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

祁許遲說這些話以前,其實并沒有任何暗示或者實際想法。

很奇怪的,仿佛是只要待在他的身邊,所有繃緊的神經和全部僞裝就都自發地消失不見了。

于是她很自然地披上了肆意妄為的外衣,不必在他這裏擔心任何事,想說什麽也就說了。

像是一種本能。

她只是,沒有想到這種随口而出的話,會被他放在心上。

或者,是因為太久沒有體會到這種‘深層次’的愛。

畢竟她一向都知道,自己得到的都是最輕而易舉的、‘廉價’的、可以随時收回的愛。

這樣久違而陌生的感覺,讓她一時之間愣住了。

直到放在口袋裏的手機震動,她才回過神來,低頭去看消息。

助理發來的與vip客戶會面的行程安排。

祁許遲的目光停在客戶名字上——鹿子星。

有點意外,意外之下,心裏似乎又有一個聲音在說:啊,也對,除了她還能有誰。

隔天,路銘的就已經讓人拟了新的合同給祁許遲,但由于秋季秀的原因,祁許遲并不打算立刻上崗新職位,而是決定處理完後續事宜。

新提上來的總監比祁許遲還能滑水,靠譜程度和洛霖差不多一個等級的。

尤其是在看到助理給新出限定尋找合适配飾的時候,新總監一派茫然:“這玩意兒還得整個飾品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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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理:“……”

所以祁許遲交接事宜還沒做完,就收到了助理發來的自薦短信。

助理:祝賀您的升職,冒昧地問一句,您真的不打算再回這個崗位了嗎?或者您是否需要一個助理呢?我畢業于A大,對于金融也有一定接觸……

後面是一百字相當于壓縮版的簡歷。

祁許遲有些莫名,帶着一絲絲的不解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而後就見到了新總監坐在小板凳上吃紫薯包。

由于祁許遲暫時還在用這個辦公室,所以新總監的辦公桌是臨時拉的一張桌子,上面只擺了一臺高配置的電腦。

耳機裏時不時響起一些輕微的聲響。

祁許遲的視線從新總監的桌子略過後,感到一種奇怪的熟悉感。

注意到有人進來,新總監顧起下意識地從屏幕前迅速擡頭看了她一眼,有些驚訝,但耳機裏不知響起了什麽,她露出了一個類似于‘你好’、‘我現在有點忙’、‘抱歉’三重含義的表情。

随後,她的注意力回到了電腦屏幕裏,“慌屁,不是給你r了,我剛差點以為那讨厭鬼來查崗了。”

這句話顯然是對着耳機另一頭的人說的。

這話一落,祁許遲就忽然明白自己對她電腦桌為何有一種熟悉感了。

她上次去路延的俱樂部時,那些職業選手們使用的外設和她的非常相似。

祁許遲倒是沒想到會在這裏碰見她。

很湊巧的,上一次在音樂廳裏見面時,顧起也是看上去最不像會拉小提琴的人,好像她無論出現在哪裏,都貼上了‘關系戶’的标簽,一個比祁許遲還要合格的标準混吃等死富二代。

祁許遲并沒有打擾顧起坐在電腦前‘水深火熱’的戰局,她看過助理送來的文件後,簽完字,開始看鹿家的資料,為明天應付鹿子星做準備。

鹿家早年在c市起步,可以說是c市首富,而後又相繼在其他市探索市場,雖然是最近才來到A市分一杯羹,但早些年就已經和A市的一些企業有了合作,已經為今天鋪了路。

A市的名利場,誰都想來,但到了現在,把握住A市命脈的資本家,也就那麽幾家,鹿家想要短時間內入駐,并達到池家或者是祁家這個地步,是很困難的。

人脈這玩意兒無非是個敲門磚,要和這些冷漠的資本打交道,并謀取利益,總不是那麽簡單。

祁許遲其實非常好奇,鹿子星為什麽要針對她。

只是因為池硯嗎?

