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她的所有底氣和自信,好像……
盛惟景和常昭這邊話說到一半, 一個小秘書走了過來,怯生生喚了一聲盛總。
盛惟景這會兒心情極其糟糕,沉着臉扭頭看過去, 也不說話。
小秘書被吓得縮了縮, 還沒見過盛惟景這麽兇的樣子,一時間竟緊張得結巴了:“那, 那個,尤小姐過來,她,她……她直接去您辦公室裏了……”
盛惟景臉色瞬時更難看,“什麽人來了都能直接放進我辦公室嗎?”
“但, 但尤小姐說,她是您未婚妻,我們不敢攔……”
盛惟景覺得火氣在胸口湧動,他好像已經很難維持平時的風度,最後擺了擺手, “知道了。”
小秘書逃似的走了。
常昭也不太敢說話, 盛惟景盯着窗外看了幾秒, 忽然想起一件事, 趕緊轉身往辦公室去。
他推門進了辦公室,果然看到尤思彤。
尤思彤正坐在他辦公桌後面那張大班椅上, 手握着鼠标。
他只看一眼, 就覺得火氣要沖頂了。
尤思彤卻先于他開口:“懷孕不到一個月流産對身體的影響……”
她盯着電腦屏幕, 又讀出他之前在網頁上的另一條搜索記錄:“人流和藥流對身體的傷害比較……”
盛惟景壓制着怒意,“誰讓你碰我的電腦。”
這種事情他當然沒法随便地去問別人,如果确定葉長安懷孕,他會找醫生咨詢, 但在那之前,有些事他想先了解一下,他沒料到尤思彤會直接闖進他辦公室,還動他電腦。
尤思彤看向他,不答反問:“葉長安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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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你回答得這麽快,好像心虛。”
盛惟景冷着臉道:“随便你怎麽想,她确實沒懷孕。”
尤思彤來時的好心情也早已一掃而空,“你說過已經和她分手了。”
盛惟景走到辦公桌前,冷冷睨着她,“我是已經和她分手了,也已經去見過你父母,确定要訂婚沒錯,但我希望我們可以尊重彼此的個人空間,你擅闖我辦公室,還動我電腦,這次我不和你計較,但我希望沒下次。”
尤思彤又是生氣又是委屈,“我是你未婚妻!你知道什麽是未婚妻嗎?!”
“這是商業聯姻,”他煩躁地扯了一下領帶結,“真打通渠道你以為只有盛世獲利嗎?你爸那天和我談婚事,你知不知道和我要了幾個點的回扣?他們挖空心思,不過是想拿你賣個好價錢。”
尤思彤一下子站起身,“你以為回扣的點數是我爸定的嗎?那是我們一家商量出來的!我也參與了,他們都說,多要一點,将來有個萬一我也能在手頭落一筆錢,不至于什麽都沒有,他們話說到這一步,就是對你沒信心,可我一直都信你的……是我信錯了嗎?”
盛惟景最厭煩吵架這檔子事,事實上他過去很少和人這樣針鋒相對,他不知道今天是怎麽了。
也許是被葉長安先搬出去又發毒誓給刺激到了。
他坐在沙發上點了一支煙,尤思彤一個問題放出去飄在半空得不到答案,氣憤到渾身僵硬地站在原地。
她看着盛惟景,不明白一個曾經那麽溫柔的男人為何如今看起來這樣冷血。
盛惟景不想再吵架,他深吸兩口煙,然後說:“各有各的立場,你既然已經和你家人為你将來做各種設想并鋪好路,我為盛世多付出的這點回扣心疼,有錯?尤思彤,公平一點講話,我沒對不住你的地方,我和長安已經分手,她也沒有懷孕,而且她現在已經從我那邊的房子裏搬出去了,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他本來沒想着讓葉長安走,為避嫌他已經在考慮另買房子住,他想将原來那房子留給葉長安,直接過戶到她名下,不料她倒是走得利索。
尤思彤被氣到說不出話,她哪裏都不滿意。
他這個口氣,是真的将他們之間看做一樁生意來談,雖然是她開的頭,但她還是憋屈。
而且今天看到他這個搜索記錄,她就更沒法放心,對葉長安是否懷孕這事兒總存着些疑慮。
這天的最後,兩人不歡而散。
尤思彤本來是打算和他一起吃飯的,自然早就被氣得沒食欲,回到自己家也不肯吃飯,将自己關在房裏。
尤母過來勸了幾句,知道她是和盛惟景鬧了不愉快,便說:“這人是你鐵了心要跟的,你早該知道沒那麽容易……盛煜對你好,可你又不喜歡,我勸你還是別太過較勁,如今兩家的事兒都定下來了,可千萬別再和幾年前一樣任性鬧脾氣。”
幾年前尤思彤逃了和盛惟景的訂婚儀式這事兒不光盛家不舒服,尤家老兩口當時也覺得丢人。
尤思彤堅定地說:“這次我不會的。”
這一次,她一定要堅持下去,捂熱盛惟景這顆心。
不過在那之前,需要鏟除的麻煩還是得她自己動手。
……
由于被尤思彤突然出現打斷,常昭忘了葉長安有關于藍島要他轉告盛惟景的事,直到晚上送盛惟景回家的時候才想起,便在車上告訴了盛惟景。
“她把名字改成了‘盛景’,好像說是燈箱正好做了這兩個字,這樣就不用再付錢,取掉了‘長安’兩個字,門頭也重新設計一下,拆掉後面倆字就行了,就是工商注冊的那邊需要您簽個字,另外,她問您要不要将店收回去。”
盛惟景沉默數秒才開口:“她把店名改來改去的……現在問我要不要收回來?”
