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東西,讓郎钰将手腕伸過來。
亭榭之中寂靜無聲,她的指尖溫溫的,在郎钰的手腕上窸窸窣窣的系紮着什麽。
須臾,郎钰瞧着自己手腕上,只有小孩子才會系的五彩索繩淡淡說道:“這是?”
“參與獎!”
沈明芷的發梢被風吹的有些淩亂,帶着些得意的笑:“我親手編的。”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孑然而立、暖風的呢喃兩位小可愛的地雷!!今天更兩章!!!
☆、乘轎回城
二人回城之時已是暮色黃昏,到了雙笙山腳便看見了等待已久的沈肆等人。
沈肆個實心眼的,遠遠一看自家主子馬上坐了個女郎登時便迎過去扶人家下馬,他可是跟了主子這麽多年了,最寶貝的玄光自是誰都不能動的,手還沒伸過去呢,這倒黴催的,一眼便撞上郎钰那比離河水還涼上幾分的神色,粗粗的眉毛都忍不住打了個顫。
再擡眼仔細看去,這不是那芷記的小娘子嘛!
怎麽一遇上這沈女郎,主子看他是哪裏都不順眼呢?
退到一旁去恭敬行禮,沈肆躲得很快,粗聲粗氣說道:“騎馬颠簸,主子和沈女郎還請上轎回城。”
片刻之後,沈肆想不通,沈肆覺得很不對勁。
且不論為何這沈家娘子為何與主子共乘一馬,也不管為何主子還要親自将那人抱下馬鞍,僅僅只是沈明芷腳踝上若隐若現的銀色錦布就已經夠讓他摸不着頭腦的了。
如果他猜的沒錯,這真的不是主子出門時候內衫的腰帶嗎?
再看一眼那面色柔和的太傅大人,果然外袍之內的束帶下落不明,沈肆急忙斂下眉目,剛剛那一記讓他眉毛跳高三寸的眼刀真的出自眼前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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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想起從前許多的事,主子房裏白玉瓶中插了倆月的草螞蚱,那些天在潘樓街上一遍一遍路過的小攤,從宮中出來的時候不讓旁人碰的雕花食盒......
而且他早就想問了,為什麽芷記招牌上肖像瘦金的字體和他們家大人的筆跡如此相似!
心中一顫,沈肆腦子裏莫名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該不會,自家主子,血染長街的執劍殺神,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冷面太傅,朝堂之上呼風喚雨運籌帷幄的官大人.......
對人家動心了吧?
“沈肆,還不上馬。”
郎钰的手将将掀開一方簾子,靜靜的看着愣在原地的沈肆,語氣中的森寒與凜冽別說沈家娘子了,就是人高馬大的沈肆都要立時收好尾巴恭敬起來。
“哎!”
沈肆急忙回轉思緒,安下心——這怎麽可能呢?!
主子是誰,那可是誰都不能掣肘的郎家太傅,泡在官場上淬出一身冷傲的冰山,剛剛那緩和的眼神,定是他眼花看錯了!
烈馬騰空而起,沈肆剛握住手邊的缰繩,便聽見身後的轎子內傳出聲低語。
“郎府裏的金創藥倒是沒什麽用處,屆時我派沈肆給你送過去幾支。”
語氣溫和,細聽來還帶着一絲叮咛。
黃昏之處天邊一片紅霞,灩紅灩紅的,但沈肆的臉色比其更要多姿多彩。
個把時辰後——
轎子停在馬行街街角,郎钰親自下馬将沈家娘子扶下來,沈肆立在一旁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可不止他一人沒什麽眼力見兒,芷記的小夥計,姓顧的姑娘和他相差無幾,也是個實心桶的,剛瞧見沈家娘子便要伸手來扶。
這怎麽行,主子的心意就是他的首要任務。
一把拉過來顧如一的胳膊,沈肆将她扯到旁邊,低聲問:“顧女郎,沈掌櫃今日去雙笙山做什麽?”
