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往事落幕
任老師看着孩子情緒不好，就主動要求先帶孩子回學校，她住在學校的教職工家屬院。許岩只好開車将她們送回了二中。
任老師家不在本市，一直住在學校分的獨立宿舍。宿舍環境還不錯，一室一廳設施齊全。客廳的小沙發伸開就是一張小床，許栩的精氣神很差，簡單的洗漱了一下，就窩在沙發床上睡着了。
早上的時候，任老師叫她起床，發現這孩子頭有些發熱，趕緊帶着她去學校診所看病。她量了量體溫，有點低燒。校醫開了一些簡單的退燒藥，讓她回去多喝水多休息。
任老師上午第一節 還有課，就打電話準備喊許栩爸爸過來接孩子回家。電話沒人接聽，許栩主動要求說一個人可以回家，任老師還是不放心，喊來了班長楊明，讓他送許栩回家。
許栩回到家，發現家裏沒人，她頭暈得厲害，吃了醫生開的藥後，就爬到床上又昏昏睡下。
她自己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再次醒來的時候是被尖銳的吵架聲驚醒的。窗簾拉的很緊房間裏光線昏暗，她一時間有些分辨不出此刻是白天還是晚上。
周婕飛快地數落了一大串，許栩開始沒聽清內容，只聽到最後一句刺耳的，刻薄的——
“許岩，你怎麽不去死——”
許栩僵住了，她從來不知道爸媽的關系何時竟惡劣到這個地步。
周婕的聲音還在尖嚎：“兩年前咱們就說好了，許栩高考之後就去辦離婚，可你為什麽等不及？你當我不知道嗎？你相好的不就住在咱們小區11棟？你可真不要臉，出軌都出到家門口。”
“你早就知道？”許岩的聲音有些震驚。
“咱們倆沒感情了你找別的女人我不怪你，可是你就不能等一等嗎？許栩還有一個月就高考了，她考完試我立馬就跟你簽手續搬出去。你當我兩年好過嗎？不是為了怕影響孩子，我連看都不想再多看你一眼，看到你就覺得無比的惡心！”
“明明是你這些年總是高高在上的施恩模樣，我知道我當初配不上你，你家裏包括你都看不起我，我一個沒爹沒娘沒背景的小工頭，配不上你一個嬌養的大小姐。這些年我對你還不夠遷就嗎？就是一塊石頭它也該焐熱了吧……”
“呵，年輕的時候我就是這個脾氣，你當初可沒嫌棄。現在遇見更年輕的了，反倒嫌棄我這身嬌氣了？我當初就是瞎了眼沒聽家裏的話，不惜跟家裏鬧翻也要一個人跟你闖蕩，短短二十年，我得到了什麽？落到現在的下場我怨不了別人。”
“慧娟是我們公司的會計，當初我也是一時昏了頭，才……”
“別跟我說這些，我聽了都嫌髒耳朵。你以為這幾年我跟你分床睡是因為什麽？還不是因為你髒。當着孩子的面我從來不戳破這樁醜事，她看着才比許栩大七八歲，你不就圖人家年輕貌美麽？我又不是不給你們騰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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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婕你別太過分，我也是個正常男人！你一直冷着我，還不許我有人了？你遷就孩子，我尊重你的意見。她是個好姑娘，不然我早就光明正大領證過日子了。”
“好姑娘……呵……你的好姑娘昨天晚上挺着四個月的肚子來家裏耀武揚威宣誓主權，你還要我恭喜你給許栩添了弟弟妹妹嗎？”
“什麽？她懷孕了？”
“真是對狗男女。我當初為什麽就眼盲心瞎了呢？我媽早就跟我說過了你不是個長久的人，我當初還不信。我還一直在孩子面前忍着反胃跟你假裝恩愛夫妻，每天你晚上加班的時候都去11棟加班去了吧？睡完了女人走兩步路又回到家裏戴上慈父良夫的面具，你不去當影帝多可惜啊？”
“我不知道她有了，我也不知道她會來找你。許栩要高考了我最近一直心思都在這邊……”
“你還真當自己是皇帝，這邊那邊雨露均沾？你是不是還嫌棄許栩是個女孩子，所以打算生個兒子繼承你的‘皇位’？”
“我從來沒有這種想法，就算再婚也沒打算要孩子，更沒想過她會來鬧。”
“現在假惺惺的說這些還有用嗎？我是個多麽驕傲的人，你不知道麽？我明知道我老公在我眼皮底下跟別的女人同進同出暗度陳倉，我還是打落了門牙往肚子裏咽。許栩念書正是關鍵時候，我不願意大人的事情影響到她。她從小被養的膽小又嬌弱，我怕她會胡思亂想，會覺得被父母遺棄。這些年我都這麽痛苦地隐忍着，你為什麽就不能多為孩子考慮考慮，等她考上了大學獨立懂事了，你再去娶十個八個我都不管你。可你怎麽就這麽自私？我的抑郁症怎麽得的你沒覺察到嗎？都是被你們逼的——”
“周婕你冷靜一點，這件事是我對不起你，我會去處理的。我現在就把她弄走，不會再讓她出現在你跟孩子面前！我們倆風風雨雨都二十年，孩子都那麽大了，我其實并沒有打算過真的跟你離婚——”