她還把“長安”兩個字去了,是和他怄氣嗎?
他還能想起之前說到改名那天她的興奮勁兒,葉長安真是幼稚死了。
常昭說:“她大概也知道您沒空管那店。”
盛惟景确實沒空管,買了幾年都是讓別人打理,本來這店也是因為葉長安而買下的,他當然不會沒事找事地要回來,她願意繼續管理這店對他來說是好事,兩人中間總算還有這麽一點東西維系着,總也不至于找不到她人。
他垂着眼,半天才說了句:“這店就讓她繼續做吧,常昭,你多留意一點,如果賠了,或者有需要投錢的地方和我說一聲,別讓她捉襟見肘的,做個門頭還摳摳搜搜。”
常昭“嗯”了一聲。
車裏安靜下來,又過一陣,盛惟景忽然問:“你見到她了,她看起來……怎麽樣?”
常昭沒立刻回答,想了會兒才說:“她很依賴您,分手了她需要時間接受和調整狀态,這點您肯定知道,不過……”
他頓了頓,“她不會哭,看起來也不是太糟糕,人有點憔悴,也瘦了些……但我聽她意思,還惦記着好好做藍島,然後給您還錢這事兒,總還是有目标的。”
盛惟景沒說話。
葉長安不會哭,這是一把雙刃劍,別人看不到她的悲傷,只覺得她堅強,但她流不出眼淚,一切都會郁結為內傷。
他并不需要她還錢,但現在他不想說,方傑曾告訴他,葉長安能自己給自己定個目标其實是好事,如果連這些都沒有,她會更難尋找自己生活的方向。
他想,那就讓她還吧。
常昭很快就聯系了葉長安,将結果告訴她。
這個答案在她意料之中,她聽了也沒什麽特別大的反應。
盛惟景家大業大,肯定不稀罕這個對他來說很小的店,不過她現在确實是想好好做起來,不為別的,為争這口氣她也想将錢還給他,以後兩不相欠。
接下來的日子裏葉長安便忙着盛景的事,又回到那種時常在盛景呆一宿的狀态,再後來,她索性在盛景市中心那家店的辦公室裏給自己找了一間休息室,直接搬了過去。
在夜店呆得久了也不是沒有收獲,她這段時間睡眠糟糕到極點,而夜店有個好處,大家都不睡覺。
每個人不是跳舞就是在喝酒,或者跟着音樂哼哼,或者輕浮地和陌生人調情,所有人看起來都很開心,葉長安覺得那開心很假,但是可以麻痹人。
她并不愛跳舞,可當她身處熱鬧之中,在舞池裏聽着震耳欲聾的音樂,她竟恍惚中覺得日子其實也是可以這樣混下去的。
這樣麻木地過,也沒什麽不好。
被吵大半夜以後,人就會很累,她會喝點酒,然後回到休息室的床上,可以短暫地睡上一陣,運氣好的時候能睡兩三個小時,睜眼時就能看到淩晨窗外的微光。
她開始按照幾年前方傑給過她的建議,醒來之後就立刻起來去晨跑,繼續躺在床上她怕自己又開始胡思亂想。
她為做好盛景想了不少辦法,和文案策劃一起計劃了為期半年的一系列營銷活動,并監督所有活動宣傳物料的制作,另外,她聯系了以前玩樂隊結交的幾個朋友,開始邀請江城比較有名的地下樂隊來盛景演出。
駐場演出從盛惟景接手之後本來被取消了,現在她打算重新做起來,黃毛聽到她要找人去盛景場子裏唱歌,還頗意外:“你怎麽不自己唱?我看你自己唱最好了,咱們重新把樂隊組起來,以後發展不止是駐場PUB這些地方。”
葉長安笑了笑,“我就算了吧,你幫我多找一些熟人,演出費記得打折啊。”
這天她在盛景一店的吧臺坐着喝酒,看了看駐場的那個臺子,幾年前她在上面唱歌的時候,其實也很開心的。
人可能都虛榮,那時,她站在臺子上,看到底下的人為她尖叫歡呼,哪怕人不多,但她知道他們喜歡她的歌聲,她找到了一種被肯定被認可的感覺,或者她身上也是有招人喜歡的地方的。
而且,唱歌賺了錢,可以還給盛惟景,讓她覺得很有意義。
但現在,她懷疑站到臺子上她會發抖。
沒多少人知道,她剛從徐家村來到江城的時候,怯場有多嚴重,就是老師要她站在講臺上做個轉學生的自我介紹,她都會緊張到結巴。
