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父子決裂

更新時間2014-5-13 17:58:20 字數:4758

康熙五十一年,又是一年四月,康熙再度巡幸塞外。皇太後一同前往塞外避暑,太子胤礽、胤禩一幹人等扈行,留胤祉、胤禛于京城處理事務。

這年蒙古科爾沁部鄂勒齋圖親王攜福晉前來給康熙請安奏謝。鄂勒齋圖是阿喇善的長子,今年剛剛晉封了親王,勢力正旺。胤礽見此不禁生了念頭,欲要巴結一下這位蒙古親王,也好多一個支持者,畢竟科爾沁部長久以來都與他們清皇朝有着密切的聯系,無論是婚姻還是朝政上都還算是說得上話的一個部族,他的曾祖母孝莊文皇後就是出于科爾沁部。

這日白天狩獵結束後胤礽就以崇拜鄂勒齋圖精準的騎射而邀他入自己的帳中赴宴。鄂勒齋圖不是糊塗人,大略知道這個太子的為人,但又懼怕他的威勢,半推半就也便應了下來。

帳中聲樂大作,舞者翩然。胤礽舉起酒杯:“鄂勒齋圖,來喝一杯。”

鄂勒齋圖有些勉強,吱唔道:“這樣歡宴恐怕不太好吧,皇帝陛下知道恐怕要怪罪下來,不如我以茶代酒。”說罷欲要拿起一側的奶茶喝去。

“哎,你還是不是蒙古漢子啊!喝茶算什麽男子漢,不行不行,喝酒喝酒。”說着推了推鄂勒齋圖跟前的酒杯。

鄂勒齋圖為難了半晌才勉勉強強喝了一口。

胤礽見他這樣不忘取笑他一番:“還是蒙古漢子呢,不如我等爽快。”

只見鄂勒齋圖并不言語,只恭順地聽着。胤礽無趣,直至他身旁坐下,一揮手将侍候的奴仆和舞者都趕了出來,附在鄂勒齋圖耳旁道:“鄂勒齋圖,你這是不是不給本太子面子呀?”

鄂勒齋圖惶恐道:“不敢,不敢,太子要我幹嘛我豈敢不從,只不過我酒後會失态怕惱怒太子。”鄂勒齋圖驚慌中胡亂編了個借口。

胤礽聽罷哈哈大笑:“哈哈哈,原來是這樣,我以為你是個沒魄力的男人。這樣我也不逼你,不過卻有一些事與你說。”

“是,是,是,太子請說。”

胤礽附在他耳旁小聲地說着,帳外早有幾雙眼睛緊盯着他們的一舉一動。宴畢侍衛悄無聲息地來到康熙帳中報告,将宴會上的一舉一動說了個詳細。

康熙聽着聽着變了臉色,只見他抽動着臉上的皮肉,怒意漸漸上來:“混帳!在朕眼皮子底下還敢如此大肆筵宴,何等狂妄。慢着,你說太子附于鄂勒齋圖耳旁說了很多悄悄話?”

“啓禀皇上,是的。”侍衛答。

“可有聽清?”

“啓禀皇上,聲音太小沒有聽清。”

“嗯……”康熙長長舒着一口氣,內心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難道胤礽要糾結蒙古科爾沁部來對付自己嗎?會嗎?政變?可能嗎?年老的康熙已經不敢再往下想了。這一夜康熙惶惶不安,一夜無眠。

第二日一早胤礽等皇子前來康熙帳中請安,康熙因一夜難眠而氣色十分不好,胤禩察言觀色厲害,于是關切地問了句:“皇阿瑪是否身子不适?氣色這般灰暗?”

康熙心中方有了絲暖意:“不礙事,昨夜睡得不好而已。”

“如此皇阿瑪一定要注意龍體。”

“嗯。”說完康熙擡頭去看胤礽,只見他神色平平,無一絲關切之情,不免痛心,碎了他一句:“胤礽,最近聽說你大肆筵宴,歌舞歡宴,怎麽還是這等狂妄悖逆!行事是否仍有異心?”

