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過往

與中線大軍彙合後，我們向大漠深處進發。

找尋可汗之路并不算太順利，好在軍中有能人，對沙漠情況十分了解。十日後，終于尋到了跡象。

我舔了舔幹涸的嘴唇，皮膚遭多日風沙侵蝕後反倒成了與黃沙一般的顏色，十分适合隐藏。

此刻我伏在沙丘之下，遠望着沙漠中的一小片綠洲，等着入夜發起突襲。

“小初，跟緊我。”號令響起前，齊十二在我耳邊低聲道。

破曉時分，萬物寂寥，大漠的寒風呼嘯，遮擋住行進中盔甲碰擊發出的聲響。

許是突厥可汗不曾想有人會深入大漠伏擊，綠洲周圍并無太多守備力量，秦将軍所帶兵士在外圍形成合圍之勢，确保無漏網可能。

我在齊十二周圍拼殺，主帳已經近在咫尺，卻不知帳頂何時架設了箭矢。

餘光撇見寒光閃過，我來不及警示，只得撲身向前。

噗！噗！兩聲，疼得我想罵娘。

這死蠻子，用精鐵箭矢就罷了，竟然還裝了倒刺。

左肩胛處疼的我動彈不得，好在腰腹處僅被兩個小倒刺挂住，一咬牙拔了下來。

嗚呼～疼的我靈臺一激靈。

正欲沖上帳頂把射箭兵士當菜瓜切了出出氣時，我整個人被一股力量猛拽向前。

他娘的！

箭頭以繩相牽，劍都砍不斷那狗屁繩索。

我以腳做剎，試圖做對抗，可那勁實在太大，除了揚起一路黃沙外并無作用。

齊十二一手禦敵，一手本能的拽住我。

“十二，松手。”兩股力量拉扯間，肩胛的痛楚讓我不禁痛呼出聲。

齊十二看不清我的狀況，只能松手同時不斷向我靠近。

我二人離主帳越來越近，身後将士還沒跟上，好在鐵箭矢并不多，之後的普通箭矢能造成的傷害有限。抓住機會用腳尖勾住一塊岩石，奮力将齊十二推在岩石背後防止受傷。

“十二，幫我抓緊箭頭。”十二依言而行，試圖拽過繩索那頭的人。不等他反應，我腳尖用力，用勁點岩石後退。

箭頭倒刺帶着模糊血 肉穿肩而出，感覺肩胛骨一空，熱血濺了我二人一臉。十二這時才明白我的意圖，剛想查看傷勢，被我一手按下。

“我去拔了那處臺子。”趁着血流不多，我順着箭矢急奔而上，踩着帳篷的突起處，攀爬至頂。

“回來。”身後十二的聲音焦急，但突厥兵已經圍上來，他□□不得，只能遠看着。

帳頂寬闊，好在只架了一處用來發□□鐵箭矢，另有兩名弓箭手，并不難對付。只是幾番打鬥下來，肩頭傷口不斷拉扯，我不得不半跪在遮掩處緩一緩。

東方漸漸顯出魚肚白，聽見帳下傳來斬殺突厥可汗的聲音，我心下一松，硬撐着使力滑下帳頂。确認可見處均為大元士兵，才洩力癱坐在地。用劍尖挑開盔甲連鎖，護甲滑落，血窟窿映入眼簾。

好家夥，流這麽多血，疼死老子了。軍營待久了，我連心中腹诽都不自覺帶上了将士們的習氣。我把腰間食兜解下，倒出了剩餘的幾粒糖塊，吃了一顆，還好沒沾上血氣，費勁的用灰布袋子暫時堵住了傷口。

哎呦，可容我歇歇。我歪斜着身子，看兵士們打掃戰場。

咦，眼睛怎麽有點花，腰也好疼。低頭看了看被倒刺拉扯出的紅肉，這次總不會熬不過去吧。呸呸呸，長命百歲，長命百歲。

齊十二怎麽還沒來，老子可不要落得個馬革裹屍的地步。

模糊黃沙的視線裏，有個身影在晨曦微光裏向我走來，一臉的焦急，嘴裏還不停的在大喊着什麽。

看他壓住我的傷口，哦，原來是在喊醫官。

瞧給他吓得，想擡手拍拍他，卻只握住了他指尖，摩挲兩下，與我一般都是老繭。這算不算是竊玉偷香，嘿嘿，我的思緒有些渙散。

“不怕，死不了。”聲音從我喉嚨裏發出，微弱的不成樣子，也不知他聽不聽得到。

「我很喜歡你呀，齊霄。」

昏迷前我已分不清自己是腹诽，還是真的說出了口。

我知道自己在夢中，可夢太深，動不了，醒不來。

夢裏。

「“死丫頭又偷懶，”瘦高的婦女不停的揮舞着苕帚，一下下使勁的打在女娃娃身上，“光吃不幹活，要不是你這個賠錢貨，老娘怎麽會被老太婆欺負，當初就該丢到溺桶裏一了百了。”說着又是狠狠的幾下。

“一天到晚就知道罵罵罵，飯呢！”男人下工到家，見桌上空空，将手中的汗巾摔在凳子上。

“沒聽見你爹的話嘛，還不快去盛飯，沒用的東西！”

