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無服之殇

更新時間2014-5-19 20:41:45 字數:7258

這一年的初春氣候變化無常,時冷時熱,霈堯和惜語都感染了風寒,不過霈堯好得很快,不出十天就好利索了,可是惜語呢卻反反複複地病着。

午膳過後,惜語紅着小臉耷拉着小腦袋靠在霈堯肩上,沒有原本的活潑好動,只是一動不動的趴着,模樣真是萬分可憐。霈堯輕輕地拍着她嘴裏哼着曲子想哄她睡着,惜語只是趴在肩頭,眼睛迷朦着将閉不閉。不一會兒她才慢慢閉上了眼睛,綠瑛見狀做了個手勢,示意霈堯惜語已經睡着了,霈堯會意輕輕将她橫抱過來,誰料想惜語沒有睡穩這一驚動就哇哇大哭起來,霈堯只好再将她靠在肩頭,不停地拍她重新哄着,惜語的哭聲卻沒見小下來。

“怎麽哭個不停?”胤禛皺着眉走了進來。

“爺,您怎麽來了?”霈堯問。

“我來看看惜語的病好沒好些。”說着他撫了撫惜語的額頭,小腦袋上還是熱乎一片。

霈堯心疼又無奈道:“惜語不肯吃藥,我便只能讓奶娘吃下再喂她奶喝,這會兒孩子估計難受又鬧着覺。”

“還有一點燒,看樣子應該沒有大礙。”胤禛道。

哄了好一陣惜語才慢慢安靜下來,趴在霈堯的肩上漸漸睡去,這次霈堯不敢再輕舉妄動,免得又吵了她。好一會兒看她睡得沉了才讓綠瑛抱去小床裏,她捏了捏抱得發酸的胳膊在炕上坐下。

“惜語病後越發粘人了,竟是比以前難哄好多。”霈堯跟胤禛抱怨着。

“小孩子病了自然粘人一些,你耐心一些就是了。”

“嗯,爺放心。”

“下個月我随皇阿瑪去塞外,本想把你們帶去獅子園,看樣子還是別讓惜語跑那麽遠了,委屈你留在王府吧。”

“嗯,爺放心去就是了。”

“我讓嫡福晉留下照看你們。”胤禛不放心道。

“不必麻煩嫡福晉了,有綠瑛、張嬷嬷、奶娘和陸太醫在,爺就放心帶她們走吧。”霈堯道。

“還是留下嫡福晉吧,她也細心,萬一府裏有點什麽事也好讓福晉做主,就這麽着了。”胤禛說完話就走出去了。

幾天後胤禛随康熙去了塞外,李吟之帶着兩個孩子和幾個格格們去了獅子園,府裏就剩下霈堯和淑禾了。太醫每隔兩天便會來為惜語瞧瞧,淑禾則是有事沒事每日都來坐坐,惜語的病仍是時好時壞,叫人揪心。

這日一個中年男子急匆匆地趕到雍親王府,一臉哀愁地對門口的奴才道:“小哥,我是星德額附府裏的管家,我有要事要禀報王爺。”

“喲,您稍等哎,我們爺不在府上,容我先去告訴我們胡管家。”那奴才道。

“哎,哎,謝謝您嘞。”

不一會兒胡管家從院裏出來:“喲,是額附府裏的陸管家呀,今兒怎麽有空來府裏,喲,看您臉色怎麽這麽差呀?”

陸管家急道:“哎,胡管家,出大事啦。”

胡管家臉色一變:“怎麽了?是額附還是郡主出事了?”