胤礽不服氣道:“那日兒臣不過是見鄂勒齋圖騎射厲害宴請了他,并無狂妄。”

康熙本不想發火,可是卻見胤礽不知悔過反而還頂撞起來,怒意頓生:“放肆,越來越不像話了,你皇阿瑪說什麽你都要頂是幾句是不是,你如今的處境還不好好反思,還不知悔改嗎?”

胤礽瞥過臉辯了幾句:“皇阿瑪,兒臣沒有。”

康熙氣急,痛心地擺擺手:“算了算了,朕不想看到你。”

胤礽也沒好氣道:“那兒臣出去就是了。”說着一拂袖便出了營帳,嘴裏還嘀咕着:“真是倒黴,做什麽都是錯。”

胤禩看罷喜不自禁,面上仍一副關懷的樣子:“皇阿瑪息怒,不要與太子動氣。”

康熙瞪了他一眼頓覺他虛僞做作,同樣沒好氣道:“哼,朕也不願看到你。”

胤禩并不惱怒,恭恭敬敬地退了出來。

康熙并沒有按照原來的計劃待到九月份,在八月底的時候便匆匆往回趕了京城,他心中實在是害怕,實在也沒有閑情逸致再待下去了。那件可怕的事啊,自己若再不下決心解決就永遠要在噩夢中活着了。

秋時,懷恪被封了和碩懷恪郡主,她婚事也終于被定了下來,額附是納喇星德,雍親王府裏上上下下忙着懷恪的婚事。霈堯自與李吟之冰釋前嫌後兩人也走得近了些,得知懷恪婚事下來,她就幫着兩位福晉張羅起事來。

出事的那天正好是懷恪回門的那日,懷恪和額附一同回雍親王府給長輩們請安。宮裏差人來報讓胤禛趕忙去暢春園,說是出大事了。胤禛不敢擔待只好晾下兩個孩子騎了快馬匆匆趕往暢春園。

暢春園九經三事殿前抱廈外跪了許多人,托合齊、耿額、齊世武、鄂善一幹人等也被康熙從牢中拽了出來,此刻狼狽地背手綁着跪在地上,他們個個頭發蓬亂,衣衫褴褛,樣子真是慘不忍睹。随之又見太子胤礽、胤祉、胤禩、胤禟幾人也跪在地上,雙手都負于胸前被綁着,還有一些朝中重臣也都綁跪着,這一幕看着真叫人驚駭,究竟是發生了什麽驚天大事才會在皇家行宮出現這樣一幕?

禦前侍衛見胤禛到了,一人上前按了他肩膀,在他膝彎中一撞,胤禛就毫無防備地跪倒在地,又迅及上來一禦前侍衛,麻利地将他綁上,他便也如其他阿哥一樣綁跪于前。随後到達的胤?、胤禵、胤裪無不如此。胤禛喘了口氣輕聲問旁邊的胤祉:“三哥,出什麽事了?”

胤祉一副苦楚的表情搖搖頭:“我也不是很清楚,聽說皇阿瑪萬分氣惱,這事不能拖到明天,大概和太子有關。”

“那幹嘛綁咱們?”胤禛扭了扭十分不便的身子,妄圖找到個舒服的位置。

“怕是咱們中有人頂撞吧。”

“哎……”胤禛長嘆着,看樣子今日太子是走到盡頭了。

抱廈中擱着一張明黃緞椅,片刻後康熙才從殿裏走出來坐在椅子上,這一次他淡定從容了許多,沒有一廢太子時痛不欲生的表情,也沒有極至憤怒的神色,只有一些淡淡的哀愁和無奈。

康熙巡視一番衆人,片刻道:“今日召你們來是要向你們宣布一件大事,太子胤礽,從今日起廢黜。”

果不其然,其實衆人已猜到大半,所以只是低頭聽着,唯胤礽擡頭叫屈:“皇阿瑪,兒臣知錯,請皇阿瑪再給兒臣一次機會。”

