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水溫漸漸升高,氣泡膨脹又破開,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祁許遲垂下眼,他的手掌從自己手背上撤離,殘留的餘溫制造出某種奇妙的幻覺。

靜谧柔軟的時光好似一瞬間倒退了,褪色了的回憶碎片重新拼湊成了一個完整的片段,被這溫熱着了色。

有那麽一剎那,連她也分不清了。

仿佛池硯從來沒有離開過,那些他空缺的時間忽然被貼上了可以忽略的标簽,扔進了垃圾桶裏。

好像她和他還沒有分手。

祁許遲剛搬到別墅沒多久的時候,請的阿姨因為什麽事兒請了一次有點長的假。

阿姨和祁許遲相處的時間累積起來也算久了,也早就摸清了這個小年輕的那些臭習慣,臨走前特意把廚房收拾過了,買了不少食材放着。

雖然知道自己說了也是白說,但還是不死心地叮囑道,“我盡量早點回來,你不要天天點外賣,實在吃不慣你微信跟我說一聲,我給我一個廚師朋友打電話,讓他過來給你做。”

祁許遲還是很乖地說,“好,您忙吧。”

阿姨欲言又止了幾秒,知道這個小孩犟,認生得要命,就算吃不慣死憋着也絕對不會給她發消息。

但也還是苦口婆心地多說了兩句,“吃飯是最重要的事兒,你……哎到時候我問問他們能不能給你送過來吧。”

祁許遲态度還是很乖,點點頭說行。

送阿姨到門口還禮貌地說了句,“阿姨路上注意安全啊。”

等阿姨人走了,她躺在沙發上發着呆,開始思考接下來該怎麽辦。

她非常不喜歡家裏來人,一般的朋友都不怎麽願意,更別說陌生人,就算外賣難吃到死,就算天天去外面吃,也不可能讓不認識的廚師來家裏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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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她點了整整兩天外賣後。

她那點兒不存在的脾氣被消磨光了。

臨近中午,她一動不動地躺在沙發上,盯着天花板發了會呆。

她按了按眉心,從沙發上起來,坐到鋼琴面前,企圖用音樂撫平自己的躁意。

然而架上的五線譜看上去像在和她作對一樣,永遠擺不正。

最後調整失敗後,她放棄了,吸了一口氣,雙手放在琴鍵上,凝白修長的手指輕車熟路地彈奏着。

這是一首很難的曲子,但她彈過很多次了,從未出過什麽問題。

兩分鐘後,琴音因為主人的失誤突然變了調。

而後,聲音戛然而止。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鋼琴。

終于,大小姐的煩躁抵達到峰值。

幾乎是下意識地,她想到了自己那個倒黴的男朋友。

是時候找點事作一下了。

池硯不知道是因為什麽,隔了幾秒才接的電話。

“想我了?”

男人的聲音帶着一點兒愉悅,好像心情很好。

“?”祁許遲敏銳地抓到了可以作的點,“這麽久才接電話?”

“這麽忙呢?池總。”

“……”

祁許遲有幾天沒作了,他在舒服地帶待了幾天,一時之間還沒有找回随時随地哄大小姐的狀态。

也就是這麽幾秒,給了大小姐多一個發脾氣的理由。

“不會說話了?難怪電話也不想接,畢竟是大忙人池總,女朋友電話有什麽好接的,工作有意思多了。”

“……”

熟悉的語氣讓池硯迅速地找回了狀态。

他耐着性子,壓着嗓音哄大小姐,“我怎麽會不想接你電話。”

“寶貝電話一過來,我直接就把會議退了,會議有什麽意思,哪有我們寶貝的電話重要。”

“……”

祁許遲噎了一下,倒也沒信他的瞎扯,但也猜到他剛剛估計在處理公司的事。

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丁點兒,但還是很不要臉地接着說,“一個會,确實沒我重要。”

她看着面前的鋼琴鍵,思考了一秒,接着說,“池總現在有空了?”

池硯剛應了一句,大小姐就發出了靈魂質問,“那你還等什麽?”

“……”

池硯低頭看了一眼時間,忽然福至心靈地有了一個猜測。

這是吃飯的時間點,一般這個點,阿姨早就做好菜了,大小姐這會兒應該是沒空和他打電話的。

所以阿姨可能不在或者請假了。

順着這個思路,他幾乎一瞬間就清楚了。

大小姐最不喜歡別人去她家裏,界限分明,能去的人都數得過來,她也不喜歡在人多的地方吃飯,很可能這兩天在家裏點外賣煩了。

開車去大小姐家裏的路上,池硯順便下單買了食材。

他調出做菜的視頻,僅聲音播放,一邊聽一邊記。

等到了祁許遲別墅前院的時候,已經聽完了六道菜。

別墅前院的花開得很漂亮,門口的走廊上有一張精貴的圓桌,花瓶裏的玫瑰很鮮豔,花瓣上還有凝結的水珠。

池硯站在門口等着,片刻後,白色的木門終于打開,祁許遲穿着淺白的裙子,黑發披在肩後。

見到他,眉眼還是下意識地彎了一下,黑眸帶着一點隐約的碎光,很有層次的熠熠生輝。

她沒化妝,看上去沒什麽攻擊性,又乖又仙。

有那麽點只可遠觀的意思。

池硯看了足足三秒。

但很快,祁許遲就想起了自己還沒發完的脾氣。

她裝模作樣地沉下臉色,冷着聲音,“進來。”

