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朝三暮四05

殷思漆黑的劍鞘抵在床沿,  右手緊攥着劍柄,殺氣收斂的無聲無息,像一道神出鬼沒的幻影,  直接忽略了葉雲舟懶散的招呼。

葉雲舟打了個哈欠,  暗道無聊,  殷思的皮質護手帶進了殿外的寒意,  他感覺鼻腔又泛起癢來,  扭頭捏着鼻尖壓下想打噴嚏的沖動,悶悶地說:“喬堂主讓你帶了口信?還是來興師問罪?不過這兩種任務好像都不太适合你,喬堂主挖人牆角卻不懂知人善任,真是可惜。”

殷思越發看不懂葉雲舟,但葉雲舟這副漫不經心地模樣更讓他升起怒火,冷聲質問道:“葉雲舟,你……”

“等等,我現在風寒發熱,頭疼的很,  你一身涼氣,  有什麽交代退遠五步再講。”葉雲舟豎起枕頭靠在床頭,揚了揚手指,動作隐蔽地指了指牆,  “再遠點,我耳朵還管用,聽得見。”

殷思的拇指蹭了下劍柄,很快就反應過來,  葉雲舟向他打手勢,說明和慕臨江已經知道他沒受殘魂控制,卻不讓他出聲詢問事情經過,  又暗示他隔牆有耳,此地沒有淩崖城的人,那只能是小心殘魂。

“你靜聽主上問話。”殷思拿出那張傳音符臨時改口,指尖一劃,符紙燒起火焰,青白的煙霧漸漸彙成一面方形屏障。

屏障中驟然亮起,緩緩現出燈火通明的正廳一角,殘魂單手托腮,笑眯眯地說:“葉公子,小朋友,胡亂勾引姐姐,可是要付出代價的。”

“此地并無外人,收起你那套吧,別糟蹋我對喬堂主臉的印象了。”葉雲舟側目瞟出點微妙的嫌棄,“算上在施家店,我們也算熟人,喬堂主想問什麽,就開門見山吧。”

“哼,還敢提起那件事,你和慕臨江害我損失不少修為,如今你送上門來,我要殺你易如反掌!”殘魂神色一厲,陰森地威脅。

“這倒是事實,不過殺我毫無用處,我若出了意外,霍風霖第一個懷疑的就是你。”葉雲舟從容道,“我和霍風霖談了什麽,你知道嗎?任你在身邊白流眼淚,他也不會相信你,更不會告訴你引暮石的下落。”

說起霍風霖這個名字,站在傳音雲圖之後的殷思眉梢微動,稍顯疑惑。

殘魂惱羞成怒拍桌而起,惡狠狠地盯着葉雲舟,片刻後又強行冷靜坐了回去,深呼吸道:“你究竟想對我說什麽?不是你引我來找你嗎?”

“喬堂主……不知道我該如何稱呼您?”葉雲舟表情一變,禮貌地低頭。

殘魂撩了下垂落的頭發:“就叫我喬堂主吧,現在我就是喬心月。”

“好,喬堂主,那我就長話短說,你在淩崖城的目的是引暮石,而我來淩崖城的目的是幫你取得引暮石。”葉雲舟誠懇道,“與我合作吧,給我提供外界情報,必要時替我傳話,掩護我的動作。”

殘魂一怔:“如此簡單?是慕臨江陪你做戲?”

“不,他什麽都不知道,我背叛了他。”葉雲舟說的簡短,“霍風霖對你講過我們的計劃嗎?”

“……舉辦一場宴席,在宴上宣布他得到神刀厭日,彰顯淩崖城的武力?”殘魂謹慎地說,他當然不信霍風霖對他說了實話,“你會背叛慕臨江?哄騙三歲稚童嗎。”

“随你信不信,不過我可以稍微透露一點給你,霍風霖的野心遠比這要大得多,他真正的目标是慕臨江。”葉雲舟提示他,“慕臨江如今只想安度晚年,跟着他就如同踏入死水,我的野心同樣不小,所以我選擇霍風霖。”

“等等,我怎麽越來越不明白你的意思。”殘魂擡手制止,“且不說你要謀害慕臨江,你為我取得引暮石,又投靠霍風霖,這不矛盾嗎?”