康熙冷笑:“機會?機會不是總有的,像你這樣心性不純的人縱是給你十次機會也是一樣的結果。”

“可是皇阿瑪,我是太子啊,未來大清的皇帝,怎麽說廢就能廢?”胤礽也不知是不是神智有些不清醒了,說的話也毫無邏輯可言。

康熙長長的冷笑一聲,面上瞬間凝滞:“未來的皇帝?你以為你配嗎?”這個“配”字說得極其重,好像從他口中噴薄出了一股力量,臊得胤礽面紅耳赤。

“朕念及幾十年父子之情給了你一次機會,你倒是好,不但不知悔改還越發嚣張,目中無人,你糾集朋黨秘密議事、你用物接待超出禮制、你驕奢**賣官鬻爵,無忠君愛父之心,殘暴成性!你瞧瞧那幾個人,哪一個不是你太子的走狗?哪一個不是朕面前一套你面前又是一套?我大清有你是我大清的罪孽!”說話間他指向跪着的托合齊等,說得他們欲發低着頭,快低到地上去了。

胤礽被吓得渾身發抖,只會說:“皇阿瑪,兒臣知錯了,兒臣知錯了。”

康熙長嘆一聲:“不必再念你知錯了,你的錯也是朕的錯,也是大清的錯,朕方要知錯能改,斷了你的太子之位,殺了你等謀逆賊子,才能換取這天下的太平。”

這話說完托合齊等人開始瑟瑟發抖,太子吓得不敢言語,其他皇子們也都沒了膽氣。

康熙又道:“從今日起,廢黜胤礽皇太子之位,送鹹安宮終身監禁。誰要再說太子已改邪歸正,請求恢複他地位的話,該當死罪。其他人等誰敢結黨謀求太子之位,便是國子賊子,法斷不容。”

說罷太子被拉了出去,随後托合齊等人也被拖了下去。胤禛暗中叫險,還好胤祥被禁在了府裏,要不然今天之事胤祥不定會遭來怎樣的災禍呢。他心裏也清楚太子這次被廢決計沒有再複立的可能,眼看偃旗息鼓的八爺黨們此刻仿佛又重生般蠢蠢欲動起來,而自己或許也是時候該動手了。

“将他們松綁,統統帶去偏殿,不準離開。”康熙一聲令下,禦前侍衛紛紛上前解綁。

幾個時辰後天色已大暗,一輪明月懸于天際,慘淡的月光灑入殿中。太監點起了紗燈,火光幽暗。個別人的肚子發出了“咕咕”的響聲,他們大多都是中午就從府中或者家中趕來,有的可能連午飯都沒吃上就急着趕來了,跪了許久又在偏殿待了許久,到了現在連一口飯都沒有吃上,能不餓嗎。又過了片刻康熙才來,他背着手在明黃緞案前踱着步,偏殿中衆位皇子及大小臣工皆垂頭跪着,殿中寂靜的可怕,只有康熙來回踱步的輕聲以及那不應景的“咕咕”聲,聽得人想笑又不敢笑。

康熙似沒有聽到,自己說了起來:“朕即登大業幾十年,凡事可謂無愧于天地人心,在教導子孫上也不遺餘力。自小你們這些阿哥就由最好的滿漢師傅教導,經史子集,騎馬射箭一樣都不差于人。胤礽更是朕親手教導撫養,朕一心期望胤礽在朕百年之後能成為一名仁君、明君,更由你等皇子賢王輔佐在側。但今看來是朕錯了,是朕錯了,太子不堪重業,你等皇子更是狼子野心,今廢太子,無論大小臣工皆不準再為胤礽求情,否則當誅之。你等也勿要再提再立太子之事,朕絕不應允。你等皇子若還有誰對太子之位野心不死,糾結黨羽,禍亂朝綱,乃國之罪人,你等都聽清楚了嗎?”康熙念叨完又重新提醒衆人一番,看樣子這個決斷是不容置喙了。