不可否認,池硯有足夠的魅力去吸引年輕女性,無論是出色的長相,還是深厚的背景。

祁許遲回想起那天在明軒碰見時,池硯從頭至尾,沒有和鹿子星說過一句話。

連任何出于禮儀的客套都懶得去敷衍。

這種得不到任何回應的單相思,就算只是執念,也不至于有多深刻。

這種喜歡顯而易見是淺層次的,是輕浮的。

這樣的情況下,為什麽會對她這個都是不一個階級的‘情敵’有這樣真情實感的‘妒忌’?

更何況,兩個人連背景都相差甚遠。

一個是A市名利場裏祁家唯一的大小姐,一個是連A市都沒進來的鹿家私生女。

還是半道才領進來的私生女。

“想吃可以随便拿。”

顧起百忙之中抽空伸出一只手來,把桌上的紫薯包往前推了推,順口道:“沒想到這裏也能碰見熟人。”

似乎是想起什麽,顧起忽然從電腦屏幕前探出半個身子,“哦對了,想起一個事,一個姓鹿的讨厭鬼好像最近經常在一些宴會上問起你。”

她想了想,補充道:“光我聽到的,就有三次。”

“問我什麽?”

“一些近況……吧?”

顧起遲疑了一下,神情有些古怪,語氣委婉,“你們的性取向是一致的嗎?”

“……”

祁許遲指了指她的電腦,“不用打團了嗎?”

顧起猛地縮回去,手忙腳亂地點着鼠标,沖着耳麥吼,“你幹嘛不提醒我,差點送塔了!”

小孩的注意力真好轉移。

第二天下午,祁許遲踩着點進了咖啡廳。

這間咖啡廳恰好離池硯的別墅很近,走過去也就五分鐘的路程。

祁許遲低頭給池硯發消息:我在Ray-14。

她接着在聊天框裏打:不用來接我。

這時,鹿子星才坐到祁許遲的對面,面上帶着歉意的笑,“不好意思來晚了,我臨時路過池硯的畫展,就進去看了會兒,沒想到遲到了。”

“……”

這個人好像是不提到池硯就會死。

祁許遲低頭删掉聊天框裏的字,重新輸入:半小時內滾過來。

發送完,祁許遲收起了手機,似乎并不在意,只是扯了個漫不經心的笑來,淡聲道:“關于這次事故的補償,你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嗎?”

“哦其實沒什麽……”

祁許遲拿起了桌上的文件,起身就要走。

鹿子星大約是沒有預料到她這個反應,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預先的說辭突然就啞火了似的,愣了兩秒才意識到,祁許遲是真的準備走了。

她下意識地開口喊她,“等一下。”

祁許遲的步伐停下,垂眸看她。

像是在問,還有什麽事。

冷調的白光自上而下鋪在祁許遲的身上,映射出了另一種層次的不近人情,漠然地站在鹿子星的面前,垂目而下的目光與看桌上的咖啡并沒什麽區別。

這樣冷淡的态度,鹿子星忽然就想起了第一次回到鹿家的時候,那場不堪的鴻門宴,餐桌上的人對她明目張膽的輕視與冷漠。

果然,他們都是一樣的人。

鹿子星不知怎麽,忽地笑了一下,漆黑的眸子彎出了譏诮感,身體慢慢往後靠,倚在座椅上,褪去了柔軟的虛僞。

祁許遲輕輕挑起眉,這才拉開座位坐了下來,饒有興致地打量着鹿子星的表情,“不裝了?”

鹿子星對上她的目光,唇角勾起了一點嘲諷的弧度,“你真認為這是意外?”

祁許遲将桌上的文件收了起來,啧了一聲,“你費這番功夫約我出來,只是為了問我這個問題?”

“當然不是。”

鹿子星笑了笑,身體微微往前傾,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不想錯過她的任何神态變化,“我是想問,當年你小姨出車禍,也是意外嗎?”