顧如一瞧着沈肆是個常客,又看那冷顏的太傅正攙着沈明芷下轎子,便也沒有去湊熱鬧的心,只有些擔心,說道:“我們掌櫃就是去那邊送送客人訂的禮盒,怎麽和大人撞上了?”
“我們大人每年這個時候都會去雙笙山上祭奠故人,”沈肆悄悄地說:“我還以為沈掌櫃是和主子約好了呢——”
“別的不說,我們掌櫃的腳怎麽回事?”顧如一看沈明芷一瘸一拐的,立時有點着急了。
沈肆也是虎,哎呦了一聲,粗聲粗氣道:“我還想問我們家大人的腰帶怎麽了呢!”
聽罷,顧如一擡頭去看那太傅的內衫,捂住嘴巴猛地倒吸一口氣,沈肆終于覺得自己點撥了她,一張嘴差點咧到後腦勺去——二人皆是心照不宣的看向彼此。
顧如一挑眉道:“他們......”
沈肆雙手抱臂,篤定道:“不一般。”
而這個不一般,顧如一馬上就心領神會了。
郎家的馬車走了不出兩個時辰的功夫,沈肆帶着一方鎏金雕花的紅木盒子又敲開了院子的大門。
顧如一低下眼眸看去,這五彩各色的藥瓶用的全然是頂好的物件,任誰看了不得說一聲金貴,就這麽大方的送了過來,這太傅還真是大方。
知道的明白沈明芷讓樹枝劃破了腳踝,不知道的還以為得受了多大的傷呢!
“主子遣我給女郎送些金瘡藥,”沈肆将這盒子交到顧如一的手中,不想看見院落之中瞧見那一片綠竹又發了不少竹節,長勢頗好,便順嘴說道:“呦!這竹子可是長高了不少,虧得娘子費心!”
沈明芷站在他前面剛想道謝,卻倏而轉過頭去看向院中栽着的綠竹,不解問道:“沈郎君可是來過這院落?”
“沒!”一瞬間便反應了過來,沈肆将手握成拳頭放在手邊咳了兩聲,說道:“之前一眼也沒見過,本來是想說這竹子長的真好!”
沈明芷不疑有它,輕點了點頭笑道:“今日一事多謝大人慷慨相助,這是某剛做的梨粥,還請沈郎君幫我帶去給太傅嘗嘗。”
這食盒的模樣都是相熟的了,沈肆接過沈明芷手中的提梁,抱拳行禮——
“主子咳疾才好,正适合吃些清淡的。”
這粥是剛才出鍋的,若不是沈肆來的早些,估計現在站在郎家府門的就是沈明芷和顧如一了。
家裏的雪梨,削皮去核切成薄片,晶瑩剔透的挂着梨水,川貝是前些日子李家娘子嗓子不舒服,沈明芷特地買的,沈明芷将這川貝合着糯米放在木碗裏好好的泡了小半時辰,大鍋煮開砂鍋裏的水之後将川貝和糯米放在裏面煮了好一會,快出鍋的時候才放了些梨片。
因為切得薄,這梨片煨在砂鍋裏一盞茶的功夫便化成了濃汁,鍋裏飄出滿室馨香的梨香。
在鍋裏攪勻,略嘗一嘗味道,放了兩塊黃燦燦的冰糖,點上幾顆枸杞。
盛了兩小碗放到院裏晾一晾自家吃,剩下的,皆是放到食盒裏給那位太傅大人帶走。
于是,這日紅廊青石的郎府院內,沈肆提着雕花的食盒匆忙忙行至那人的書房門口。
郎钰晚飯只吃了兩口,其實就是為了陪陪自家那位小公子,不然以他的性格,朝堂之上的事務繁雜脫身不開,怕是連那兩口都懶得動。
“主子,沈女郎做的梨粥,您看要不要用些?”沈肆恭敬道。
