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他曾經覺得一見鐘情往往是……

尤思彤本來就處于慌亂之中, 聽見韓越的話腦子一懵,“小長安?”

她盯着韓越,“你認識她?”

但她有點混亂, 葉長安的年齡肯定是要比韓越大上幾歲的, 這一句“小長安”就叫得有些奇怪了。

韓越今年才十九,這人在尤家身份實在有點特殊, 也不招人待見,他有自知之明,很少來,這一來就是要鬧事。

畢竟還是半大的男孩子,根本不掩藏情緒, 生起氣來什麽都寫在臉上,他瞪着尤思彤,“你別管我認不認識她,你推了人就該負責,你畏罪潛逃, 縮頭烏龜一樣躲在這裏, 要不要臉?”

尤思彤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沒料到她會被個自己看不起的弟弟這樣教訓, 她咬牙道:“這和你有什麽關系!”

韓越掙紮了下,這次力氣大, 保安一個趔趄差點摔在地上。

他站起身, 看一眼尤父, 壓抑着火氣,“行吧,我和你們這些體面人體面地談談,她把人推下樓梯, 人受了傷,她卻跑了,你覺得合理?”

尤父一陣心煩,“就算她做錯事也是你姐姐!”

韓越冷哼一聲,“這個時候成了我姐姐?那你這會兒是不是還要給我當爸教訓我?”

“我本來就是你爸!”尤父暴怒,手按着太陽穴,被氣得頭昏。

尤父有高血壓,場面頓時有些亂,尤母趕緊拿來降壓藥。

韓越冷眼看着這一切。

他長相其實偏秀氣,姓氏随母,長相也随了他母親,皮膚冷白細膩,有一雙鳳眼,平日裏多半時候看人透着一股慵懶,但此刻冷眼睨着尤父,渾身上下都透充斥着陰冷氣息。

尤父吃了降壓藥,靠坐在沙發上,尤母擔憂地在旁照顧,傭人們看到這陣仗都不敢上前,大廳裏詭異地安靜了片刻。

尤思彤面色有些蒼白,這時出聲問韓越,“你看到她了……她……現在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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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越面無表情地告訴她,“她在醫院,左腿胫骨骨折,多處擦傷,你最好早點去自首。”

尤思彤愣愣地,“所以她确實沒有懷孕?”

昨晚逃跑時慌慌張張,她只迅速瞥了一眼,葉長安躺在地上,臉上有血,但身下并沒有血,當時她急着跑沒敢多停留,現在想想,那樣滾下去,要真是個孕婦的話,孩子怎麽都不可能安然無恙。

韓越一怔,“什麽懷孕?”

他被憤怒沖昏頭,這時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一些問題,“你以為她懷孕,然後你還推她?”

“不是你想的那樣!”尤思彤解釋起來,“葉長安和我未婚夫糾纏不清,所以我才去找她……她掉下去是個意外!”

她當時被葉長安挑釁一般的态度氣得昏了頭,才做出這種不計後果的事,現在想來,她也一陣後怕。

韓越聞言,有幾秒沒說話。

“小長安”原來真的叫做長安。

葉長安,這是她的名字。

他認識她,但她并不認識他,他只是兩年前她的一個歌迷。

那時在藍島那家店裏,他還是個玩世不恭的不良少年,和狐朋狗友扮成熟混進去喝酒,最先被她的聲音吸引,她唱的是他非常喜歡的一首英文歌,然後他看到她的人。

舞臺上的她會發光,他再也挪不開眼,他曾經覺得一見鐘情往往是很膚淺的,但他不想用膚淺來形容他對她的感覺,說愛情也許太遠,但這種吸引是很強烈也很直白的。

他用手機記錄她每一次的舞臺,他和別人打聽小長安,然後有人告訴他,小長安早被個有錢人包養了。

說不失望是不可能的,他不願意相信,但後來某天晚上,他在藍島看到有個開着豪車的男人接走了小長安。

那之後小長安就不唱歌了,他還去藍島,會打聽她,得到的答案是包養她的男人不讓她唱了。

他說不清心裏什麽感覺,後來很久沒去過藍島,一個人的時候,他會拿着手機自己記錄下的那些模糊的視頻,回想着她。

他以為這種一頭熱的狀态過一段時間總會歸于平靜,但結果是他手機裏那些視頻一直沒有删掉,被好好地保存了起來,再後來,他在名字已經改成了“盛景長安”的店裏見到她。

那一晚她連話都不願和他多說,還說他認錯人。

他其實有些生氣,他只是想和她說說話,也沒什麽逾越的意思,她的反應太過冷漠,他再次想起那個有關于她被人包養的傳聞,覺得自己也不能繼續這麽一頭熱下去了。

最後,就是昨晚,撞上慌亂的尤思彤,他只是好奇了一下,從尤思彤跑出來的巷子裏走進去幾步望了一眼,看到受傷躺在地上的她。

她臉上有血,他沒能第一時間判斷出是她,但他知道要救人,立刻跑過去。

葉長安當時的狀态很奇怪,他看到她拿起手機,似乎按了什麽,他以為她要求救,結果她又将電話給挂了,然後把手機扔到一邊。

他停在她跟前,俯身才看清她的臉,心口發緊,顧不得其他,問:“你還好嗎?”