“這有什麽矛盾的?”葉雲舟理直氣壯地反問,“我只是個築基的晚輩,除了出謀劃策和打感情牌暗算老朋友,還有什麽長處?如果霍風霖順利煉成厭日刀,實力大增,他甚至不需要陰謀詭計就能敗盡三都高手,那我對他還有價值嗎?只有他失去神刀,我才能做他的神刀。”

殘魂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但仔細一想似乎也對,葉雲舟有劍氣護身,但終究是外力,霍風霖必然不能在武力上倚仗他。

葉雲舟和慕臨江的關系哪怕在殘魂的認知中,都是時好時壞感情成謎,而葉雲舟本人更讓他琢磨不透,葉雲舟像是從沒在乎過什麽,他也不敢斷定葉雲舟就真不會背叛慕臨江。

兩邊的氣氛都沉默下來,葉雲舟閉上眼睛仰頭按着眉心,殷思捏着劍鞘的手指反複攥緊,憑借着只言片語的推斷卻沒有發問的機會。

“呵,那些都是後話。”殘魂突然敲敲桌子喚回葉雲舟的注意,“我不管你和霍風霖還有慕臨江要搞什麽,你不妨先說說如何幫我取得引暮石。”

“很簡單,你直接去找慕臨江。”葉雲舟笑道,“劍上有慕臨江留下的追蹤印記,等殘片與劍分離,将要和引暮石主體融合時,你自然就找到引暮石的位置了。”

殘魂愣了一下,又不禁猶豫語塞。

“放心,慕臨江和我不一樣,只要你手裏有殷思,他就不敢妄動,況且現在慕臨江以為我被淩崖城抓了,相當于你還有我這個人質,你直接去找他要追蹤定位,絕對不會有危險。”葉雲舟給他打包票,“連你用的身體也是秋水劍閣的堂主,他甚至都不會傷你一根頭發。”

“如今的慕臨江到了你口中,怎麽像只紙虎。”殘魂将信将疑地抽了下嘴角,“不過這樣說起來,我為何要配合你,我直接去找慕臨江,用人質威脅他為我獻上引暮石,這當中和你扯上什麽關系了?”

“很簡單,因為你不配合我,我就對霍風霖煽風點火,揭穿你的假面具。”葉雲舟溫和地說,“他一直沒放下過對你的懷疑,況且喬堂主您嘴上說着喜歡城主,還金屋藏嬌,這不合适吧。”

殷思:“……”

葉雲舟調侃道:“你看你的殷大人都吃醋了,殷大人放心,喬堂主只是和霍風霖虛與委蛇,一個冒名假貨怎麽比得上真實的沉默守護者,他的心永遠在你身上。”

殷思:“……”

雲圖後的殷思唰地亮出一截劍刃,忍了又忍,才緩緩用右手把劍柄壓了回去,算是大概明白過來淩崖城主的身份。

殘魂砰地一聲拍碎八仙桌一角,他透過雲圖陰郁地盯着葉雲舟,葉雲舟的笑容謙和純善,看似退步道:“喬堂主,這只是一個我們誰都不願見到的假設而已,我先向你道歉了,我們各有目的,并不沖突,為什麽要互相傷害?”

“……葉雲舟,你該慶幸我是個大度的人,不會計較這點小事。”殘魂抿了抿嘴,他最大的優點就是忍耐和等待,此番強行忍下怒氣拂去腿上木屑,他手裏的确沒什麽葉雲舟的把柄,讓霍風霖再拿法寶測一遍?到時葉雲舟抖出他的底細,那可全是真話,“我會去找慕臨江,不過我和他提起你,會說什麽就不一定了。”

葉雲舟不以為然,他能囑咐慕臨江的話,基本都在永夜宮囑咐過了,只要慕臨江能把那些辦妥,那就剩下來淩崖城吃飯,十分簡單實惠。

殘魂收了傳音雲圖,符紙燒為飄散的飛灰,零星落在地毯上,殷思動了動唇角,調轉劍柄指了下符紙餘燼。

葉雲舟也不知道殘魂到底會不會在符紙上做文章偷聽,但他一向周全,保險起見微微搖頭,故意沖殷思冷笑道:“殷大人,你最好乖乖跟着喬堂主,在宴上我要聯合霍風霖除掉慕臨江,而他什麽都做不到,只會一無所知,震驚憤怒地品嘗遭受背叛的滋味,這個畫面很有趣不是嗎?”

