手在發抖,身體慢慢軟下去,縮進椅子裏。
車裏變得非常安靜,常昭一直沉默着。
車子最後停在了C大側門,常昭開了中控鎖,才開口:“回去吧。”
葉長安手捂着臉,深深吸氣,“對不起,常哥。”
“沒事。”
“我沒想着和你發脾氣。”
“嗯。”
“我知道我不該不知足,他救了我的命,還幫我很多,讓我上學……我應該感謝他的,但,我現在,就是有點……”
她說不下去了,喉嚨裏像是梗了一團棉花。
常昭靠着椅背,過了片刻才說:“長安,我說的話,你聽過就算,我是不希望你恨他怨他,你要知道,你對這個世界的恨意和怨氣,已經太多了,這對你自己不好,方醫生應該也和你說過……再說,你父母是那樣的人,盛先生對你來說如同再生父母,一個人如果一直憎恨自己的父母,會很累的,我不是讓你原諒先生,只是覺得你應該放過你自己,你的人生已經足夠艱難了,不該再埋在仇恨裏。”
葉長安沒有說話,她放下手來,又揉了下眼角,打開車門下了車。
……
常昭沒想到盛惟景交代的任務最後做成這麽個結果,他回到盛世,去找盛惟景的時候,心情有點沉重。
盛惟景當初去徐家村帶着他一起,他是眼睜睜看着這兩個人一路走過來的,始終還是覺得有些惋惜。
盛惟景從會議室出來,正打電話,看到常昭,蹙了下眉,單手拿着手機,往樓道盡頭走,沖常昭比劃了個手勢。
常昭會意地跟過去。
盛惟景挂斷電話後問常昭:“怎麽,她不跟你去體檢?”
常昭遲疑了下,“她……她說她沒懷孕。”
盛惟景面色沉沉,也不打算和常昭多說,只道:“有沒有不是她說了算,去做檢查不是什麽都清楚了?”
“不是,我覺得應該沒有,因為……”常昭咬咬牙,還是将葉長安的毒誓原話轉告盛惟景,末了說:“她那人,本來就有點迷信吧,毒誓發到這個份兒上,是真不可能有,而且以後……”
常昭沒說下去,他覺得盛惟景懂。
按照葉長安那毒誓,她這輩子都不會有盛惟景的孩子,不然什麽一屍兩命,不得好死全都上來了。
盛惟景手将手機攥得很緊,半天,他吐出兩個字:“胡鬧!”
他語氣很重,像是動了氣。
他感覺葉長安把他們的未來都直接給詛咒進去了。
常昭不敢說話。
盛惟景會開到一半出來的,此刻全然忘記了,又問常昭:“她是不是有病?什麽話都能亂說?”
常昭心裏叫苦不疊,“她本來就有病。”
盛惟景皺眉,扭頭看窗外,心底壓着火。
葉長安是什麽意思,發個毒誓把這輩子都算進去,真不打算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