葉長安擡眼看他,呼吸薄弱,見他拿着手機要打急救電話,她手指抓他褲腳。

他愣了下,低頭看,她喘着氣,對他說:“別……別管我。”

韓越有一瞬怔愣,“你受傷了!你必須去醫院,我現在就叫……”

她還是搖頭。

他不明白她為什麽不讓他叫救護車,但他堅持着打了急救電話,打完俯身去抱她,“能動嗎?我們去外面等救護車,能早點到醫院。”

她被他一抱,就疼得悶哼一聲,渾身冒冷汗,他被吓到了,不敢再動,又問她,“哪裏疼?”

葉長安看他一眼,氣若游絲地問了句:“我們見過嗎?”

他心口重重一跳,手攥了下,沒回答這個問題,只安撫她說:“救護車很快就到,你馬上就會沒事的。”

葉長安居然詭異地勾起了唇角,過了幾秒,小聲說了句:“你真是個好人。”

緊跟着,是更小聲的一句:“可我……并不想被救啊。”

他愣在那裏,半天沒能說出話來。

他不了解她,也不清楚她經歷過什麽,他腦中只有道聽途說的那一點,他不知道她為什麽會這樣說,他也不知道他要說什麽才能讓她好受一些。

葉長安躺在冬天的地面上,就仿佛已經是個死人,周身散發着頹敗絕望的氣息。

救護車一路鳴笛,由遠及近的時候,他問她,“是尤思彤幹的,對吧?”

尤思彤那樣慌慌張張,他心裏猜出七八分。

葉長安身上還在流血,左腿近腳腕處骨節扭曲,但很奇怪,她臉上沒有眼淚,除了呼吸急促以外,她看起來非常平靜,她問:“你認識她?”

“是她嗎?”

“她把我推下來的。”

救護車來了,他沒有時間繼續問她事情始末,尤思彤為什麽會推她,不過這些也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的腿斷了,身上都是傷,是尤思彤害的。

他對這個姐姐不光是沒有感情,尤家人一直高高在上,他看到就想吐,這麽多年來,他和他們的來往極少,他選擇了站在堪稱陌生的葉長安這一邊,他甚至不清楚她們之間是什麽矛盾,直到他聽到尤思彤對葉長安的控訴。

葉長安和尤思彤的未婚夫糾纏不清,之前傳聞葉長安被包養,難道那男人就是尤思彤的未婚夫嗎?

尤父情緒不穩,喝完降壓藥後又嗆咳幾聲,語調很沉,喊韓越的名字,“你就算不看我們是一家人的面上,也該有些是非觀,思彤和盛惟景馬上要訂婚,那女人……和你什麽關系?是她纏着盛惟景,思彤才會去,沖動之下幹出這事……”

尤父口中的版本自然是來自于尤思彤這裏,韓越逐漸冷靜了些,聽着這些話,沒做表态。

尤思彤在旁邊默默擦了一陣眼淚,問韓越:“能單獨談談嗎?我有話想和你說。”

“我沒話和你說。”

韓越失去耐心,他是想看尤思彤認錯忏悔去自首,但現在看來顯然不可能,他轉身往出走,“你有再多理由你也是動手傷人的人,交給警察處理再合适不過。”

尤思彤追着他的腳步跟出去,“韓越,你講點道理行不行,葉長安她是個第三者!”

韓越步子一頓,“我不信。”

葉長安真是第三者嗎?他對她的了解确實很少,話都沒說過幾句,但在她和尤思彤之間做選擇,他還是選擇相信她。

畢竟尤思彤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尤思彤又慌又着急,見他邁步已經出門,立刻繼續跟過去,“你和她很熟悉?韓越……我知道我以前對你不好,是我的錯,這樣吧……你別管這事兒,我跟爸媽會處理,想辦法和她私了什麽的,你就裝作不知道就行了,對了,你應該很缺錢對不對?我記得聽說過你要做什麽游戲戰隊需要錢來着,我可以給你……”

韓越唇邊噙着冷笑,沒再看她,大步往前。

尤思彤慌不擇路道:“你以為你作證就有用嗎?你也說了,她只是斷了一條腿!大不了賠十幾萬,你以為我會怕?!”

