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下山
雲來山更佳,雲去山如畫,山因雲晦明,雲共山高下。
山浪峰濤,層層疊疊,遠看就像一團遮天的黑雲,似是望不到山峰穿于何處。
“師傅,你真的肯放我下山?”透過密密層層的暗綠樹葉,只看到男人豔紅的衣擺,像是飛舞的赤色花瓣,美得不可方物。
“塵兒,是時候了,還望你記住一句話,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男人對面的老翁看似已到了垂暮之年,一身白衣映着花白的長須,頗有些仙翁之姿。
紅衣男人一怔,狹長的鳳眸微微眯起,良久,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麽,鮮豔的紅袖一揚,只在天際留下了一抹朱影。
雀鶴望着那點逐漸看不真切的紅色,若有所思的捋着胡須,“塵兒,人各有命,這次下山就看你的造化了,你命中注定有此劫,為師也幫不了你啊...”
夕陽斜下,晚霞正姝。
※※※
“無邪(ye)”教總壇牆壁上,如洗的白月投着清冷的光,印出一抹黑影一閃而過,迅速的連守衛的教徒都沒有絲毫察覺。
正懶洋洋的斜靠在自家情人身上悠閑的吃着葡萄的秦笑語右眼皮忽然猛一陣跳動,随即一抹熟悉的冷香充斥進鼻腔,驚得秦笑語一躍而起。
紅影在這瞬間毫無征兆的飄入,秦笑語看到來人,苦的連死的心都有了,“小塵,你怎麽來了...”
傅離塵沖着秦笑語甜甜的一笑,成功讓後者驚起一身雞皮,“纖纖素手”執起自家二師兄的手,邪魅的鳳眼遍是柔情,“二師兄,三年不見,你可有曾想我?”
“想...”想永遠再不見你。
男人聞言似喜似羞的垂下一雙含情目,眼角在低落的瞬間有意無意暼過身後端坐高位,一身紫袍,長相俊秀,眉目含笑的男子,身子向着秦笑語湊了湊,傅離塵朱唇輕啓,柔聲問道:“二師兄,看來你過得不錯啊。”
秦笑語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吐出兩個字,“是啊...”随後轉頭沖着自己明顯看好戲的情人道:“這是我三師弟,傅離塵。”
入世冷挑紅雪去,離塵香割紫雲來。
離塵,離塵,倒真如離世斷塵之人。
紅袖掩面,只留一雙狹美鳳目襯着眼下的淚痣,半分笑半分嗔的看着楚逸宣。
在接觸到那雙如若點漆的黑瞳時,楚逸宣不禁心下一動,好一個“天然一段風騷,盡在眉梢,生平萬種風情,悉堆眼角”。
怪不得自家戀人常說,師傅的三個徒弟,雖個個足以傾城,但只有三師弟傅離塵才是真正可稱得上“傾國傾城貌,閉月羞花顏”。
但也是這位天仙般的人物,才是三人裏面最難纏的人。
他可以不費一絲一毫的力氣就讓人喪命,他的一雙眼就是最妖嬈的利器——足以勾人魂,足以攝人魄,足以惑人心。
而後,足以斷人腸,足以消人命。
真真的蝕骨斷魂,抛心亡命。
“早聞傅兄貌可昧國,目足剜心,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聞言,傅離塵挑了挑眉,嘴角慢慢漾起一抹微笑,沖着楚逸宣柔情似水的說:“在下區區陋名,怎比得上邪(ye)皇巧設迷局,棄義擇權最終與自己的義弟三分天下的威名相提并論呢。”
這是憬帝到現今最大的敗筆,也是楚逸宣做的足以誅心的一件事,當然,誅心只是楚逸宣雖做的不少,但卻唯有這一件,是卡在他喉嚨裏的一根刺,拔不得,咽不得,更提不得。
六年之前,晟王毓晟叛亂,退守塞外,立地為王,與朝廷共享天下,毓朝皇位便壓在了年僅十五歲的少年毓憬頭上,戰亂中,剛剛登基額少年天子将兵權的三分之一賭注在自己的結拜大哥楚逸宣身上。
世人用“慧中人傑,将中鬼才”八個字形容當年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楚逸宣,而這也在冥冥之中預告了未來的發展形勢,這樣一位足以撼動江山的人才怎會甘居人之下呢?于是叛變自然而然的發生,在戰事最吃緊的關頭,楚逸宣帶領着部下和早已暗中培植好的勢力建立起中原第一大教,無邪教,在天下分裂中占據了重要的一部分,而少年天子則被迫與自己的皇叔簽訂了五十年之內雙方互不幹涉不得侵犯的約定,從此天下三分,三足鼎立。
一代将成萬骨枯,那黃土之下長埋的無妄冤魂成為這場利益分割中最大的犧牲品。
楚逸宣唇角的笑容不變,只是瞳孔中多了幾分暗沉,“但是憬帝也因為這場戰役将剩下的所以兵權全部收回自己手中,真正的掌握大權,誰又知道這是否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呢?”