女娃娃捂着胳膊站起身，努力踮起腳，從比她人還高的鍋竈中盛出飯菜。她爹喜歡男孩，她娘生了她之後再無所出，哪怕她叫招弟，卻連妹妹也招不來一個。有時候她很慶幸沒有招來妹妹，這麽辛苦的日子，她一個人過就夠了。日子雖然苦，但隔壁的莫大娘會在私下裏給她一點吃的，也會往她手裏塞兩顆糖，那麽甜滋滋的味道，她覺得自己一生也不會忘記。

“招弟，一會爹帶你去見個嬸娘，你乖別說話知道嗎？要是嬸娘開心了你就有新衣穿，有飽飯吃。”

爹娘給她穿上了補丁最少的衣服，收拾的幹幹淨淨，甚至還得到了一個白面饅頭，滿懷期待的随着父親去見“嬸娘”。

“嬸娘”掐着她的小臉，很疼，但她不敢吭聲，“倒是個美人坯子，給他十兩銀子。”“嬸娘”輕揮羅扇，濃郁的香味直往女娃娃的鼻子裏竄。

“您看看要不十五兩？我這丫頭不僅樣貌好，皮膚也是白皙，”男人粗暴的拉起小女娃的袖子，露出一截細白的手腕。

“邢老三，就十兩，不然你就把這丫頭帶回去。”

“十兩就十兩，您說了算。”一聽要帶回去，男子趕忙陪着笑，從一旁龜公手中半搶過銀子就跑。

小女娃一看爹走了，轉身就想跟着，卻被女子攔住了。

“小娃娃，跟着你那爹娘有什麽好，以後你就住在倚紅樓，跟着我秋娘保你吃香的喝辣的。“女子輕笑出聲，”帶她去後廚。“

小女娃還想掙紮，被龜公一個巴掌打得腫了半邊臉，低着頭噙着淚，不敢出聲。

她知道她被賣了，她六歲了，什麽都知道。她也知道她娘肚子裏有了小娃娃，鎮上的黃大夫說了定是個男娃娃，她爹娘就商量着賣了她。她多想這一切都是夢，醒來還在破爛的家裏，哪怕每日朝打暮罵，她也想要有爹娘在身邊。

小女娃到了倚紅樓，大家叫她小翠。小翠太小，只能在後廚幫忙燒火打雜，在姑娘們接完恩客後送水上去。她并不多話只埋頭幹活，龜公看她老實也不在打罵，也放松了對她的看管。

慢慢的小翠也習慣了在倚紅樓的生活，樓裏的姐姐們看她小也會對她多有照顧，特別是綠腰姐姐，會像莫大娘一樣給她甜甜的糕點，教她讀書識字，與她講世間的故事，生活也偶爾美好的像夢境一般。

直到綠腰姐姐瞪大雙眼看着她，哪怕死了也緊緊抱住錦衣男子的腿，不讓他去抓小翠。小翠只看了綠腰一眼，就沖出門去，沒命的往前狂奔，她不知道要去哪裏，只知道要逃，逃的越遠越好。

身後的叫罵聲越來越遠，小翠的眼淚越流越多，視線越來越模糊，她也不敢停。她去給綠腰姐姐送水，卻碰上蠻橫的客人，這客人竟喜愛她這般大小的女童，綠腰姐姐想救她去被客人一拳打至胸口，就這麽喪了命。」

我如過客一般，在夢中看着過往的人生。

入死士營之前的日子太久遠了，被我刻意丢在了記憶的角落。怎麽會突然想起，難不成我真要死了。

恍惚間，又是一副景象出現在面前。

「在林子裏睡着的小丫頭被拎回了死士營，日子難過，她卻不曾哭。她得活着，活着給綠腰姐姐報仇，所以她不在乎手上沾血，只要能越來越強。教習師父都誇她進步神速，等贏了，就會有出去的機會吧。

可身邊這倆人怎麽這麽聒噪，進了這狗籠子還想着仗劍天涯、拯救蒼生。看他倆呆呆的，一定活不久，小丫頭還是決定護着點他倆，就當解解悶吧。

又活下來一次，旁邊十二的狀況可不怎麽好，趴在籠中不知生死。小丫頭和七二拿着小木棍使勁戳醒他，看他動了一下，呼，小丫頭的心裏還有些慶幸。塞過去半塊桂花糕，吃吧，吃了甜的就還有希望。

直到七二為她擋下了三五一劍，三五是她心中的好朋友，她也曾與小丫頭幾人約好一同仗劍天涯，可為什麽呢？

“你與他二人日日相鄰，感情更甚于我。待日後決殺之時，定是你們殺我，不如現在動手，我還能博得一線生機。”三五這樣說道。

呵，所以看吧，小丫頭就知道自己哪裏配得到這些真心的朋友，可身前的七二又是怎麽回事，瘋了吧。

她看着十二也跑過來護在自己身前。

“看見了嗎？他二人根本就只在在乎你，若沒有你，七二也不用這麽早死。”三五的話如驚雷般炸在小丫頭心口，是啊，碰上了自己的人都沒有好運。阿爹阿娘是這樣，綠腰姐姐也是這樣，七二是這樣，以後十二會不會也這樣？」

作者有話要說： 努力中的小萌新，不想當小透明的菜鳥～感謝您的閱讀與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