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五十二、措手不及 “還是我先欺負你好……
五十二、
讓玲珑更沒想到的還在後頭。
顯然尹碧韶沒有聽過四福大藏經, 她只聽到了蕭缙的口氣遠比以前溫和,甚至還說了什麽“生病了就不好了”之類的關懷言語,所以想着将一卷經書抄一遍, 怎麽能足以回報王爺的溫柔呢?
“多謝王爺垂憐。”尹碧韶的聲音裏居然迅速帶了輕微的哽咽, 越發柔弱,“妾這就回去為您抄經祈福, 抄足七七四十九遍。”
這下連蕭缙都險些仰過去:“倒也不必。先抄一遍就是。明日叫隋喜給你送文房四寶,并四福大藏經的第一部 。回去罷。”
尹碧韶越發欣喜于蕭缙的溫和話音,雖然也覺得“四福大藏經的第一部 ”好像有哪裏不太對, 但哪裏能順着這話題追問呢。
她深深低了頭, 還是說了兩句夜深露重, 王爺保重身體之類的賢惠言語,才帶着三分羞澀,七分歡喜, 扶着侍女的手回房去了。
轉日下午,當看着隋喜帶人送去了整箱的筆墨紙硯,和兩百四十卷經書, 尹碧韶這七分歡喜便立刻成了七萬分的生無可戀。
再想起自己還以為只有一卷一篇、說什麽要抄四十九次,險些一頭栽進書箱裏。
當然這些都是尹碧韶那廂的後話了, 蕭缙這邊打發了她之後,又出去找玲珑:“剛才怎麽不過來?”
玲珑這才從院門外的柏樹後繞出來, 挽了蕭缙的手臂:“當然是怕人家姑娘傷心啊。還要為您祈福四十九天、抄大藏經四十九次呢,瞧見我算什麽。”
蕭缙搖搖頭,有些嘆息:“這樣的手段,我從小便不知道在宮裏見過多少。說可憐也可憐,各有各的無奈。但說煩人也有點煩人,王府又不虧待她吃喝。好好養兩年就放她出去改嫁了, 瞎折騰什麽。”
說着便與玲珑一起慢慢踱步進了月華堂,清幽房舍內裏,也是四季如一的清淡白檀香,正中牆上挂着一幅先帝親手畫的淑妃像。
畫上美人容貌清麗出塵,缥缈如仙子。
蕭缙望向那畫像,沉默了半晌,才低低道:“其實我母妃的容貌,與這畫像只有七成相似。”
這倒是玲珑前世今生兩輩子頭一回聽說,因着這卷畫是蕭缙前世流放北地之時唯一堅持帶在身邊的東西,當然是因着思念母親,但她從來不知道這畫像竟是不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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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母親,比這畫像更美貌,更豔麗。”蕭缙并沒有等玲珑應聲,便自己續道,“但先帝這幅畫上的神韻是對的,她早早就看透看淡了天家争奪。若是她還在世,便是二哥想傳位給我,她也不會讓我接受的。”
說完便在窗邊的圈椅處坐下,從鶴氅內襯的衣袋裏摸出那塊“戒急用忍”的印章,放在掌心輕輕摩挲着。
玲珑想想也能明白,戲文裏往往做了天子便是千好萬好,其實那好都是丢開生前身後名的。
若是下了心做個風流快活昏君,只圖酒色財氣,那做皇帝可太好了,吃喝玩樂皆以天下萬民膏粱養。
但想做個好皇帝,那真的是萬裏江山,億兆黎庶皆在治下,肩上重任何止千鈞。
哪怕君臣一心,外抗敵國匪寇、內治水患經濟等等,也夠殚精竭慮,晝夜操勞的。
更何況前朝後宮還有無數計算争奪,高太後外戚一系虎視眈眈。
“那,你自己呢?”玲珑越仔細想越覺得淑妃這樣是有道理的,若如今的她能選擇,其實她也寧可蕭缙永遠都做榮親王,有忙有閑,忠君護國當然是要的,可也別太辛苦了。
蕭缙又沉默了片刻,略略張開了手。
玲珑走到他身邊,由着他埋頭在自己懷裏,慢慢撫着他的脖頸與肩背:“別想太多了。或許咱們發現得早,元嘉殿下能化險為夷。陛下好好将養,日子還長呢。”
蕭缙沒有再說話。
他盼着玲珑說的能成真,更盼着自己擔心的另一件事情不會出現。
随後數日,榮親王府,乃至整個京城,都是過了一段相對寧靜太平的日子。
謝長垣出任西南糧道督辦的事情很快就定了下來,雖然确實有一些關于裙帶關系的議論,不過因着這職位只有六品,謝長垣自己以前的考評又好,那點議論很快就壓了下去。
謝老太爺那邊則是氣得在家裏病了一場,謝大老爺和謝大太太要死要活哭天抹淚地鬧了兩回。
玲珑是無動于衷的,但還是怕父母擔心,便請郗郎中過去看了一回,看診了之後郗郎中直接表示謝老太爺這筋骨脈象還是挺好的,甚至可以說不輸給陶侍衛。
謝長垣原本的那幾分挂懷徹底煙消雲散。
再加上京衛衙門督促還債,榮親王府的動作種種,謝老太爺終于在十月初松了口,答應了分家。
主要是硬扛是肯定扛不過的,如果沈菀繼續追讨嫁妝銀子,謝家不典當東西或是賣房子一時也還不起。還不如趁着分家析産,直接折算回去,勉強留最後三分體面。
于是最後謝家在南城這座滿打滿算只能值兩千五百兩銀子的宅子,硬生生算成了五千兩,既補償沈菀的嫁妝藥材虧空,又算成了分家給二房的銀子。
剩下僅有的田産鋪面本就不多,全都歸到了大房賬上,只拿了寫老舊家具再給二房,做了個不算場面的場面。
不過既然能正式立下文書分家,将來謝長垣與沈菀的資産再不會被謝家其他人染指,那眼前這點也就懶得再如何計較了。
十月十五,謝老太爺請了親眷耆老見證立了文書,便算了結。再五日之後,謝長垣便帶着沈菀直接啓程前往西南任上。
蕭缙帶着玲珑送到了京城外五十裏,最後連沈菀都連連相勸,玲珑才拜別了父母,看着他們車馬遠去,折身撲進蕭缙懷裏:“我又是孤零零一個人了,以後你會欺負我麽?”
