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五十一、兄弟 你還不知道陛下後來的旨……
五十一、
蕭缙這話一問, 玲珑先驚異轉身:“王爺,這是什麽事?您怎麽不提前與我商量呢?”
“今日在朝上提起的。”蕭缙和聲解釋道,“最近在議論整頓軍備, 西南、北地與江淮三地駐軍整頓換防之事, 其中又以西南糧道最為混亂。我請求增設糧道督辦之職已久,今日陛下剛剛許可。”
先前謝家未曾奪爵的時候, 謝長垣就曾領過外任,在西南任上兩年。這幾年行商之間也有不少走動,要說熟悉還是熟悉的。
“西南之地, 我确實略有所知。”聽聞或有重歸仕途之機, 謝長垣并無喜色, 面上全是鄭重,“但軍需糧草之事,卻不曾接觸過, 會不會難當重任?”
蕭缙示意琥珀等人将奉茶的茶盞收了,便再次親自引路,請謝長垣到書房去說話:“小婿看過岳父先前職任的卷宗與考評, 也聽說了岳父在外行商的口碑,此事并非因着玲珑, 而是确信岳父正是最合适的人選。咱們到書房詳談可好?”
玲珑有些挂心,也想跟着進去, 畢竟以前蕭缙與唐宣或衛鋒等人議事,她也有不少旁聽的時候。
但沈菀卻是不問政事的,一把拉住了玲珑:“讓王爺與你父親去說話罷,我還有話問你。”
玲珑有點不甘,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蕭缙。
蕭缙不由笑了笑:“晚上我再給你講就是了。”
玲珑這才跟着沈菀走了。
二人分開之後,書房裏當然就全然正經地說起了政事, 沈菀則半是欣慰,半是笑話地叮囑玲珑,再怎麽與蕭缙恩愛,還是要有些分寸。
再多說一會兒閑話,話題不知不覺就又帶到了沈老太太的身體,以及沈安身上。
沈菀有些嘆息:“如今看你與王爺這樣好,母親倒也放心。看罷,安哥兒要是回江州多讀幾年書也好,再下科場也穩當些,就是婚事不好說了。”
說到沈安,玲珑心裏其實滋味也有點複雜。這幾日裏她已經開始零零碎碎有些關于沈安的舊夢出現在腦海裏,包括前世與沈安的婚事。
“安哥兒好好讀書就是了,婚事有什麽可着急的。”她垂了目光,将前世回憶裏翻起的淡淡心緒掩了下去,“二舅母又不是沒有家底,江州也不是沒有好人家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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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二舅母,也就是沈安的母親,沈菀不由嘆了口氣:“安哥兒其實還是挺好的,就是……哎,沒事。看他自己的造化罷。”
玲珑直接換了話題,直接與沈菀商議起有關分家買院子的事情。今日蕭缙在謝老太爺面前放的話已經很明白了,分家的事情應該能定下。
但若是父親謝長垣真的接了西南糧道的職任,那母親其實跟着去才是正理,在京城置産的事情就又是另一番考慮了。
母女商議了一時,又說了些家宅閑話,便見蕭缙與謝長垣從書房裏出來。
蕭缙神色一如先前,謝長垣卻很有些興奮的樣子,大約是在這西南糧道事上激起了雄心壯志,還随手拍了拍蕭缙的肩膀:“以後玲珑就交給你了。”
沈菀一驚,立時去瞪謝長垣,心道怎麽丈夫這麽快就忘形失禮了。
玲珑看着卻是好笑,但當着父母倒也不好與他太多眉來眼去,還是晚上回房之後才去問蕭缙:“你與我爹是怎麽說的?怎麽幾盞茶的功夫,他就松快下來了。”
蕭缙斜倚在暖閣的小榻上,托着頭看玲珑在拆簪環與發髻:“做女婿的哄岳父,能有多為難呢。天下最難哄的還是你。”
一邊說,一邊輕輕地去勾玲珑的衣帶。
玲珑将手裏的簪環都攏了,又想了想,轉過身來正對着蕭缙:“你是不是故意叫他們離開京城的?”
蕭缙見她面上帶了一點認真,自己那不正經的笑意也多少收了幾分,但還是先拍了拍自己身前,叫玲珑坐到懷裏,才嘆了口氣:“一半一半。今日朝上,安國公上了一本,跟我印象裏前世不一樣,有些事情的變化,或許會提早。”
玲珑靠在他胸前,手指尖随意撥弄着衣帶:“世事變化總是這樣的,咱們變了做法,人家當然也會跟着變。”
“前世的廣平十年,西南與西北都有戰事。不是太大,但後方糧草軍馬供給都出了問題。”蕭缙回憶往事,越發嘆息,“我記得那時候你在江州?也不知道有沒有留意這些。”
“有的。”玲珑閉了眼睛,“那時候,沈安還是會拿邸報回家。我會看看,你有沒有奉旨出征。”
蕭缙撫了撫玲珑的手臂,又繼續道:“那時我太執拗,與皇兄一味争執不休,親痛仇快,現在想想,難怪後來會走到那一步。”
“王爺那是赤子之心,最是可貴的。”玲珑聽着他聲音裏既是回想往事的感慨,也有幾分因着先前兄弟反目沉痛,心裏也有些酸楚,主動擡頭去親親他的臉頰,“其實皇上後來也是想明白了的。”
蕭缙苦笑着搖搖頭:“他哪裏明白。陛下十四歲為儲君,又做了十年天子,如何懂得我這等帶兵之臣的想法。不過那畢竟是從前的事,不提也罷。”
說着,也低頭去親親玲珑的額角:“西南糧道确實需要未雨綢缪。岳父正是适合之人,且帶着岳母過去,若是将來京中局勢緊張,也能避開,免得你我分心。”
再頓一頓,他将玲珑又抱得緊了些,埋頭在她肩頸之間,聲音越發低沉下去:“即便咱們殚精竭慮,到底天心難測,倘若陛下還是容不得我……”
玲珑讓他抱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一事:“說起來——你還不知道陛下後來的旨意?”