陸管家難色難看:“郡主難産,去了。”

“什麽?”胡管家一愣:“怎麽會?”他反應過來忙說:“快快快,嫡福晉在府裏,快進來說,我們爺陪萬歲爺去塞外了。”

兩人腳下加急來到太和齋禀告了淑禾。

“什麽?”淑禾蹭的站了起來,這個消息太過震驚了。

“快快,胡管家,你立刻修書一封快馬給爺送去。”淑禾慌忙吩咐道。

“嗻。”

随後又告訴陸管家:“陸管家,你先回去,随後我跟年福晉會過去。”

“嗻,多謝福晉。”

摘了首飾換上素色服裝,淑禾和霈堯便來到了星德府上,府裏白幔白帳,嘤嘤的哭聲和燭火的味道傳遞的老遠。府裏的正殿被布置成了靈堂,漆黑的棺木就擺在大殿的中央,正中是和碩懷恪郡主的牌位。地上跪着幾個女孩,女孩們傷心地哭着,看樣子那個聲音便是這些女孩發出來的。

見了這樣的情景,霈堯的眼淚唰地就滾落下來,她跟着淑禾走進靈堂,兩人在靈前肅了肅[1],其中一個哭得十分悲痛的女孩擡起頭來,原來她是懷恪身邊的侍女香蘭,香蘭哭成了淚人似的,見到府裏的舊主更是悲痛難掩,一個響頭直接磕在地上:“兩位福晉,你們可來了。”

淑禾過去攙起她:“香蘭,快別這樣。額附呢?”

香蘭抹了抹眼淚道:“額附應該在後院料理其他事情吧。”

“那你去禀報一聲就說我和年福晉來了。”淑禾不禁眼睛也紅紅的。

“是。”香蘭單薄的身形顫顫巍巍站了起來,看着叫人心酸。

淑禾一轉頭才發現滿臉淚水的霈堯,驚道:“呀,妹妹,怎麽一沒注意你,你就哭成了這樣?”淑禾哽咽着問霈堯,霈堯搖了搖頭仍是不住地哭泣。

“好了,好了。”淑禾給她抹了抹眼淚,自己的眼淚也從眼眶滑了出來。

不一會兒滿臉憔悴的星德來到靈堂,眼睛裏布滿了血絲,臉上滿是胡渣子:“星德參見嫡福晉和年福晉。”

“快起,孩子。”淑禾心疼道:“竟是出了這種事。”

星德啞啞道:“星德無福,郡主無福。”

“哎,也是雍親王府無福。”淑禾悲戚道:“書信已經派人送去了,額附你可得再等等,等讓他們父女和母女再見上一面。”

“嫡福晉放心,我一定等到王爺他們回來。兩位福晉節哀,一會兒上後院用些點心吧。”

淑禾道:“不了,府裏也就我們兩個女眷,還有個生了病的孩子,我們見見就得回去。”

“既然這樣,我不也留兩位福晉了。”

“嗯,孩子……孩子還好嗎?”淑禾哽咽地問着。

“孩子沒事,剛吃了奶睡下了。”

“哎,可憐的孩子……”淑禾長長地嘆了口氣,又看着星德似在安慰,片刻轉身道:“妹妹,咱就回去吧。”霈堯稍止住了哭泣點了點頭。

回府後霈堯便神情恍惚地一直抱着已經入睡了的惜語不肯放手,懷恪的離去讓她悲痛不已,此時惜語的病情更加讓她惶恐萬分,她害怕,格外的害怕。

“側福晉這是怎麽了?小格格已經睡着了。側福晉,您是不是傷心過度了?”綠瑛在一旁問着。

霈堯眼神呆呆的嘴中只是喃喃道:“懷恪沒了,我要我的孩子好好的。”

“您說什麽呢,小格格當然會好好的,今兒晚上她可吃了不少呢,吃飽喝足才睡去。郡主去了您別傷着自己呀。”綠瑛關切道。

“是嗎,那就好,晚上就把她放我身邊睡吧。”霈堯祈求似的看着綠瑛,叫綠瑛也心疼了。

“可是……怕攪得您也睡不好。”

