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殇(二)

淩蘇盧從腰間出劍來,咬着牙,鼓足勇氣推開陳若初房間那扇虛掩着的門,大吃一驚。只見陳熾正把陳若初的衣裳一件一件往下撕扯。那件紅色嫁衣已經被拽了下來,棄擲地上。因為陳若初身體已經開始僵硬,陳熾脫她的衣服并不容易,折騰了半天,只把外衣扯下一半來。淩蘇盧未曾多想,脫口喝出:“你幹什麽!”

陳熾轉過頭看着淩蘇盧,嘴角扭曲,露出個詭異至極的微笑,比哭還要難看,讓淩蘇盧瞧着心裏一陣難受,跟看鬼片一樣。

“我要她同我在一起。生一處,死一處。若初,我知曉的,其實你也從未想同我一起吧。不過無妨,如今再看來,什麽都不重要了,你在我懷中便好。”陳熾低下頭,憐惜地看了看陳若初的臉,忽然又俯下身來,細細吻着陳若初的脖頸。淩蘇盧尋思着陳熾估計早就瘋了,一會兒大開殺戒絕對是根本停不下來,不如現在趁着他注意力全在陳若初身上,偷襲得手。

殺了陳熾,這是雲海清都沒有辦到的事情。如果他淩蘇盧做到了,陳若合定然會對他刮目相看,他還是有機會的。

淩蘇盧挺身仗劍,右手別在身後,蓄勢待發。說實在的,淩蘇盧的劍法勝在好看又炫酷,擅長表演,不擅長偷襲,陳熾又是高手奇才,淩蘇盧能否一擊得手,實在難以定論。正在此時,陳熾擡起頭來,把淩蘇盧吓得差點後退兩步。

原來陳熾的嘴邊盡是黑色的血塊,陳若初白淨的脖子上被他咬出了一個大口子,卻不見血流出來。映着那道缢痕,更顯可怖。看着陳熾的樣子,饒是淩蘇盧心理素質再好,也想叫一聲“變态”。陳熾卻渾然未覺似的,癡癡地對着陳若初笑。

“若初,如果我将你吞進腹中,我們便能長相厮守,你永遠都不會想着離開我,也不會離開我,可對?”陳熾眼中嘴角盡是笑意,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說罷,又俯身上去,如野獸般開始在陳若初身上撕咬。他甚至一點都不介意站在門口的淩蘇盧,以背沖着他,周身上下都是破綻。

淩蘇盧鳳眼一眯,露出與平時玩世不恭截然不同的嚴肅神色,周身也如彌漫起殺伐之氣來。他右手手指一動,劍尖在晨起寒冷的空氣中不易察覺地一抖,閃電般刺向陳熾。

陳熾猶伏在陳若初身上,劍鋒襲來,他按住陳若初的肩膀一使蠻力,竟将她抱起來,一人一屍一同滾落床下。陳熾也不慌,足尖挑起扔在地上以紅綢包裹的玄鐵劍,左手攬着陳若初不放,右手已将劍柄抓在手中。淩蘇盧一劍刺空,力道過大收勢不住,沒入床板寸餘。此時淩蘇盧與陳熾距離不過尺餘,淩蘇盧哀嘆一聲,以為自己必死無疑。

陳熾卻沒有動手,似乎是為了欣賞淩蘇盧狼狽的樣子,只陰恻恻地笑。

“淩公子,當初你要得陳若合,我得陳若初,不是說好的,為何如今失信?天下人皆不願我得陳若初,我便殺光天下人!首先便是你!”

陳熾真的瘋了。淩蘇盧想,最為可怖的是,他瘋得竟然如此冷靜,連言語都有條理,卻在堂皇言談之間,殺人無數。趁他說話的間隙,淩蘇盧去拔陷入床板的劍,沒拔下來,見陳熾眼睛都成紅的了,料定他是動了殺心。好在陳熾此時尚在屋角,沒有堵住門,而且因為抱着陳若初的緣故,動作也并不快。淩蘇盧往門外狂奔而去,一邊跑一邊大叫“雅蠛蝶”。

這客棧中的掌櫃和夥計見得陳熾進來,又聽到樓上房間裏有動靜,知曉陳熾就是殺人無數的小魔頭,哪個敢上來看,早都跑遠了去。淩蘇盧沖到樓下,本來想從正門沖出去,猶豫了一下,卻跑到了後面的廚房。

他已經失了劍,最好能尋把菜刀之類的,也不算手無寸鐵。

廚房裏濃煙滾滾,竈臺上燒了一大鐵鍋的油,已經翻滾沸騰,冒着煙。可能是廚子跑得急,沒有把這鍋油撤下來。淩蘇盧端起油鍋沖到外面去。客棧外面搭了個草棚,頂上都是用茅草堆起來的,淩蘇盧将油往棚頂一潑。茅草的頂有些受潮,一見滾油濃煙頓起,卻沒有燒起來,跟烽火臺上點的狼煙一樣。淩蘇盧放了火又匆忙跑了出去,灰頭土臉的,衣服髒皺了好幾處。