這一番肺腑聽得既讓人悲痛又不免同情起這位已經年老的皇帝,紛紛叩頭應“是”。

康熙轉頭坐在案前,許久的沉默。回想起這些年的種種,又想起早去的皇後赫舍裏氏[1]不由恍惚起來。想當年自己擒鳌拜、平三蕃、收臺灣,如此多傲人的功績,然而人到晚年卻犯下如此大錯,這将是他人生中巨大的失敗,當帝王當父親的巨大失敗!一時之間以至今後的那些餘年,他都會無法原諒自己也無法面對自己的這個失敗。

許久他道:“胤祉、胤禛,朕命你們同宗人府一道審查托合齊父子于太子府內宴會并貪婪不法案。”

“兒臣遵命!”兩人齊答。

已是深夜,胤禛仍沒回府,雍王府中衆人依舊焦急地在銀安殿中等候,連懷恪與額附都沒敢回府。這召得太急,他們不知宮中發生了什麽事,惶惶不安的等着。寅時[2],方有來人報才知胤礽再度被廢衆皇子大臣們被綁一事,無不駭然。

淑禾道:“各位福晉格格們先回去休息吧,郡主額附你們也去廂房歇息吧,眼下再擔心也是沒有用的。”

“是。”衆人應過。

霈堯與李吟之一路往倚棠院方向去,霈堯擔心地問:“李姐姐,爺會有事嗎?”

李吟之也說不上來,但直覺告訴她胤禛會沒事,于是道:“放心吧,經過這麽多次事件,每一次咱們爺都能脫身,這次應該也不會有事的。”

“那……那皇上為什麽要綁他們?”

“這個……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皇上太生氣了。”

“真的會沒事嗎?”霈堯又試探地問。

李吟之搖搖頭:“我也不敢說,但咱們爺吉人天相,會沒事的。”

“嗯。”兩人只好以這樣的方式互相安慰着。

回到晚晴堂,霈堯愣是翻來覆去也睡不着了,滿腦子都在擔心着胤禛,擔心他會不會也被圈禁,來回翻騰中,天已漸亮。

胤禛回府已經是多天之後,那日夜間得到康熙的命令後就與胤祉兩人趕去了宗人府,第二日一早又急急趕去托合齊等人家中抄了個底朝天。對質公堂時托合齊、齊世武、耿額等人對在太子府聚衆會飲、收受賄賂、結黨謀逆等罪行供認不諱,不出三日胤禛、胤祉就麻利得辦完了整個案子。

回府時胤禛已面容憔悴,疲憊不堪。淑禾得知消息已早早在府門口迎着,見到胤禛完好無缺的回來激動的欲落淚:“爺,您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說着上前一把扶過他入門。

“咳,沒事,後來奉皇阿瑪之命辦了個案子,所以就回來晚了幾日。”見此陣勢胤禛有種說不出來的受寵若驚之感。

得到消息衆女眷們也都紛紛前來看望胤禛,只見胤禛跟前莺莺燕燕的圍了一群女人,七嘴八舌地問長問短,弄得他都不知道從何答起。一擡眼只見人群中一張略帶稚氣的臉上挂滿了焦惶不安後的欣慰笑意,眼中晶亮。她個子不高又被擋在衆人之後,只見她輕輕地踮起腳尖向他這個方向張望着,看到安然無恙的他後才放心的收回腳去,胤禛心中不覺一怔,她雖不言不語,但這一切卻叫他心中莫名動容。霈堯撫過綠瑛拉着她的手,笑道:“看到爺沒事就好了。”

“嗯。”綠瑛也笑着。

“這麽多人我擠也擠不上,要不我們還是走吧。”霈堯又略帶失落地說着。

“這個……好吧。”

淑禾擁着胤禛入正寝殿時霈堯也轉身回了晚晴堂。

[1]胤礽的生母,孝誠仁皇後。

[2]3:00-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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