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選秀風波

更新時間2014-4-27 11:16:54 字數：5341

年羹堯帶着銀兩和霈堯的畫像找到了負責初選的太監劉南進，劉南進那是一個譜擺得很大又見錢眼開的主，見年羹堯神秘兮兮的找他，起初是老大不樂意了，耷拉着臉陰陽怪氣道：“喲，年大人，找奴才做啥呀？”

年羹堯陪着笑道：“劉公公，我有要緊事拜托您，我們找個地兒說話。”

“哎呦，沒看我這正忙着呢嗎，有事一會兒說不成嗎？”

“哎，劉公公，您放心，少不了您的好處。”

劉南進這一聽才勉強跟了過來，故意道：“莫不又是選秀的事吧？我可告訴年大人，這求我的人可多了去了，我這要是都答應，皇上那裏奴才可怎麽交待？”

年羹堯一邊拉他到僻靜處一邊懇求道：“劉公公大仁大意，就幫個忙吧。”說着将一把銀票塞到劉南進手裏。

劉南進大致一瞅也就樂開了花，态度立馬和氣起來，笑道：“好說，好說，啊，好說。”

年羹堯順勢将霈堯的畫展開，小聲道：“劉公公，這是我的小妹，今年要參選，還請劉公公眼下留情。”

劉南進接過，細細瞅了瞅更是歡喜，心想這筆錢算是白賺了，樂呵呵道：“放心，放心，年大人的妹妹長得秀麗端莊，活脫脫的一個美人兒，怎麽能漏了她呢。”

年羹堯笑說：“有劉公公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對了，嬷嬷那裏劉公公就幫忙通融通融。”

劉南進笑得老奸巨滑：“放心，放心，初選包你沒問題，這畫我就收下了。”

“那就多謝劉公公了。”說罷年羹堯還沖他作了個揖。

劉南進擺了擺手：“不敢當，不敢當，請。”兩人各自歡笑離去。劉南進轉身笑得樂滋滋的，年羹堯轉過身來心裏卻在罵他“老狐貍，獅子大開口啊。”

康熙四十八年初夏，年滿十三歲的年霈堯即将參加戶部主持的選秀女活動，作為漢軍旗的女子她是不能例外的。雖說年羹堯之前說的話讓她有了一點點眉目，但是畢竟不是說定了的事，還會出現什麽變數誰也說不好。

天還沒亮年霈堯就被騾車[1]拉着去了宮裏，車子一路颠簸過了地安門到達神武門，一輛輛車在神武門前井然有序地停下，秀女們下了車又由各旗的參領清點本旗參選人數，安排次序等候宮門開啓。

來參選的秀女整齊地排列着，年紀都不大，十四五歲上下，稍大點的可能是以前未參選的。女孩們一個個都精心打扮了，塗脂抹粉、琳琅珠翠、錦衣華服，哪怕是不那麽願意被選上的也不能例外，女孩們互相基本上也沒幾個認識的，只有稍熟絡的幾個開始低頭耳語。

霈堯只是安靜地站着，前後都是她不認識的女孩，看樣子跟她也都差不多大小。眼前是高聳的宮牆，紅牆黃瓦格外耀眼。紅牆後是隐隐綽綽高低參差的宮殿，如夢幻般矗立在清塵的薄霧中，看得有些不真實。今天的她也隆重的打扮了，一身粉地杜鵑繡花旗裝高貴典雅，精心化過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瑕疵，精致的盤發加上恰到好處的海棠珠翠無一不讓這個年輕的女孩展現着這個年紀獨有的青春美好。其實她的心裏是忐忑的，她更害怕被留在這個宮裏，這會讓她成為孤零零的一個人。

天漸亮，初夏的清晨還很寒涼，吹得霈堯臉色有些發白，她縮了一步緊了緊衣服。随着“吱呀”一聲門響，神武門宮門大開，一群太監們整齊的走了出來，同時眼前巍峨壯麗的宮殿便對她們打開了通往另一種人生的大門，宮內紅牆高聳，寂靜如林。放眼望去一道道的紅門一條條深遂的巷子，屋頂上金黃色的琉璃瓦映着朝陽的光輝璀璨奪目。女孩們無不懷着好奇或向往的目光看向那裏，那是怎樣的一種人生？叫人心生怯懦卻又妄圖企及。

