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生出櫃啊
時雨在許硯生身上挂了一會兒,惦記着一會兒還要去吃飯,也沒敢膩歪太久,害怕有人找出來。
在鄉下吃了幾天飯,時雨也習慣了,他本身是不挑食的,但是飯菜不合胃口他也吃不多,不過晚上嘛,少吃點也無妨。
時雨和張銘帆住得這間房子靠他們回來時走的外面那條路,再往遠處看能看到一片農田,以及後面的高山。
時雨坐在窗戶口,拿着畫板開始畫畫。
張銘帆洗澡出來見怪不怪,這人每天都要畫上兩筆,他也見過不少成品了,過了感嘆的時候。
他邊擦頭發邊在旁邊看,一個理科生看他畫各種線條然後莫名其妙得下一瞬就組成了一幅風景畫,一頭霧水。
“哎,你晚上吃飽沒?”張銘帆碰了碰他的腿。
“沒吃飽也就那樣了。”時雨嘆了口氣,收起畫板:“這裏的飯給我一輩子我怕是也吃不習慣,少吃點也好,省得晚上睡覺了難受。”
張銘帆悄咪咪道:“我中午在縣城裏買了兩塊兒小蛋糕,你吃不?那玩意兒也不能擱,容易壞。”
時雨眼睛一亮:“你還買蛋糕了?”
“我看有一家蛋糕店,雖然不知道好不好吃但是總比沒有強。”
張銘帆的情緒轉換得很快,下午那會兒提到了傷心事,但也只是難過了一會兒,現在心情就已經恢複了。
于是時雨和張銘帆兩個人在房間裏偷偷摸摸地把小蛋糕給吃了。
雖然比不上城裏的蛋糕那麽精致好吃,但是對于天天粗茶淡飯的他們來說已經是一種甜了。
次日一早,醫生和志願者們都重新投入了搭棚醫援的工作當中,昨天下了小雨,今天天氣就晴了,可能是這個村子離縣城并不太遠的原因吧,大家對于普通的病症還算了解,來詢問的人并不多,一群人也不怎麽忙,唐醫生最是溫柔體貼,沒什麽人的時候就叫外面站着的幾個志願者進去聊聊天喝喝水。
直到下午五點多時,門口來了位探頭探腦的大嬸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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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雨站起來要迎接她,她撩開簾子尴尬地笑了一聲:“大夫。”
時雨去幫她掀簾子,她這才微微彎着腰進來了。
她把棚子整個都環顧了一圈,畏首畏尾地不知道在顧慮什麽,臉上還帶着不自然的笑,似乎有點讨好的意思。
許硯生看她走路什麽的都挺好,手臂也沒有問題,不明白她是怎麽了,遂溫聲詢問她道:“大姐,您要來咨詢什麽呢?”
那婦人似乎被問住了,挪到桌子跟前才慢慢坐下,四下裏看了看,欲言又止的。
許硯生更奇怪了:“有什麽難處麽?”
“大夫啊……”她為難地看着一個棚裏的衆多醫生志願者,似乎很難啓齒。
“沒關系,您有什麽問題可以跟我講。”唐醫生看出她不自在 ,以為是女人之間的那點問題,将許硯生趕走,自己坐下來帶着溫和的笑。
“大夫。”那婦女一幅難以啓齒的樣子,帶着點嫌惡的情緒道:“你們這兒,有治神經病的大夫麽?”
唐醫生愣了一下,其他幾個醫生也都是一頭霧水,幾個志願者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他們來的都是外內科骨科眼科的醫生,治她所謂的精神病怕是得需要心理醫生來。
但是幾人也不太确定,她說的精神病是不是精神病。
“這……”唐醫生有點訝然:“請問您所說的神經病……他是有什麽症狀呢?”
“啧。”婦人不耐:“就是神經病呗!他跟人就不一樣,他爹都打了幾回了,還非要跟那個男的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學壞了,要不是我還要照顧家裏老人我肯定要上他們學校去跟他那些壞小子讨個公道!明明以前小時候上學都好好的,怎麽一出去就非要跟個男人在一起呢!這不是神經病是啥麽!”