屋內的燭火搖曳,郎钰穿一襲內衫,于案牍之上朱砂走筆。
“還熱着呢,聞着都是梨香。”
将筆放在硯臺旁,郎钰倒是瞧見了腕上的五彩索繩,不經意勾起嘴角。
“拿進來。”
☆、送來野茉莉
粽子的事業直到端午過去仍在進行。
沈明芷還想着是不是節日的小食過去了便該下架了,可是看着客人們第二天大早起來便來點各餡的粽子,還是決定将這粽子保留一段時間,等着什麽時候早食的生意換了再說。
兩指高的銅錢嘩啦一聲扔在木盒裏,顧如一招呼着客人裏便請,那帶着孩童的農戶和小商販便瞧着沈明芷在食館裏挂着的小畫往裏邊進。
任誰也想不到,沈家掌櫃昨日才在山裏摔下了二人高的土坑,旁人都要修養個小半旬的事兒,可她今天便又歡歡喜喜的開張了,這着實得感謝那位慷慨大方的太傅。
他送來的藥一瞧便是好的,四四方方的各種藥膏底下,還用正筆的瘦金表明是何作用——
止痛的、生肌的、還有些去腫化瘀的,沈明芷仔細看後只挑了兩支,抱着試試看的态度好好敷了一夜,這大清早的一瞧,腳踝上的劃傷已經結痂了。
就連昨日摔下去後,到了晚間沐浴時才瞧見的淤青也再沒什麽痛處。
“沈女郎,大人來差我買點早食!”
沈明芷這邊還收着銅錢,耳邊就聽見那熟悉的粗犷聲,眼睛彎成了月牙瞧過去,果不其然,沈肆還是一副虎虎生風的模樣兒。
“今日要點什麽?”沈明芷自顧自地誇耀起來:“燒麥各餡的都還有,這些天趕着端午的甜粽肉粽一樣兒也沒少,都是好吃的。”
“對了,早食還是要來些清粥,暖暖胃口——”
還沒等沈肆開口,沈明芷便差着顧如一去盛碗蓮子粥來,今早晨多放了些蓮子,用以清熱降火的,在這種乍然變熱的時候喝是最好的。
“主子喜歡吃女郎家蝦仁的燒麥,”沈肆咧着嘴一笑:“上次買一個都沒剩下,就算是在府裏也很久沒這般好胃口了!”
打包好兩屜燒麥一碗清粥,等到沈肆給錢的時候沈明芷倒是推辭了,她眉眼笑着将那銀子推回去——
“大人送來的藥價值千金,怎好還要收這點碎銀?”
這可不行,若是讓主子讓自己來買人家的早食沒給錢,臉還不丢大了!
“藥再好也是主子遣我送來的,和這飯錢沒關系!”登時連說不行,沈肆将那枚銀子塞到旁邊顧如一的手心,瞧着是真的有些着急:“錢是一定要給的!不然主子定會打斷我兩條腿!”
一溜煙跑出了小食館,沈肆的鞋靴在地上發出一串着急忙慌的腳步聲,沈明芷突然就想起來小時候被家長派去熟人那兒買東西的時候,自己也是生怕人家不要錢,給了之後跑得飛快。
食館裏二人皆是笑出了聲,顧如一虛虛指着沈肆笑的歡快:“掌櫃的你看!一提起自家主子,他倒像條小黑狗一樣,跑的這樣快!”
前一日的端午是個盛大的節日,沈明芷午後的時候都在聽着坐在店裏吃花糕的小姐們說起昨日的新鮮事——
什麽瞧完了龍舟寧河邊上有人被擠得栽進了水裏,有人在那邊小食攤上買了粗制濫造的紙鳶,明明是個老鷹模樣的,結果放在天空中遠遠一瞧,就像個灰毛的母雞......
