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正文結局
楊少君和蘇黔“同房”的第一天早上,蘇黔在一陣清甜的香氣中醒來,只見床頭放着一盅電炖鍋,正煨着一碗煮好的小米粥。老孟還沒來,顯然不是老孟帶來的,撩起簾子看看楊少君,楊少君在對面睡的正香,仿佛全不知情。他還沒喝,老孟來了,一看那粥便直搖頭:“煮的太稠啦,不好不好,不能喝!”最後一鍋粥都在楊少君幽怨的目光中進了他自己的肚子。
白天,楊少君盡圍着蘇黔的床瞎晃悠,蘇黔審批完一份報告,他立刻湊上去問:“我給你念報好不好?”蘇黔說:“我自己能看。”“那我推你出去走走?”“我自己能走。”“我……我給你捏捏肩?”“我不累。”
“靠!”楊少君怒了,“走,我陪你出去曬曬太陽,悶在病房裏會悶出病的!”
蘇黔放下手裏的公文,不鹹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已經病了。”
楊少君:“……”
蘇黔下了病床,套上外套,不緊不慢地往外走,楊少君趕緊跟上。蘇黔冷冷道:“曬太陽,我不用人陪。”
楊少君吊兒郎當地跟在他後面:“你曬你的,我曬我的。同一個太陽嘛。”
蘇黔沒有表示異議。
兩個人走到一處草坪,蘇黔在草坪中的長椅上坐下,楊少君跟着坐在他身旁,肩靠着他的肩,他斜了眼楊少君,沒說什麽。
楊少君說:“室友同志,你總是這麽冷淡,對我愛搭理不搭理的,我一個人很難增進咱倆的感情啊。這多浪費緣分。”
蘇黔的心情不錯,難得沒拉長個臉,就是不搭理他。
楊少君的手在椅背上慢慢爬過去,試探地勾上他的肩,蘇黔涼涼地擠出兩個字:“拿開。”
楊少君撇撇嘴,把手收回來。蘇黔看了他一眼,心想:讓他拿開就拿開,真難得。好久沒見楊少君對他陽奉陰違的樣子了,簡直讓他懷疑有那麽一段日子真的是他自己腦補出來的虛幻記憶。
“今天天氣不錯啊。”楊少君開始找話題。
蘇黔還是不理他。對于這種給點陽光就燦爛的家夥,不搭理他才是最明智的決定,不然就相當于挖了個坑給自己跳。這種虧,以前可沒少吃。
楊少君抖擻了精神,上半身向前傾,手肘支在膝蓋上,回頭看着蘇黔:“小囝現在成績怎麽樣?”
他居然一上來就亮出蘇小囝這張牌,蘇黔不禁在心裏暗罵他無恥,別扭了一會兒,盡量板起臉回答道:“還可以。”
“想考什麽學校?”
“出國吧。”
“啊?高中就出國?”
“國內壓力太大。”
“孩子多點壓力怕什麽,鍛煉心理素質,別給逼壞了就成,以後上了社會能抗打擊。”
“抗打擊?”蘇黔忍不住斜他一眼,“像你一樣厚顏無恥?”
楊少君沒皮沒臉地笑:“過獎過獎,革命尚未成功,在下仍在努力,攻不下碉堡就還不夠無恥。”不等蘇黔吹胡子瞪眼,趕緊話鋒一轉:“再說了,國外也不見的輕松啊,畢竟跟咱不是一個種的,社會壓力說不定比學業壓力還大呢!”