祁許遲不自覺地微眯了下眼睛,只是一瞬間,她又恢複了漫不經心的神色,“如果你很好奇可以去問問當事人。”

鹿子星臉上的笑頓時僵住了。

但她似乎并沒打算放棄這個話題,只是慢慢地收斂了前傾的姿勢,回到原來的位置。

“你面對沈律的時候,也能說出這種話嗎?”

像是覺得她的問題很無聊,祁許遲低頭摸出了手機,看了一眼消息,才慢條斯理地道:“可以問點有意義的問題嗎?”

“你是不想回答,還是不敢回答?”

祁許遲擡起眼皮,輕輕嘆了口氣,“你可能有什麽誤解,我只是不想在你身上浪費時間。”

祁許遲看向她的目光沒有任何情緒,冰冷又疏遠,平靜得像是一口古井。

兩人之間仿佛隔了一個維度。

頂頭的光線打在鹿子星的身上,她的臉在光影裏變得越發難看。

祁許遲站起身,不再給她時間,直直地往外走。

然而剛走了一半,她像是落下了什麽,忽地轉過身,看向鹿子星。

“你剛才說路過了池硯的畫展,他現在過來接我,你想搭一程嗎?”

“……不需要。”

祁許遲唇角輕輕一勾,眼也不擡,慢吞吞地接着話茬,“以後別在我面前刻意展示你的手段,不然我會以為這是你媽媽唯一教會你的東西。”

說完,她沒再去欣賞鹿子星的表情,轉身拐出了咖啡廳。

才從裏頭出來,祁許遲就接到池硯打來的電話。

“你現在還在Ray-14?”

祁許遲拿着手機,看了一眼四周,注意到站在不遠處的男人。

池硯人高,原本在人群中就紮眼,此刻身上還穿着沒來得及換的西服,量身定制的衣服将他的寬肩窄腰顯露出來,然而配上他周身冷然的氣質,竟襯出了一種奇異的禁欲感和制·服誘·惑。

祁許遲挂斷電話,把手機放進包裏,不動聲色地用目光在他腹肌處掃視了一圈。

池硯也注意到了她,收了手機走過去。

“怎麽了?”

他壓着聲音,第一時間選擇了出賣色相,寄希望于用聲音去勾引大小姐。

但祁許遲自覺剛才已經‘大飽眼福’,對他出賣的這點兒小利抵抗性頗高,并沒有露出點什麽與衆不同的神色來。

于是她轉身彎腰進了副駕駛,也忘了等池硯來給她開門。

落後一步的池硯頓了頓,先前裝病騙大小姐的心虛經此迅速膨脹,變成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大小姐,沒有,讓他,來開車門。

當池硯揣揣不安地坐進駕駛位,發現大小姐連安全帶都已經系好了,這種危機感呈爆炸式增長了。

在祁許遲說話前,池硯轉過頭看向她,神色漸漸凝重,深怕她一開口就是‘要不算了’這樣的話。

大小姐見慣了別人送上來的虛情假意,也早已習慣了別人對她遷就妥協,她心上的鎖像有千斤重,要把一個人裝進去,就得一層一層撥開心門,一次又一次地确定這個人給予自己的是‘真實’的愛。

“我沒有喜歡過別人,”池硯忽地開口,“我只喜歡過你一個人,許遲,我等你,遷就你,縱容你,都是我心甘情願。”

祁許遲原本并沒注意到池硯的異常,腦袋裏回想着剛才在咖啡廳裏,鹿子星問的問題,以及對自己莫名的敵意。

她覺得那不大像是單純為了給她找不痛快而提起當年小姨和沈律的事情。

“你查得怎……”

祁許遲側頭看向池硯,話才剛一出口,就冷不防地聽到了這一段突如其來的表白,話音忽然一頓,有些莫名,“你公司破産了?”

“……”

高高懸着的心重重地落了下來,池硯在三秒鐘之內體驗了一把雲霄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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