殷思一雙斜飛淩厲的劍眉都快和眼睫壓到一起,葉雲舟的語氣真實到讓他懷疑這就是葉雲舟的心裏話,他咬牙将聲音維持在古井無波的平穩:“話已帶到,告辭。”

葉雲舟抱着胳膊,食指微微擡起,指了下寝殿一角的日晷,又拽起被子,點點床沿:“不送。”

殷思猜測葉雲舟的應該是讓他找時間再來,便略一點頭,後退一步隐入暗影。

還在正廳之中的殘魂閉着眼睛,掌心浮着一張符篆虛影,葉雲舟對殷思陰沉得意的幾句話一字不漏的聽進了耳中,他已經大概猜出霍風霖和葉雲舟謀劃了什麽,而霍風霖對他說的簡直是哄騙小孩。

“哼,不管葉雲舟想對付慕臨江,或是真正想對付霍風霖,都和我沒什麽關系。”殘魂起身負手踱步,“想來葉雲舟不會出賣我魚死網破,只要先暫且保守行事,得到引暮石和永晝燈,三都始終是我的。”

一刻鐘之後,一道黑影自窗口飄進,殷思落在殘魂身後,拱手道:“主上,任務已辦妥。”

“辛苦了。”殘魂轉過身來,頃刻間就變作笑語盈盈的模樣,“叫我阿月就好,我們之間,何必這麽生分呢?”

“屬下不敢。”殷思冷硬地說。

“哼,木頭!”殘魂惱恨地罵他,“有什麽不敢的?我叫你與我雙修,你敢不敢?若是不敢,就說明你不喜歡我,那我就殺了你以絕後患。”

殷思眼角跳了跳,低頭艱難地措辭:“屬下不敢……冒犯仙子。”

殘魂狐疑地端詳他,随後搖搖頭:“算了,沒人能掙脫我的控制,不過你這種習慣可不好,喜歡就要主動追求,要得到,要占有,把他的一切都變作你的!明白嗎?”

殷思:“屬下受教。”

“好了,傳訊給慕臨江。”殘魂沉聲說,“明日亥時,泉靈山見。”

……

泉靈山的草屋已被燒毀清理,空出的地上積了一層薄雪,将融未融,六合鎮天氣回暖,山中已能聽見幽遠空靈的汩汩泉音。

慕臨江靠坐在樹下,春江庭月撐在頭頂,傘柄搭着肩膀,樹梢不時落下幾滴雪水,沉悶地砸在傘面上,順着傘骨滴到平展在雪上的層疊衣擺。

慕臨江已經将葉雲舟在永夜宮的言行幾乎全回憶了一遍,他能感受到引暮石殘片的位置,摒棄城中雜亂的氣息,只追蹤他留下的符文,這個位置就明顯的猶如夜空冷月。

殘片仍在淩絕山中,霍風霖并未把它帶遠,但引暮石主體不可能在那裏,否則煉器造成的天地異象首先就會讓自己損失慘重。

是打算先剝離劍和殘片,再将殘片帶走嗎?

他試着推測葉雲舟的思路,最終失敗,于是轉而開始思索葉雲舟應該知道他做事沒那麽複雜,更不贊成他頻繁動用靈力。

慕臨江轉了轉手上指環,這時一段重要的訊息久違地傳給了他,是應軒陽。

他沒有打開雲圖,敲了敲指環,一層水波蕩開後直接問道:“什麽意思?”

應軒陽的聲音略帶疑惑:“小舟不在?……你這聲音聽起來不對啊,指環壞了嗎?”