“她是我的孩子,我怎麽可以怕。”她倔強地堅持着。

“那好吧,您要有事趕緊叫我們。”綠瑛只好答應下來。

這一夜霈堯緊緊地依偎着惜語,惜語睡得很香甜,只是因為病着呼吸聲有一些粗重,聽着她清晰地呼吸聲才能讓霈堯安心的睡去。半夜惜語醒了一次,哭鬧了幾下,霈堯将她往懷裏靠緊,輕輕地拍打着她的後背,孩子在母親的撫慰下才又踏實地睡去。霈堯想她一定要看着孩子長大、出嫁、做母親,甚至做祖母。

幾日後胤禛李吟之等一行人便快馬加鞭趕了回來,李吟之在靈堂上差點暈了過去,回府後一直郁郁着。

天不遂人願,又一陣忽冷忽熱的天氣過後,好不容易病才稍好了些的惜語竟又死灰複燃了,這一次病仿佛來得更急,更嚴重。惜語開始發起高燒,順帶着咳嗽不停。抱着高燒不退的惜語霈堯也是急得紅了眼,沒日沒夜地照看着,她的身形更似消瘦了不少。

惜語就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裏突然沒了氣息,就像她來的那個夜裏一樣下着雨,然而她走的時候不再是和風細雨而是風大雨疾,像是老天也再為她惋惜,為她遺憾。

霈堯覺得自己真的要跨了,整顆心像被掏空了似的疼,她癱坐在床前腳蹋上懷抱着惜語小小的冰冷的身子眼淚不住地流,誰也不敢上前勸她,此刻的她就像是瘋子一般地護住自己的孩子,雖然她已經冰冷、僵硬。

“側福晉,您別這樣好嗎?您別這樣…”綠瑛跪在地上哭着求她。

“是呀,年福晉,您節哀啊。”張嬷嬷也哭道。

霈堯恍若無人般呆坐着,號陶大哭過後是長時間的呆滞,眼神空洞到像是能一眼望到底。

胤禛冒着大雨趕來,他來不及将傘擱好就進了裏屋,油紙傘在他身後應聲倒下地上是濕滑一片,寝室裏只見霈堯呆呆地抱着惜語坐在床下,淩亂的發絲粘上了她的淚水,亂麻般地貼在她的臉頰上,綠瑛和張嬷嬷就跪在地上哭求她。

胤禛徑直來到她面前蹲下,勸慰道:“別這樣。”

霈堯并不理他,他看了看她懷中的孩子,緊閉的雙眼像是剛睡着般安靜,唯獨長時間的病痛讓惜語顯得有些消瘦而憔悴,他不禁也濕了眼框。僅僅只是兩個月,他就一下子失去了兩個女兒,先是是懷恪離世,再是惜語夭折。縱然他是再堅強、再鐵面的男人都有些承受不起這種打擊了。他伸手抹了抹她眼角的淚水,她的臉冰冷,一下子刺中他的心底。而她也在他觸碰到的一瞬間猛地反應過來,條件反射般地躲了躲,摟緊了懷裏的孩子。

“是我。”胤禛吵啞道。

霈堯只是直直的盯着他,眼裏是訴不盡的哀傷。

胤禛撫過她的肩膀輕聲安慰道:“孩子去了,放下她吧,她去了另一個世界,不會受苦了。”

呆坐了半晌她才含糊地開口:“不,我的孩子沒事兒,她只是睡着了,睡着了,睡着了。”

“你別這樣,孩子沒福分,咱們更是沒福分,孩子走了你不能一輩子這麽抱着她,讓她入土為安吧。”胤禛想奪過她手中的惜語。

她更是抱緊了些,身子往後挪了挪,突然又是一通嚎啕大哭襲來,哭得人心都碎了。之後手上的力道開始松了松,胤禛趁機奪過孩子,那一剎那他覺得自己的身子也抖了一下,不自覺的。張嬷嬷顫抖地接過惜語便出了晚晴堂。霈堯死死地盯着被奪走的孩子,直到沒了她的影子,她才一下子倒了下來。

胤禛攙扶着她起來,只覺得她渾身劇烈不自覺地顫抖着,仿佛一直抖到連牙齒都發出了碰撞的聲響。胤禛回頭對綠瑛道:“你起來,先出去吧。”