那群太監中領頭的一個太監指揮着：“來，兩旗都按照滿、蒙、漢的順序排好了，不要講話，都跟進來了。”

千百來個秀女就那樣魚貫而入，人雖多卻沒有絲毫混亂。一路走至順貞門，由管事太監領着衆秀女來到禦花園備選。禦花園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大，只能說是精巧。有幾處假山、幾座亭子、一些閣樓，其餘便是頂頂普通的花草樹木，少了水系的支撐自然也少了很多靈動美，唯有剛開的芍藥花紅豔豔的平添了些色彩，這樣平凡的禦花園倒叫女孩們有些失望。女孩們被領至禦花園中稍空曠的場面，一個個站得筆直，眼睛平視着前方，既要表現從容大方又要體現不卑不亢的姿态。劉南進帶着幾個太監一同前來初選，他來到女孩面前一個個的看着，看到不甚滿意時微微皺了眉。

“你，站出來一步。”片刻才聽得他陰陽怪氣道。

女孩喜形于色，笑意盈盈的站出來了一步，仿佛站得都直了些。

許久又聽得有太監道：“你，站出來一步。”

劉南進來到一個女孩跟前覺得有些眼熟，可是此女長相平平，劉南進卻停下了腳步瞅了一眼女孩胸前的名牌，恍然大悟，微笑道：“你，站出來一步。”然後在花名冊上劃了個勾。

女孩驕傲的走了一步。

直到走到霈堯面前，劉南進絲毫沒有猶豫的停了下來，只見霈堯溫柔恬靜、眉清目秀，真真是個美人，往她的名牌上一看方知是年家的小女，頓時笑開了花，笑嘻嘻瞅着她：“你，站出來一步。”

霈堯不敢大意，穩穩的跨出了一步，心中卻愈發的忐忑起來。

初選完畢，留下的不過十之一二，劉南進道：“剛站出一步的秀女排好隊跟着進來。”

女孩們由着太監七拐八拐的帶到靜怡軒，門口由嬷嬷帶着她們進入屋內，随後屋門被關上，這裏要由嬷嬷們檢查她們的身體，是否有所缺陷或畸形。

嬷嬷叫霈堯把衣裳全部脫去，霈堯猶豫了片刻才開始慢吞吞地解扣子，只覺嬷嬷不耐煩的開始幫她，然後上上下下一通摸，弄得霈堯臉色緋紅，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場景。

嬷嬷皺了皺眉，沒好氣道：“姑娘長得倒是不錯，就是太瘦了些。”嬷嬷十分不屑的看了她一眼，待她穿戴完整便道：“左邊候着去吧。”

“是。”霈堯應着，紅着小臉站到了左邊，只見身邊也站了不少姑娘，臉色也都緋紅，有個別甚至還流露出了些懊惱悲傷的神情，仿佛有晶亮的眼淚滑落了出來。霈堯想了想大概這左邊的都是沒被選上的吧，相對對面站着的那些，她們臉上的神色卻要好得多。不過自己倒也無所謂，沒選上不是更好嗎，何必非要巴巴的往那深宮大院去。這麽想着霈堯的臉上反而漸漸展露出了一絲笑容——輕松愉悅的笑容。

檢查完畢，右邊的女孩先是被領了出去，又由着太監領去了別處，而她們左邊的這些女孩們則稍後也被領了出來。一個年輕的小太監斜眼看着她們，陰陽怪氣道：“你們呀，命不好，選秀就到這裏結束了，就随我去候回去的騾車吧。”

聽罷他這一番話，女孩們開始騷亂起來，甚至有些嘤嘤的啜泣聲。

“哎，哎，安靜些，有什麽可哭的，這選不上的多了去了，選上的那也百裏挑一都不止。”那位小公公十分不滿的看着這些花容失色的女孩。“走了，走了，都走了。”他又催着。

女孩們才收住了哭泣随着他一路往外走去，霈堯心中着實輕松，腳下也走得輕快了些。

劉南進這會兒站在體元殿外查看着花名冊上勾選出來的女孩們，臉色突然一變，這湖廣巡撫年遐齡之女竟然被排除在外了！這可是自己的失職呀，雖然自己也不是多麽認真的人但收了人家的好處又不把事辦好，這可是大大的不地道，再則倘若查起來自己也擔不起這個罪責。于是板了臉叫來了負責查看秀女身子的李嬷嬷。