蘇黔也是出去留過學的,個中辛苦自然知道。他面露猶疑之色,楊少君趕緊趁熱打鐵道:“你舍得他再出去嗎?他好容易混熟這個環境,舍不得朋友,更舍不得你啊。他都十四五歲了,也就這三四年和你親,好容易感情厚實了,你又把他送出去,多不好。男孩子,該跟爸爸親一點。”
蘇黔嗯了一聲,不置可否。
後來一整個下午,楊少君都在喋喋不休地和蘇黔說着話。從蘇小囝聊到老孟,聊到蘇頤又聊到那個令人頭疼的李夭夭,楊少君對蘇黔可謂是知根知底,只要他真的花點心思,總能找到話題撬開蘇黔的貴口,還能時不時逗的蘇黔無法崩住嚴肅的臉。蘇黔平時在家裏擔當着決策者管理者的角色,他默默地做了很多事,卻找不到人傾訴,由于性格也不會主動去找人傾訴。楊少君就像是個挖礦者,撥開厚厚的土層,将他心底積攢的事都引出來,讓他忍不住脫口而出地指責李夭夭是多麽的不靠譜,又說出由于大黃的心理疾病史讓他至今對蘇維的這段感情感到耿耿于懷。蘇黔不是話多的人,他所謂的抱怨頂多也只有一兩句,甚至還會話裏帶話地讓人猜,但這也已是他破天荒頭一遭會對一個與事件無關的人說出這些話。
即便蘇黔時刻提醒自己保持十二萬分地戒心,卻還是會偶爾恍惚,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突然意識到,自己或許又對那家夥說了些不該說的話。
晚上,蘇黔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時候,朦胧中仿佛有人拉起他的手,親吻他的額頭、眼睛、鼻尖,他的身體昏昏沉沉的,很困,不想動彈,但意識卻是清醒的。心裏想着如果那人再改有進一步的不軌之舉,就睜開眼一腳踹的他真的肺出血。可是等了很久,直到溫熱的手心離開了他的手,該落在唇上的吻卻沒有落下。
蘇黔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蘇黔醒來的時候床頭又放着一盅小米粥,煮的又稀又爛,米幾乎都煮化了。他撩開隔簾,那邊的床卻是空蕩蕩的,楊少君不在那裏。
中午的時候,蘇黔站在窗臺邊曬太陽,遠遠地看見一個穿着公安局制服的人匆匆向住院部走來。幾分鐘以後,楊少君出現在病房門口,制服已經脫下了,身上穿的是醫院的病號服。
蘇黔問他:“明知道希望渺茫的案件,你會抱着持續的熱情去破案嗎?”
楊少君發現自己病號服的紐扣系錯了一顆,低頭把扣子一粒粒解開,又重新扣上:“有多少熱情我不能保證,但只要案件未破,即使與政績無關,即使希望渺茫,我都不會放棄。”他擡起頭看蘇黔,平靜地說:“這是我為什麽這麽快爬到這個位置的原因。于公于私,我都會盡到最大的努力。希望渺茫,也是有希望,世上沒有什麽不能破的案子,因為我熱愛這份職業”停頓一會兒,笑了起來,“也沒有什麽不可能的事。只要當我明白到底什麽是真正想要的東西。”
蘇黔的目光定定地看着窗外的景色,陽光很好,花開的很盛。
楊少君這一回采取的是迂回的進攻手法,他每天送上煮好的小米粥,在蘇黔工作的間隙跟他閑話胡扯,蘇小囝來醫院探望,他就拉着蘇小囝說笑話逗他開心。他在細微處用了許多手段,卻絕口不提他和蘇黔之間的事,讓蘇黔想堵他都沒理由堵。
一天兩天,蘇黔對他愛理不理;三天四天,蘇黔視若無睹;七天八天,小米粥吃了好幾盅,态度不陰不陽。
終于,在蘇黔出院前的前一晚,他在枕頭邊發現了一張寫滿了字的紙——或者,可以稱為情書。
“蘇黔,我已經用了兩年多的時間來冷靜,我相信這一段時間你也想過很多了。我一直在想,兩年前你為什麽突然強硬地要我離開,後來我想,或許是因為那支煙。我連煙都戒不掉,你的确沒有任何理由相信我的毅力和我的承諾。所以在這兩年裏,我再也沒有碰過一支煙,我保證!”