“是。”綠瑛抹着鼻子就出去了。

胤禛将她摟進懷裏,緊緊地抱着,她就像是軟軟的棉花般被他裹進了懷裏,她不住地顫抖着,神色茫然,漸漸地她才在他的懷抱裏平靜下來,雙手輕輕地環上他的後背低低地抽泣着。

“想哭就哭吧。”胤禛道,她不語只是抱緊了些。

“孩子還會有的,相信我。”他又在霈堯耳旁低語。

許久她才哽咽着問:“惜語會去極樂世界嗎?”

“會的,一定會的,她阿瑪會親自給她念經。”

“嗯。”霈堯便不再說話,只是任胤禛抱着她。

沒一會兒,淑禾、李吟之、慧月、宋思嘉等都趕來了晚晴堂。

胤禛安撫了霈堯來到正堂:“今兒晚了,就都回去吧,改日再來看年福晉吧。”

幾位女眷聽罷便只能回去,淑禾沒轉身反而上前一步問道:“年福晉,她要緊嗎?”

“好些了,改日你再來勸勸她吧。”

“爺放心,我會的。”

這一夜霈堯幾乎是沒睡,瞪着眼睛呆望着黑夜中模糊的床頂,而自己也像死人般手腳冰冷,唯獨那顆慌亂跳動的心和顫抖的身子還能證明自己還活着,她都不知道自己的眼淚有沒有哭幹。胤禛就躺在她的身旁緊握着她的手,守着她,輕聲細語地安慰了她一夜,這樣的貼心仿佛在他的人生中還是第一次。天有些微微亮時霈堯才沉重地閉上了眼睛,看着她終于安然睡去他才放下心來,然而自己卻怎麽也睡不着了。喪子喪女之痛一遍遍地萦繞在他的心頭,為什麽一直都要他承受這種痛,從弘晖到弘昐到弘昀,還有懷恪和惜語,難道自己不是一個好阿瑪嗎?難道上天就注定要他經受嗎?

第二日事情傳至宮裏,皇太後悲痛欲絕特命人去皇覺寺請了法師給惜語超度。簡單的入斂禮完後惜語的棺木便擡去了皇覺寺暫停。

過後霈堯一直茶飯不思,整天以淚洗面,眼看着身子就跨了下來,沒幾日她也病倒了。淑禾去看霈堯時,只見一身素色寝衣的她半躺着坐在床上,身形消瘦,臉色發黃,唇色慘白,目光無神。淑禾本是出于禮節和嫡福晉的身份去看她,可當她看到那個讓曾她羨慕嫉妒的年輕貌美的女子竟一下子憔悴成這副模樣時,心中更多的是對霈堯的同情和憐憫。淑禾也曾為人母過也曾痛失親子過,這份傷痛她理解,要說嫉妒之情不是沒有,只是這一下子就被母親的那種偉大和不易壓住了。

來到她的床前心中多了些不忍:“妹妹,你節哀啊。都是……沒福氣的孩子,弘晖、弘昐、弘昀、懷恪和惜語,哎……”說到弘晖她眼裏亦有些異樣,同樣是失去了孩子的母親,縱使時間能治愈傷痛也總有道疤留在心上。

“嫡福晉,謝謝您來看我。”霈堯只是轉過空洞的目**弱游絲地說着。

“妹妹可千萬別傷了身子,你還年輕,爺又疼你,養好了身子還能生養,不像我……”淑禾神色突然暗淡下來,竟然不敢再說下去。

“嫡福晉,您別這麽說。”霈堯只好反過來安慰她。

她自知說得有些多了,苦笑道:“瞧,我說哪去了。對了,我給你拿了些上好的阿膠,原是德妃娘娘賜的,我自己舍不得吃,你拿着好好補補身子。”

霈堯心生感激:“嫡福晉,謝謝您。”