沈明芷聽的這些話覺得好笑,可心裏卻在慶幸,若不是那人,自己即便是在寧河邊上看龍舟,怕是不被擠到水裏也只能瞧見各人的後腦勺,就和五一假期時的故宮一樣,光去看人擠人就夠笑話了。
這邊又有幾個女郎談笑,昨日寧河花廊下,那出京巡查的元家大人,終于是為了陪他家老太太過端午趕了回來,從遂州那離着京城三四百裏的地方馬不停蹄地回來,着實孝心一片。
當然,這等佳話成不了最要緊的地方,假裝不經意地擦着櫃臺聽着幾人聊天,沈明芷果然聽到了更為抓人的八卦——
“聽沒聽說,”一女子穿着一襲牡丹花樣的袖絹袿衣,眼角眉梢都是局促:“昨日那侯國公家的貴女,提着一盒子花糕眼巴巴地等了半晌元大人,可最後連面都沒見到!”
“我昨日就看見蘭家小姐了,還以為她在等別家的小姊妹,”另一女子又問:“你怎麽知道是要等元大人的?”
眉毛挑的厲害,那穿着絹衣的女子手中的帕子揮的快極了:“花箋,花箋上都寫着元大人的名了!這你們都沒瞧見?!”
“元大人和這蘭家小姐不是從小就相識嗎,怎麽如今變得倒是生分了?”
“他們這些達官顯貴的彎彎繞,誰又能真的看清幾分?”絹衣女子眯起眼眸,似是了解了兩人許多年似的:“元家大人再好,也得入得了侯國公的眼睛裏啊,那位如今雖是年邁,可卓然也是個汴京的大家,元大人官途雖一片順暢,可固然不是什麽三代同官的世族!”
自古情路多坎坷,沈明芷想起因為要做那花糕,蘭家小姐是如何的誠心謝她,一盒五錢銀子的花糕前前後後給了七八兩銀子酬謝,親手畫的花樣又仔細叮囑了餡料,着實是用心了的。
可昨天竟連面都沒碰上,真可惜了她一片心意。
臨近傍晚歇了店面,因為剛出門的時候正巧碰上肉攤上很新鮮的豬肉,沈明芷給了銀子挑了兩方肥瘦相間的五花肉回來,這天的晚食便定為了家常回鍋肉。
蒜苗、大蔥、生姜、青花椒一應俱全,沈明芷焯肉的時候還放了兩勺自家釀的料酒,大火煮了二十分鐘,鍋上便浮出一層肉末,将這些東西盡數撈幹淨再煮上片刻,将那肉放到篦子上晾好。
顧如一是生火的好手,點一把柴火将鍋中的油燒的熱氣騰騰的,沈明芷這邊将晾涼的肉塊切成肉片,借着鍋子的熱度嘩啦一聲放進去,這肉香登時便飄了出來。
聲音噼裏啪啦的作響,肉片眼瞅着被炒成了金黃色,沈明芷擦幹淨了盤子盛出來。
鍋裏還剩下了不少的熱肉,是從豬肉裏直接炒出來的葷油,吃起來更香,用這油将蔥姜蒜爆香,順着白霧将切好的蒜苗放進鍋裏繼續爆炒,各色的佐料放在裏面精炒翻勻,那綠油油的蒜苗上粘上了紅褐色的醬汁調味,更顯得蒜香撲鼻。
顧如一瞅着一盤冒尖的肉片移不開眼,問道:“娘子手下的豬肉盡是新奇的吃法!上次吃的手打肉片便已經夠新奇的了,想不到還有這等香的菜肴!”
一道小菜自是不夠的,沈明芷刀下生風,切了一小碗肉末,和着街角買的兩塊豆腐,用自家發酵的豆醬做醬料又煮了一道十分下飯的肉末豆腐——
鮮美滑口,入味又鹹香。
這日的晚食,燙的顧如一嘴巴張個不停,還要忍不住誇贊起來。
“從未吃過豬肉能做出來這味道!”顧如一夾了一筷子回鍋肉放在嘴裏,笑道:“好吃!這豆腐也好吃!”
