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次之遷

更新時間2014-5-1 19:42:24 字數：4529

乾清宮，早朝。

一身朝服的康熙端坐于盤龍金漆寶座上，跟前明黃緞案一側擺着數道折子，折子攤開在一蜀地官員關于四川近來災禍的奏報上，他濃眉一擰道：“四川近來災禍不斷，實則令朕憂心不已，朕思來想去是想重新提一名四川巡撫去好好治理一下，不知各位愛卿有何合适人選？”他眼光向下巡視了一周，首先落到垂眼的胤礽身上，就想考量考量他，于是問：“太子？”

胤礽上前不假思索：“兒臣認為舒起可以勝任。”

“哦，是嗎？”康熙口氣有些生疑，他知道舒起是步軍統領托合齊之子，托合齊與胤礽走得有些近，胤礽推薦他未必不是出于私心。況且這個舒起也确實不堪此重任，他心裏有些惱火，只因在朝堂上不好發作，于是別過臉不再看胤礽，轉向他處又問：“其他幾位阿哥呢？”

胤祉道：“啓禀皇上，兒臣認為內閣學士年羹堯可用，此人文韬武略，年紀輕輕就辦事精準、處事穩重。”

“年羹堯？嗯……”康熙若有所思。

胤禛聽到胤祉推薦年羹堯心中暗喜，出列道：“啓禀皇上，兒臣也覺得年羹堯是可用之才，不過他年紀确實尚輕，如果有機會多多歷練，定是難得的人才。”他的言下之意便是如果給年羹堯這次機會去四川當巡撫就是給了他一個歷練的機會，将來年羹堯一定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不過有些話他不能說得太過明白，畢竟他與年羹堯多了一層姻親關系之後，凡事更加小心謹慎了，絕對不能給康熙一個結交朝臣的壞印象，他要做的是暗中的努力和明面上的客觀公正。

“嗯。”康熙捋了捋胡子，頗為贊同。

“兒臣以為年羹堯雖有能力但年紀太輕，不堪擔此重任。”胤禩突然反對道。

“兒臣也以為不合适。”九胤禟、胤?也齊聲反對。

“那胤禩依你看誰合适？”

“啓禀皇上，兒臣覺得常明尚且合适。”胤禩又說。

“朕以為常明處事能力且個人修為上尚待提高，四川巡撫這一職他且差着呢。”康熙毫不留情面的給駁了回去，像是給胤禩等人頭頂澆了一壺涼水，澆了個透心涼。

康熙瞬間又變得和言悅色：“朕倒也是覺得年羹堯不錯，無論學識還是處事能力和方式都相當得朕喜歡。年紀輕輕尚有如此作為，朕甚是欣慰啊。快，傳年羹堯入殿。”

“傳年羹堯觐見。”殿外傳事太監喊道。

年羹堯聽罷從殿外急步往前，到達殿中跪地道：“臣年羹堯參見皇上。”

“年羹堯，朕這就破格提拔你為四川巡撫，你此去定要體查民情，固守本分，做一個好官。”

此刻年羹堯已是激動的快說不出話來，低垂的臉上變幻着驚喜莫名的神色：“謝皇上隆恩，臣……臣一定盡心竭力為朝庭效力，定不負皇上厚愛。”

“好，好，快快請起，朕這就期待你的好消息。”

“謝主隆恩。”年羹堯這才定了定激動難掩的心情又磕了下頭起身垂手而站。

退朝後只見未受接納的胤禩、胤禟、胤?、胤禵等氣沖沖地看了一眼胤祉和胤禛就走了，這一路還嘀嘀咕咕的。

胤?道：“三哥和四哥推薦這樣一個人，皇阿瑪居然還同意了，八哥你說為什麽？”

胤禩沒他沖動，淡然道：“年羹堯這人倒是不錯，他跟我關系也不錯，只不過如今他跟四哥可是有姻親關系的，就算跟我走得再近那也不如常明來得好，不過今日之事也算不上太壞。算了算了，總比弄個舒起好吧。”

“八哥說得是，年羹堯那邊咱們也還是有辦法的。”胤禵道。

“所以今日咱也沒有什麽損失，只不過皇阿瑪對八哥……”胤禟猶疑了下未敢說出。

胤禩搖搖頭，懊惱道：“自上次群臣舉薦我後皇阿瑪對這事一直耿耿于懷，所以你們也得收斂一下，免得弄巧成拙。”

“八哥說得沒錯。”胤禵道。

這幾人漸漸走遠。

年羹堯腳下急趕幾步追上了胤祉、胤禛、胤祥一行：“今日多謝三爺、四爺、十三爺舉薦，奴才感激不盡。”

“唉，你的才能大家都是看在眼裏的，即使沒有我們的推薦皇阿瑪也是忠情于你的。”胤祉爽快地說着。

胤禛和胤祥一旁笑眼對視，胤禛說：“三哥說得沒錯，你不用謝我們，去了那裏做好你該做的便是對我們的感謝了。”說完意味深長的看了年羹堯一眼。

“是，四爺，奴才一定不負各位爺的厚望。”