“走開，別碰我。我嫌惡心——這個家我實在待不下去了，它就像是一個籠子，囚了我這麽多年。我收拾收拾回烏城了，許栩那邊繼續瞞着，就說外婆家有事我回去照顧。”
“周婕，你別這樣！”
“滾——說了別碰我！”
許栩縮在床上淚流滿面，外面吵架的聲音一聲比一聲刺耳，就像刺刀一樣，一刀一刀的捅進她的心窩。她一直以為自己有個和諧美滿的家，美麗溫和的媽媽，努力工作的爸爸。原來這些都是假象，真正的爸媽如同仇人一樣水火不容，彼此指責說着最刻薄的話，從前的恩愛都是泡沫幻影。
難怪媽媽一直不贊同她早戀，還氣到打了自己一巴掌，原來媽媽心裏有着這麽一個沉重的結，她一直害怕自己走上她的老路，因為她的不幸福。爸爸一直都是寬容開明的，許栩跟爸爸特別親，結果萬萬沒想到爸爸才是那個背叛了這個家的人。還寡廉鮮恥地把小三接到同一個小區，難怪媽媽當年扔個垃圾都能暈倒，肯定是發現了這個事情，打那之後就像變了一個人……
許栩心疼媽媽心疼得厲害，如果不是自己，媽媽就不用獨自隐忍着爸爸犯下的過錯，為了維持表面的和平吞了那麽多苦水。結果自己還不聽話同她吵架，沒理解她的良苦用心。
她的家，要散了……
許栩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突然聽到客廳裏傳來一聲清脆的瓷器碎裂的聲音，響得刺耳。再然後她又聽到重物倒地的聲音，一種強烈的恐慌籠罩在她心頭。
她趕緊掀開被子跑下床，打開卧室門朝客廳沖去。眼前的一幕成了她的終身噩夢——
許岩捂着肚子，殷紅的鮮血順着指縫噴湧而流，他錯愕地看着女兒，來不及思考為什麽女兒會出現在家裏。“快——攔住你媽！”
許栩順着爸爸指的方向朝陽臺上跑，周婕已經推開了防盜窗，毫不遲疑地踩着花盆踏上窗臺，像只蝴蝶一樣翩然躍下。
“啊——”許栩抱着腦袋絕望地尖叫，眼前不斷的重複着剛才的畫面，最後跌入了無邊的黑暗。
許栩再次恢複意識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好幾天。眼前都是一片刺目的白，她坐在被窩呆呆着縮成一團，好像是在回味剛剛做的那個可怕的夢。
過了一會，有人推門進來。許栩害怕地又蜷緊了幾分，不敢擡頭看來人。一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給她例行檢查了一下，然後飛快地在診斷書上寫着什麽。那醫生剛離開，門很快又被推開。
許栩從餘光中打量，外婆慈祥的身影映入眼中。
“許寶乖，跟外婆回烏城好不好？”
許栩擡起頭，房間裏陸陸續續走進來許多人，舅舅一家也在其中，還有好些個熟悉又陌生的臉，都是外婆那邊的親戚。每個人都在用疼惜的目光默默凝望着自己。
許栩張了張嘴，好像明白了什麽，又好像什麽都不明白。
她很想哭，可是又哭不出來。她好像被凍僵了似的，連最基本的表情都做不出來。
宋琬攬着外孫女心疼得如同刀絞，女兒走上這條不歸路，她多多少少也有些責任，大人們作得孽卻都要報應在這個可憐孩子身上。
舅舅周揚上前來商議：“你現在的情況今年不能參加高考了，醫生說要住院治療。咱們搬去烏城，這樣舅舅跟外婆也方便照顧你，你看好不好？”
許栩搖搖頭。她不想走，她的家還在這裏，她猶豫了半天，還是開口小聲翼翼地說：“我爸媽呢？”
宋琬眼眶頓時落下熱淚，“你爸媽他們……都沒了……”
周婕高處墜樓當場就斷氣了，許岩送到醫院的時候，沒搶救過來，脾髒破裂而死。
許栩想：原來……原來自己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了……
她覺得心裏突然被挖空了一大塊，空蕩蕩的灌着冷風。她摸了摸臉，原來難過到極致的時候，真的哭不出來眼淚的。
“好。”半晌後，她答道。
周揚很快就辦理了許栩的退學手續，許家的後事也都料理完了，許家的房子在母親宋琬的堅持下低于市價一半的價格轉售了出去。出了這樣的事情，孩子是再也不能受一點刺激了。許岩家裏父母去的早，老家還有個堂姐，過來交接了下東西，兩人名下的財務分配成三分，許家的親戚拿了一份，剩下的兩份都歸在了許栩名下。
許栩臨走前，跟外婆說要見個同學跟他告別。江絡繹的電話一直在關機，許栩跟他斷了聯系，現在要走了，就想跟他說一聲。
可是她晚上走到他家小區樓下的時候，卻發現他家的窗戶一片漆黑。上去敲門的時候，看見門上貼了個催繳電費的單子。對門聽到聲音開門，說是江絡繹媽媽出差把他送到他父親那邊了。
許栩撲了個空，她依依不舍地又蹲在樓梯間守了一會，好像多汲取一些他的氣息，自己以後就會少懷念他一點似的。
“再見了，江絡繹。”她對着黑暗的空間，輕聲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