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天氣逐漸升溫, 就在這樣的日子裏,大學同學群通知了個同學會。
同學會這玩意對葉長安來說如同雞肋,她人緣并不好, 去不去都沒什麽感覺, 但這一回不同,簡璐有個潛在情敵要參與同學會, 兩人一合計,便一起去了。
路上葉長安同簡璐說起自己撿到的小狗,簡璐總算明白怎麽個一米八的“小狗”。
簡璐耳朵捕捉到關鍵字:“韓越?這名字好像聽過……”
她想了會兒,“我記得兩年前你被尤思彤推下臺階受了傷,救你的人好像也是這個名吧?”
葉長安愣了幾秒, “同名?是這個名字嗎,我怎麽不記得了。”
“你記得什麽啊,”簡璐撇撇嘴,“你那段日子渾渾噩噩的,腦子裏都是漿糊, 別說一個路人甲的名字了, 我和你說幾遍的事情你照樣忘掉, 跟老年癡呆差不多。”
話出口, 簡璐又覺得自己有點嘴快。
葉長安安靜了會兒沒說話。
簡璐這話勾起些不太愉快的回憶。
腿受傷的那段時間她的狀态确實很糟糕,每天睜着眼也感覺像是在做夢, 還是噩夢, 一切都雲裏霧裏的, 她知道盛惟景要帶着尤思彤出國了,具體是什麽時候走的她沒問過,也不知道。
只是想到他要走了,會離開很久, 身邊還帶着另一個女人,她就感覺無法呼吸。
她忽然覺得非常諷刺,曾經她在徐家村,因為自己的家庭而感覺活不下去,是盛惟景救了她,給她活下去的希望和動力,多年後她因為他而感到絕望,卻是靠着等姚茹後悔這點信念堅持過來的。
簡璐的聲音喚回了她的思緒。
“我都沒見過那個韓越,你應該見過的……你現在認識的這個,你看長相不就知道嗎?”
但很快簡璐自己否決了,“哦對了,你臉盲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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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長安确實有點臉盲,當初被尤思彤推下臺階那事兒過去那麽久,見到那個韓越又是在晚上的巷子裏,她努力回想卻也死活回想不起那人長什麽樣。
又想了下她撿到的韓越,她扯扯唇角,“應該不是一個人吧……要是救我那個人,當初他給我墊付兩萬塊就消失,現在這情況,應該和我要錢,而不是來給我打工。”
簡璐想了想,“倒也是。”
有關于韓越的話題至此告一段落,葉長安轉而問起簡璐的情況。
簡璐最近和老公鬧得不太愉快,這時候冒出個潛在情敵,就很麻煩了。
葉長安一門心思想着簡璐這情敵的事兒,沒想到在同學會上還見到個意外的人。
盛惟景有個遠房表弟叫顧誠,正好和她同班,這人畢業後就出國讀研了,沒想到這次同學會也來了。
顧誠的出現已經令她心情不太好,在同學會結束後,顧誠還尋機問及她病情。
顧誠現在修起心理學,俨然拿她當病例考究,而她早已忘記自己是個抑郁症患者,也不喜歡別人提起這事兒,對着顧誠便沒有好臉色,直到回去情緒還是不太好。
韓越到了傍晚又來給她做飯,見她恹恹的樣子,拎着菜進門的時候多嘴問了一句:“你怎麽了,心情不好?”
葉長安脫口就是一句:“關你屁事。”
葉長安這臭脾氣現在韓越已經很了解了,而且随着兩人接觸變多,韓越發現,她對待別人的時候好像還能裝一裝,到了他跟前,喜怒就無常得很直白。
他二話沒說,直接拎着菜去了廚房,洗手做飯。
葉長安聽着廚房裏傳來的聲響,懊惱地抓了下自己的頭發。
之前她明明已經決定好要在韓越在盛景短暫停留的時間裏待他好一點,但總也有些時候,她會不受控地沖他發洩情緒。
但同時她又覺得很不可思議,為什麽他會一直容忍和包容她呢?
