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柳臨溪竟然問程遠是誰。
這話問的也太傷人了!
程遠的面色當即就變了。
“這是程公子。”李堰這會兒總算是回過神來了,調整了一下表情淡淡地道:“程公子聽說你懷了龍胎,很是關切,今日特意來宮裏看你的,想知道你在宮裏是否自在。”
柳臨溪忙道:“多謝程公子關心,柳某幸得陛下垂愛,如今又有幸能為陛下孕育孩兒,心中不知有多高興。初來宮中雖多有不便,但能日日與陛下相對,心中自然是不勝歡喜。”
程遠聽柳臨溪說出這番話,驚訝道:“柳将軍,你乃軍中男兒,刀槍劍戟都不怕,如今何苦為了偷生如此委屈自己?”
“程公子,俗話說的好,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你說本将軍是在委屈自己,你如今跪在這裏苦苦勉強,又何嘗不是在委屈自己?”柳臨溪道。
程遠聞言眼圈一紅險些掉下淚來。
他到底是少年心性,又愛逞強,怕讓柳臨溪看到,于是扣了個頭便起身告退了。
待程遠走了之後,柳臨溪長出了一口氣,這才發覺李堰正盯着自己,那表情十分複雜。
柳臨溪忙道:“陛下,魚湯該涼了。”
李堰端起魚湯喝了一口,問道:“真是你釣的?”
“自然不是。”柳臨溪道:“臣一上午只釣了兩條魚,都吃光了。”
李堰:……
柳臨溪如今恭恭敬敬地垂首立在一旁,倒是全然沒有了方才那副“谄媚”。李堰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心道看着倒是挺冷淡自持的一個人,怎麽方才那一出便演的那麽自然?別說是程遠了,連李堰差點都信了。
今日被程遠這麽一耽擱,李堰的折子壓了好大一摞,一直到入夜之後才堪堪批完。蘇恒打着燈籠陪李堰在宮裏繞了一大圈,美其名曰散步,但最後七拐八拐還是去了離李堰的寝宮最遠的霁月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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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堰一踏進霁月居,遠遠便看到水岸邊擺着兩個燈籠,柳臨溪歪歪斜斜地坐在水邊,身上已經換了白色的衣衫,頭發也松松垮垮地散了大半,倒是全然不見了白天的影子。
“喜歡吃魚,可以讓禦廚房多備一些。”李堰走過去站在柳臨溪身後道:“這湖裏沒刻意養什麽魚,別白費功夫了。”
柳臨溪扭過腦袋擡頭看向李堰,眼底帶着幾分笑意。實際上他原本是打算起身行禮的,但轉念一想他與李堰既然連孩子都有了,他總不能表現的太疏離,不然李堰大概也會懷疑。所以他心裏雖然還有些怕李堰,但還是盡量讓自己顯得很自然。
李堰一見他眼底的笑意,不由想起了對方白日裏那一襲明豔的紅袍,略有些愣怔。若是從前,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柳臨溪竟然還有會這樣的一面。
但仔細想想,自從他去柳府見到這人,這人就沒有一刻不讓他瞠目結舌的,做的事情說的話,沒有一句不出格的。偏偏這人又極會把握分寸,出格也出的恰到好處,李堰往往還沒反應過來呢,便又被他把注意力扯到別處去了。
柳臨溪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李堰坐。
李堰顯然沒有席地而坐的習慣,依舊站在他身後沒有動。
“今日陛下不是沒吃到臣釣的魚嗎?”柳臨溪朝他笑道:“明日便能吃到了。”
李堰一怔,這人大半夜在湖邊釣魚,竟然是為了白日裏他随口那一問?
“要不要坐下?”柳臨溪又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這次李堰沒有猶豫,席地坐到了他旁邊。
“你……今日為什麽會去禦書房?”李堰問道。
“給陛下送魚湯。”柳臨溪道。
“你是怕朕責罰程遠吧?”李堰道。
“程遠是太傅幼子,又是京城有名的才子。陛下今日在朝堂上已經與太傅大人起了沖突,轉頭若再責罰了程遠,不免讓太傅大人面上難堪,就怕滿朝文武也會因此議論陛下。”柳臨溪道。
“所以柳将軍确實是為了程遠才去的。”李堰問道。
柳臨溪一聽這話,心道完蛋,這是不高興了,難道吃醋了?
是不是應該撒個嬌哄一下?