這話出口,尤思彤有一瞬怔愣,很快自己反而冷靜下來。

她從小到大接受名媛教育,活得好像溫室裏的花朵,沒經過事兒,所以事發之後陷入慌亂,但此刻她腦子忽然理清了——葉長安,根本威脅不到她。

尤家有警局法院的人脈,有自己的律師團隊,可以為她争取到最輕的處罰,賠錢的話幾十萬對她來說也無關痛癢。

要說最糟糕的結果,無非就是對名聲有些影響,別人會知道她上門打小三,将人推下樓梯,但那又如何?她是盛惟景的未婚妻,她做這些天經地義,只是不太得體而已,但她終歸是占理的。

她停住了腳步。

韓越回頭看她,“那你躲什麽?”

“我……我不會再躲了,”尤思彤若有所思了一陣,旋即竟然對他笑了下,“韓越,你要是別管這事兒,我給你錢,資助你做電競,你要是敢管,我保證你也沒有好下場,你不光幫不了葉長安,還會害了你自己。”

“威脅我?”韓越轉身,直接對着她比了個中指,沒再回頭。

看韓越走遠,尤思彤臉色冷下去,回頭看一眼屋子方向,拿出手機往院牆邊走,并撥出一個電話。

“梁少,你認識的人多,能不能幫我個忙……就我家那個私生子,韓越……你幫我找人,關他一段時間……”

……

盛惟景下午四點多到尤家,在那之前,尤家的家庭會議算是已經結束了,有關于尤思彤這件事的處理方式也已經有了結果。

尤家當然不會怕一個葉長安,再來十個葉長安也不是他們的對手,尤父尤母只是覺得麻煩,尤思彤做出這種出格的事,圈內傳開了畢竟不好聽。

盛惟景這個時候到尤家,先被尤父尤母沉着臉說教一番。

尤父說:“思彤這件事處理得是有問題,但是惟景,根本原因在你這,如果你沒有和自己資助的女學生糾纏不清,不要搞出什麽懷孕的傳聞,思彤會這樣嗎?”

幾個人坐在前廳沙發上,氣氛格外凝重,尤思彤哀怨地看了一眼盛惟景。

盛惟景攥着拳,臉上沒表情,“我已經說過了,我和葉長安已經分手,她沒有懷孕,這種情況下尤思彤還去鬧,是不相信我?”

尤思彤一愣,“我沒那個意思……”

“沒有嗎?”盛惟景語氣冷硬,“如果你對我一直是這種懷疑的态度,就算我們結婚也很難走下去,我看不如現在就算了。”

尤家幾人臉色大變,尤母忍不住出聲,“邀請函都發出去了……這可不是兒戲,都第二回 了,惟景!”

盛惟景克制着怒意,“聯姻講究門當戶對,這門當戶對也不光指身價低位,尤思彤,你的教養呢,這種事不和我确認,直接潑婦一般找到對方,還大打出手,這就是你解決問題的方式?”

尤思彤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她沒想到,他會當着她父母的面這樣數落她。

尤父尤母臉色也不好看,圈內人都知道盛惟景這人一向溫遜有禮,都說他脾氣好,沒見過他生氣的樣子,可如今他上門來,當着他們的面訓斥他們的女兒。

尤父面子挂不住,沉聲叫他,“惟景,思彤也不是有意……她說了,只是兩個人沒談攏,有些拉扯,然後那個葉長安自己就摔下去了。”

盛惟景垂眸,眼底一抹陰蟄冷厲被掩藏起來,他安靜數秒,再度看向尤思彤,“你沒推她?”

尤思彤對上男人審視的視線,心慌了下,但很快就別開眼,“你不相信我還問什麽?我沒推!是她自己掉下去的!”

盛惟景問:“那你跑什麽?”

尤思彤咬咬唇,“我……我就是被吓壞了。”

“不知道給她叫救護車嗎?”盛惟景繼續追問:“如果不是有人路過,如果她受了重傷,那是不是要在那裏等死?!”

他語調一下拔高,怒意有些不受控,尤思彤被驚得一抖,眼淚就流了出來。

尤父心疼尤思彤,趕緊說:“惟景,你快別說了,發生這種事,思彤心裏也不好受,你看她都哭了,我們這不是也想解決問題嗎?”

盛惟景問:“怎麽解決。”

“最好不要經過警局和法院,”尤父開了口,“聽說那女學生只是腿骨折,這完全可以私了,低調處理,我們給她五十萬,交完醫藥費還綽綽有餘,她算是賺了。”

盛惟景早已料到,但這一刻還是覺得荒唐。

——只是腿骨折。

——她算是賺了。

他盯着尤父雙眼問,“如果是尤思彤被人推下樓梯,摔到骨折,你們也能接受五十萬私了嗎?”

尤父臉色一變,“你說什麽呢!”