紅袖一揮,帶起幾根柔軟的青絲揚散在半空中,傅離塵不置可否的說:“只是,他卻是想要信你的。”
猶記那年山下鏡湖湖畔,楊柳依依,花開正豔,少年倚在樹下,亮眼的明黃衣擺飄訣,流蘇浮動,自己靠在樹上,并未看到少年的神情,卻能聽到少年略帶嘆息的呢喃,像一陣細細的風,拂過心髒表面,帶起一縷細細的塵埃,少年說,為何你要讓我再不相信任何人呢,大哥。
象征着至高無上的黃伴着棉絨的柳絮,飛舞着,像情人最燦爛的微笑,明晃晃的刺進眼球,惹起細微的刺痛,而後混進塵土裏。
大哥雖不在,但弟今日割袍斷義,從此朕與卿卿,再無半點關系。
少年轉身的瞬間,眉目如畫,卻帶着睥睨天下的倨傲。
“也罷,他那時到底沒有真正相信過你,否則也不會将斷後之事準備的那麽齊全。”那時少年的聲音沒有絲毫被背叛後的憤怒,平靜的有種理所當然的意味。
即使只是個年僅十五歲的孩子,也是在皇家殘酷險惡的環境中長大的,又哪會那麽容易的輕信于人呢?
傅離塵嘆了口氣,話鋒一轉道:“在下今日前來,只是想讓邪皇幫我一個忙。”
“哦,”楚逸宣歪了歪腦袋,興意盎然的問,“有什麽事情是傅兄辦不了的呢?”
似夜色般烏黑發亮的鳳瞳垂了幾度,傅離塵弧形優美的嘴唇一扇一合,優雅的吐出四個字“我要進宮。”
“傅兄莫不是在為難我,這天下間什麽地方我都能幫你進去,唯有這皇宮,我只怕有進無出啊。”纖長的手指在純銅所制的椅把上彈敲了幾下,楚逸宣笑的頗有幾分意味深長。
“若以雀鶴老人三弟子之名,應該不難吧。”
“哦,不知傅兄為何一定要進宮呢,這可是一入宮門深似海啊。”
傅離塵微微一笑,頗有些可惜的吶吶道:“九重深宮鎖佳人啊...”
楚逸宣聞言嘴角有些抽搐,縱使這後宮粉黛三千,有你傅離塵這樣一個絕色,也都統統失了顏色啊...
看着自家三師弟唇邊高深莫測的笑容,秦笑語的心“咚”的跳了一下,不太确定的小心翼翼的問道:“你說的這位佳人,該不會,是皇上吧...”
十年多的朝夕相處讓秦笑語充分的了解自家三師弟看似絕美無害的外表下卻隐藏着一顆邪惡狠辣的心,所以秦笑語絕望的聽到傅離塵笑盈盈的說出兩個字,“是啊...”
尚未發育成熟的少年,在那時便可見以後的風流俊逸,可不真真是位佳人。
“若是這樣,那我定當舍命陪君子。”紫袍在空中揚了一圈,楚逸宣真誠的說,只是一雙眸子裏卻閃過一絲狡黠,畢竟不是誰都敢打皇帝老子的注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