時雨呆呆的,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了,那股勁兒上來之後不管不顧就要上前去理論,許硯生動作迅猛,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不讓他沖動。
時雨扭過頭看他,看到許硯生微微搖了搖頭,盡管他也蹙着眉。
喜歡男人怎麽了?與他身邊的朋友何幹?這不能叫病,為什麽那麽多人都不了解?
那婦人說到生氣處,一個人絮絮叨叨說了一句又一句。
時雨出櫃挺早的,他剛上大學就覺得自己不對勁兒了,他不僅喜歡SP,還喜歡男人,他确确實實從小是被寵大的,小時候就喜歡有什麽苦惱就跟家裏人傾訴,時媽媽很會開導他。
但是喜歡男人這件事也是困擾了他很長一陣兒,因為他知道這件事不能跟之前的那些細碎瑣事相提并論,他害怕。
他很少有那種心不在焉的情緒,他還沒想好該怎麽講,時媽媽先發現他不對了,一半是時媽媽引導,一半也是自己下了決心。
出櫃之後時媽媽也消沉過一段日子,時爸爸見了他也是嘆氣,時雨很愧疚,可是他不知道該怎麽辦,他也很迷茫。
但是時媽媽自己去咨詢了心理醫生,回來就不再說什麽了,偶爾有想不通的時候,跟時爸爸聊一聊,再看着時雨開開心心的樣子,覺得之前他因為害怕而藏着掖着的時候實在是讓人心疼,慢慢的也就接受了,雖然戰線拉得挺長,也有反複過一段時日,但總歸結果是好的。
她會叮囑他注意分寸,不厭其煩,但卻不幹涉他的私事,時雨覺得自己過去這二十多年裏,他每一天都是幸運且幸福的。
他也知道,這個世界上,對于他們這種群體還有很多人報以懷疑,歧視,甚至惡意,但這跟親眼所見還是有着質的區別的。
仔細想想,他們在鄉下,沒有接受過前衛的思想熏陶,不能理解也正常,把同性戀當成是病也正常,但是不妨礙時雨去心疼那個素未謀面的男生。
許硯生感覺到時雨的手臂在微微顫抖,他嘴唇抿得很緊。
心裏一疼,許硯生的拇指在他手背上來回劃了兩下,時雨下意識張開手掌,許硯生在他掌心勾了勾。
那位婦人還在講,情緒很激動,蹙着眉一遍一遍說着自己的兒子是神經病,唐醫生都插不進去嘴。
時雨動了動手臂,許硯生看向他,兩人短短地對視了一番,許硯生會意地松開他,時雨轉身出去了。
許硯生在裏面又聽了一會兒,在心裏默默地嘆了口氣,也轉身出去了。
他想告訴她,你兒子這不是病,只是跟大多數人不太一樣而已,但是他沒辦法說,一個人的思維不是他三言兩語就能改變的。
張銘帆轉過頭,看着那倆人一個接一個地出去,愣了一會兒。
時雨找了個沒人的地兒抽煙。
他好像沒什麽煙瘾,畫不出畫才會抽一根兒,許硯生見得很少。
他走過去,手掌搭在時雨肩上,捏了捏。
“你咋出櫃的啊?”時雨悶聲問,他其實能看出來,許媽媽對于許硯生喜歡男人這件事情并不怎麽抵觸,但是他也從來沒問過許硯生是怎麽跟家裏人說的。
“直接出啊。”許硯生聳了下肩:“媽,我好像喜歡男的。”
時雨驚得煙都忘了抽了,扭過頭詫異地看着他:“就……生出櫃啊?”