尤母皺眉問盛惟景:“惟景,你這是什麽意思呢?人都有個立場吧……這思彤錯是錯了,也是我們閨女,我們當然得護着,可這處理方式怎麽就有問題了?那個葉長安,就是斷個腿,她就是報警了,上訴了,打官司,交給法院去處理,我們頂多也就是賠錢,醫藥費,誤工費,精神損失費,加起來能超過五十萬嗎?我們也沒虧待她吧?”

盛惟景手攥得更緊,骨節發白,沒立刻接話。

尤思彤一臉委屈,抽抽鼻子,平靜一點才出聲,“我也想好了……最糟糕也就是她去告我,不就是賠錢嗎?又不是賠不起。”

“你……”盛惟景還想說什麽,卻被手機鈴聲打斷。

尤思彤的手機在響,她擦幹眼淚拿起手機,看到個陌生號,走到一旁去接電話,沒說幾句面色微變,挂了之後折回來,面如死灰道:“她已經報警了。”

尤父尤母皆是一愣。

盛惟景并不意外。

尤父說:“那只能打點一下警局那邊,現在就是避免打官司……我讓律師直接去和她談吧。”

“葉長安不僅是我的前女友,也是我資助的學生。”盛惟景忽然出聲。

一衆人視線投過來,他睨着尤思彤,不急不緩開口:“這麽多年,她算是我半個妹妹,我把她從徐家村帶到江城,就要對她的生活負責,不可能任人随意欺負她,哪怕是我未婚妻,也不能毫無道理這樣傷害她,尤思彤,這本就是你無理取鬧,我要你給她道歉。”

尤思彤睜大眼,“不可能!”

“我們各退一步,你去道歉,我會讓她放棄起訴你,接受私了。”

尤思彤還是不肯,“我憑什麽給她道歉?我不怕她起訴!這點錢我們又不是賠不起!”

“如果你不道歉,我們就取消婚約。”

尤家幾人錯愕地看着盛惟景,尤父沉了臉:“惟景,聯姻事關兩家顏面,你這個條件提得就太苛刻了吧?”

盛惟景迎上尤父目光,态度并不見軟化,“做錯事就要承擔,用強權壓迫弱者,達到維護自己的目的,這樣的盛太太,我要不起。”

這話說得尤父尤母臉上都沒了光,尤思彤只覺得這暗諷刺一樣紮進她心裏。

她說:“你就是想為她出頭是吧?我看你心裏還是她!”

盛惟景側過臉,面無表情看着她,“原本我計劃等訂婚之後我們就出國,明年我大部分工作安排在海外,我要帶過去的人是你,不是她,我也不會和她有任何暧昧聯系,但現在,你無事生非,顯然是不想和我繼續……”

他頓了頓,“如果我們取消婚約,你将不再是我未婚妻,而長安是我妹妹,這場官司我會陪她打。”

尤思彤氣得眼淚又在眼眶打轉,“你威脅我?”

盛惟景從沙發上站起身,“我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做錯事就要承擔,是你不對你就該道歉。”

兩人對峙着,都不肯讓步,一時間也沒個決斷,盛惟景說:“我話就說到這,你們考慮吧。”

……

從尤家離開,盛惟景先回了一趟盛世,處理本該下午處理的一些工作。

途中他問常昭,“給長安的陪護找好了嗎?”

“找好了,”常昭一邊開車一邊回答他:“我已經和對方電話聯系過,讓她晚飯之前就去病房。”

盛惟景揉了揉眉心,心底煩亂,和尤家的談判,他賭了一把。

尤父确實沒說錯,聯姻這件事牽扯的是兩家人的臉面,如果尤家那邊不肯讓步,可以預見他這邊也要承受盛承運的責難,不僅如此,聯姻取消,意味着兩家人的合作很快就會受到影響。

但現在沒法可想了,想要折中地尋找一個最妥善的解決方法太難,如果可以不計較後果,他更想直接扭斷尤思彤推葉長安的那只手。

一個道歉,對尤思彤來說不痛不癢,但好歹給葉長安算是有個交代,讓她不至于除了那點錢以外什麽都拿不到。

他想,和尤思彤的這筆賬,以後還是要算的,等他在盛世站穩腳跟,他一定會讓尤思彤為傷害葉長安這件事付出真正意義上的代價。

這一晚他還是工作到深夜,常昭下班了,盛世整棟大樓靜悄悄,他下樓後去停車場,在車裏拿着手機,通訊錄停留在“老婆”那裏,屏幕暗下去,他手指動了下,就又亮了。

很晚了,她應該休息了。

他将手機扔到旁邊,想起白天見面時,她叫他“盛先生”。

車子緩緩駛動,本該回家的,去醫院也見不到她,但鬼使神差,他最後還是将車開到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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