“燒不死你也熏死你,哈哈哈哈哈。”淩蘇盧從袖中取出破爛的折扇打開,掩口冷笑。他聽到從道路彼端傳來焦急的輕呼:“淩公子!”淩蘇盧一看,原來是阿寒快步走過來,身旁還跟着一個人,正是向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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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會起火?你無事吧?陳若初呢?”阿寒連連發問,走到淩蘇盧跟前,見他無事,松了口氣。向風一直陰沉地打量着淩蘇盧。

“我無事。但是陳若初上吊身亡。”淩蘇盧回頭看了看火勢,估計一時半會兒燒不起來,便現站在棚屋門口,嘆了口氣道。

“上吊身亡!”阿寒差點跳起來。淩蘇盧也沒想到她反應這麽大,一思忖,也是,她是小說的作者,自己作品中的人物脫離控制死掉了,不驚詫是假的。只見阿寒神色非常凝重,想了半天才嗫嚅道:“這火是你放的,你将他們困在其中,可是?”

淩蘇盧答:“正是——”是字還未曾出口,忽覺身後勁厲風至,阿寒尖叫出聲。劍鋒來得太快,淩蘇盧來不及閃避,本能自腰間抽劍格擋,卻将腰帶扯落,這才想起,劍扔在了客棧樓上的房間中……

後背銳痛,如被狠狠一震,淩蘇盧低頭,半截黑色的劍刃,沾滿了血,從身前伸出來,劍鋒閃着如地獄而來的寒光。比之心口劇痛,淩蘇盧卻覺得,阿寒的尖叫更讓他的耳朵難受。

真是的……不曾想到,竟然以這麽坑爹的方式死去。腰帶松了,褲子掉下去,身上都是煙灰和油漬,太難看了,太難看了。陳若合那妹子看到自己這副模樣,會不會當場哈哈大笑呢。他可是陷害過她師父,又威脅過她的。他們竟然還沒有成為仇人,可是現在,什麽機會都沒有了……

太坑爹了。說坑爹都晚了吧。以為自己會成為人參淫家,結果卻是最大的loser。分明不願接受,可就如這穿胸而過的劍刃一般無法更改。

也許自己一死,就能穿越回去了呢。希望妹子也能穿越回去,然後自己好去找她。

只是自己在這裏欠下這麽多,也不知道怎麽去還。

抱歉讓肖希直喜當爹。

抱歉好幾次差點把便宜老爹氣出心髒病。

抱歉讓尤溪改名尤默。

最為抱歉的是,未能嘗到同陳若合的感情,也沒來得及去還阿寒。欠下太多,所以讓他如今孑然一身。什麽都不再有。

陳熾一身煙灰地站在淩蘇盧身後,陳若初伏在他的肩膀上。他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只仰頭淡淡看了看天色,拔出了劍。血噴灑出來,灑了陳熾一身,灑了陳若初一身,也在阿寒雪白的衣裳上,繪出點點紅梅。

淩蘇盧軟軟癱倒在地,修長的手指間猶攥緊了折扇。臉沖着地面,血大量流出來,彙成了一個湖泊。阿寒渾身都在抖,有痛苦,也有恐懼,她死的時候,也是這般情形啊……

阿寒撲到淩蘇盧身邊,将他扶起來,說着兩人之外旁人都聽不懂的話:“告訴侬,你真名叫什麽,侬去找你!侬找遍中國都要找到你!”

淩蘇盧稍微側過臉來,看着阿寒。瀕死的時候總是會出現幻覺,眼前這人是陳若合,忽然又變成了阿寒,少女的笑靥如盛放的杜鵑花,可惜越來越模糊。

“我叫……”後面的話聲音太輕,阿寒什麽都沒有聽到。淩蘇盧的頭垂落她的肩膀,下巴硌得她有些疼。

“淩公子!淩公子!”阿寒大叫,滿臉都是淚,只是扶起淩蘇盧,從腰間解下藥囊,欲為他止血。陳熾竟也不跑,就抱着陳若初靜靜站在一旁,看着淩蘇盧,目光中有些平靜之下無法掩飾的瘋狂。

“沒用的,”向風終于開口,“劍透心肺,藥石罔效。”

阿寒何嘗不知道,所以她只有流淚。

***

天剛明,邛崃派上就來了個人,滿臉焦灼之色,正是肖希直。守着山門的門生請他少坐,去叫人請雲海清來,肖希直也格外心神不寧,坐立不安。不多時,雲海清過來,肖希直把事情同他一說,雲海清點點頭,就去叫人一同下山接陳若初上來。

消息一傳開,陳措本來還卧床養傷,拾掇拾掇便跟着去;陳若合也聽得了,硬是要下山接她師妹,雲海清拗她不得,想着雲子墨,雲子義等人都随行,就算逢上陳熾,也不至于傷及她,也就由着她了。

還沒有走到山腳,遠遠望見山谷中騰起滾滾濃煙來。因為天色基本已經是亮了,看得格外清楚。雲海清覺得不妙,領着衆人加快腳步行去。

作者有話要說:

最重要的便當終于發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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