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假意 所謂好姐妹,所謂好兄弟

興延宮。

滿屋紅燭跳躍,雲頂檀木、琉璃彩燈、金絲帳幔,無一不透着皇室奢華。

宮人走後,駱時遺像根木柱子似的杵在桌前,靜靜地盯着榻上的新娘,古井般的雙眸略顯迷茫。

一月前的某天,他親自去黎府提親,誰料黎相憶果斷拒絕了,那刻,他心頭震怒,一怒之下賜婚她與駱應逑。

男人都有男人的傲氣,何況是九五至尊,駱應逑如今無權無勢,她嫁他後是自尋死路。

黎家有三位姑娘,大姑娘冷得像冰,他不喜,二姑娘對他的情意一眼看穿,他也不喜,剩下的黎相憶與前兩個截然不同,她膽小懦弱,他看得出她并不願接近自己。

有太子這身份在前,愛慕他的姑娘自然多不勝數,繞都城一圈都綽綽有餘,遇上個與衆不同的他便覺新奇。

他總是去找她玩,還會帶些新奇的玩意兒給她,想看她喜歡上自己時會不會變得大膽。

久而久之,他越演越自然,直到有一日,他發現了一件事,駱應逑喜歡趴牆頭偷看她,那時,他心底灌滿矛盾,主動疏遠了她。

登基後,他雖坐上皇位卻并無兵權,父皇離世前将兵權一分為二,一半給了大将軍楚旌,一半給了駱應逑,這叫他如何能咽下那口氣,好在最後他還是拿到了兵權。

今晚,不僅是他的新婚夜,也是他們倆的。

駱時遺緩緩壓下腦中那些不該有的怒氣,擡腳行至榻前。他伸手時頓了一頓,摒開煩悶後才拿起金秤去挑蓋頭。

紅蓋頭下的臉嬌豔華貴,面帶紅霞更增麗色,縱然這倆是同父異母的姐妹,然而黎相知與黎相憶毫無相像之處。

紅蓋頭一掀,外頭光線倏然亮起,黎相知微垂螓首,紅唇輕彎,仰頭時羞赧動人,嬌滴滴地喊了一句,“皇上。”

她這一喊,駱時遺面上的柔情轟然全塌。

對方面色瞬息變化,黎相知當即一愣,心頭慌亂,以為自己做錯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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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駱時遺很快便收住了神色,溫柔地坐上床榻,望着她似真似假地感嘆道:“你跟你妹妹長得一點都不像。”

聞言,黎相知眼中的錯愕一閃而過,狠狠扯住了身側的裙擺,她以為自己嫁進皇宮便能坐穩皇妃的位置,說不定将來還能做皇後。

此刻才知,他心裏仍對黎相憶念念不忘。

心裏怎麽翻江倒海是一回事,但黎相知面上并未露出一分一毫的不悅,而是表現地極為順從,婉言道:“皇上,時候不早,讓臣妾伺候你歇息。”

“嗯。”

紅帳一落,人影交疊。

翌日清晨,駱時遺晨起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召楊輝前來。

“他們倆昨晚圓房了麽?”

楊輝匆忙進宮,聽得這話後稍稍一怔,随即反映過來駱時遺問的人是誰。他吃不準他問這話的意思,小心回道:“老奴有罪,這便去催手下的人查探。”

王府。

“嗯……”駱應逑幽幽轉醒,他一動,粗重的鐵鏈便跟着挪動,摩過青磚發出“叮叮哐哐”的響聲。

喜被不比一般被子,刺眼地緊,他看着身前的紅色皺眉。半晌,仿佛是想起了什麽,他下意識側頭望去。

此時,碎金色的日光透過窗棂闖了進來,均勻地落在黎相憶臉上,他甚至能看清她面上細小的絨毛,那排纖長挺翹的眼睫正随着她的呼吸扇動。

她身上還穿着昨日的喜服,上半身搭在凳子上,腦袋枕着右臂,另一只手拿着本老舊的醫書。

這算什麽,苦肉計應該不是,示弱加示好?

