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負有心
更新時間2014-4-24 18:22:00 字數：4098
佛堂中香煙袅袅，文覺閉目盤坐，手中撚着锃亮的佛珠口中念念有詞。胤禛團坐在他對面，閉目之間同樣念誦着，卻有那麽一絲心不在焉。
“破塵[1]，心中無事自然靜。”文覺平淡道。
胤禛定了定心，道：“文覺說得不錯，我心不靜乃是被凡事所侵，凡事不該擾我靜心，慚愧，慚愧……”
“一切皆有命，王爺若有命自無法變矣，王爺若無命無法奪矣，盡人事，知天命。破塵之心，既要看破紅塵，不問俗事。”
“是，文覺說得沒錯，破塵明了。”
“嗯。”
佛堂中又平靜下來，只聽得輕微誦經聲伴着袅袅佛香，靜心至極。佛堂外已是春末的陽光明媚一片，堂前的樹木枝繁葉新，在陽光照映下油亮油亮的。
不多久晉封為雍親王的胤禛在府裏舉辦了一個家宴，家年父子自然也受邀前去。
從四貝勒府晉升為雍親王府的府邸改建[2]粉刷得煥然一新，門口的一對石獅子威武大氣，府大門上方的牌匾寫着“雍王府”三個燙金大字，筆劃渾厚有力。年家父子早早就到了，下了馬拿上賀禮他們便由雍親王府的家奴從側門引進雍親王府，一進去正對着的五間綠琉璃頂大殿就是府上的正殿銀安殿，一般家宴、重大禮儀活動等便在這裏舉行。穿過一片假山石家奴将他們引至雍親王的書房，只見紫檀雕花紋書案後的胤禛身着藍色袍服正低頭書寫，案上擺着筆架、硯臺、青花人物筆筒、青花鯉魚荷花筆洗、幾方瓷章和一個冒着袅袅清香的景泰藍香爐，身後是一個巨大的酸枝木書架，架上整整齊齊的擺放着各種書籍，旁邊是一個紫檀多寶格，放着些青花花果紋瓶等玩物，另一邊則是一個不大的案幾，整個書房大氣中不失典雅，高貴中又略顯樸實。
兩人上前一步請安：“奴才年遐齡（年羮堯）拜見雍親王。”
聽到來人胤禛放下手中的筆笑意盈盈，忙起身跨出一步道：“原是年家父子來了，兩位不必如此多禮，快起快起。”
“恭賀主子。”年家父子抱拳賀喜。
“哈哈，我有今日也少不了你們費心呀，快座。”胤禛将他們引至案幾邊，說話間茶水也已經斟上。
看着胤禛書案上未完成的畫作，年羹堯道：“主子如今還是這般閑适。”
“難得，難得，我倒是有了個圓明園和獅子園更忙了，除了朝廷上那些個事還有兩個大園子等着我打理。”
年遐齡笑道：“咳，那到是。”
“有機會你們去園子裏看看。”
胤禛喝了口茶又看向年遐齡道：“年大人也是難得回趟京城，今兒算是我府裏的稀客。”
年遐齡客氣道：“主子這麽說奴才不敢當，奴才長年在外也沒得空來拜訪主子，覺得慚愧。”
胤禛也客氣道：“哎，年大人說得這是什麽話，湖廣兩地有賴于年大人的治理如今才安穩太平，國家有此棟梁當是欣慰。”
年遐齡慚愧：“主子過獎了。”
說話間一個五六歲的小娃娃無意間跑了進來，沖着胤禛便喊：“阿瑪，你看看這是什麽？”
前來的小娃娃便是弘時了，胤禛憐愛地拉過他：“讓阿瑪看看。”
弘時遞過手中的竹簽，胤禛端詳片刻：“這個定是誰給做的小玩具吧，你看這樣還能飛呢。”說罷将小竹簽輕輕旋了出去。見飛起來的竹簽，弘時一下被逗樂了，哈哈笑着。
“阿瑪，這個太好玩了。”然後便小跑追去了。弘時撿起竹簽一路跑出書房，聽着遠處奶娘輕呼：“小世子，跑慢一些。”
胤禛的笑容慢慢的凝滞，仿剎那間讓他回憶起了什麽。
在場的年家父子起初只是看着孩子可愛便也覺得高興，但見胤禛突然陰着的臉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麽，趕忙将他思緒拉開，年羹堯道：“好久未見弘時，長得越來越可愛機靈了。”