一整日的疲乏盡數抛在腦後,沈明芷覺得看着別人吃自己做的菜開心是身為一個廚娘最愉悅的事,順手夾了兩筷子肉片放到顧如一碗裏,沈明芷眉眼彎起來:“好吃就多吃點。”
二人還吃着,那沈肆又來了,身後跟着幾個大小夥子擡着幾框的東西到食館裏。
沈明芷放下筷子忙去瞧,那筐裏的東西香氣四溢,細看來竟是滿框的野茉莉,小而潔白一個疊一個的在黎明好好的待着。
心下一動,沈肆瞧着沈明芷臉上暮的紅起來,臉上存了些憨厚的笑容:“主子今日路過相國寺後山的時候瞧見有片野茉莉,想着女郎的花糕能用得着,讓我們送些過來!”
顧如一在旁邊端着飯碗,悄悄和沈肆對上眼,兩人都不約而同的噙了一絲心照不宣的笑。
“那便——”沈明芷瞧着那花兒,臉上飛過兩朵煙霞,不好意思道:“那便謝過大人。”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4-16 10:33:48~2021-04-17 20:02: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暖風的呢喃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茉莉花粥
“沈掌櫃處吃的是何物?”沈肆瞧見了桌上的回鍋肉,摩挲着大手笑道:“這肉香可真是鑽鼻子!”
“炒了兩道小菜而已,郎君可吃過了?”沈明芷游刃有餘的問道,都是熟客,又幫着送來這麽多次東西,就算是再去炒幾個菜也是可以的,“若是還未吃過,不如留下來吃幾口。”
“多謝女郎好意,”那人高馬大的漢子立時回答:“确實還未吃過,不過眼下還有事,耽擱不得!”
“勞煩郎君來回跑腿,”沈明芷順手拿來兩壺之前在玉津園釀制的桃花酒遞上前來,斂眉笑道:“這兩壺酒是前日裏才開的,喝着不醉人,給各位當個飲子嘗些吧——”
沈肆不得推辭,伸手接過的時候連聲道謝。
酒瓶是特意去挑着買的,上了粉釉,沈明芷只想到這顏色和桃花着實相稱,便一股腦買了不少,誰知被虎背熊腰的漢子拿在手中的時候,着實有點過于溫和柔婉了。
沈肆沒那麽多講究,茲要是酒那還推辭個什麽勁,平日裏跟着主子,是半分酒水都不能碰的,眼下得了個不醉人的花酒,可是寶貝着呢!
這邊的漢子三三兩兩将幾筐野茉莉搬到後院裏,又寒暄一二,沈明芷潋着笑站在旁邊搭話。
瞅着幾個大漢将将要邁出芷記的門檻,沈肆轉過身來抱拳告辭——
“娘子做的這菜實在香!”沈肆戀戀不舍地又看了一眼那紅肉綠菜的白碟子,“若是什麽時候娘子這鋪子變成酒肆,我定然拉着兄弟們過來捧場!”
顧如一倒是瞧着他粗眉大眼的好玩兒,将沈肆的眼擋了去,笑道:“那可說定了!”
沈肆轉臉去看顧如一噙着笑的臉,而她站在沈明芷的身側,用嘴型啞着聲比劃——
“記得帶太——傅——大人來。”
沈肆大笑了幾聲,似是不經意地點了點頭,轉身帶着那幾個漢子在街上遠去。
吃完了飯,這邊的顧如一收拾着去刷碗,沈明芷想着将店裏的門窗都關好,可誰也沒想到,那多日未見的元家大人剛巧疾步從這街上穿行而過,身後還跟着個粗布褐衣的人。
“元祯!”
那人壓着嗓子喚他的名兒,卻還是被沈明芷一耳朵便聽了出來,這不是蘭家小姐的聲音?再看去,果然在那廉價的帽子裏瞧見了一張白皙幹淨的臉龐。
“我今日是偷跑出來的,你都不願聽我說兩句話嘛!”