“什麽後來的旨意?”蕭缙沒有松開手,再次淡淡苦笑了一聲,“你是說,前世裏我死之後,他們将你接回京城,又給我追贈了個好谥號麽?”
“靖成。”玲珑舒了一口氣,輕輕去推他先放開手,坐直了彼此相對,“前世裏,你知道為什麽會有刺客追殺到北地嗎?”
“慈懿殿想斬草除根罷。”蕭缙一哂,“其實那時已經多餘,陛下已經——”
“當時陛下已經拟诏,要傳位給你。”玲珑打斷了蕭缙的話,“這是我到了京城才知道的。慈懿殿之所以急着刺殺,就是因為陛下已經宣了閣臣拟诏。只是到底讓慈懿殿搶先了一步。”
蕭缙不由全然怔住。
前世的風波重重,今生的思慮種種,一時全上了心頭。
仁宗并不是一個特別優秀的帝王,當年還做皇子的時候,蕭缙就不止一次聽到過先帝或是書房的老師稱贊自己聰明,比二哥小時候強得多。
當時蕭缙年紀小,并沒覺得什麽,小孩子得到誇獎只是單純的高興又得意。
尤其是仁宗十四歲時就立了儲君,東宮之位早已經定下,蕭缙自己心裏,只想着将來要好好輔佐兄長。
可現在回頭看去,若站在仁宗自己的立場上,生母已故,嫡母高太後計謀深遠,手段狠辣,自身才華連年幼的七弟都不如,這條帝王之路又是走得多麽心驚。
等到皇嗣夭折,他自己也龍體欠安,再面對身強體健,文武雙全,軍功卓著的弟弟,怎麽能不生疑心。
這些事情,先前蕭缙也想得明白。所以縱然重生之後會擔心君心難測,卻也不算太過怨怼君上。
但此刻,聽玲珑說到了前世兄長拟诏傳位。
他咬牙忍了又忍,仍舊心懷激蕩。索性起身:“你陪我出去走一走。”
二人披了外裳,牽手出了正房,一路沿着王府的花園,默然不語地散着步。
玲珑知道蕭缙心情複雜,此時也沒有什麽可開解勸慰,便只是靜靜挽着他,陪着他。
繞過東花園,穿過湖邊水榭,再一路順着往北的□□,後頭就是供奉着蕭缙生母,淑妃容氏畫像和衣冠的月華堂了。
月華堂是榮親王府裏最清幽也最芬芳的院子,因為淑妃生前喜愛花卉,所以院子裏種了很多奇花異草,一年四季總有不同的花樹盛放。
蕭缙有的時候心緒特別複雜紛亂,甚至會到月華堂院子裏親手侍弄一下花草,算是思念母親,也靜一靜心。
兩人剛到了月華堂的院門處,便聽裏頭似乎有人聲。
蕭缙與玲珑不由互相看了看,先停了腳步,仔細去聽,到底大晚上的有什麽人在此。
略靜了片刻,便聽裏頭是有侍女輕聲在勸:“——您都在這裏祈福祝禱半個月了,太妃娘娘會聽到您的誠心,保佑王爺一切平安,也保佑您與王爺的姻緣,現下風冷,良侍您還是早些回去罷。”
玲珑心下了然。
白氏的案子現在已經鬧到滿京皆知,因着抓人及時,定準了案子性質是白氏與同鄉女勾結私逃,冒名頂替、訛詐王府。
如今王府裏只剩一位良侍,便是雅擅音律,還會做刺繡腰帶的尹碧韶。
這時又聽尹碧韶清麗嬌美的聲音在裏頭幽幽道:“不過十幾日,還是不夠的。我已經在佛前發下心願,要為王爺和太妃娘娘茹素祈福七七四十九日。你就不必勸我了,記着,也不要告訴旁人。”
聲音如同風泠碎玉,好不動聽。
玲珑手肘頂了頂蕭缙,無聲地做了個口型:“王爺好福氣。”
蕭缙白了她一眼,随即大步進了月華堂院子:“尹良侍,有心了。”
一身素衣的尹碧韶完全沒有料到此時會見到蕭缙現身,整個人吓了一跳,但下一刻含羞帶怯地低了頭:“見過王爺。妾身莽撞了……”
蕭缙嘆了口氣:“不,你的心意,我很感謝。但天氣冷了,不要過來我母妃院子裏祈福了。生病了不好。既然你有心為本王與我母妃祈福,就回房去将四福大藏經抄一遍罷。”
還在院門處的玲珑險些仰倒——四福大藏經?
一套有九百多卷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