這時胤祥道：“行了，在這個地方你這樣，搞不好別人看到以為我們拉攏你。”

“是是是，十三爺說得是，奴才這就告退。”說罷年羹堯退後朝另一個方向而去。

這日回府已是傍晚，胤禛歇息了會兒叫來蘇培盛說：“去告訴年福晉，本王一會兒過去。”

“是。”蘇培盛應聲退去。

倚棠院中。

聽蘇培盛過來說晚上胤禛會來她這裏，霈堯居然覺得有些驚喜卻又緊張的有些手足無措起來，忙不疊的吩咐着：“綠瑛，你讓小廚房做幾個爺愛吃的菜，嗯，對，準備爺愛喝的茶，還有……還有……”

“是，側福晉，還有什麽？”綠瑛喜滋滋地看着霈堯那一臉不知所措的樣子。

“嗯，沒了，沒了，大概先這些吧。”

“是，側福晉是不是特別高興呀？”綠瑛打趣着。

“看你就知道胡說。”霈堯的臉霎時就紅了，忙趕似的将綠瑛推了出晚晴堂：“快忙你的去吧。”再待轉身回屋心底有些不言而喻的快樂卻也有一絲擔心。

綠瑛還不忘開心地說了句：“奴婢讓人去準備，一會兒回來給您梳妝打扮。”

“去吧。”她又回頭沖綠瑛喊了句。

檀木雕花梳妝鏡前，綠瑛給她發髻上插上了一朵碧玺牡丹簪花，問道：“這個好不好看？”

“好像顏色過豔了。”她稍有些不滿意。

“那這個呢？”綠瑛又拿起一對白玉蘭花，在她發髻邊比了比。

“嗯，很素雅，就這個吧。”她滿意地選定了這白玉蘭花。

“側福晉應該打扮得亮麗一些才是呢。”綠瑛嘴上雖說卻還是給她戴上了。

她淡然：“你也知道我素來不喜歡太豔麗的。”

“那倒是，不過這也太素了點，畢竟側福晉還是新婚呢，要不再戴個這個吧。”綠瑛又拿起一朵淺紅絹花比了比。

“好吧，那戴這裏吧。”霈堯示意她戴在發髻左側。

“嗯，這樣還不錯，紅花映美人。”綠瑛輕笑。

只見鏡子裏的她肌膚似雪，美目流轉，那朵絹花正好映襯着她微紅的臉頰，清新雅致中又不失生氣。

“還有這個。”綠瑛取過粉色水晶耳環給她戴上。

“衣服要穿哪件呀？”綠瑛問。

她思索了下道：“你既然給我戴了紅花就穿那件粉地花紋的吧。”

“嗯。”

一切梳洗完畢只待胤禛到來。

霈堯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只是覺得在踏入雍王府的那一刻起便認定了自己是雍親王的人，也會把胤禛當成是她以後生命的全部，她的單純她的執著讓她無理由的去接受這一切，盡管她知道她目前所得到的這一切跟年家不無關系，甚至有很大的關系，但是這王公貴族的婚姻有哪一個不是帶着或多或少的利益！沒有一個人是純粹的來到這裏，所以她和她們其實也是公平的。這樣想着，她還稚嫩的臉上露出了甜甜的笑意。

胤禛來的時候天已經有些微黑，他一身深藍色暗紋的袍子，大步流星走進屋來臉上挂着抹笑意，似乎心情很是不錯。見到胤禛，婢女們開始請安，霈堯也走上前去一福身：“妾身參見爺。”

胤禛笑着拉過她的手：“快起，我可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霈堯一時也忘了不好意思，由他拉着走到桌邊：“爺坐下慢慢說，妾身讓人備了小菜，爺嘗嘗。”

“好。”胤禛無比爽快地應着。片刻綠瑛和張嬷嬷利落地端上了菜品。

吃了一口菜，胤禛好似等不及一般就道：“好消息就是你二哥他升任四川巡撫，不日即要上任。皇上對他很是器重，他這麽年輕有為也真是一個難得的人才。”

“真的嗎？真為二哥高興。”霈堯高興之餘又有些失落，細心的胤禛還是發現了。

“怎麽不是很高興嗎？”

“沒有，妾身只是覺得以後會很難見到二哥了。”霈堯神色暗了暗。

“原來如此，過些天我設宴叫上亮工慶祝一下。”

霈堯感激，眼睛裏也清亮了許多：“真的嗎？多謝爺。”