“這咋回事啊？不是之前說好了留下的嗎？”劉南進小聲的指責着李嬷嬷，又對着花名冊上的名字指點着。

李嬷嬷也是一臉茫然，自己明明都交待下去了，出了這樣的亂子也知道怎麽解釋好，皺着一張老臉道：“哎喲，劉公公，你說這可怎麽是好，我可是都交待下去了，竟會出這樣的亂子。不知是誰漏的，叫我知道，定狠狠罰她。”

劉南進也是沒辄，白了她一眼：“都是飯桶啊，我可千叮咛萬囑咐過。”

“哎，哎，是，是我的錯。”李嬷嬷一臉陪着笑。

“人呢，走多遠了？”劉南進問。

“剛剛選完就讓小順子領去候車了。”

“廢物，要是找不到人你可給我小心點。”劉南進碎了她一口便匆匆吩咐人追了出去。

霈堯等人已被領至了神武門旁的圍房裏候着，幾個女孩在一側偷偷抹着眼淚，她這副雲淡風清的模樣倒像是異類。

不一會幾輛騾車到了圍牆下，只聽小順子喊着：“滿軍和蒙軍鑲黃旗的秀女過來排隊了。”一群女孩走了過去，身邊瞬間少了一大半人。

霈堯無聊的站着，四處閑看着，這圍房十分普通看不出什麽特別來，除此也見不到外頭宮裏美輪美奂的殿宇來，百般寂寥。又過了一會才聽得喊：“漢軍鑲黃旗的秀女過來排隊了。”

霈堯忙轉頭就朝騾車走去，排好隊正要跨上騾車只聽得一聲響吓得衆人頓時定住了似的。“慢着。”遠處是一名急奔的太監，此人嗓門很大，又不像別的公公般陰陽怪氣，一出聲愣是傳了老遠。小順子見是劉南進的徒弟齊奂奔來了，忙甩了甩手：“等等，都先別上啊，都等着啊。”說着又笑呵呵的迎了上去。

齊奂奔到小順子跟前已是累得呼哧帶喘：“慢……慢着。”他停下來，身子已是彎了下來，一手撐着腰，一手還在招呼着。

“怎……怎麽了，齊公公？”小順子納悶的看着他。

他歇了會兒，大吸了幾口氣方說：“漢軍鑲黃旗的秀女走了沒有？”

“沒呢，沒呢，剛要走。”說着擡眼望向正要上車的女孩們。

“正好啊。”齊奂興奮的走上前又大聲喚了句：“湖廣巡撫年遐齡之女可在？”

這時霈堯正站在騾車前候着呢，本來一腳都已跨上了騾車，沒想着半路殺出個大嗓門，愣是吓得她将腳收了回來。此刻一聽來人正是尋她，驚異的轉頭看去，怯生生道：“民女在此。”

齊奂眉開眼笑地奔到她跟前，态度比那檢查身體的嬷嬷不知好了多少倍，他道：“您……您随我回去。”

霈堯一愣：“為何？”

“這個……之前嬷嬷那兒出了點差池，您這麽好的條件，哪能落選呀。”齊奂說得十分谄媚，倒叫霈堯驚鄂萬分，瞪着眼不解的看他。

“咳，快走，體元殿那邊劉公公還等着呢，誤了時辰可不好。”

霈堯一時也沒反應過來，愣了愣，便讓那齊奂拉了衣袖往宮內急走。這下可讓其他人傻了眼，有姑娘氣惱，怎的沒有人來把自己喚回去。霈堯一路跟着急走，又不忘問了句：“公公，這選秀怎會出錯？”

齊奂也懶得跟她解釋太多：“咳，出錯那是常有的事，您啊，是幸運，虧得我們劉公公及時發現了，要不然啊就真是錯過了。”

霈堯努了努嘴，心想錯過才好呢。急匆匆的趕至體元殿外才見劉南進松了一口氣，忙安排霈堯去排隊候選。霈堯安靜的站着，心中卻有些郁悶，明明都要回去了，卻又被拉了回來，真是奇怪。只見前方的女孩一排一排地少去，她心裏才開始有些緊張，這是她第一次進宮也是第一次面對皇上太後，并且還是掌握她命運的人，他們究竟會怎樣安排自己？她恍惚中只見太監已經前來招呼了。