至于後來大學時為什麽有勇氣去唱歌呢?可能是那幾年過得太舒服了吧。
那幾年的盛惟景是個非常好的哥哥,幫助她,鼓勵她,她懷疑自己是有些膨脹了——她的所有底氣和自信,好像都是他給的。
她長久地盯着那個臺子,在音樂聲裏,周遭人的狂歡裏,她像一個沉思者,緬懷着自己曾經的好時光,也不知道這輩子還會不會再有。
……
黃毛非常盡心,不光給葉長安找了駐場的樂隊,就連跳鋼管舞的團隊都找來了。
葉長安本來是很有原則的,不想把盛景搞得太過烏煙瘴氣,但看過幾個舞者的表演,她表示原則什麽的可以放到一邊——鋼管舞表演确實是暖場的一把好手,而且這幾個都是很厲害的舞者,不需要做什麽猥瑣動作就足夠吸引人。
吸引到人就是吸引到錢,這一點她很清楚。
她定了規矩,只要舞跳得不過分就行。
這一系列動作很大,盛景很快就有了一點起色,雖不明顯,但從酒水的流水上已經可以看出一點進步了。
葉長安做完新年的營銷活動策劃那天,簡璐來了盛景一趟。
還是下午,店裏沒開業,葉長安坐在辦公室的電腦跟前,簡璐進去,看着她愣了下,跟着就有些欲言又止。
葉長安點完保存看向簡璐,“怎麽了?”
簡璐說:“你這些天不照鏡子的嗎?你現在看起來好像個吸血鬼。”
葉長安又瘦了,她胖起來很難,以前盛惟景找營養師給她增肥,結果也不理想,但瘦下去卻特別快。
剛到江城的時候她做過體檢,醫生說她發育期的營養不良可能會伴随終生,以後都要注意飲食,但最近她早就顧不得這些了,她讓自己連軸轉,晚上總是三四點睡覺,早上五六點起來,然後就做各種策劃,食欲也沒磨到幾乎沒有,每一頓都是強迫自己咽點東西下去算是了事。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簡璐又說:“不對,人吸血鬼嘴唇還是紅色的呢,你看你……嘴唇都是灰的,你還……”
簡璐湊到她跟前,“你還長了一顆痘!”
葉長安愣了下,皺眉,手去摸臉,“哪裏?”
簡璐在她額角點了一下,“真的,你看你這黑眼圈,一看就是成天熬夜。”
她推開簡璐,起身去找鏡子,在自己包裏翻了半天,卻沒找到,最後跑進洗手間去看。
出來之後倒是平靜了,“只是一顆痘而已,沒必要大驚小怪。”
簡璐不知為何有些生氣,“你要一直這樣嗎?”
葉長安沒明白她氣從哪裏來的,“我幹什麽了?”
簡璐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別開臉,半天也沒說出話。
都是年輕女孩子,葉長安以前也不是這麽不修邊幅的人,簡璐很清楚,但她不知道要怎麽和葉長安談。
簡璐不說話,辦公室氣氛就有些冷,葉長安也不知道要說什麽,過了好一陣,她和簡璐提議:“不然我請你去做臉吧?還可以做個全身SPA,放松一下。”
簡璐總算有了點反應,轉過臉來看着她,又起身走過來,手抓了下她頭發,“還有你的頭發,也要做個護理。”
“好啊。”
葉長安說完,簡璐毫無預兆地傾身,抱了她一下。
她愣住了,而簡璐已經松開她,“你要打扮得美美的,才能找到下一春,懂嗎?”
葉長安眼眶酸澀,卻是笑了。
兩個姑娘一起去了美容院,然後一起做頭發,之後又去吃火鍋,晚飯後,簡璐還要拉着葉長安去商場逛。
葉長安這會兒心情好了點,便沒着急回店裏,而是陪着她逛。
簡璐收獲了一件羊絨小披肩,還有幾盒面膜,以及兩盒燕窩,分開時,簡璐将面膜和燕窩袋子都塞到了葉長安手裏,“回去多做做面膜,吃點有營養的,等你不太忙了,可以每天到我家吃飯,我做兩個人的飯也是做,加你一張嘴不算多。”
葉長安為難地看着燕窩說:“可我不愛吃燕子口水啊。”
簡璐在她肩頭抽了下,她就笑了,“好吧,我吃,我吃……你這人怎麽這麽暴力呢,你老公知道你是這樣的簡璐嗎?”