許硯生一笑,正經道:“也沒有,一開始也有點迷茫和恐懼,但是我爸媽都是醫學的科研人員,我想問問他們,這個是不是有生理因素在,不過也考慮了好久,這種事情,發生在別人身上和自己身上是不一樣的,理論上再清楚,輪到自己的時候還是會迷茫,好在我爸媽也不是什麽一般人,可以理解,但是就怕我在外面胡搞,很長一段時間我做什麽要去哪他們都會問得很清楚。”
“但是吧,我說我喜歡男的,也不是立刻就能找到個對象的,才開始偶爾在外面玩兒一玩兒,我也不怎麽上床,而且人幹不幹淨的,我多少都能看出來點兒。”
“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是開朗豁達的父母,事實上在這種事情發生時,會覺得生氣難過難以理解才是大多數的情況,因為現實就是這樣,我知道你聽了這話很難過,但是世界上千千萬萬個例子,有的比今天的事情還要可怕,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時雨抿着唇:“但是我今天碰見了……”
“我知道,碰見了會想要管一管。”許硯生捏了捏他的耳垂:“但是我不是心理醫生,沒有專業的溝通技巧,只能告訴她這不是神經病,起碼讓她能不要過多怪罪他兒子以及身邊的朋友。”
時雨笑了笑:“好。”
“後悔出來麽?我之前就跟你說過,你不知道會在這種地方遇到什麽樣的人,或許會難過會憤怒,但是你也只能做好自己分內的工作,別的什麽也摻和不了。”
一陣風吹來,有點冷,時雨聽見許硯生輕輕說着。
“我才不後悔。”時雨撇嘴:“我現在知道我爸媽對我多好了。”
許硯生笑得眯了眼:“一會兒你跟着其他志願者一起回去,晚上好好吃飯,并且祈禱我跟她能有一個相對愉快的談話。”
“這種情況是不是找專業的心理醫生靠譜一點?”時雨擔心。
“有需要我會聯系心理醫生的。”許硯生嘆息:“回去是不是得寫個報告,希望明年的醫援能帶個心理輔導師一起。”
時雨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他們回去時,唐醫生還在跟大嬸兒聊天,雖然還是滿面愁容,但起碼沒有剛才的激動情緒了。
張銘帆和時雨走在最後頭,一路聊天一路走,這會兒正好趕上村裏的小學放學,三三兩兩的小學生背着書包在路上走,看那方向似乎是往村外頭去的。
“這天都快黑了,小孩兒怎麽還上外面去啊?不回家嗎?”時雨疑惑。
張銘帆搖搖頭,揚聲問:“小朋友,你們幹啥去啊?”
幾個小孩兒回頭看他,笑嘻嘻的,也不說話,繼續往外走着,看神情都挺興奮的。
“我們去村口買糖葫蘆和攪糖!”一個小孩兒從他們旁邊過去,大聲道:“那老頭兒一個月才來一次,你們吃過沒!”
時雨也沖那小孩兒喊:“咋沒吃過啊!”
那小孩不甘示弱:“你肯定沒吃過這麽好吃的!”
時雨朝他做了個鬼臉,小孩兒再不理他,轉身跑走了。
他和張銘帆回到房子裏,據說飯還沒好,張銘帆就先進去洗澡了。
沒多一會兒去村口的第一批小孩兒回來了,每個人手上都拿着一串糖葫蘆,說實話看起來并不怎麽樣,但是時雨好久沒吃過了,看得竟然有點饞。
他推開窗戶,叫住了一個從跟前過的小孩兒,問道:“小朋友,糖葫蘆還有的賣麽?”
“有啊!”小孩吃的滿嘴都是糖漬,笑呵呵的:“他賣到晚上九點多嘞,他做了好多好多。”
醫生們陸陸續續回來了,唐醫生和許硯生還在棚裏跟大姐說話不見人,時雨拿了手機準備出門,想了想又拿了點零錢揣在兜裏。
“帆哥我出門買糖葫蘆去,回來給你帶啊!”
張銘帆比他小,但是無所謂,他們互相叫哥。
“你等會兒啊我跟你一起去!”張銘帆揚聲道。
“不用,村口進來一片田,你剛洗完澡又揚一身土,我馬上就回來。”時雨說着就推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