“我一直以為,你擁有的比普通人多很多,家人,財富,但是當我接近你,我才發現并非如此。你需要別人的關心和關懷,即使你的外表看起來有多麽堅強,但你也同樣有你的脆弱。”
“我給過自己機會也給過你機會放棄,我給了兩年的時間,但你沒有把握它,甚至再次相見你還是給了我接近你的機會,那麽就恕我自作多情地以為,你也在意我,只是我的誠意還沒有提供給你足夠的安全感,讓你再往我這個坑裏跳一回。”
“蘇黔,我喜歡你,喜歡你的驕傲,也喜歡你的壞脾氣,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想要每天早上為你煮粥,我想坐在沙發上和你一起看電視,我想聽你每天數落我的臉皮有多厚,我想看你吃完我做的菜然後挑剔我的手藝到底有多糟糕,我想聽你嫌棄我的品位然後給我搭配穿出門的衣服,我想陪你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我想惹你生氣後再逗你開心,我想在你疲勞的時候為你捏肩,我想在我難過的時候讓你輕輕拍我的背,我想抱着你睡覺,我想每天早上和你說早安……”
“蘇黔,我想成為你的家人。”
“……”
是的,從一開始直到現在,他一直在拒絕楊少君,卻一直在給他接近自己的機會。兩年前他剛剛從一場浩劫中緩過來,的确忘記了很多事,忘記了自己究竟為什麽會和楊少君糾纏在一起,只記得楊少君是如何對他陽奉陰違對他施加精神暴力。可即便如此,當楊少君嬉皮笑臉地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的心裏幹淨的沒有恨,只有茫然——茫然為什麽自己不恨他,茫然為什麽自己不讨厭他的擁抱他的吻。
當他看到楊少君在盥洗室裏抽煙,當他被楊少君壓在門上強吻,他的心裏感到無力和憤怒。楊少君厚顏無恥他并不真的生氣,楊少君死纏爛打他也并不真的厭惡,可他打心眼裏讨厭極了楊少君的出爾反爾,這種被激起的憤怒連鎖地串起了很多零碎的記憶,讓他想起那首令人毛骨悚然的《Bless Are The Sick》,讓他想起有多少次他的期望在楊少君的漫不經心中生生落空。這個人,連自己的身體也不在乎,連煙都戒不掉,他又憑什麽要陪着他踏入那個周而複始的輪回?所以當楊少君再次回來的時候,他問他要打火機,并沒有別的,只是想看看他是否還依賴着尼古丁無法自控。
這兩年裏他也并不是沒有試過給蘇小囝找一個新的監護人,可是就像他生命的前三十年一樣,沒有什麽人能在他心裏掀起波瀾,人們在他眼裏只有“合适”與“不合适”,只有“應該”和“不應該”,仿佛全世界只有那一個喜歡歪着嘴笑的、令人讨厭的、簡直一無是處的家夥能喚醒他身體裏沉睡的荷爾蒙,能打破他所有“應該”“合适”的圍牆,在即使明知不應該不合适的情況下還是忍不住妥協。
蘇黔不是個信命的人,可是有的時候,他真的覺得那個家夥像是他的克星一般。
老孟走進病房的時候,只見蘇黔靠在床頭,右手攥着一張紙,左手覆着自己的雙眼,身體微不可見地顫抖着。老孟往隔簾的另一端看了一眼,楊少君不在床上,不知道去了哪裏。他走向蘇黔,只聽蘇黔帶着微微的鼻音說:“孟叔,給我只筆過來。”
老孟丈二摸不着頭腦,放下東西轉身出去了,不一會兒果然弄回一支鋼筆。
半小時後,楊少君回到病房,老孟已經離開了,蘇黔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大約是睡着了。他蹑手蹑腳地走過去,發現他枕邊自己留的信已經不見了,應當已經被看過了。他懷着忐忑的心情走回自己的床位,猛然發現枕頭底下隐隐露出紙張的一角,眼睛一亮,趕緊将紙抽出來。
這張紙正是他寫給蘇黔的情書,在他的筆跡下有一行新加的字,是蘇黔的筆記。
“以上乃在野黨的訴求,不可當真。成為執政黨後,早前在野時說過的話就全都是國家機密了。”
楊少君盯着那句話,半天合不上嘴。他哭笑不得地把紙在桌上展平,找出筆還想寫點什麽,猶豫了半天,還是将紙張小心地疊好收了起來——有些話,寫在紙上條理更清晰,更肉麻的話也能說得出口。可是有些話,還是當面說比較好。
第二天楊少君一覺睡覺,打着哈欠翻身下床,往隔簾的另一端看了一眼,頓時如遭雷劈——蘇黔不在了!他的所有東西都不見了!