“不在。”慕臨江簡單道,“說正事。”

“啊,好。”應軒陽被他突如其來的簡潔吓到,遲疑地問,“淩崖城不知道搞什麽名堂,突然辦什麽春華宴,而且急的很,就在三月初九,大意就是賞花喝酒吟詩作賦舞刀弄槍,順便和衆人談點大事,說是各大門派都請到了,為表三都一心,請你也務必賞臉,你賞嗎?不賞就按往常我和簡司主商量了。”

“去。”慕臨江蹙眉,引暮石殘片交出去了,葉雲舟也沒有離開淩崖城來找他的跡象,看來葉雲舟是鐵了心要惹是生非,那他也只能奉陪。

應軒陽又吃了一驚:“哦,那你帶夙宵衛還是循禮堂?不好帶小舟吧,禮單我這就吩咐下去準備……”

“都不用。”慕臨江打斷他,“我已在煌都。”

“啊?……小梅,我是不是得休息一下了,怎麽幻聽如此嚴重。”應軒陽壓低了聲音對旁邊咕哝一句,“這不像宮主啊。”

慕臨江聽見施小梅的名字,表情稍微緩和了些,偏頭咳了一聲,問道:“施姑娘還習慣嗎?”

“慕宮主好!我待的很習慣,應殿主也很照顧我,您放心。”施小梅走近了脆生生的回答,聽起來頗有精神。

“嗯,有事再禀。”慕臨江收回靈力斷了傳音,想了想,然後聯絡衛一。

衛一已經在回寂宵宮的路上,慕臨江把葉雲舟整理的奴隸檔案過目一遍,吩咐道:“我給你的第一份名單和信件,消除所有能追蹤的痕跡,匿名分別發給煌都夜都各大門派。”

“宮主?我們這是做好事不留名嗎?”衛一詫異道。

“具體根據以後情況再說,第二份你趕回寂宵宮,蓋我的印傳給修真境重華仙門門主。”慕臨江指示,“務必要快。”

衛一也不禁湧起點熱血,也不再多問,中氣十足地稱是。

慕臨江不知道自己安排這些在不在葉雲舟算計之內,不過就算不在也沒關系,霍風霖辦這個宴會必定是針對他,他不能空着手去,也不必全指望葉雲舟,把行動限制在猜葉雲舟心思的框架之內。

他在樹下待了良久,撐着樹幹正想起身時,指環又閃了一下,他嘆了口氣坐回去查看,發現這回竟然是殷思的消息。

如今殷思的消息必然等于殘魂的消息,他神識掃過,果然只有一個邀約。

慕臨江盯着指環看了片刻,靈光乍現,突然明白過來葉雲舟的用意。

支走霍風霆,追蹤引暮石,邀衆門派一同參加宴席。

葉雲舟的玩笑,不只是随口開個玩笑。

慕臨江終于露出笑容,無奈地搖了搖頭。

翌日正午,淩絕山頂豔陽明媚,春風清和。

葉雲舟在別苑的藥房找到一瓶風寒用藥,吃了兩粒之後頭暈稍減,抱着薄毯窩在寝殿的床上,百無聊賴地數天花板嵌的明珠。

沒有玉簡和指環能用,自然也沒什麽打發時間的方法,眼看又要睡過去,急促的腳步忽然在門外響起。

葉雲舟略微一愣,随即扔了毯子翻身下床,拿出桌上茶杯倒了兩杯清茶。

“雲舟,是為師疏忽,你可無礙?”

敲門聲幾乎和另一道和煦的嗓音同時響起,語速稍緩,單聽聲音似乎就能斷定其人性情溫潤平和。

葉雲舟調整了一下表情,開門後深深作揖:“弟子拜見師父。”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jj晚上好卡啊,我卡十二點前更新,結果網頁502手機請求失敗,不知道十二點前更成功沒有_(:з”∠)_

我忽然發現剛才巨卡的時候,我在後臺胡亂瞎雞兒點刷新修改好像貼重複了一段,删掉補點吧_(√  ζ  ε:)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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