胤禛趕忙回神，這樣的變化細致入微，若不是知曉這些變故，恐也未能察覺，他道：“是呀，一眨眼都這麽大了。”
然而他還是幽幽地念叨：“要是弘晖、弘昐都在，都該很大了，如今卻只有弘昀和弘時兩兄弟了，還有那兩個小女兒也都走得早，剩下懷恪一個姑娘。”說罷他眼裏有些亮色。
他們本不想提及胤禛的傷處，卻不料他自己說了出來，一時間竟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只好安慰幾句：“主子您節哀，主子以後定會多子多福。”
“哎……”胤禛輕嘆。
年遐齡思考片刻：“主子不如再多添些人？”
胤禛道：“這個倒也不是沒想過，不過……總也得要各方面都合适的。哈哈，要是你年家還有女兒我定收了去。”這後半句話既是玩笑也是探索。
年遐齡突然眼裏一亮，心想正找不着機會說呢，這下人家自己打開了話匣不如直接表明了吧，年遐齡笑笑道：“主子神機妙算，奴才還真有一個小女，今年十三了，正要參加選秀。”
胤禛假裝吃驚：“哦，如此我還有神算的本事？哈哈哈……”其實這胤禛對年家上下有些個什麽人那是一清二楚的，他不過也想找個機會說起而已。
年羹堯試探道：“只怕配不上主子。”
胤禛玩笑道：“若非姑娘很醜？”
年羹堯忙解釋：“那倒不是，小妹長得也算清秀可人，只是覺得我們年家這樣的小門小戶怎配得起主子您呀。”
“唉，亮工[3]這麽說可是你的不對了，我什麽時候那麽在乎過門第，再說你們年家為我也沒少盡力，無論如何年家也是我的左膀右臂。”
年家父子心想這事有譜，趕忙陪笑：“是是是，主子說得極是，我們年家上上下下還都得靠着主子提點。”
胤禛大喜：“你們看，我府上确實還缺一位側福晉。”
年家父子這一聽着實驚喜萬分，讓他們沒想到的是胤禛居然會給出這麽高的一個位份，兩人喜不自禁，年遐齡道：“這……主子……謝主子。”說罷竟噗嗵一聲跪倒在地，見勢年羹堯也跪下：“謝主子。”
胤禛見狀趕忙去扶：“兩位快快請起，這是做什麽。”
扶起年遐齡，只見老人臉頰都挂上了激動的淚水：“哎呀，這……讓我如何敢當。”
年遐齡也自覺失了态，趕忙擦幹淚：“讓主子見笑了。”
三人又重新落了座。
胤禛喝了口茶：“這事未必有想的那麽簡單，不過兩位放心，我自會努力。”
“多謝主子。”兩人齊謝。
好歹也是了了一樁心願，兩人也是眉開眼笑，胤禛自然也有他自己的想法，有年家這樣幾個忠心又能幹的奴才願意用結親這種做法追随并投靠自己，對于自己的帝王夢有益無害，何樂而不為呢。
“呦，看來我十三爺竟不是第一個到的。”還沒進屋呢就聽着胤祥的聲音傳了進來。
胤禛哈哈笑道：“老十三這回可是晚了一步啊。”
年家父子見胤祥進屋起身給他施禮：“奴才參見十三爺。”
“呦，你父子倆竟是都在呀，難得難得。”胤祥自己拉過把圈椅便坐了下來。
“四哥府上布置得很氣派啊，我差點都快不認識了。”
胤禛說笑道：“老十三你說的那是什麽話，我這府上你就是閉了眼都能摸了來。”
“咳，那是，那是，不過今時不同往日。”
胤禛試探問道：“老十三你今兒說話怎麽冒着鼓酸氣兒，你該不是這次沒有晉封運着氣吧？”
胤祥喪氣道：“瞞不過四哥，我就是氣，這麽些人裏也輪不上我老十三嗎？太子都複立了，爺還有不是嗎？”
胤禛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這塞翁得了馬，焉知非禍呀？”
胤祥轉而一臉豪氣道：“是福我老十三跟着四哥一起享，是禍我老十三也跟着四哥一起擔。”
年遐齡道：“十三爺仗義。”
胤禛也哈哈笑着：“這才像老十三說的話。”