柳臨溪猶豫了一下,略帶試探地湊過去将腦袋靠在李堰肩上,覺察李堰沒有抗拒,這才開口道:“我是擔心你氣壞了身子才去的。”
李堰被柳臨溪半散的頭發蹭的下巴有些發癢,心思便也有些亂了,已然記不起自己要問什麽話。柳臨溪沐浴後身上帶着淡淡的熏香味道,李堰一時恍神想聞聞那到底是什麽味道,可那香味若有似無的,每當他仔細分辨的時候又聞不到了。
“你從前……也是這樣嗎?”李堰問道。
“從前沒有你,我自然不是這樣。”柳臨溪看着漆黑的湖面道:“從前在戰場上朝不保夕,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哪有這樣的安逸自在。”
李堰片刻沒有做聲,看着湖面所有所思。
所以柳臨溪這一出,是為着不想繼續過那種朝不保夕的日子?
“你方才可是有別的話要問我?”柳臨溪側頭看他,兩人相距不過寸許,彼此幾乎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
李堰避開視線,開口道:“改日再說吧,別擾了你的魚。”
柳臨溪聞言笑了笑,伸手略帶試探地握住了李堰的手,李堰下意識想抽回去,但感覺到對方手指冰涼,便猶豫了。他這麽錯失了抽回手的良機,很快柳臨溪便将他的手當成了暖爐,攥在手裏換着面暖,愣是把李堰幹燥溫暖的手掌都快冰透了。
倆人離得太近,李堰甚至感覺依偎在他懷裏的這個人都是冷的。明明看着那麽鮮活的一個人,笑起來的時候連眼睛裏裝着不加掩飾地熱情,怎麽身體卻這麽冷呢?
柳臨溪當晚并沒有釣到魚,他身子确實有些過于虛弱,倚在李堰身上本是見對方生氣想撒個嬌哄一下,後來竟然就那麽睡着了。李堰叫了叫人也沒醒,索性把人打橫抱着送回屋裏,臨走前又吩咐蘇恒點了個暖爐又給柳臨溪加了一床被子。
蘇恒這幾日一直在霁月居伺候,柳臨溪對宮裏不熟悉,便時常朝他打聽事情。蘇恒在宮裏待得久了,說話知道分寸,便揣測着李堰對柳臨溪的态度,适當地朝柳臨溪說一些無傷大雅的“秘密”。
比如這幾日,太後得知宮外的茶樓戲院,有許多關于程公子和柳将軍的風/月話本,所以頗為不悅。柳臨溪一聽此事,當即抓到了一線良機,說不定這是個扭轉自己在太後心中形象的關鍵。
次日,柳臨溪便找了個借口說要回一趟柳府。
李堰得知後并未阻攔,只是派了蘇恒跟着他。
柳臨溪時隔幾天再回家,柳府已經和先前不太一樣了。
柳父之前一直嘴裏念叨的“光耀門楣”如今是被落到了實處,他們家從府門到地磚都換了新的,倒是有那麽點奢靡的意思了。後來柳臨溪從蘇恒口中得知,那是李堰來過之後,覺得将軍府不該太寒酸,所以從自己私庫裏拿了錢找人修繕的。
這幫人做事倒也利索,三日的工夫就弄得像模像樣了。
“你還有臉回來!”柳父一張嘴,依舊是沒好話,但聽得出來怨氣已經沒那麽大了,至少不再孽種孽種的叫了,也不知道是怕得罪李堰,還是那天被程遠批評教育後思想覺悟有了提高。
柳夫人心情可就大不一樣了,拉着兒子一臉慈愛,時不時還總想伸手摸摸柳臨溪的肚子。柳父在旁邊實在看不過去,嘟囔道:“他從西北回來加起來也就兩個月,這孩子若是能給你摸到,那可就來路不明了。”
“你這張嘴就沒個把門兒的,姑爺那是什麽人,若溪兒給他戴了綠帽子,咱們全家的腦袋還能擺在脖子上頭?”柳夫人責備道。
柳老爺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噤聲不再說話。
柳臨溪卻是從他話裏話外聽出了不少門道。
“娘,這兩日你和我爹可是聽到了什麽議論?”柳臨溪問道。
“嗨,就戲樓裏那些個說話本的,非說你這孩子是程公子的,還說程公子為了你,不惜跟陛下反目,為了見你一面在宮門口跪了三天三夜。”柳夫人道。
柳臨溪:……
三天三夜都編出來了,怪不得太後不高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