之前有人和她說韓越就是想傍她,但她已經解釋得很清楚了,她非但不是富婆還欠着一屁股債,他腦子清楚就該斷了這心思,可這人最近對她越發好了,好像對着她有用不完的耐心。
這一定是有問題的,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她深信這個道理,不停地從腦中發掘他這個人從出現到現在的一切,試圖尋找出他的目的。
……
這一晚韓越做的是面。
這段時間他已經非常熟悉葉長安的飲食偏好,簡簡單單的面他做出來也很好吃,葉長安吃完沒立刻走開,而是忽然問他:“你到底是什麽時候來的江城?”
問完,又覺得這個問句有漏洞,“或者你一直在江城?韓越,你之前到底那些話是真,哪些話是假?”
韓越本來還在吃面,聞言立刻放下筷子,表情也顯出幾分拘謹和無措。
他當然是要對她坦白的,但他覺得還不到時候。
葉長安現在對他真的如同對待散養的一只小狗一樣,心情好了就逗一逗,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巴不得他滾遠點,這種情況下全部坦白,毫無疑問,他會被徹底踢出她的生活。
他是希望,有一天,她能喜歡他一點,那樣就算她有些生氣,也總會原諒他的,人們對待自己喜歡的人總是會比較寬容和包容。
葉長安見着他這反應,心底已然有些發冷,“兩年前你在不在江城?”
韓越抿唇沒說話。
“我兩年前出過意外,當時有個叫韓越的人救了我,說實話,過去這麽久,我本來已經忘了,但今天和璐璐聊到,她提到這個名字,我才覺得這巧合是不是有些過分……”她靠住椅背,雙手抱臂睨着他,“我本來想着不可能,要真是你,那你肯定會和我要之前在醫院墊付的兩萬,可我剛剛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頓了頓,“你第一個晚上來盛景,我在吧臺,穿着員工制服,一般人都會以為我是調酒師或者服務生,但是你記得嗎?”
她忽然笑了,“你和我說話沒幾句,除了撒謊之外,就是叫我雇你,你怎麽會知道我在盛景有決定雇傭人的權利?”
韓越手攥緊,掌心出了汗,“姐姐,我……”
“別叫我姐姐,”葉長安語氣瞬時冷下去,“說清楚,兩年前的人是不是你。”
韓越喉結滾了下,“是。”
葉長安并不是很意外,繼續問:“你認識尤思彤對不對?你和她是朋友嗎,這次又是她讓你來找我麻煩?”
“不是的,”韓越擡頭,直接迎視着她,“你問到這個,我也想問你,兩年前為什麽不追究到底?我以為你會告尤思彤,但後來我聽說你接受私了……”
他呼吸發沉,兩年前,他被尤思彤找人軟禁起來,後來他等不及,和看守他的人打了一架才能跑出去到警局,聽到的是葉長安和尤思彤已經私了的消息,有人說是盛惟景從中斡旋,他滿心失望。
原來盛惟景對她來說就那麽重要,可以讓她在受到那樣的傷害之後忍氣吞聲地選擇私了。
葉長安說:“這與你無關,我倒更想問你,警察找你錄筆錄的時候,你為什麽就連個電話都不接?”
“反正私了,有我跟沒我差別很大嗎?”他笑得有些冷,“我被尤思彤找人關起來,你知道我是怎麽出去的嗎?”
他說到這裏偏過臉,說這些沒意思,都過去了。
那時他受了傷,又聽聞這些消息,對她可以說是非常失望,加上自己生活裏一些瑣事纏身,就再也沒去醫院找她。
如今時隔這麽久,她這個受害者都沒計較,他來翻舊賬,好像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葉長安沉默片刻,腦子有些混亂,“你被尤思彤關起來?我以為你是因為和她關系很好,所以才不出現。”
韓越身子往後靠住椅背,冷笑道:“那你真是太高估我和她的關系了。”
她愣了下,恍然意識到,這似乎是她第一次見到韓越在她面前流露出帶着戾氣的一面。
提到尤思彤,好像令他很不快。
她還是不解,“如果不是為了尤思彤,你那時候送我去醫院為什麽要為我墊付兩萬那麽多錢?”