“來來，你們五個排好了，一個個進去。”劉南進道。

霈堯被排在了第二個，殿中端坐着年邁的太後和人到中年的康熙皇帝，兩人身著雍容的朝服，高貴而嚴肅。秀女排好進入後由太監一一報了她們的身份、年紀，随後秀女分別行跪拜禮，霈堯覺得空氣開始變得沉寂，沉寂中又不知道有多少的心慌意亂和暗自得意。她上前一步高聲道：“臣女湖廣巡撫年遐齡之女拜見皇上、太後，皇上、太後吉祥安康。”

“平身。”康熙渾厚的聲音傳來。

霈堯穩穩的站起等候下文，康熙轉頭與太後小聲說了幾句：“母後，兒子看這個女子端莊大方、沉穩得體甚是不錯，兒子想把她賜給胤禛。”

太後滿意的笑了笑，低聲道：“嗯，哀家覺得甚妥。”

康熙點了點頭一揚手，随後聽得他身側的太監道：“年氏留牌子。”

霈堯一聽自己被留了牌子卻不知道是什麽心情，只覺得一切像戲中般不真實，只道了句：“謝皇上、太後隆恩。”心中猶疑，禮數卻一點也不敢有差，太後和康熙皆是滿意的看着她，頻頻颔首。

五人選過，唯有她一人被留了牌子，随後她又被太監帶到了另一個殿裏。殿裏已經站了好幾位姑娘，看她們欣喜的樣子應該也都是留了牌子的，有幾個甚至在切切私語地說怎麽就被留了牌子，看來不是她一個人覺得好奇的，但是也有個別對自己家世、相貌十分自信的，選上後一臉目中無人的站着，仿佛她要比皇後還高高在上。

霈堯默默地選了個人少的地方站着，太監說是讓她們在這裏等消息，有的還需要複選，有的不需要了，但是也要在這裏等候騾車來接。眼下看這間屋子可比剛剛的圍房好得多了，梁間鬥拱層層又有繪有旋子彩畫，頂上也有花卉井口天花，果然一朝入宮身份地位便不同了，連暫待的地方也不一樣，只是自己真的很不情願。記得剛剛複選時低眼間還是能瞟到一絲康熙的模樣的，那位皇帝看着已是半老頭了，**嫔妃定是已經多的不得了，可自己還這麽小呢，怎麽在宮中活下去啊，想到這裏竟煩惱無比。又一想倒是想起二哥說的去王府了，眼下或許王府倒是更好的去處，可是自己說了哪裏算呢。

漫長的等待中她站得腿有些發酸，但是表面上也不能表現出一點點的不悅。她正無聊中另一個女孩映入她的眼簾，那個女孩也正無聊地看着殿裏的人們發慌，她身穿一身湖藍色的旗裝，發飾上也戴了湖藍的珠翠，長相乖巧可愛，倒是讓霈堯喜歡的模樣。霈堯走近她，女孩沖她微微一笑，她也沖她笑了笑：“你好，我是湖廣巡撫年遐齡之女年霈堯。”

女孩定了定神，言語溫柔：“我是頭等護衛金保之女烏蘇荟雅。”

兩個女孩互相自我介紹了一番後就開始輕輕地聊起天來。

霈堯道：“我也不知道怎麽就留了牌子呀。”

荟雅笑笑道：“其實我也不知道。”

“你……你喜歡宮裏嗎？”霈堯又問。

女孩不解的看了看這殿的四周：“我也不知道，但是阿瑪說皇宮代表着權力，只要我能入宮就是我們烏蘇家的榮耀。”

“是的，爹爹也那樣說，可是……”

“可是還是家中的日子舒服是吧？”荟雅輕聲道。

“嗯。”霈堯點了點頭：“進了宮會很孤單的。”

“嗯，如果我們都進宮，以後做伴好不好？”荟雅試探的問。

“好呀，好呀。”霈堯笑着去拉她的手。

霈堯心想可算是找到知音了，兩個女孩又聊了很多，一直到太監叫霈堯的名字告訴她可以走了，霈堯才恍然發現她和這個荟雅竟然已經聊了快一個時辰，匆匆告別了荟雅她便登上了回去的騾車，但是這個荟雅她似乎已經深深地記住了。

[1]秀女是沒有資格坐馬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