“你看,你又客氣了,都是一家人不必這樣,你好好歇着,我改明兒再來看你。”淑禾起身道別。

“嫡福晉慢走。”霈堯看她離去,心卻游離在外。

沒一會兒李吟之也來了,手裏拿了一疊黃紙,紙上密密麻麻的寫了好些字,同樣神形憔悴的她見了霈堯不可不說真是同病相憐,一見霈堯如今這副樣子她眼裏便濕潤了,不一會兒就啪嗒啪嗒開始掉眼淚。或許是同樣的遭遇讓她心生憐憫,李吟之竟上前握緊霈堯的手,惹得霈堯也忍不住開始掉淚。

“好妹妹,你我都是苦命的人。”李吟之哀怨道。

霈堯哽咽着說不出話來,含糊着喊了句“李姐姐”,兩人便似抱頭痛哭起來。

“兩位福晉,這可使不得呀。側福晉,您還病着呢。”綠瑛見了急得直呼。

李吟之抹了抹眼淚道:“竟是我失态了,本是來安慰你的,卻不想惹得你更傷心了。”

“李姐姐別這麽說。綠瑛,你給李福晉倒杯水,然後到外面去侯着吧,把門帶上。”霈堯道。

“是,但是奴婢怕……”

“快去吧,沒你的事。”霈堯制止。

“是。”

李吟之拿過擱在一旁的黃紙:“這是我給惜語抄的往生咒,等你好些拿去佛堂焚了吧,算是我這個長輩對她的一點心意。”

霈堯接過,厚厚的一疊:“謝謝李姐姐,我也該為惜語抄些。”

李吟之長嘆道:“哎,剛給懷恪抄完,沒想到你這邊也出了事兒。”說着她聲音有些顫抖。

“我聽說你最近憂思過度竟是病了,不是我勸你,我是過來人,而且我的三個孩子都相繼離開了,我心裏的痛比你只多不少。你不能因為這樣不要了自己的身子,你還年輕知道嗎?”李吟之紅着眼睛看着她,霈堯只是木然地點點頭。

李吟之又說:“妹妹,你知道嗎,我的弘昐夭折的時候也才像惜語那麽大,當時我覺得我的世界都塌了,可是啊我後來就想通了,女人啊嫁了人自己不疼自己那麽沒人會來疼你,指望着自己的丈夫那是空的,府裏那麽多的女人,哪一個不想占着他呀,他又怎麽管得過來,更何況他也許根本沒有在意我這一個呢,我怎麽能确定他心裏是什麽個心思,所以如果自己都不心疼自己,那還有誰會真心心疼你呢。孩子沒了都已經沒了,傷心可以但是折磨自己就沒有必要了,到時候你只會賠了夫人又折兵,不值得。弘昀離開你是知道的,那會兒姐姐還怪你,弘昀那時都十一了,都快成人的孩子了,突然就那麽沒了。”她開始有些泣不成聲,眼看霈堯也哭成了淚人,抹了抹淚又道:“那時真的又覺得活着沒有了意義,可是我想着我還有弘時啊,我不能丢下他不管,親生額娘都不管的話,誰會疼她呢,所以我才挺了過來,懷恪的離開太出乎意料了,她一直都是健康的孩子,這下讓白發人送黑發人,讓人……”

“李姐姐,您別說了。”霈堯反手拉過李吟之的手,“我會好好的,姐姐放心,您的疼我全都能理解。”

李吟之欣慰地擠出一抹淡淡的笑:“我也不全是勸你,也是借個機會吐吐我的苦水,這麽多年來一直憋在我的心裏,也好難受。”

“李姐姐,我都懂。”

“咳,我胡說八道了一通,有些用處便好。”她苦笑着。

是啊,誰不比她可憐啊,這個王府的每一個女人心中都埋藏着不知道多少的心酸和委屈,沒有人可以為她們排解心中的痛,縱然她們有的尖酸刻薄、不懷好意,可是她們亦有那無可訴說的傷處。