一般人,即便是樂于助人,也不至于墊付這麽多錢,看韓越的樣子,并不像是個揮金如土的富二代什麽的。
韓越垂着眼,半晌才開口:“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叫小長安,你在盛景……不,你在藍島的場子裏駐場,後來你每一次演出我都會去看,我還錄像……再後來,你不唱了,我只能拿着錄像看,我聽說你被有錢人包養,那個有錢人不讓你唱歌,你就很聽話地不唱了。”
葉長安完全怔住了。
“你知道音樂會帶給人一種錯覺……我以前看着臺子上的你,總覺得你看起來和別人不一樣,至少不是一只別人圈養的金絲雀,你看起來很孤獨……好像不屬于這個世界,但可能都是我的錯覺,”他自嘲地笑笑,“後來,我跟你們樂隊的黃毛吉他手打聽過你的去向,他也這麽說,我就覺得我死心了,再後來,我在盛景見到你,你不承認自己是小長安,說實話,當時我挺失望的,你就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他又看向她,凝視着她的雙眼,“你要說我們之前的緣分是擦肩而過,那倒也沒錯,是擦肩而過的好幾回,每一回我都在原地看你的背影,你看不到我,你總是看不到我,更不可能記得我。”
葉長安抿唇,有些無措,在他的注視下,她說不出話來。
“那天晚上走進盛景之前我想過很多,鼓足勇氣,我想你要是記得我就好了,我們可以有一個很好的開始,過去一切都不重要了,但是你當然不記得,你每一次都是這樣,我只是想讓你看得到我。”
他一口氣說完,倒像是松了口氣,姿态也變得閑散了一些,還盯着她。
許久,葉長安艱難出聲:“你這次接近我……目的是什麽?”
“還不明顯嗎?”他靜靜地看着她,“我有足夠耐心,我們像現在這樣慢慢來其實也可以,我不會強迫你非要給出什麽答案,你身邊沒人,我來照顧你,以後會如何,我希望我們都不要過早下定論。”
“……”
葉長安聽得目瞪口呆。
那種感覺很奇怪,他以前在她面前差不多都是小心翼翼,忽然之間,他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表情,冷靜地說出這種話,氣場與從前截然不同,她被震懾住幾分,半天沒發出聲音。
他許久等不到下文,起身直接收拾碗筷,“我去洗碗。”
以前洗碗都像灰姑娘,不知道為什麽,葉長安覺得他這次拿着碗都好像威風許多,看起來特別的有底氣。
她坐在餐桌邊一直發愣,他那些話信息量太大了,她半天沒捋順。
以前不是沒有遇到過直白的追求者,但韓越和那些人都不一樣,他耐心十足地接近她,并布下了一張網,原來他已經認識她那麽久了……
她腦子亂成了一團,回想着曾經和他的接觸。
其實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她是很放松的,有開心的時候,就算是不高興了,在他面前也不屑于裝模作樣,她會表現得很直白,甚至發洩在他身上。
她越想越覺得可怕,不知不覺中,她好像也開始習慣生活中有這麽一個人的存在。
這兩年,她排斥所有試圖入侵她生活的人,卻唯獨對這個人放下了防備。
……
廚房裏,韓越洗過碗磨蹭了一陣。
他話放得利索,實則自己心裏也沒有底,七上八下。
他拿不準她會有什麽樣的反應,所以沒敢說出所有,只能這樣有保留地告訴她一部分,這部分應該比較好接受,他暗想,她應該不會太生氣。
但當他洗幹淨手,從廚房出去,看到餐桌旁邊的葉長安時,他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她面無表情,看起來已經平靜許多,但這種平靜中透着疏離。
他覺得現在不應該再談下去,這次就連垃圾也顧不得拿,直接就往出走,結果卻被葉長安叫住。
“你沒拿手機。”
他愣了下,轉身折回茶幾邊,剛拿起手機,就看到屏幕上的消息提示。
微信,還是葉長安發來的。
他點開一看,她給他轉賬兩萬五。
她沒有情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兩萬是你給我墊付的醫藥費,那五千就算你這段時間的工資提前發給你,你明天就走吧。”
他身體有些僵硬,慢慢轉過去面向她,“走?”
“離開盛景,”她沒有看他,手攥得很緊,低頭,視線就直勾勾盯着桌面邊角的紋路看,“我們不要再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