她去扯那人的袖子,卻被元家郎君不着邊際的閃開,猛地停下回過頭來,直叫那蘭家小姐直愣愣地撞在了他的身上。
元祯的聲有些無奈,面上卻十分端正。
“又是何必?”元祯将她扶好,皺起了好看的眉毛:“朝廷事務繁雜,還請蘭小姐體諒在下。”
說着便大步離開,沈明芷分明瞧見元祯背後的手指蜷縮着握成拳頭,任是那蘭家小姐為了心愛之人甘願追逐,也別無他法,只能穿着一身粗布的衣裳站在原地差點掉下眼淚來。
沈明芷在窗子後面,想起了蘭家小姐對自己的多方照顧,這般貌美又純然的小姐,精心準備了多日的花糕都沒來得及送出手,定然是傷心一片。
得幫她一把,讓蘭家小姐将想說的話說出來才好。
忙不疊地從廳裏跑出來,沈明芷擡頭便撞上了蘭若的眼,眼淚在打轉,蘭若急忙用手捂緊了帽子。
“別躲了蘭小姐,”沈明芷站在她面前看了一眼已經走出幾步的元祯,小聲地說:“若你真有什麽話想對他說,我可以幫你一把!”
蘭若猛地擡起頭來,抓住了沈明芷的袖子,急急地點了點頭。
“我有話......我有話問他......請女郎幫我!”
沈明芷急忙攬住蘭若的身子,将她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着急忙慌地亮着嗓子喊出聲來:“怎麽了!這女郎是怎麽了!”
那疾步而行的公子哥猛地停住腳。
“剛才是不是一着急崴着腳了?!”沈明芷煞有介事地扶住她的胳膊,暗地裏給蘭若使了眼色,“快看看,崴着的是哪只腳?還能不能走路了?”
頓時反應了過來,蘭若急忙擡起一只腳,眯起眼睛語氣裏帶了哭腔:“疼,可疼了!走不了路!”
“這可怎麽辦!要不我送女郎去藥堂瞧瞧郎中?”沈明芷複爾大聲起來:“可這藥堂離着可有四條街,不知道女郎還能不能自己走着過去?”
“我這處沒個馬車,也沒個男子,只能扶着女郎走過去,別會腫起來吧——”
身後聽見噠噠的腳步聲,沈明芷心下知道這便是穩了。
“沈女郎,”元祯疾步行至眼前,眼睛裏盡是無奈焦急:“正巧路過,我來吧。”
背對着元祯的蘭若和沈明芷交換了眼神。
沈明芷倏而裝出幾分驚訝:“這不是元大人?好巧。”
看來,這元祯也不是對這蘭小姐沒有感情的樣子,今天聽見的是怎麽說的來着?這二人從小便相識,自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吧,怎麽還能扯出來什麽虐戀情深去。
沈明芷立于原地,看着那二人漸行漸遠的背影不解的搖頭。
這天的傍晚,沈明芷和顧如一将那野茉莉一一去掉花托,将花心的黃蕊子去除幹淨,挑出來些花朵開得正好的等着明天暴曬過後制成花茶,剩下的想些小食做幾道出來。
花漬、花蜜、蜜漬都是往常賣的極好的花樣,自是還要經營——
去了花蕊花托的茉莉浩浩蕩蕩擺了整間後廚,沈明芷将其放在蒸屜中大火蒸了片刻,那花香實在濃郁,又溫又香的飄散開來,直聞得那枝頭上的蝴蝶在院中振翅而飛。
顧如一提了桶水将那陶罐來來回回洗了三遍,用巾子擦得半點水光都沒有,倒扣在篦子上晾曬開來。
這花嬌嫩的很,蒸不了長時間,沈明芷将其擺在院裏晾涼了幾分,往那陶罐之中盡數倒去,密封的蜜散發出香氣,沈明芷用匙子挑起些來,濃稠的蜜便在眼前拉出一道金黃的蜜絲來。
果然是從蜂農那邊直接買到了的好蜜,定是又純又幹淨的好東西,盡管放了這些天絲毫沒變星點模樣!
