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總攻節番外·舊相簿

那時候楊警官還在厚着臉皮對蘇大少爺死纏爛打,蘇大少爺則還沒有明着接受他的意思,不過已經沒有那麽抗拒了。

這天遠在國外的蘇謝元托蘇黔幫忙回老房子找一件東西,正好蘇黔下午有空,于是決定親自去找。他剛一下樓,後面的楊少君一陣風似的從他身邊刮過,狗腿地跑到門邊開門,裝的一臉正經畢恭畢敬地對蘇黔彎腰做了個請的姿勢:“少爺,我為您開車,随行保護您的安全。”

蘇黔臉色不定地看了他一眼,哼了一聲,昂着頭從他身邊飄過。

出了門,楊少君又率先跑到車子旁邊,為蘇黔打開車門,用手抵住車門上沿防止蘇黔撞頭,無比的紳士——這是把他這些年來學到的對官僚的做派全都用到蘇黔身上了。

蘇黔對這種行為簡直是習以為常,從小到大他出門都有人在旁邊伺候着,但對方不是他家的傭人,而是楊少君,他就有點不大舒服了。說不上來,總覺得渾身不對勁。而且他一貫都坐司機後方的位置,楊少君為他開的是副駕駛座的位置,他猶豫了兩秒,狠狠剜了眼楊少君,進了副駕駛座。

楊少君坐進駕駛座,安全帶也不系,掏出根煙叼在嘴裏,一手掌控方向盤,一手去摸打火機點煙。

蘇黔怒道:“好好開車!別抽煙,系上安全帶!”

楊少君嘿嘿一笑,把煙點了,又把車窗打開,風呼啦啦灌進來,煙直往車廂裏飄。

蘇黔打理的一絲不茍的頭發被呼呼灌進車裏的風吹得都飛起來了,氣的眉頭亂皺,咬牙道:“把窗關上!”

楊少君伸手去按,卻不是為了關窗,把自己這邊的車窗開到最大,連蘇黔那邊的窗也開了,從後視鏡裏觀察着蘇黔的表情——楊少君一貫都是這樣,态度令蘇黔捉摸不透,時常對蘇黔殷勤的要命,但又偏偏總跟他對着幹,以惹惱他為樂。

蘇黔牙齒咬的咯咯響,現在後悔自己上車之前為什麽鬼迷心竅要坐副駕駛座了。他先把自己這邊的窗關了,然後伸手去搶楊少君嘴裏的煙,楊少君偏過頭一閃,煙頭恰燙到蘇黔的手指,燙的他嘶一聲收回手,對着手指眉毛擰得能夾死一只蒼蠅。

楊少君一看,也知道自己鬧得過分了,趕緊把香煙從窗口丢了出去,一把抓過蘇黔被燙到的手指含進嘴裏。

蘇黔完全沒料到他的動作,當感覺刺痛的手指被一個溫熱濕潤的環境包裹住的時候,好像猛地被人當頭砸了一棍子,眼裏金星直冒,腦袋裏一片空白,過了兩秒鐘才猛地把手指抽出來,臉上的表情簡直稱得上五彩缤紛:“你你你!你太惡心了你!”他對着一手指的口水都不知道往哪裏擦,真是恨不得死一死。

楊少君從後視鏡裏看着他瞬息萬變的臉,樂的哈哈大笑,結果沒注意看路,差點一下撞到樹上去。緊急關頭猛踩剎車,舉着手指一籌莫展的蘇黔猛地往前一沖,濕漉漉的手指戳進自己嘴裏,差點一口咬掉一個關節。楊少君自己則比他更慘,因為沒有系安全帶,胸口撞到方向盤上,悶的半天沒說出話來。

蘇黔臉色鐵青地下車,走到駕駛座旁邊拉開車門,渾身散發着寒氣:“下車!滾到後面去!我來開!”

楊少君揉着胸口讪讪地走下車,坐進後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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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蘇大少爺親自駕車,車很快就開到了蘇家的老房子。那是一棟已經廢置的了老洋房,三面臨空,四層樓高,典型的上海六七十年代的建築。蘇家十年前就從裏面搬走了,但房産還留着,作為美好的記憶保留着,供家人們随時回來緬懷。

楊少君一下車,站在鐵門外就感慨:“這就是你家老房子?一棟樓都是你家的?”

蘇黔還因為剛才的事情而生氣,沒好氣地反問:“有什麽問題?”

楊少君笑了笑,叼着煙吊兒郎當地說:“我小時候也住過這樣的房子——剛工作那會兒跟人合租,四個人住一層樓裏的一間,大概就是你一個房間那麽大。”

蘇黔斜他一眼,掏出鑰匙打開鐵門走進院子裏。他沒告訴楊少君,也許楊少君他們四個人住的地方只不過是給他和他弟弟們放玩具的房間那麽大。

進了院子,蘇黔在一棵杏樹旁停留了一會兒,楊少君走上前,跳起來折斷一根樹枝,摘下上面結的杏子在衣服上擦了擦,丢進嘴裏,含糊不清地說:“你種的?”

