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Chapter 21

我沒有等到貓又的電話,卻等來了一個爆炸性的新聞。而這個爆炸性新聞的制造者,竟然是小霜。

童橙橙和我坐在家裏看電視新聞和網絡評論,末了童橙橙一拍桌子:“你看吧,我說這幺蛾子不簡單吧!果然是這樣!不過我真沒想到,她會用這種方式來上道啊!”

新聞的內容正是立小霜自曝自己便是DAVY口中的女主角,在新聞媒體面前聲淚俱下地描述與DAVY相遇到相互珍惜的細節。

童橙橙一邊看,一邊問我:“葉微涼,這檔子事,有嗎?”

“沒有。她杜撰的。”我喉嚨沙啞,回答得略勉強。

“哎呀,這幺蛾子!我真是無話可說!給你做個選擇題吧。你覺得她裝逼嗎?A:裝;B:挺裝的;C:裝得賊像啊!”

我想起不久前,我與小霜促膝長談時,她曾說:“貓又的世界離我們太過遙遠,唯有進入那個世界,我們才能跟他站在一塊吧。”

而一向不夠敏感的大笨蛋我,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我終于忍不住,“哇”的一聲哭出來,然後撲到童橙橙的肩膀上,童橙橙吓了一跳,恨鐵不成鋼地說:“你哭啥呀你?”

“小霜她怎麽……能這樣?”

利用我所有的信任,利用我掏心掏肺的傾訴來傷害我,還有我所珍惜的人。

童橙橙用力地拍打我的背:“微涼,甭哭了,之前我跟你說過立小霜這個人模樣純良野心卻很大,你偏偏不信,看清一個人,也是好事。”

我抹幹淨眼淚:“橙橙,我可以做她步入顯貴的雲梯,但我不允許她利用貓又。”

我瘋狂地打小霜的電話,但聽到的永遠都是“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的語音提示。

我很想親口問一句:“立小霜,你究竟想要什麽呢?”

直到一條短信跳進我的手機裏:“對不起,微涼,我辜負了你對我的好與信任。我喜歡貓又,從他第一次救下我,從他因為我而受傷,從他開口與我說第一句話,我就喜歡他。而你也知道,我們無法與他相匹配,我唯有用這樣的方法,進入他的世界,站到他的身旁。既然你喜歡的人是江城,請你借我這樣的一個機會。謝謝你。再次對不起。”

我再撥時,電話仍舊是忙音。

我現在唯一能求助的人,就是江城。

小霜以同居女主角自居一躍成為頭版。因為其模樣可人如水,又借着貓又的勢頭,頓時成為新聞媒體,街頭巷尾追逐的對象。

而粉絲的劇烈反應,也超過了人們的預料。有瘋狂女粉絲以跳河自殺為威脅籌碼,要求DAVY出面澄清,可始終沒有反應。女粉絲傷心而跳入江水之中,幸而獲救。一時間,“不負責任”的DAVY成了衆矢之的。

網絡上罵聲一片,更有人妄圖将這團火焰搬進生活裏,揚言“除非DAVY退出演藝圈,否則見他一次打他一次”。

我頓時明白貓又的苦,當明星,不但是不可以涉足原來的不夠上臺面的生活,甚至連後來的生活,都會有一個既定的軌道。

我找到江家。管家知道我曾是夏微竹的客人,沖我微笑着點頭,然後讓我進去了。

我靜靜地踏入江家華麗的大廳時,看到沙發上坐着江城和夏微竹。

暗色的燈光籠罩在二人身上,似是金沙,我聽到輕輕的啜泣聲,而對面的江城,手中握着一盒紙巾,一張一張地遞。

我看不見江城的表情,但那一定是充滿着心疼的表情吧。

意外地,我竟然覺得心裏有莫名的酸澀,只想快點逃離這裏,于是飛快地轉身而去,卻不小心讓我的包撞到了一個花瓶。

“哐當”一聲,細瓷化為碎片,花瓶裏插着一朵幽蘭,此刻在地板上,開得格外哀怨。

江城擡頭,見我張皇失措地撿着碎片,走過來一把将我拉起來:“讓用人打掃就是了,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訴說了來意,江城蹙着眉頭,道:“我上樓去打電話聯系他們,看能不能見DAVY一面。”

我坐在夏微竹的旁邊,她的眼睛尚有微紅,笑容卻毫不吝啬地沖我綻開,叫我:“微涼。”

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微竹阿姨,打攪你們……”

夏微竹對我說的“你們”和“打攪”幾個字表示驚訝:“為什麽是打攪呢?”

