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相逢
夜色漸深,陳若合忙了一天,又生着雲海清的氣,回到房中時,累得都感覺不會再愛了。她脫下外衣搭在椅背上,剛一轉身,見房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了,一個白影閃了進來,長長的黑發披在腰間。陳若合心裏一驚,以為是貞子來了,掄起椅子就要去砸,卻聽那白影低聲道:“不要高聲。”
“阿寒?”陳若合放下椅子,又驚又疑地望着阿寒。
阿寒把長發撩到耳後,轉身舉起燭臺在燈下打量着陳若合。陳若合隔着躍動的火苗看她,只覺得她臉色難看得跟鬼一樣,雙眼一點神采都沒有,盲人一般。
“若……若晨?你是何若晨?”阿寒嘴唇翕動,吐出一句讓陳若合差點蹦起來的話。
阿寒離奇死而複生,警告過淩蘇盧“好好看戲”,而且會吹笛,似乎對一切都了如指掌……淩蘇盧猜的沒錯,能做到這些的,也只剩下這個故事的杜撰者、編排者了。
“永晏!你真的是永晏!”陳若合脫口而出,她本以為阿寒會否認,甚至會轉身就走。但阿寒卻露出慘淡的笑容,輕輕點了點頭。陳若合也笑了出來,撲上去就要抱住阿寒,不知道是先抱住她親一口好還是先打兩巴掌好。阿寒側身躲過去,吹熄了手中燭火,室內頓時一片漆黑。
“永晏,你怎麽搞的?”陳若合在黑夜中也看不清,索性作罷,只急切地問道。她聽見阿寒在黑暗裏長長嘆了口氣,聽得她心中也浮出幾分悲涼。
“侬穿越到了自己的小說裏也就罷了……只是不知為何穿越過來,卻發現故事裏面的走向全都亂了。”阿寒說道,“侬也不知怎地就穿成了阿寒,她心屬雲子義,最後卻是嫁了她義父,長命百歲,無疾而終。誰知道會忽然橫死灌縣。這便罷了,侬卻不知道怎麽穿回去了。也許,按照劇本一步一步來,等到故事結束,穿越過來的人物自然而然都會回去吧。”
“劇本是怎麽來的?你後面到底怎麽寫的?”陳若合急切地問道。
阿寒苦笑了一聲:“團滅了。陳若初自殺,陳熾也便跟着殉情了。”
“你這不是坑爹嗎!有這樣的結局嗎!”陳若合頗為郁悶。
“現在你活着,邛崃派和斷層崖中的人大多也還活着……所以侬想,這樣的結局是不會出現的了。不過也未必,”阿寒冷笑了一聲,“殊途同歸,縱然多活一段時間,或者有些什麽支線劇情,最後如果死,也不會改變結局。”
陳若合不說話,阿寒又說:“袁小河,也就是陳熾,是這劇情的一手推動者。作為作者,侬便要助他一臂之力。”
陳若合道:“永晏,你不是應該阻止他的嗎?或者是你看他殺人,你會從中感覺到樂趣?”
阿寒在黑暗中半晌不說話,過了許久,忽然冷冷出聲:“不錯。”她舉起左手放在眼前,隔着屋內令人窒息的黑色打量着,然後才說:“陳熾是侬寫出來的人物,他就是侬的內心啊。得不到,就去殺,只有殺……殺掉她身邊所有的人,最後讓她只剩下對他的恨……就算他死,她也永遠永遠都活在痛苦之中。”
陳若合瞠目結舌。阿寒也不管她的反應,繼續說:“但是如今劇情已經被改變了,本來被侬寫死的人物并沒有死——比如你,比如雲海清,而且還出現了更多侬連設想都不曾想到的人物,比如淩蘇盧。侬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變化,也許是因為你吧。既然要推動劇情發展,侬只好親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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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慫恿陳熾殺人的嗎?”陳若合心裏沉甸甸的。她和永晏是好朋友,也自認為對永晏十分了解,如今卻發現,她真的從來不曾了解過永晏。這樣偏激、冷漠的永晏,讓她感覺到無比的陌生。
“侬不想讓陳熾殺太多的人。但是侬會讓他為了陳若初而瘋狂。”阿寒忽然冷哼了一聲,“若晨,你也看到了,這便是人性啊,求之不得而成心魔,成心魔而化魔。”
“人性你妹!”陳若合反駁道,“永晏,你太偏激了。世上有幾個陳熾?他不過是你內心中負面情緒的集合而已,如果人人都如他那般,那還得了?團滅的結局真有那麽好看嗎?”