蘇黔搖頭:“小時候蘇頤種的……一轉眼就長那麽大了……”不知道為什麽腦子裏突然蹦出歸有光寫的“庭有枇杷樹,乃吾妻死之年親手所植,如今已亭亭如蓋已”,很是惆悵,但太不吉利,趕緊搖搖頭甩掉這句話,轉身往大門口走去。

楊少君吃了一顆杏子覺得挺甜,于是又摘了一顆丢進嘴裏,這次酸的倒牙了,呸一口吐掉,自言自語道:“一根枝上結的,味道還能差那麽多。”他哼哼着摘下枝條上的最後一顆杏子,往蘇黔的背影丢過去,正砸到蘇黔後腦勺上,高興地吹了聲嘹亮的口哨。蘇黔猛地回頭,惡狠狠地剜了眼楊少君,嘴皮哆嗦着,想找話來罵,卻偏偏在這方面詞窮的很,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神經病”來,就氣哼哼地握着鑰匙上了臺階。楊少君心裏一邊唾棄自己的幼稚,一邊因為蘇黔的反應而笑的彎了眼。

老洋房的大門因為太久沒人來開,鎖都生鏽了。蘇黔拿着鑰匙往裏捅,半天捅不進去,疑惑地把鑰匙拿出來左右端詳,疑心自己拿錯了,又覺得就是這把沒錯。

楊少君走上來看了眼,說:“鑰匙孔堵住了,找個鎖匠來試試吧。”

蘇黔無奈,只好走出院子,開車到附近的小區叫了個鎖匠來幫忙開門。

早在十幾年前,蘇博華為了安全就裝了德國進口的防盜門,效果很不錯,結果鎖匠過來搗鼓了半小時,滿頭大汗地對蘇黔和楊少君賠笑:“不行啊,彈子完全鏽死卡住了,鎖銷也被東西堵死了,除非卸掉門,不然開不開啊。”

蘇黔無語了。

一樓的窗戶有護欄,楊少君後退兩步,仰頭望着二樓關死的窗戶,活動着手腳說:“要不我爬上去把窗戶砸了進去開門吧。”

蘇黔皺眉:“你別添亂!”他掏出手機找電話,楊少君好奇地湊上去:“怎麽,你們家還有專門開鎖的傭人?”

蘇黔不耐煩地說:“我讓人幫我聯系市裏的高級鎖匠!”

楊少君嗤笑,摁住他的手說:“得了吧,交給我來就行。”蘇黔不信任地打量他,楊少君舉手做投降的姿勢:“我保證不破壞你家老房子行了不,我叫專家來,比你找人快,一個電話就來!”說完就走到一旁去打電話了。

蘇黔心裏對他很是不信任,但也沒有別的辦法,任他去聯系這方面的專家,同時自己也吩咐秘書去聯絡高級鎖匠。

五分鐘後,一輛警車呼嘯而至,一個穿着制服的小警察和一個穿着便裝的小白臉走進來,小警察笑嘻嘻地對楊少君敬了個禮:“隊長!”小白臉在一旁谄媚的笑:“楊隊長。”

楊少君哼哼:“來了啊,挺快的。”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包中華,給小警察遞了一根,斜視小白臉:“情況清楚了?工具帶了沒?”

小白臉拍拍口袋:“帶了帶了!”

楊少君笑哼哼地踹了他一腳:“笑屁!還不快去開!給你一分鐘時間!”

蘇黔在旁邊看的目瞪口呆。

小白臉掏出最簡便的鐵絲等工具,乒呤哐啷一陣搗鼓,四十幾秒以後就退了出來:“好了。”

楊少君走上去輕松地把門推開,于是走回去也給小白臉遞了根煙,掐着他脖子晃了晃,一把把他推的退了三四步。“行了,小顧你帶他回去吧。”

被叫作小顧的小警察又給楊少君敬了個禮,拉着小白臉走了。

蘇黔很疑惑地湊過去看了看門鎖,完好無損。把鑰匙插進去轉了轉,很靈活,一點都不澀了。楊少君走過來看了看,哼哼道:“挺機靈的小赤佬,還給你撒了點鉛粉,這鎖就算修好了。”

蘇黔讪讪走進老洋房,邊走邊問道:“剛才那個人是誰?你怎麽對他這麽兇?”