“微竹阿姨不知道……江城的心意嗎?”我一開始是為江城不忿,話脫口而出時,卻覺得自己真是罪惡的人,簡直唯恐江家不亂啊。

而夏微竹聞言,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微涼,你怕是誤會了。”

盛夏的午夜,穿着素白旗袍的夏微竹,目光流轉着哀傷,告訴了我關于江城的故事。

夜晚花朵的露水打濕了這個故事,也打濕了聽故事人的眼睛。

那是少年八歲的時候,他的父親剛剛撐起半邊天來,在家的時間屈指可數。他尚且不懂事,時常頂撞母親,惹母親掉淚。

直到母親卧病在床,美麗的婦人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臨走前,父親正在開一個重要的會議,少年打電話哭着讓父親馬上回來,可是母親痛苦地支撐了足足一個小時,父親都沒有回來。

最終,父親都沒有見到母親的最後一面。少年不知道父親歸來的路上發生了重大交通事故,路面大幅度堵塞,沒有車輛可以通行,父親幾乎是瘋了一般從車子上跳下來,跌跌撞撞地跑了三裏路回家,卻還是遲了。

後來父親又娶了另一個她,少年恍惚可以看到母親的影子。他并非不通情達理之人,要求父親對母親專一只是種蠻不講理的行為,他反而對新母親畢恭畢敬,盡自己能力的好,仿佛他的母親得不到的東西,他全要她有,包括他父親的陪伴。

而經歷過喪妻之痛的父親,更加用工作麻痹自己。而少年不理解,他亦拼命變得優秀,來幫父親分憂,只希望父親有天能夠空出時間來,多陪陪家裏的妻子。

可是,有些話不說,便成了結,結碰到結,便成了解不開的死結。誤會越來越深,成見越來越大,父子不像父子,反倒成了仇人。

末了,夏微竹唇邊留着一個似笑非笑的笑容,她仿佛自嘲一般,目光深遠,在夜色裏不可探測:“其實,故事從頭到尾,最可憐的人,是我。”

而我終于明白,這就是江城,這才是江城。愛對于他來說,成了一個缺口,無處可獲,也無處可予。于是将自己包裹在一個堅硬的外殼裏,看起來強大到幾乎冷血,其實,我又何嘗不知道,我見過他濕潤眼眶的幾個夜晚,如同受傷小獸一般舔舐傷口,才是真正的江城吧。

這時,江城已經從樓上下來:“聯系上了,我送你過去。”

車上,江城說:“葉微涼,DAVY的事,拜托你了,千萬讓他保持冷靜,為大局考慮。”

見面的地方是時代娛樂公司的小會議室。貓又戴着鴨舌帽,一身黑色襯得他膚色發白,面容有些憔悴,但見我到來,他露出皓白的牙齒:“微涼。”

而當他看到我身後的江城時,目光忽然變得清冷極了。

“貓又,小霜她……”我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舌頭打結,牙齒打架,最後直接開門見山,“你為什麽不向媒體……”

“澄清”二字還在喉嚨口,卻還是被我吞了下去,澄清?澄清了,那小霜該怎麽辦呢?她要面對的會由嫉妒轉為憎惡,她會從一個自曝的新聞頭條,轉為一個被人唾棄的騙子。她只是喜歡貓又……她只是……

我覺得為難起來。

而貓又搖搖頭說:“微涼,何必管別人怎麽看呢?”

彼時黃歌吟搶過話頭:“不管怎麽樣,當務之急就是掃清現在的傳聞,還有,DAVY,無論如何,你不該在這個節骨眼上和葉微涼有所聯絡。”

話音未落,黃歌吟眼波一轉,落到我的身上目光成了刺,她肯定還在為之前橙橙打她的事耿耿于懷吧。

“沒錯。你的形象關乎整個時代娛樂公司還有你所代言的江氏産品的利益,這種情況下,不可再與微涼有所交集。”說話的人,是坐在一旁一直沉默的江城。

“如果是這樣,那我寧可退出娛樂圈。”貓又冷冷地道。

在場的除了我,江城,黃歌吟,還有時代娛樂公司的幾名負責人,貓又的話像是炸彈,炸開了平靜。

“你說什麽?DAVY,你要為你說的話負責任啊。”一個大胡子叔叔目光淩厲地道。

“我會賠償違約金。”貓又道。

“賠償?三百萬,你怎麽賠償啊!”大胡子叔叔激動地吼道,“還有那些接拍的廣告和短片,你讓我們怎麽去推?”

貓又拉着我的胳膊就往外走,堅決地說:“我要退出這個圈子,我現在就要帶她走。”

衆人頓時驚慌失措,江城在身後叫我的名字:“葉微涼!”

我回頭望進他深深的瞳孔裏,那裏面有請求的意思。

請求我勸一勸貓又對嗎?他是江家形象代言人,若是不負責任地退出,便會牽連到江家的利益,對嗎?

江城,在你的心裏,真的就只有利益這樣冷冰冰的東西了嗎?

可是為什麽,我還是不由自主地停了腳步,在貓又錯愕的目光裏,一點一點地掙脫了他的手。

“對不起,我不能跟你走。”我垂下眼簾,不敢再去看少年受傷的眼睛,“我喜歡的人是江城,我想要和他在一起。”

我一度以為自己有着博大的胸懷,我所做的,都是為貓又好,他本就該走這樣的路,為很多很多人唱歌,成為很多很多人的偶像,獲得他應該有的榮耀和光環。

可是,我是自私的吧?我自私地告訴他我的喜歡,卻不管不顧他的喜歡和他的心,我害怕要幫他一起承擔那無法預知的結果,因此欺騙自己,他走的那條路,是屬于他的路。

如果走得不快樂,那麽鮮花掌聲還有什麽意義呢?