簡璐一臉得意說:“他這輩子也發現不了。”
因為手裏提着東西,葉長安回到店裏時沒走正門。
她住在市中心的一分店,從後面繞進去有個踏板樓梯可以直接通到二樓後門,這是保潔平時扔垃圾的通道,一般情況下走的人比較少,她繞到樓後面慢吞吞地要上樓時,聽見了腳步聲,便扭頭看了一眼。
然後她愣在原地。
尤思彤跟在她身後,走過來,冷眼盯着她,“‘盛景’?你守着一家用前男友名字命名的店,有意思麽,想暗示什麽?”
冬天的晚上九點多,又是背街的巷子,周遭沒什麽人,天氣很冷,葉長安一開口先呼出一團白氣,她說:“關你屁事。”
自從梁晨文那事兒以後,她對尤思彤就連面子上這點兒功夫也懶得做了。
她轉身上樓,腳踩在臺階上,發出明晰而有節奏的聲響。
尤思彤怎麽受得了這個氣,立刻就跟過來,“我今天來,是送你一樣東西。”
葉長安已經站在後門門口,正在包裏摸索鑰匙卡,完全無視了尤思彤。
尤思彤将東西遞到她眼底。
是一張邀請函。
葉長安不用想也知道那是什麽邀請函,能讓尤思彤到她面前耀武揚威的,不會是什麽好東西,盛惟景曾經說可能會和尤思彤訂婚,沒想到會這麽快。
她心口還是狠狠地抽了下,但她不動聲色地繼續找鑰匙卡。
越是着急,越找不到。
尤思彤說:“拿着啊,幾年前沒聽到你叫我嫂子,現在這一聲我總該擔得起了。葉長安,我拿你當妹妹看,我對你有哪裏不好?趁着我離開的時候勾引惟景,誰給你的勇氣?”
葉長安還是不語,手在包裏胡亂地翻。
“這家店是惟景買下的,你要是還有點廉恥心,就趕緊辭職走人,”尤思彤自說自話卻一直不停,“別等我來趕人。”
葉長安終于明白了尤思彤的目的,她面無表情,終于摸到鑰匙卡,她拿出來,還沒來得及貼到門禁上,尤思彤伸手擋住了她。
“你不會這麽不要臉,死賴着不走吧?”
葉長安終于看向尤思彤,笑了,“不巧,我就是這麽不要臉。”
尤思彤睜大眼,不可置信,“你怕不是有病!不對,你确實有病,我怎麽忘了呢,你是個抑郁症患者……你是不是要死要活地求着惟景和你在一起?”
葉長安懶得吐槽她的想象力,伸手想要拉開她,“随你怎麽想,好狗不擋道,讓開。”
尤思彤快氣死了,手裏還拿着那張邀請函,直接往葉長安臉上甩,“你再怎麽嘴硬也得認命,和我争,你算個什麽東西?!惟景不過是可憐你罷了,你就蹬鼻子上臉,到現在還不知悔改,你哪裏來的底氣?”
葉長安手裏的鑰匙卡掉在了地上,那張邀請函也掉了下去,她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尤思彤說盛惟景可憐她,這她受不了。
她盯着尤思彤,“你有完沒完?!”
她聲音一高,尤思彤就更氣,一下子就想起之前盛惟景的那些搜索記錄,問:“你真懷孕了?”
葉長安以前見她也不是這麽傲慢的,她想來想去,只能是懷孕确有其事,葉長安才能這麽有恃無恐。
葉長安也不知道尤思彤怎麽冒出這麽一句,她懶得理會尤思彤,只冷笑一聲,“現在我還是這店的店長,你要是來消費,請走前門,要不是,趕緊滾。”
尤思彤被氣得頭腦空白,她一個千金大小姐,從小被人慣着長大的,曾幾何時看過這種臉色,她抓住葉長安衣袖,“說清楚,你是不是懷孕了?!”
葉長安看着她就忍不住地想氣死她,反問道:“是不是和你有什麽關系?反正你又不是孩子他爹。”
尤思彤聽見自己的聲音變得有些凄厲,“葉長安,你去死吧!賤人!”
就是真有了孩子,那也是個絕對不能出生的孩子,尤思彤只有這一個念頭。
她重重地拉扯着葉長安,将人拽到了臺階邊上,在葉長安反擊之前,又使勁推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