楊少君掏掏耳朵:“一個慣偷,手藝好得很,上次收發室的大爺把鑰匙弄丢了,怕警局遭竊,就是抓他回來給我們的門全換了鎖。比你這個狗屁防盜門經用的多了。”

蘇黔的眼睛瞪得老大,一臉不可思議。

楊少君走上去擰他鼻子,被蘇黔一巴掌拍掉了不安分的爪子。楊少君笑:“防盜門這種東西,防君子不防賊啊,高人都是民間出的。”

蘇黔氣惱地說:“你讓一個小偷來幫我開門?萬一他熟悉了以後來我家偷東西怎麽辦?”

楊少君說:“他沒那個膽子,要偷早就偷了,我們治安算抓的緊的,現在上海有幾個賊敢入室行竊的?再說,我都帶他來過了,他回去以後放個話,你這片都安全了,不關門都沒賊敢進。”

蘇黔将信将疑地斜了他一眼,上樓梯了。

楊少君在後面小聲嘀咕:“德行!道個謝就這麽難嘛?”然後又嬉皮笑臉地追了過去。

蘇黔在二樓書櫃裏翻了一陣,又跑到三樓翻抽屜,還是沒找到,一臉的不耐煩。跟在後面閑庭漫步的楊少君問他:“什麽東西?我幫你一起找吧?”

蘇黔一開始想拒絕,想了想,楊少君老跟在他屁股後面怪不自在的,就說:“那你去找吧,一本相冊,藍皮的,小維在封面上寫過字,‘全家福’三個字。”

楊少君哦了一聲,轉身去到另一間房間翻抽屜了。

兩個大男人在蒙塵的老房子裏翻了半天,東西沒找到,反而都弄得灰頭土臉的。楊少君在床縫裏找到了一張舊照片。照片是彩印的,但是因為長期被壓着,某一塊已經有點糊了。照片上是一個舉着棉花糖的十二三歲的小男孩。楊少君一開始有點不能确定這個男孩是誰,畢竟蘇家三兄弟還是有點像的,又是小時候的照片,所以難認。但是他看了一會兒就确定了照片上的人是蘇黔——吃棉花糖都能吃出如此霸氣的感覺,絕對是蘇二和蘇三做不到的。

楊少君跪在地上,捧着那張照片端詳了半天,突然噗嗤一聲笑出來,怎麽看照片上的男孩怎麽可愛,恨不得沖進照片裏搶走他的棉花糖,看看能不能折殺他的霸氣,最好能氣得他哭鼻子。

他近乎珍視地用袖子把照片上的灰塵擦幹淨,糊掉的地方擦了半天,發現确實沒辦法了,然後把照片藏進了上衣口袋裏——不打算告訴蘇黔。

忙活了好一陣以後,楊少君終于在閣樓裏找到了蘇黔說的那本相冊。藍色的封皮上果然有蘇維稚嫩的字跡,一筆一劃歪歪扭扭就不說了,“全家福”的“福”字還寫錯了,礻字旁寫成了衣字旁。

蘇黔在樓下喊道:“你找到了嗎?”

楊少君不知怎麽的,下意識把相冊捂進懷裏,心虛地喊道:“沒有!”

樓下沒動靜了,蘇黔繼續去找了。

楊少君翻開相冊,發現裏面都是蘇家姐弟和蘇父蘇母十幾年前的照片,有單人的,有合照,小小的相冊裏,一共塞了幾十張照片。他極慢地一張又一張翻看着,昔年蘇維歡快的笑臉、蘇黔別扭的表情,都足以讓他沉浸一會兒。

幾分鐘後,楊少君聽到外面響起腳步聲,是蘇黔上樓來了。

鬼使神差地,楊少君将相冊藏進衣服裏,平靜地站起身走過去:“找到了嗎?”

蘇黔沒好氣地搖頭:“沒有。閣樓也沒有?”

楊少君聳肩:“沒有?”

蘇黔顯然是不放心楊少君,走進去又翻了一遍,楊少君倚在門框上看着他:“哎,話說你找相冊幹什麽?”

蘇黔揭開鐵皮盒蓋看了一眼,又蓋上:“大姐要的,說找了很久找不到,大概是落在老房子裏了。讓我來找找,說想給侄子看。”

楊少君摸摸耳朵:“可能不在這裏,也許你們哪個兄弟帶走了?問問別人?”

蘇黔翻找了一圈,的确沒找到,只好垂頭喪氣地往外走:“算了,浪費那麽多時間,找不到就算了。”

楊少君無辜地笑了笑,跟着他走出老洋房,回新別墅去了。

當時楊少君截下那本相冊,只是自私地想保存那些屬于蘇維的美好——他心裏也明白,他和蘇維今生算是沒戲了,能給自己留下什麽只屬于自己的,也好。

很久以後,楊少君找出那個相簿,把自己的照片剪了放進去——插在蘇黔的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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