“一家人，何必言謝。”說着他才又開始夾起菜來。

只這一句話就叫她心裏暖暖的，是的，一家人，她和胤禛從此是一家人，年家與雍親王府也要榮辱與共。

“爺，妾身給您倒茶。”霈堯取了茶壺小心給他斟上。

“嗯，這些日子我忙了些，沒來看你，你沒怪我吧。”胤禛突然來了這麽一句。

霈堯愣了愣才答：“怎麽會，妾身知道爺很忙，雖是新婚也不會怪爺。”話雖如此，但有哪個女人會不在意自己的夫君長久的不出現在自己面前。

“過一陣子恐怕還要陪皇阿瑪去趟江西，等來年開春我帶你們去圓明園過田園生活，好嗎？”

“圓明園？好呀，早聽說圓明園裏山水田園，極美。”霈堯似在腦海中勾勒着圓明園的模樣，興奮的模樣更像是一個小孩子。

“來年春天咱們種點瓜果蔬菜，更是美妙了。”胤禛輕巧地說着。

“嗯，好。”霈堯又給他斟了點茶水。

膳畢，胤禛在炕桌邊坐下，打量着她：“你平時都喜歡做點什麽？”

霈堯在他一旁落坐，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話峰一轉：“爺喜歡下棋嗎？”

“哦，你喜歡下棋？”

“嗯，還算是打發時間的好東西。爺可否陪妾身下一盤？”

“嗯，拿來。”

布上棋盤兩人開始下起棋來，胤禛看她拿着棋子認真思考該放哪裏，她猶豫不決時不由嘟起了嘴，胤禛看着她可愛的模樣有些暗自發笑。

“就這兒吧。”

“哈哈，你輸了。”胤禛故意大聲道。

“啊？哎呀，竟然沒有注意到。”霈堯很是懊惱。

“怎麽樣，再來一盤？”

“嗯，好吧。”

胤禛壞笑：“要不要讓你一下？”

“不要。”

幾盤棋下來他們倒是不分勝負，玩罷胤禛在炕上靠着：“沒想到你的棋藝甚是不錯。”

“妾身沒事時就愛找哥哥們下下棋，讓爺見笑了。”

“除了下棋你還愛做些什麽？”他又問。

“看書、寫詩、彈琴、作畫、女紅，妾身都會一些。”她一一數來，毫不費力。

聽得胤禛大笑：“哈哈，你倒是不避嫌，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你怎麽都給沾上了？”

霈堯紅了紅臉，知道胤禛在跟她開玩笑于是反駁道：“誰說女子無才才是德呢，哪家深閨小姐不是學這學那的，恨不能把所有的技藝都學會了才好呢。”

這兩句話說得實在，聽得胤禛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好氣又是好笑，小胡子也不由顫了顫，沒想到小小的丫頭竟然還會反駁，不像是那些一味只知順從的女子，于是收起了笑意饒有所思地看她。

霈堯似乎察覺到自己的言語不妥，于是又說：“再說爺是妾身的夫君，妾身沒有必要隐瞞。”

胤禛笑了笑：“你倒實在。”

霈堯低下頭去，不敢再看他那緊盯着的眼神，他的嚴肅總叫她緊張，而胤禛也暗自思忖起來。

片刻的無語讓氣氛變得有些尴尬，于是胤禛尋了本書，翻開看着：“你給我彈一段如何。”

“好。”她前去取琴：“爺，想聽什麽？”

“都好。”說罷他自顧自的看書。

“噔噔”她試了試音，兩下過後悠揚的琴聲傳出，要比想象的還要好聽一些，聽着聽着胤禛竟然有些跳離了書中，仿佛那一刻的他身心很輕松，沒有争鬥、沒有計較、也沒有終日的惶惶。他把書遮在臉前，霈堯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知他的喜怒，只好自顧自努力彈着。而書後的胤禛也難得的享受這樣的輕松。

一曲畢，他拿開書對她笑說：“不錯，我很喜歡。”

霈堯沖他婉爾一笑接着又一曲開始。

夜深，霈堯服侍胤禛更衣。還不夠高的她甚至要踮起腳尖才能為他解去最上面的扣子，胤禛看似面無表情的看她為自己寬衣解帶，看她泛紅發燙的臉頰和微微顫抖的手，他覺得有點意思。

霈堯将脫下來的外袍收拾後挂起，又輕輕整理平整，轉過頭來正好對上胤禛溫熱的眼神，她還是有些不好意思，低着頭慢慢走近，不知怎麽他已将她的手緊緊拽在手心裏又将她拉進自己的懷裏。他的懷裏溫暖又寬闊，她慢慢靠上去輕輕擁住。靜默無語，她開始喜歡這樣的懷抱了，雖然此刻自己的心怦怦地跳着，一刻也無法平靜下來，恐怕他都能聽見吧。可是卻也無計可施，她緊張地一句話沒敢說，努力地讓自己記住這難得一刻的溫情，也努力讓自己安靜地享受他的懷抱。

胤禛突然輕笑，身子震了震：“有這麽緊張嗎？”

霈堯輕輕掙脫他的懷抱，輕聲道：“讓爺見笑了。”

胤禛又笑笑卻将她抱得更緊了些，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樣做，但他知道他應該這樣做。

這一夜美好而安詳，至少表面上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