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秋季的風在A市上空盤旋着,帶走了最後的餘溫,催來了冬季。

顧起一直處于昏昏沉沉的狀态,祁許遲幾乎每天都去看,但不知是運氣不好還是什麽,每次去的時候,顧起都剛好睡過去了。

這種渾渾噩噩的日子,持續到了鹿子星判刑以後。

顧起才漸漸能夠活動了。

冬季最冷的那一段熬過去後,剩下的日子也就慢慢開始回溫了。

祁許遲回了祁家的公司,比之前忙了許多,遲到早退這種事仿佛成了上個世紀發生的事情,連帶着,顧起都要成為記憶裏的人了。

春天快要來了。

這對祁許遲而言,沒有什麽區別,但對沈律而言,這意味着春季賽快要開始了。

沈律百忙之中抽出一點兒空閑來,給俱樂部另一個老板——祁許遲打了一個電話。

“我最近在B市出差,你有空幫我去看看俱樂部的情況,看看隊員心态怎麽樣,至于他們的狀态,你也看不懂游戲……”

沈律話音一頓,忽然想起了什麽,補充道:“這樣,你讓池硯和你一塊去,他看得懂。”

祁許遲垂着眼睛,手裏握着的筆尖在紙上簽下自己的名字,“沒空。”

“也行。”

沈律痛快道:“我喊池硯去,我想,妹夫應該不會拒絕我。”

滑在紙上的筆一頓。

“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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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在威脅我嗎?”

祁許遲擱下筆,把文件推到了一邊,人往後靠了靠,笑了一聲,“怎麽會,哥哥,我是在提醒你,一點五億。”

“……”

挂了電話,祁許遲起了身。

察覺到手機的震動,她又摸出手機來,看了一眼。

而後,愣了幾秒,才将手機放了回去。

一旁的陳煜飛大約也注意到了她的異樣,隔着銀框眼鏡,遲疑了一瞬,才低聲詢問,“現在還去醫院嗎?”

祁許遲沒看他,聲音有些艱澀,卻不明顯,不仔細分辨幾乎察覺不出來。

她的嗓音像是刻意壓低了。

“去。”

車停在了醫院的車庫裏,祁許遲進到病房裏的時候,裏面還站着一個男人,身上是還沒來得及換的軍裝,大約是趕得急,整個人身上還有些風塵仆仆的氣息。

顧起已經醒了有一陣了,半靠在床上,身上到處都纏着紗布,因為輸着液,再加上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她沒敢亂動,一動就牽扯着傷口,細細密密的難以忽略的疼痛。

聽到聲響,男人轉過身,看了祁許遲一眼,沒有說什麽,沉默寡言地從病房裏出去了。

顧起見到她,卻很高興,然而嘴角剛一牽起,就有些不舒服,臉色白了白,像是在忍受着什麽,語氣有些不穩,卻是雀躍的,一如她每一次見到她,“你來了啊。”

“嗯。”

祁許遲嗓音有些啞。

顧起因為搶救及時,并沒有留下什麽後遺症,只是多處擦傷骨折,一時半刻是好不全的。

顧家上上下下都過來看過她,只是因為職業特殊,沒辦法每天守着她,大部分時候都是護工在照顧她。

最開始的時候,她一天幾乎沒有清醒的時間,偶爾清醒着的時候,病房裏也沒有人,她有時候看到了病房裏有新鮮的花,就知道是祁許遲來過了。

祁許遲知道她喜歡花。

看着花,顧起那天會睡得踏實些。

這麽一直好生養着,到了今天才算是作息正常了些,清醒的時間也長了不少。

“我這些天實在太無聊了,對了,”顧起看上去精神不錯,“鹿子星咋樣,判了嗎?什麽情況?”

“判了。”

祁許遲看着她身上的紗布,唇抿了一下,緩慢地開口,“你應該不會再看到鹿家的人了。”

顧起愣了一下,回過味來,還有心思開玩笑,“這就是天涼王破?”

她看上去很沒心沒肺,自己還渾身是傷,卻沒有太放在心上,還教唆了一下祁許遲,“要不再狠點,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讓鹿家出醜的,不然我這躺了這麽久呢。”

見她這樣,祁許遲失笑,“行。”

顧起又有些高興了,她像是滿血複活了似的,小嘴又開始叭叭起來,明明住院了這麽久,也沒有什麽事情能說,然而她就像是有一種奇怪的魔力,雞毛蒜皮也能說出朵花來。

病房內,顧起的聲音抑揚頓挫,慢慢地飄到了病房外。

門外的男人靠在牆邊,嘴裏含着煙,卻沒有抽,黑眸望着地面。

不知過了多久,男人視線裏多了一雙锃亮的皮鞋,他視線慢慢上移,看見了一個穿着三件套的商務男士。

這個人很高,高得幾乎顯眼,黑色短發撩到了後面,露出光潔的額頭,他膚色白,五官裏透着股禁欲感,舉手投足裏都有種疏離。

看着不怎麽好相處。

男人抽出嘴裏含着的煙,又想起病房裏的女人,唇角扯了扯,似是自嘲。

池硯卻沒看他,也沒有進去,只是在門外等着。

然而旁邊的男人卻主動出了聲,“不進去?”