用木匙子一勺一勺的往裏面放,直到将那打底的茉莉盡數浸沒了,顧如一将之細細的攪拌勻,塞上軟布密封上一夜,明日醒來就能喝到甜絲絲的蜜漬茉莉了。
茉莉是安神和中的好物,清肝明目、辟穢開胃都是不錯的,沈明芷想起那本《本草綱目拾遺》裏曾說過茉莉此物上能通透,下至小腹,能解身子之中一切陳腐之氣。
這等好處,想來做早食的清粥也是極好的。
黃昏暮色,沈明芷将茉莉花與大米一同在水中泡了半個時辰,後随着如一用大火将米粥煮開之後,在鍋裏放入了小半碗洗好的茉莉花和枸杞,聞着有了花香又添了些□□糖一同熬煮。
煮好的茉莉花粥又白又稠,青白的茉莉和米粒軟軟爛爛的揉在一只木碗裏,發着陣陣的花香,面上點着兩顆紅彤彤的枸杞,瞧來甚是文雅。
窗外已有靛藍的沉色,沈明芷帶着顧如一坐在院裏吃一碗清粥。
茉莉的香味在舌尖慢慢散開,甜絲絲的勾着人心中的溫存。
清風吹拂的瞬間,沈明芷擡頭去看那隐隐發亮的星空,這天的院子裏到處飄散着花淡淡的馨香,耳邊聽見的盡是竹葉碰撞在一處的簌簌聲。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4-17 20:02:00~2021-04-18 11:56:2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暖風的呢喃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燒羊肉
轉眼又是半旬,沈明芷玉淨的臉已經和馬行街上的生意人相熟了,天空泛起魚肚白的時候,人們便知道這芷記的早食要開張了。
小而高的籠屜摞得整齊,裏面是早間剛包好的燒麥,用以不同的籠屜邊色區別餡料。
做了許久的燒賣了,沈明芷甚至已經能猜到客人想要哪幾樣,也有喜歡嘗新的常客,每每這小攤上推出了什麽花樣總要來品嘗一番,她親切的稱呼這些客人為行走的好口碑。
顧如一從來都是生火的老手,随着鍋裏的水沸騰起來,面前高高的籠屜上便泛起白霧,帶着蝦仁羊肉的香味飄散開來,不待出鍋便有人來買了。
問還有沒有粽子,那老板娘回答得便更加痛快——
“有的,您盡管點便好。”
等到客人一個挨一個的進到店裏,這面前的燒麥就有些抵擋不住了,一個接一個地被人端到面前大快朵頤起來,沈明芷瞧着眼前的道上開始有巡街的官差,若再有點單的客人,便會悄悄地留下兩籠蝦仁的燒麥放到一旁。
管是新一籠的燒麥還沒蒸好,還是最後賣到連餡料都一幹二淨了,她家後廚的鍋上,總會煨着兩小籠。
沈肆已經是輕車熟路了,粗聲來買早食:“女郎,我家大人是老規矩。”
沈明芷遠遠地聽見,點點頭便向後廚走去——
還真是專心得很,就這圓滾滾的蝦仁燒麥,郎家太傅竟是怎麽吃都吃不膩的。
清粥換成了茉莉味的,在原木色的碗裏清清白白糯在一處,不算太燙,是正好喝的溫度。
手上擺弄着食盒,沈明芷擡眼向四周望去,如今也快要立夏了,店裏的早食還是熱氣騰騰的模樣,若是在過些天,怕是要想些夏天适合吃的小食了。
沈明芷将食盒放在沈肆手中,笑着送他出門去,卻在心裏盤算着能不能将開正宗小飯館的事兒提上日程。
連日裏一直都有琢磨菜單,她會做的花樣不少,傍林鮮、手錘肉片、回鍋肉都是做到不會失手的,再順着之前吃過的館子,人家的菜單想,大致能分好幾項大品類——
首要的便是涼菜,若是開館子,難免得有幾個立馬就能端得上桌的小菜才好,不然空等炖煮炒蒸,便顯得館子的效率着實低了去。
其次,便是小炒,這種菜品講究家常、方便。一如傍林鮮、炒合菜,都是極簡單做的,和三五小友來的時候點些好下飯,宴請吃酒的時候也能點綴一二,接地氣又能聊的起來。
再有,這硬菜可要來上幾個,譬如前世裏每每去吃館子都要點上幾個的,老少皆宜的京醬肉絲、香而不膩的紅燒肉、補氣增益的小雞炖蘑菇......沈明芷想到自己都開始暗暗開心,若是真能做起來,自己豈不是就能日日吃到開心了?