“哈哈哈……”說罷四人一同從書房出來，一路到銀安殿候着其他衆人。陸陸續續的來了一些人，有三阿哥胤祉、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十二阿哥胤裪，十四阿哥胤禵等，太子和胤禩估計是廢太子的事拉不下臉來給別人賀喜也就沒有到場，只是差了人送了些禮來。
席間，幾個兄弟坐在了同一桌上，胤祉首先斟上酒起身道：“四弟，恭喜恭喜。”
胤禛客氣道：“三哥，同喜。”說罷仰頭一飲而盡。
“嗯，四弟痛快。”
胤祉坐下，胤禵複又站了起來端起酒杯：“四哥，臣弟敬您。”
“好，老十四今天客氣了。”胤禛笑道。
“四哥，老十三我就不講那些客套話了，喝了。”說罷胤祥仰頭喝下。
胤禛無奈的笑笑，飲下一杯，臉色有些微紅：“各位兄弟，這麽灌我可不行啊？我的酒量大家也是知道的，三杯就倒。”
“今日開心，四哥不醉不休啊。”胤禟道。
“就是，四哥還沒敬我們幾個呢。”胤礻我道。
“好好，少不了你們的，就怕呀我一會兒就直接倒下去喽。”
“那有什麽可怕的，咱們兄弟幾個難得這樣痛快的在一起喝酒了。再說就是醉了就讓四嫂扶了去歇息。”胤礻我又道。
衆人起着哄，胤禛推委不掉，只好一個個的喝下來，喝完一輪已是微醉。
“哎，四哥酒量确實不行啊，才這幾杯？”胤禟道。
“九弟酒量好，那是出了名的，哪能比得過你呀。”胤禛微醺。
“咳，喝得多了也就練出來了，這喝酒嘛就跟學門手藝似的。”
“這麽說來九哥的酒局還挺多呢？”胤祥問。
胤禟擺了擺手：“別提了，這上上下下找人辦事那是少不得的。”
胤祥暗自吃笑：“看來九哥倒是很忙啊，哎，對了，聽說九哥在給十四弟建園子呢，九哥倒是慷慨啊，哪來這麽多錢呀，可還有富餘的？”
“老十三這個你就不用管那麽多了吧。”胤禟發覺自己酒後失言，不悅道。
“十三哥，你哪裏道聽途說呀，我哪能讓九哥出錢建園子。”胤禵道。
“哦，那就是我聽了什麽小道消息也不定。咳，不過九哥不知道，我手中現在有些拮據，看着九哥如此大方倒是想借些銀子花花。”
胤禵不語，胤禟不屑道：“你老十三也會缺銀子花？”
“咳，前一陣子我不也受了罰嗎？別提賞銀了，連俸銀都快沒了。”胤祥苦笑着。
見胤禟有些尴尬，胤禛忙道：“哎，老九，老十三跟你開玩笑呢，你這也能信？”
胤禟這才笑笑：“我就說呢，老十三要真缺也該向四哥借呀。”衆人也就一笑了之。
宴畢衆人陸續離去，只剩下胤祥歪坐在書房中的椅子上，手中把玩着一個玉扳指：“四哥，九哥他們哪來那麽多銀子啊？”胤祥問。
胤禛道：“老十三，你這不是明知故問。”
“莫非真是那些門人給他送的？”
“還能有假？全國上下胤禟的門人不在少數，且個個身居要職，不供着他點可能嗎。再說老九別的不行，斂財那是一絕。”胤禛說道。
“皇阿瑪竟是一點也不知道？”胤祥斜眼道。
“怎麽可能，只不過中間牽扯的太多了，要管恐怕不是小事。”
“哎，這樣下去上要打點，下要效仿，百姓能不叫苦才是怪事。”胤祥只嘆自己無能為力。
“嗯，你不看我堂堂一個親王出手都比不了他一個貝子闊綽。”
“哎……”胤祥長嘆道。
“你也莫要嘆氣了，若要你去做你是不屑的，要我去做我也是做不來了，向來你我也不與地方要官勾結。”說着胤禛又坐至案邊繼續未完成的書畫。
“經過那一事，我倒是覺得四哥般置之度外的做法絕對不是壞事，既閑情逸致又潇灑自在，何樂而不為。”胤祥看着胤禛這般閑情感慨道。
胤禛不自然地笑笑，一顆入世的心偏偏要做出一副出世的态來。
[1]雍正自命破塵居士或圓明居士。
[2]升為親王府後，府中的建築規格要相應改建，王府正殿五間，綠琉璃瓦覆頂，脊獸不能超過九只。
[3]年羹堯，字亮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