霈堯似乎有些釋然了:“李姐姐,謝謝您跟我說了這麽多心裏話,霈堯萬分感激。從今後我會好好照顧自己,養好身子。”

“好妹妹,你明白就好。”

天色黑下來時,霈堯仍是坐在床榻上,肚子裏居然難得的有了一絲餓意,她撫了撫肚子,想起了惜語未出生時她那個隆起的腹部,這下又是一陣心痛襲來,不過她馬上平複了一下心情,告訴自己要堅強一些,否則在天上的惜語都會笑話她。她動了動嘴唇,開口道:“綠瑛晚上給我煮些白粥吧,弄幾個清淡的小菜。”

“啊?好,好好,側福晉您終于願意吃東西了。”綠瑛驚喜道。

“是啊,我想做些事。”霈堯從床上下來,綠瑛給她披上了鬥篷,“我想為惜語抄往生咒。”

“哎,奴婢去拿文房四寶。”

霈堯淡淡笑了笑,心想綠瑛居然比她自己還上心,她不曾留意那個微笑是她從那個風雨之夜開始到今日一直未有的。

霈堯拿着厚厚的一疊往生咒來到佛堂,佛堂的光線昏暗只隐約間覺着裏面跪着一個人,霈堯走進去才發現是胤禛,他正虔誠的念着經文。她不忍打擾他,輕輕走到一旁跪了下去雙手合十,心中默念着:“願上蒼保佑惜語,願惜語到達極樂世界,不再受世間的苦痛”。胤禛緩緩睜開眼睛看到邊上從頭到腳一身素色的霈堯,心中的石頭算是落了大半,待她睜眼他問:“身子可好些了?”

“好些了。”她弱弱地答着。

“看着氣色确實比前些天強多了。”

“多虧李福晉的勸慰。”

“是嗎?沒想到她倒是能勸得動你。”

“同命之人,惺惺相惜罷了。”霈堯的話淡淡的,淡得沒有一絲溫度,可又聽着讓人酸澀。

“好,好,有人勸慰總是好事,可誰來勸慰我心中的痛呀,這每一個都是我的孩子。”胤禛似喃喃自語又似在訴着無人能及的苦楚。

“爺……”霈堯驚愕地轉頭看着他,只見他虔誠地望着佛像,居然像個孩子似的萬般無助。

“上天為何這般待我?”胤禛冷言對着佛像說着,語氣中有不甘也有責備,唯眼角有些晶亮。

“爺……原是您的痛最多……”霈堯一陣心酸由心底而起,蔓延過全身,直湧到頭部變成滾熱的淚珠。

胤禛不語,閉上眼睛繼續念着經。這麽多年來霈堯從沒看過他的心軟和脆弱,他在所有人面前總是一副內斂沉穩的樣子,雖看似冷漠卻有着為所有人遮風擋雨的魄力;雖看似鐵面無情卻有着不同一般人的誠孝之心。只要他在那麽她就覺得安全了,他的肩膀是最有力量的港灣,撐起整個王府,撐起王府裏每一個女人的信念,但是今天她看到了他的無奈,看到了他的脆弱,看到了他的不甘,也看到了他在生命面前一樣的無能為力。縱然腥風血雨他都可以不吭一聲,但是這一次他眼裏的傷痛、他神情的疲憊讓霈堯第一次覺得心痛徹骨,第一次覺得他那麽接近自己,也是第一次因為心疼他而落淚。

“怎麽又哭了?”胤禛突然睜眼問道。

她有些措手不急,忙胡亂的抹了把眼淚:“沒事,沒事。”

“該放下的要放下。”胤禛只是淡然的說了這一句。

“我知道。”

“嗯。”他又閉上了眼,默默誦讀着,手上的佛珠已被他捏得锃亮。

霈堯默默地念了會兒,便點燃了往生咒,一張張黃紙在火苗中慢慢地變成了灰燼,帶着他們的祝願和希冀。

[1]站着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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