池硯沒動。

她略微有些疑惑地擡起目光,池硯垂着眼睫,逆着光,她有點看不太清他的神色。

他往前走了一步,單手壓着門框,低下頭,離她很近。

壓迫感也尤其明顯,那種毫不掩飾的侵占欲撲面而來。

男人啞着聲音問她,“索個吻行嗎?”

不等她說話,他就吻了下來。

吻得很克制,溫柔得不像是他。

他沒舍得閉眼,看着大小姐發着顫的睫毛,有一瞬間心裏像是被貓爪子輕輕撓了一下,柔軟的癢。

她身上帶着一點很淡的香味,像是透着清新和甜意的果香,很好聞。

他慢慢地松開了她,看着她濕漉漉的黑眸,低下身來,又吻了吻她的額頭。

祁許遲像是有點脫力了,頭埋在池硯的肩窩,平複着呼吸。

她感覺到背後被很輕地安撫着。

而後,面前的男人唇角一勾,帶着點痞氣,“我剛才調戲了你。”

她緩緩擡起眼,看他,“?”

池硯好看的眉眼彎着,鴉羽似的眼睫下垂着,唇邊噙着一抹笑。

他意味深長地盯着她,“所以如果你想調戲回來,我沒有任何意見。”

“……”

祁許遲靜了靜,面無表情地從他懷裏退出來,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往裏走。

背後是男人沒收斂的笑,幾秒後,他長腿一邁,追了上去。

“不滿意嗎?對我的技術。”

他跟在她身側,語氣很不正經。

沉默兩秒,祁許遲學着他的語氣,也不怎麽正經地笑了一下,“你的技術只到這種程度?”

話剛落,她就意識到自己這句話完全算不上挑釁。

以目前兩個人的關系和當下的情景而言。

在池硯眼裏,這大約,算是挑.逗。

她反應極快地在對方開口前,命令道,“閉嘴。”

池硯的确沒有再說了。

他比她高出一截,低着頭看她,唇角的弧度意思意思地往下壓了一下,沒壓下去。

而後,低沉的笑聲從喉間溢出。

大小姐也終于惱羞成怒了。

“剩下的我來吧。”

祁許遲回過神,嗯了一聲,洗淨手,把食材放進小碗裏,往後退了退。

開放式廚房很寬敞,但她還是給他騰出了位置,站在邊上,不知道是在發呆還是在想什麽。

片刻後。

池硯忙完,問她,“餐具在哪?”

“……”

祁許遲幾乎沒進過廚房,每次到了飯點直接就去了餐廳,吃完也有阿姨會來收,她确實不知道餐具放在哪。

池硯看她表情也猜到了,便随手翻櫃子,很快就找到了餐具。

他盛好菜,祁許遲走過來,大約是想幫忙,他端起盛了熱湯的盤,說,“你拿碗筷吧。”

她沒多想,點頭,拿着碗筷往餐廳走。

說是請他吃飯,但到最後,下廚的人卻是他。

原本就只是一個很客套的說辭,一句很普通的體面話——“昨晚麻煩你了,什麽時候你有空請你吃個飯。”

實在沒想到對方會說,“那就今天吧。”

原本她都掏出手機準備預約餐廳,誰知池硯又說不想在外面吃。

餐廳裏,兩個人吃得都很安靜。

吃完飯,池硯輕車熟路地起身收拾餐具,祁許遲下意識想說會有阿姨過來收。

看着對方的身影,她不知怎麽,沒有說出來。

她跟着走到廚房,水嘩啦地流着,和瓷器彼此碰撞的聲響混在一起,多了些生活氣。

隔了幾秒,她像是反應過來,走過去,說,“今天又麻煩你了,不好意思。”

池硯動作頓了頓,關上櫃門,“不麻煩。”

收拾完,祁許遲便說,“我送你吧。”

“行。”

兩人一起走到車庫。

過來的時候是池硯開的車,祁許遲的‘我送你吧’也只準備送到車庫為止。

到了車庫,她停下來,剛準備開口。

池硯揚眉看她,“不是說送我?”

祁許遲:“……?”

池硯打開了副駕駛的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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