駱應逑心道,他上輩子看走眼算他活該,如今上天給了他一次重來的機會,這次他再信她便是狗。

前世,駱時遺被立為太子後由太傅單獨授課,他們倆見面的次數一日比一日少。

十四歲那年,他跟着駱時遺去太傅府,嫌棄黎曲講課枯燥便到處亂走,誰知這一走遇上了後院的黎相憶。

他還記得,那晚是個月圓夜,她獨自一人坐在池塘邊,一襲白衣,青絲如瀑,赤着腳在玩水,身側圍着不少圓潤的小狗。

夜風旖旎,将她的嬉笑聲悉數送入他耳中。

兒時他也養過一只狗,它很通人性,可惜後來被人弄死丢在了冷宮裏,死狀恐怖,自那以後,他沒再養任何東西。

許是因狗的緣故,又許是夜色太美,他看了她良久,甚至第二天也情不自禁地來了原地繼續看。

這一看就是三年,他看得悄無聲息,壓根沒想打擾她,直到駱時遺與她并肩出現。

從小到大,駱時遺一直是他最敬重的兄長,加之母後對他更好,所以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跟兄長搶女人。

可有時候不得不說人性古怪,正因她是自己不能肖想的人,他反而更想,強求的念頭如雨後春筍一般從心底往外冒。

若沒鴻門宴那事,他絕不可能看清駱時遺的為人,曾經他甘願讓出太子之位,為他平定四處的叛亂,甚至連對黎相憶的喜歡都放在了心底。

然而他根本沒把他當兄弟,千方百計害他,而眼前這個看似人畜無害的女人做了幫兇,怕是那些個無數的夜都是假的,她不過是在演戲勾引他罷了。

“喔喔喔……咯咯噠……”院子裏的公雞接二連三地開始打鳴,當衆還混合着的母雞叫聲,随後是鴨叫,“嘎嘎嘎……”

“嗯……”黎相憶被吵得睜開了眼,這姿勢睡得她極為不舒服。剛一睜眼,她便對上了駱應逑的臉,晨光中,似乎有一道深刻的恨意直往她面上撲。“王……”

“滾。”他嫌棄地扔開大紅喜被,用力按着手腕上的鐵鏈,白布巾一低,那處斷眉格外惹眼。

這一字毫不留情,黎相憶卻只當耳旁風,畢竟她昨晚打定了主意,“王爺餓了吧,我讓人傳早膳。”

駱應逑一僵,倏地冷笑,譏諷道:“哪來的人,王府裏沒下人。”

沒下人?又是在給她難堪?黎相憶望着他不動,屋內霎時靜地詭異。

“哐”,房門突然被人打開,來人昨晚她都見過。

慕風空着手,元夕捧着洗漱用具,還有一個女人,她手裏端着早點,包子油條清粥小菜,樣式豐富。

然而這三人紛紛無視了她,各做各的,駱應逑洗漱後在桌邊用起了早點,她無措地站在一旁像個透明人。

“元夕,将她的東西全搬出新房。”

“是。”元夕應聲,默然搬起屋裏的嫁妝往外走

他走得很快,黎相憶小跑着才能追上。“你要把我的嫁妝搬去哪兒?”

她以為元夕會将她的嫁妝扔出王府,但他并沒這麽做,而是全放到了偏院客房裏。放下東西後,他瞧也沒瞧她直接走人。

黎相憶環顧四周,細細打量這間所謂的客房,不算幹淨,空氣中有股發黴的味道,但比她在黎府住的房間要大。駱應逑沒趕她應該是默認她留下吧。

糟了,驚雷!想着想着,她渾身一震。這會兒時辰不早了,得趕快去黎府接驚雷。

顧不上整理東西,她迅速換了身輕便的粉裙,發髻打散後随意地紮成辮子,急急忙忙出門。

四月初,柳梢頭還殘留着春意,那抹粉色背影在這凄冷的王府裏怎麽着也算得上亮色。

書房大門一開,駱應逑側頭吩咐,“跟上她。”

“是。”元夕颔首,沉聲道:“王爺,若她真是來監視您的,要屬下動手殺了她麽?”

駱應逑将目光投向王府大門,長眉蹙着一挑,自有一股凜冽的銳氣,厲聲道:“多事!要殺也是本王親自動手。”

“是。”好心當成驢肝肺,元夕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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