池硯循着聲音看過去,視線落在他的軍銜上,又看了一眼他手裏的煙,‘嗯’了一聲。

聲音冷淡,沒有交流的意思。

男人卻像是沒聽出來,低着聲音笑了一下,而後,忽然問道,“喜歡她?”

“……”

池硯眼皮擡了擡,掃了一眼面前的男人,一身風塵仆仆的氣息。

兩人之間對比尤為明顯,一個幹淨矜貴,一個淩亂桀骜,幾乎找不到一點兒相似之處。

池硯收回視線,語氣有些懶散,“嗯。”

男人沒再說話,叼着煙去了洗手間,吞雲吐霧過後再回來,身上的煙味也被吹散了。

而這時,病房內,顧起還在說着無關緊要的事情,除了身上裹着紗布以外,和以前沒什麽差別。

祁許遲時不時應幾聲,算是回應她。

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開了口,“對不起。”

顧起的話音一下斷開了。

面前的人像是變了,卻又像是沒變。

明明還是以前那樣,帶着點兒隐隐的冷意,表面上看着挺好說話,似乎沒什麽脾氣的模樣。

可身上那股若有似無的無所謂和喪氣,不知道什麽時候,煙消雲散了。

就像是,步入正軌了。

病房內安靜了幾秒。

桌上還擺着新鮮的花,花瓣上凝着幾顆透明的水珠,将落不落。

顧起彎着唇角,眼底的笑意漸漸擴散開,“沒關系。”

“沒關系,許遲。”

我看着你,朝你走來,向你伸手。

別傷心。

別走其他路。

去走你想走的那條路。

祁許遲從病房裏出來時,眼圈有一點很淡的紅,淡得幾乎難以察覺。

她推開門,便看見了守在這裏的兩個男人。

只是有些意外地看着池硯,“你怎麽來了?”

池硯自然地接過了她手裏的東西,揉了揉她的頭,“來接你。”

祁許遲應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麽。

自從顧起出事那天,池硯就一直在她身邊,除了上班以外,寸步不離地跟着。

相比起祁許遲,池硯收到的驚吓似乎更多些。

到了近乎後怕的程度。

“先回家?”

池硯低着聲音問,眼睫垂下來,看着她。

“嗯。”

祁許遲點頭,跟着池硯走了。

“……”

靠在牆邊的男人擡頭看着面前兩人的互動,回想起剛才和池硯的對話,才發覺是自己誤會了。

他低頭又抽出跟煙來,動作不知怎麽頓了下,又放了回去。

緩緩直起身,推開病房的門,走進去後,腳後跟往後不輕不重地帶了一下,門鎖上了。

從醫院回到家裏,祁許遲這一段時間以來,那稍顯壓抑的情緒,也終于消散了。

她回房間洗了澡,換了一身衣服出來。

池硯已經像往常一樣,在琉璃臺邊忙碌了。

下樓梯的步伐慢了下來。

她忽然想起,因為她不喜歡家裏有人,所以即使是吃飯,他也盡量親自做給她吃,不讓家裏出現外人。

有時候她回來得早,偶爾撞見清潔阿姨,阿姨也會倉促收拾完離開,不打擾到她。

想着想着,注意力就有些飄散,腳下猝不及防踩空。

她下意識地去夠欄杆,身體還是因為失衡而晃了晃,腳踝傳來尖利的痛感,她沒忍住悶哼了一聲。

池硯側過身,東西一放,幾步走過來,把人抱起來。

走到沙發邊上,才把人輕輕放下來,“崴了?”

他問。

祁許遲覺得自己這一摔有些蠢,不想多說,只是別開視線,低低地應了一聲。

池硯直起身,去洗了手,擦幹後,又上了樓,再下來時手裏多了個白色的小箱子。

他倒是沒說什麽,低着頭,動作很輕地掀起褲腳,腳踝處果然腫了起來,她的皮膚原本就白,乍一看,有些觸目驚心。

“忍着點。”

池硯半跪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在她腳踝處塗上藥,動作溫柔,時不時擡頭看一眼她的神色。

祁許遲卻不覺得痛,只是剛崴那一下是有些受不住,現在倒覺得沒什麽了。

然而看着他這樣專注認真的神情。

身體裏的某處,也變得柔軟了。

她垂下眼,冷不丁說:“我可以親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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