“會。”蕭缙答得幹脆,先将她抱到馬車上,才低頭去親她的額頭,“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讓旁人欺負你的,只有我一個人會。”
玲珑在他懷裏蹭了蹭,嘆氣道:“哎,那我怎麽辦呢?”
蕭缙聽她這樣随口撒嬌的聲音裏還是有一點點低落,示意馬車折返啓程的同時,将她摟得更緊些:“你先前都說了要對我負責任,那就乖乖讓我欺負罷。”
“那不行。”玲珑忽然直身擡頭,“還是我先欺負你好了。”
說完便直接摟着他的脖子,親了上去。
于是蕭缙就這樣被玲珑按在馬車內壁上,親了個措手不及。
等到纏綿又漫長的親吻結束,蕭缙不由笑道:“你如今真是越來越大膽了。”
玲珑并不在意:“食色,性也。你們男子遇到什麽心煩意亂之事,不是飲酒,就是沉迷風月。我如今送走了父親母親去外任,心裏也不大舒服,當然要借色消愁了。”
雖說,榮親王府的上下規矩還是很森嚴的,榮親王府的馬車也是很寬闊華麗的。
但是再寬闊的馬車也仍然是馬車,前後不過八尺長而已,坐在車夫位置上既任護衛又任車夫的衛鋒就算不想聽見,也因着習武之人耳聰目明,無法聽不見。
前頭那些膩乎的言語倒還罷了,哪怕聽到有些輕微的不可描述,也不過悄悄撇嘴,只作不知。
可是玲珑這最後一句實在太過出乎預料,穩重如衛鋒,牽着缰繩的手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緊接着就聽車廂裏蕭缙不知道說了句什麽,萬幸這句見聲音壓得極低,所以衛鋒倒是不必聽清楚。
剛剛慶幸不過幾息,玲珑那裏又是一聲輕嗔,再然後麽……衛鋒心中暗暗立志——下次這樣出城,一定極力慫恿王爺騎馬!或者叫陶然、隋喜等人過來趕車也行!
不知不覺,又是數日過去,謝長垣到了西南之後很快上手政務,十一月下旬遞上的本章被蕭缙與軍報一起送到了禦前。
仁宗很是滿意,還傳了一道嘉賞的口谕,順便許可了蕭缙過了年便為玲珑請封側妃。
屆時玲珑雖然仍舊還不能算蕭缙的正妻,卻也算是王府裏位份最高的女眷。且在側妃的位份上,不管是掌管後宅,還是與其他宗室王府走動,也體面得多。
消息傳到榮親王府,衆人都有些習慣了,恭賀玲珑之外,便是悄悄再去找韋六兒加注,只有翡翠和裴姝的玉桂軒,一如既往地死氣沉沉。
不過這一回,蕭缙的神色也有些不比先前,似乎有什麽挂慮在心頭似的。
玲珑看在眼裏,便等只有兩人單獨在書房的時候問了一句:“是不是宮裏又出了什麽事?”
蕭缙搖搖頭:“沒有,什麽事都沒有。一切都好。”
玲珑仔細琢磨了一下,再次追問道:“你是擔心慈懿殿在預備什麽大事,所以這些日子才這樣平靜?”
“實在太平靜了。”蕭缙嘆了口氣,“前朝也沒有太多争議,除了先前安國公那本軍中人事的本章是比前世早了兩年之外,其他有些原應有争端的議題,近來也都很順遂。後宮更平靜,陛下最近常在昭陽殿,六宮好像很和順。”
說到這裏,玲珑越發明白:“皇上與皇後娘娘多親近雖然是好,但貴妃與裴貴嫔就沒什麽動作?”
“晨昏定省,恭順和睦。”蕭缙再次去翻邸報,同時伸手按了按自己有些酸澀的眼睛,“前世廣平十一年,好像後宮也是這樣。”
“廣平十一年,”玲珑不由微微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時間她是記得的,“就是前世你被誣告謀逆、在內廷司受審的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