我是那麽自私,自私得一臉無辜地站在歲月的洪流裏,看着後來的我。

“小霜說的,我原來還不肯相信,結果真是這樣子。葉微涼,你要的……我不能給你嗎?即便我現在給不了你,你不能等一等,耐心地等一等嗎!”許久的寂靜,被貓又一聲撕裂般的怒吼打破了。

而這時江城上前一步,猛地将我拉到他的身後去,而與貓又四目以對。

我躲在江城的身後,忽然覺得渾身都疼,渾身都難受,只覺得自己不敢再看貓又的眼睛,低垂着頭,幾欲落淚又忍住。

而貓又卻幹笑了兩聲:“你在害怕我嗎?葉微涼?”

我在害怕什麽?我在害怕你難過是嗎?可是,這全是我自己造成的。

穿着一件脈芽黃連衣裙的黃歌吟站了出來,面向貓又:“DAVY,她都這樣子說了,你還要自取其辱嗎?你如何和江大少爺比啊,人家有權有勢,你只是一個現在僥幸紅着的明星而已!還喊着要退出娛樂圈,你讓她跟着你,哪裏來的安全感啊?”

黃歌吟的目光像是錐子,一下一下敲進我和江城的身體裏,而江城神态自若,目光毫無波瀾地望着這一出鬧劇。

而貓又的聲音卻像是胸膛裏發出的沉悶嗚咽。

“你不用害怕我。葉微涼,我寧可傷我自己,也不會傷害你。你要這樣子,我便成全你。”

江城捏緊我的手掌,直到看到我的眼淚終于忍不住落下來,嘴唇被咬得蒼白,便說:“你很難過吧?我帶你去喝酒。”

“辦法很聰明啊。葉微涼。這才是長久之計,讓他死心。”

江城,我如何能告訴你,這不僅僅是我急中生智的辦法。我喜歡你,是一句實話。

我不敢說出口,所以我只能用酒來堵住我的嘴巴。其實我一點都不會喝酒,我在喝酒後,身上會長一粒粒紅色的點點。醫生說,那是酒精過敏。

而過敏,對于現在的我來說,後果太過輕微,輕微到不足以轉移我的注意力。

江邊有情侶燃放煙火,高高竄上天空的火花,弄花了天空的臉,

江城握着一罐啤酒,目光深邃。

“這個時候,你在想誰呢?”

“這個時候,我在想我的媽媽,她好不好呢?我準備這幾天抽個時間偷偷地去看看她,如果再碰到那個暴戾的男人,我會卑躬屈膝地請求他待我媽媽好一點。我終于知道,有時候,意氣用事常常會适得其反。”

江城薄薄的嘴唇忽然動了動,他的眼睛裏有煙火的倒影,一明一暗的光線,讓他看起來恍如畫中人。

“葉微涼,問你個問題。你真的不喜歡貓又嗎?”

“我喜歡啊。”我怎麽會不喜歡貓又呢?應該說,我們都喜歡貓又那樣的男孩子吧,純白、善良、好看、紳士、聰明、優雅……總之用再多的華麗辭藻來形容他,都是失色的。只是那種喜歡,并不是“執子之手”的喜歡,不是“情深深雨蒙蒙”的喜歡,不是年少時怦然心動的喜歡。

因為那喜歡,太過理所當然,就像年輕的時候,我們喜歡一切美好的事物,電視上出現的有漂亮面孔的明星,漫畫裏性格很酷側臉迷人的男主角,那種喜歡,是比欣賞多一點,離愛情和占有卻很遙遠。那種喜歡,就像所有喜歡貓又的小女孩,欣賞他,關注他,祝福他,卻不會想要占有他。

我有些微醺,眼前漸漸迷離的是江城的側臉,我懷疑我的腦袋受到了重創,導致我暫時性的瘋癫。我沖着江城的側臉大聲地說:“我喜歡你!”

一向沉穩的江城這一次顯然受到了驚吓,坐在河岸邊的他身子一傾就掉到了河裏,這下子把我吓正常了。夜色裏,江城從河水裏站起來,腦袋上還挂着一根水草,他愠怒的臉上泛着紅,大聲朝我吼道:“葉微涼你腦袋壞了啊!”

這是我第一次表白,表白的對象給我的回應是:“葉微涼你腦袋壞了啊!”

後來我才知道,不是因為這句“我喜歡你”讓他惱羞成怒,而是我附在他的耳邊,聲音險些震碎了他的耳膜。他根本沒聽清楚我說的是什麽,只感覺耳朵嗡嗡作響,又疼又癢,當下就想把我摁在地上沖着我左耳右耳各吼一句“死了都要愛”。

江城,那一刻,我只知道,我喜歡上了你,好喜歡你。

那麽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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