“你以為侬會怕死?侬也是死過一次的人。”阿寒的語氣中帶些譏诮,似乎在嘲笑陳若合的想法太過天真,“再說了,侬真的是十分厭惡這個阿寒。她是兄妹亂、倫生下來的……最後嫁了她的義父,也是她的表叔,還真是輪回不盡。”
“永晏,求你正常點。”黑暗中什麽都看不清,但她阿寒說話的語氣完全就是永晏。永晏竟然變成了這種樣子,陳若合暗想,以後還是少惹她比較好……
“說到底,人人都是看戲的人。到了最後,侬也成了看戲的人。”阿寒垂下臉,長發遮了下來。
“永晏,你正常一點。”陳若合勸說着,“讓陳熾趕緊停手,然後找你的子義哥哥,或者我們好好想想怎麽再穿越回去,好嗎?”
“來不及了,侬現在不是作者了。”阿寒又嘆了口氣,“侬左右不了陳熾,而且他已經瘋狂失控了,究竟會怎麽樣,侬也想要知道。也許……就會全都死掉吧。抱歉了,若晨。侬沒有想到你真的會變成陳若合,連累了你,真的抱歉……但是侬也沒有辦法。”
“拉倒吧,永晏,虧我還把你當好基友。”陳若合憤憤道,“你隔岸觀火就算了,就不能讓別人發揮一下主觀能動性嗎?”
阿寒輕輕笑了一聲,帶了些許的悲涼。門窗忽然被風吹開了,滿室冷風。陳若合疾走兩步關上窗,又點亮放在桌上的蠟燭,卻已經不見了阿寒的人影。
“坑爹麽這不是……”她暗自罵了一句,永晏穿過來還不如不穿過來,盡添些堵心的事情。
***
山下客棧中,淩蘇盧和肖希直大眼瞪着小眼發呆。
“怎麽辦?”
“天亮後,把這小娘子送回邛崃派吧。本公子猜那陳熾是黏着陳若初的,陳若初走到哪裏,他就殺到哪裏。等到那時候,我們再回灌縣,應該就沒事了。”
肖希直一聽到“回灌縣”三個字,臉上肌肉跳了兩下,臉色更難看了。淩蘇盧估計他已經對趕山路這個概念有了終身難忘的陰影。
“對了,希直胸說是向風救了你,怎麽不見向風他人?”淩蘇盧趕緊岔開話題。
“他快到邛崃派時就同我們告別了。”肖希直說道,“可能是尋什麽人去了,或者還有些別的要事吧。”
“陳熾一日不除,一日便是禍害。”淩蘇盧想想,忽然下定了決心,“本公子要留在這裏,陳熾不死,本公子不回灌縣。”
陳熾咬着陳若初不放就罷了,陳若初走哪他殺到哪是什麽心态?而且陳若合是陳若初的師姐,陳熾不可能這麽好心地放過陳若合。與其躲躲藏藏或者直接跑路,還不如和他打一場,也不枉穿越過來一趟。
肖希直笑了,眼睛閃閃發亮:“在下聽蘇盧兄的,受此一難後,不會再擅自而為了。”
天命不可違。肖希直看到的東西并不會出錯,淩蘇盧若受兵刃之戮而亡,他肖希直也毫無辦法。
夜色越來越深沉了。淩蘇盧步出客棧,向四周望了望。天氣有些醺然,卻像是帶了股血腥味一般,讓人心頭添堵。淩蘇盧也不怕,緩步走上客棧後青翠的山坡,忍不住吟了兩首顧城的詩歌。夜空中又傳來幽幽笛聲,淩蘇盧微微一笑,順着笛聲而去。
“你怎麽又來了?”阿寒就坐在山坡上面,低頭吹着笛,分不清是喜是哀。
“怎麽,你是不想見本公子?”淩蘇盧信步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來。
“侬還以為是侬義父呢。”阿寒笑了,笑聲在黑夜中聽起來有些瘆人,“如果是義父,侬便殺了他。”
淩蘇盧不說話,阿寒說道:“不過,你來那也是真好……”
淩蘇盧談過N個女朋友,自然明白阿寒這般欲言又止的話背後藏着怎樣的臺詞。他從袖中拿出折扇展開,望着夜空,也不說話。
“今天晚上給人的感覺還真是不舒服。”阿寒輕輕嘆口氣。
話音未落,山坡下臨着邛崃派的那村子忽然點起了火把,有人跑了出來,他們甚至能聽到尖叫的聲音。淩蘇盧的折扇僵在手中,連阿寒的臉色都變了。
“該不會是陳熾又……”兩個人都站起身來,阿寒欲往山下跑,淩蘇盧攔住了她:“你不要去,你先去邛崃派叫人,本公子過去看看!”
“不行。”阿寒非常沉着,“你根本打不過他。侬設定陳熾的武學是無解的,你不能去送死。”
“那怎麽辦?”眼看那邊村子裏聲響越來越大,甚至把山坡下客站中的人都驚動了,有人跑出來,欲往那邊一探究竟。
“唉!”淩蘇盧焦急地嘆了口氣,直直往山坡下跑了過去,阿寒叫了聲:“淩——”聲音卻哽在喉嚨中。她猶豫了一下,将笛子放在袖中,也跟着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