還得有些過油的炸物,譬如炸銀魚、炸春卷,若是能搓幾個蔬菜丸子,炸一炸也是好吃得很......
手下生風寫得歪歪斜斜,仿佛加了密的摩斯密碼,就算是被人有心偷了去,還要斟酌上一年半載這寫的都是什麽。
沈明芷勾勾畫畫,将自己腦子中吃的各類菜肴分明別類的填進這幾個框裏去,顧如一在她旁邊一邊嗑着瓜子一邊瞧着她的菜單,有些是吃過的,更多的便是連聽都沒聽過的名字。
“掌櫃的,咱們芷記終于要賣小菜了嗎?”
沈明芷斂眉點了點頭,說道:“我是有這個打算的,不過若是如此,咱們店裏的擺置可能還要動一動。”
确實,現在的芷記是按照下午茶的模樣兒擺置的,到處都是錦簾花草,一片清清甜甜的氣氛,就算是賣朝食的時候,這店裏也過分柔和了,不能将店面的利用率達到最好。
若是真的有心做成正兒八經的食館,這顏色、桌椅板凳、櫃燈樣式,怕是都要緩了去,銀子花費不少還要耽擱幾天,更重要的,怕是要和店面的主家商量商量,人家同不同意都得兩說。
先是轉了轉汴京城的木匠鋪子,将價錢樣式都打聽了些,沈明芷細細記在心裏,這時候可沒什麽專門的設計團隊能幫她排憂解難,能自己來還是得自己親力親為才好。
股如一有樣學樣兒,在店裏迎送着各位客人,直到天邊上湧起如火一般的晚霞,店裏的花糕賣的所剩無餘的時候,那一襲輕薄玉蘭粉色衫子的沈明芷終于挽着菜籃回來。
顧如一剛想迎上去,卻看見了她身旁那米行的少東家,十七八的年紀,卻已經長出了皎如玉樹的好身姿。
得,仔細一瞧,那少東家雖穿着襲金貴的綢緞料子,可是懷裏卻抱着兩根水嫩的大白蘿蔔,這少東家一看便是嬌生慣養的大少爺,這麽大的蘿蔔是誰的已是不言而喻。
“多謝景郎君,這蘿蔔還是給我吧!”
忙不疊地跑過去,顧如一伸手将那脆生生的青白蘿蔔抱到懷裏,還帶着些泥土,直把人家幹淨熨帖的錦衣染上了土漬,那少年郎只是安靜的拍淨了,隐約笑出兩顆虎牙——
“無事的,街上碰到你家掌櫃自己拿着不便,順手幫一把。”
“該謝的不止這些,”沈明芷明眸在晚霞中映出一片光亮,聲音脆生生的,甚是歡喜:“景郎君将咱們的糕點介紹給了相國寺的主持,若是以後再有什麽盛事,沒準能有些單子呢。”
相國寺是京中最著名的寺廟,常年的香火都是鼎盛的,數不清的外鄉客不遠千裏來自朝拜祈願,而且如此盛名的寺廟一直以來跟皇家祭祀一類的典禮少不了聯絡,若是真能在祭祀貢品之中占一席之地,那他們家這花糕确實要聲名遠揚了。
“今日還請景郎君賞臉,某下廚做幾道小菜一同嘗嘗。”
關了芷記的鋪面,沈明芷看着這日的天晴的很,正适合在院裏支個桌子請人家郎君吃點小菜。顧如一手腳麻利,三下五除二便将那桌子搬到院裏開始忙活。
後廚櫃頂上的蜜漬茉莉是早就好的,用匙子挖出來兩大勺放在旁邊等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