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祁許遲在自己的辦公室裏待了兩天,她作為秋季秀的最終敲定人,有關這件事故的所有後續處理都需要有她的簽字。
然而本人因為即将跳槽到另一個職位,已經提前從總監這個身份抽離出來了。
她原本也對這個不感興趣。
對于小路總識趣地抛來的橄榄枝,她很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提到這裏,她忽然感到一種近乎于自·虐的拉扯感。
她對于祁家,這個從出生起就給予她無數榮光的地方,二十多年來,即便她如今已經算是半個外人了,縱使她最擅長的便是将自己從情感裏抽離出來。
然而這二十年的時間,已經将祁家深深地釘在了她的骨頭裏,早已讓她沉溺在祁家的盤根錯節裏。
即使是離開了祁家,即使她自認為不必靠祁家也可以活。
然而面臨着路銘的輕視和嘲諷時,她下意識拿出來的武器,也仍舊是祁家的庇護。
路銘給她機會,也只是因為祁這個字。
她一邊想要擺脫掉祁家的烙印,一邊卻又不得不仰仗它前行。
這種矛盾的拉扯,仿佛是一把磨利了的尖刀,一遍一遍地淩遲着靈魂,叫她永遠保持清醒,永遠不要在這虛幻的紙醉金迷裏迷失。
兩天後,她才将資料送進路銘的辦公室。
她回來時,小助理正抱着文件進來,一轉身差點撞上她,小助理連忙後退了兩步,“對不起。”
“沒事。”
祁許遲看了小助理一眼,忽而問道,“這些文件是關于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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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愣了一下,不明白她為什麽會讓自己來做‘工作預告’,但仍舊本能地回答道:“有關事故後對vip客戶的補償,正式實行前需要您簽個字,以及……”
助理頓了一下,才繼續道,“其中有一位客戶要求與您面談,我已經為您安排了時間,就在後天下午。”
祁許遲翻了翻文件,一目十行,随後在最底下簽了字,将文件遞回給她,“具體流程發給我。”
助理接過文件,見自己的上司似乎沒有放在心上,忍不住補充道,“這個客戶比較特殊,可能需要您特殊處理。”
祁許遲慢條斯理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閑散地擡了擡眼皮,示意她繼續說。
“這次事故的消息已經第一時間壓了下去,但是個別客戶并不認為這是一場意外。”
祁許遲忽地看向她。
祁許遲這個人身上一直維持着某種平衡,乍一看沒有什麽攻擊性,氣質冷淡得過了頭,但和人相處起來的時候,卻又十分和諧,給人一種她人很好的錯覺。
然而在某個時刻,她又會撕裂開那種平靜的僞裝,顯露出原本的鋒利感,如同獵人一般。
就像現在。
小助理跟着她以來,還是頭一次見到她這個表情,一時間有點忘記了自己剛才說的什麽。
似乎是察覺到這憑空安靜下來的氣氛,祁許遲和緩地擺出了一個笑來,而方才那突如其來的壓迫也驟然消失,她和往常一樣,語氣平淡,“他們都是怎麽懷疑的?”
助理回過神來,卻依舊心有餘悸,斟酌着措辭,“秀場的布置雖然有許多易燃物,但是……”
助理的話還沒有說完,祁許遲卻已經明白意思了。
她當初去秀場的時候,也看過布置,的确有過多的易燃物品,然而起火這樣的事故,幾率是非常小的,這些專業的室內設計師們,怎麽會因為有起火的幾率而修改自己的作品。
這就像是為了杜絕戰争的可能性而湮滅所有軍火商。
怎麽會這麽湊巧。
“起火原因的報告發給那些客戶了嗎?”
助理點頭,“因為是第一次出現這樣的重大事故,所以第一時間就聯系了相關部門調查,說是因為旁邊的餐廳第一次營業,後廚負荷工作,導致出了意外,但因為他們疏散及時,所以沒有造成人員傷亡,而秀場內是密閉的環境,火蔓延過來,是從二樓先燒起來的,模特們在二樓樓梯口等候,并沒有第一時間發現火勢。”
“等到火蔓延到一樓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祁許遲沒有說話,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
下午五點整,祁許遲在公路邊上等池硯。
夏季與秋季的交界顯得分外尴尬,穿短袖嫌冷,穿外套又嫌熱,于是就出現了街上穿着參差不齊的行人,每個人看向其他人的眼神都十分微妙。
祁許遲的體質也很得天獨厚地繼承了廢物二字,這種天氣,她已經裹上了薄外套,好在街上不知如何穿的異類格外多,也不缺她一個。
池硯開着車停到她面前,像往常一樣下車,繞過車頭,拉開副駕駛的車門。
似乎是做得多了,已經成了本能反應了。
祁許遲看着他的動作,忽然問了一句,“你對其他女士,也這麽紳士?”
原本就因為裝傷殘人士而心虛的男人頓時警惕起來,在心裏過了一遍答案後,才擺出一副茫然的表情,“什麽女士?”
像是除了祁許遲以外,從沒見過女人似的。
“……”
祁許遲想起秀場的事故,沉思了一會兒,問他,“你覺得這個事故是意外嗎?”
池硯欺身過來給她系安全帶,聞言,擡頭看她,“怎麽?你認為這是人為的?”
“猜的。”
祁許遲眯了一下眼睛,“火是從二樓開始燒的,那會兒二樓除了模特,就只有我。”
她側眸,對上池硯的視線,“你覺得,新開的餐廳,發生意外以前他們會怎麽處理機器故障?”
第一次開餐廳,會因為對一切事項的陌生而格外謹慎,具體體現在不合适的采購量與員工的手忙腳亂上。
相比起開了很久的餐廳,他們也更加在意客戶的感受與反饋,在短期內會真的将客戶當作上帝來服務。
假如此時機器忽然故障了,他們是考慮到客戶的安全,立刻停了機器向食客們解釋原因賺一波良心商家的口碑,還是為了滿足食客的需求铤而走險?
似乎是覺得這個猜測有些荒謬,祁許遲忽而笑了一下,“就當我随便說的。”
忽然,頭頂一沉,池硯的手安撫性地揉了揉她的腦袋。
“我會去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