楊少君沖到服務臺問了才知道蘇黔是出院了而不是換了病房,這幾天他公安局醫院兩頭跑,他都忙昏頭了,連蘇黔今天出院他都忘了。好在小護士說蘇黔剛剛辦完手續離開沒多久,于是楊少君連牙也顧不上刷就沖了出去。
蘇黔和老孟一起将行李搬上車後箱,正準備上車,忽聽身後以後暴喝:“等一下!”
蘇黔回頭看了一眼,只見楊少君頂着一頭明顯是剛睡醒的雞窩頭氣喘籲籲的跑過來,眉毛微微一動,轉身對老孟說:“孟叔,你先上車等我。”
楊少君跑到蘇黔面前,蘇黔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有事嗎楊警官。”
楊少君從口袋裏掏出錢包,打開錢包,小心翼翼地将一張疊好的紙遞給蘇黔:“國家機密你忘拿了。”
蘇黔一挑眉,将紙展開,只見下面又多了一句話——“掌握國家機密,你可以要挾執政黨為你做任何事。請在黨派選舉中投我一票。”旁邊還畫了個難看至極的笑臉。
蘇黔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些許笑意,又立刻肅起臉道:“憑什麽?”
楊少君說:“我會對你好的。”
蘇黔冷冷地說:“我不缺人對我好。”
楊少君笑了笑:“你缺。你可能不缺人對你獻殷勤,但你缺人對你好。”
蘇黔皺眉,張了張嘴,沒反駁出話來,又道:“想和我在一起的人不止你一個,總也有人真心喜歡我。”
楊少君反問:“那你怎麽兩年了還沒跟那些人在一起?”
“你!”蘇黔氣怒,瞪起眼睛,冷冰冰地說:“我的事,不用你管!我喜歡什麽時候結婚就什麽時候結婚。”
楊少君逼近一步,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你一直在掙紮,你不能否認。你想推開我,卻又一直給我機會靠近你,對你好。你想給我機會,你想和我在一起,但是你怕。”
“我……”蘇黔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楊少君再次打斷了。
“你喜歡我。”楊少君如是說。
蘇黔的瞳孔微微收縮,卻依舊是什麽表情也無的冷淡。
楊少君抓起他的手,摁在自己心口:“我們也不小了,蘇黔,兩年的時間已經夠了,關于未來我已經想的足夠清楚明白了。我感覺到自己在變老,走在路上背着書包的小孩們都已經管我叫大叔。我跟他們一樣大的時候就認識你,我已經浪費了太的時間,沒有很多兩年可以浪費了。”
蘇黔稍稍撇開眼。
楊少君歪着嘴笑了:“給個考察的機會吧。任免權在你手裏,考核期一輩子,考核不及格,随時可以讓我光屁股滾蛋。合格的話,你就看着使用,使用期還是你說了算,看到更好的,或者你找到更合适的,你還是可以讓我滾。你又有什麽好怕的?”他把自己說的真叫一個楚楚可憐孤苦無依,蘇黔忍不住微微翻了個白眼,推開楊少君往自己的車上走。
楊少君傻傻的站在原地,眼神裏難掩的失望,卻又努力重新打起精神,想着下一步再接再厲。
蘇黔打開車門,一只腳跨進車內,看了眼還站在原地的楊少君,嘴角微微勾起,清了清嗓子,冷聲道:“還不上車?你打算考核期從什麽時候開始?”
楊少君的表情從茫然到極度驚訝,再到歡呼雀躍,引擎已經發動,再不上車車就要開走了。
“喂,蘇黔。”
“什麽?”
“我……”
“什麽?”
“我……你……”
“太俗套了,我不想聽。”
“讓我成為你的家人吧。”
“好。”
作者有話要說:正文完結!盡請期待蘇黔被楊少君這樣這樣那樣那樣的番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