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次日一早, 太醫又來給柳臨溪診了脈。
李堰原本還有些緊張,太醫診完之後卻說已無大礙。
至于昨日柳臨溪脈象的異常,他們推測多半是由于外傷所致, 服了兩副藥之後便恢複的差的不多了。李堰雖然依舊不大放心, 但見柳臨溪面色已然恢複不少, 人也精神了,這才松了口氣。
今日狩獵的方式與昨日不同,依着規則是将做了标記的幾只獵物混入獵場的其他獵物之中, 進場的人最終射中标記獵物最多的人可獲得今日的彩頭。
更重要的是,今日李堰也會進圍場參與。
“陛下今日進圍場狩獵,肖統領不跟着嗎?”柳臨溪用過早膳之後,在營帳門口見到了肖英, 不由疑惑道。
肖英朝他行了個禮道:“今日圍獵有湍河營的人守衛,陛下吩咐我待柳将軍用完早膳後, 帶着将軍去見程公子。”
“哦,那一會兒我同程公子說話,你是不是也會在旁邊守着?”柳臨溪問道。
“是。”肖英道:“不過将軍放心,我無論聽到什麽,都會裝作沒聽到。”
柳臨溪:……
裝作沒聽到,本質還是聽到了嘛。
李堰昨日确實沒有責罰程遠,但他事後還是被湍河營以私入圍場的由頭罰了二十軍棍。肖英帶着柳臨溪去營帳裏見到他的時候, 他正光/着上身趴在榻上閉目養神,背上被軍棍打的一片青紫, 好些地方還見了血。
“我還以為你毅然投奔湍河營, 這裏會有人罩着你呢。”柳臨溪道。
程遠聽到聲音,擡頭看了一眼柳臨溪,苦笑道:“陛下果然……對你還算縱容。”
昨日李堰親口朝程遠說過, 不可能再讓他見到柳臨溪。今日柳臨溪卻還是來了,而且身後跟着肖英,這顯然是得到過李堰允許的。
“我一直都挺好奇的,當初你決定來從軍的時候,是如何說服太傅大人的?”柳臨溪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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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服?呵呵。”程遠苦笑道:“柳将軍怕是沒和家父打過交道,這世上沒人能說服他,從小到大,程家都是他一個人做主。”
柳臨溪一怔,問道:“所以,你來湍河營,并沒有得到太傅大人的允許?”
“我只有回程家才需要他的允許。”程遠道:“不過,我沒打算再回去,所以他怎麽想我不在意。”
柳臨溪這才知道,程遠毅然從軍,或許是和程太傅有關。父子倆不知是起了什麽沖突,倆人都是執拗的性子,誰也不服軟。若是年幼之時,程遠或許還會屈服于父親,可如今他長大了,已經不是區區家法能恫吓得住的了。
“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回到京城,依舊讀你的書,做你的程小公子。”柳臨溪道:“這裏不适合你,你也不屬于這裏。”
程遠冷笑一聲,掙紮着坐起來,背上的傷口被牽動,痛的他眼睛都紅了。他不得不喘息了片刻,才讓氣息穩定下來,朝柳臨溪道:“誰稀罕做程小公子?京城才子如何,太傅的兒子又如何……還不是一事無成,想做的事情做不了,想護着人也護不住,倒不如在這軍營裏頭,至少我心裏快活。”
柳臨溪道:“你想做什麽事情?”
“已經不重要了,柳将軍今日來見我,可是想把昨日剩下的話聽完?”程遠問道。
柳臨溪看了一眼肖英,對方立在營帳門內,目不斜視地看着外頭,背對着他。程遠也看了一眼肖英,壓低了聲音朝柳臨溪道:“我見過那個人……他這裏有一條疤。”程遠說着在鬓角和下巴之間比劃了一下。
柳臨溪:!!!
程遠見到的這個人,正是他原主的記憶中見過的那個人。
“我想……你總有機會見到他的,只希望他的任務已經不需要執行了。”程遠道。
柳臨溪心中驚訝不已,暗道此人若真是李堰的暗衛,那他接到的命令是誰發出的呢?
李堰的暗衛會替旁人做事嗎?
若是不會……那發出這個命令的人只能是李堰。
可柳臨溪不想這麽快下結論,至少要等他親眼确定那人的身份之後,才好判斷。如今他并未見過對方,單憑自己的猜測和程遠的一面之詞,并無法證明那人是李堰的人。
柳臨溪心知再與程遠多說無益,既然程遠從軍并非是因為他的緣故,他想勸恐怕也不會有效果。況且,程遠這脾氣他也算是見識到了,簡直又臭又硬。
“柳将軍……”程遠叫住欲走的柳臨溪,提醒道:“時辰還早,昨日我說的話還做數。”
趁着李堰在獵場裏收拾包袱跑路嗎?
柳臨溪看了肖英一眼,心道我就算是想走,恐怕也走不了吧。
圍獵這會兒正如火如荼,獵場外的高臺上,林景澤悠哉地喝着茶,正朝一旁的柳向晚說着什麽。柳向晚遠遠地看到柳臨溪,起身朝他走了過來。
肖英這次倒是沒打算跟着,自覺地走到了一旁看向遠處的圍場。
“兄長這是打定了主意,要留下?”柳向晚問道。
柳臨溪打量自己這個弟弟,失笑道:“你是什麽時候,跟程遠走得那麽近的?”
“程公子此前主動找的我,說陛下對你動了殺意,那時我并不相信,所以第二日便去了宮中。”柳向晚道:“我故意朝你說了程遠的事情,想看看你對此事的反應,也想看看陛下對你究竟如何。”
柳臨溪挑了挑眉,不由對眼前這個看起來溫潤端方的弟弟多了幾分陌生感。不過他從始至終對柳向晚都不怎麽讨厭,即便發生了這些事情,他依舊沒怎麽改變對柳向晚的看法。
“兄長,如今時辰尚早,你若不走,便再也沒機會了。”柳向晚道。
“我能走到哪兒?若陛下要動我,整個大宴哪裏能容得下我?若不是陛下而是旁人,他在暗我在明,這要躲到什麽時候?”柳臨溪道。
柳向晚沉默了片刻,問道:“那兄長如何打算?”
“把那個人找出來。”柳臨溪道:“永除後患。”
他這麽說,便意味着他已經默認要殺人的人并非李堰,而是另有其人。
“兄長就這麽篤信陛下對你的心意?”柳向晚問道。
“不是篤信,是賭一把,信他一回。”柳臨溪道。
柳臨溪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賭贏,但他必須試一試 。
只有那個人不是李堰,他才可能有一線生機。
兩人正說話間,高臺上的林景澤突然驚呼一聲。
柳臨溪循聲看去,便見林景澤指着獵場的方向道:“着火了。”
柳臨溪聞言忙看向圍場的方向,果然見圍場裏有幾處地方冒着濃煙,隐隐透出了火光。與此同時,護衛獵場的禁軍和湍河營士兵都發現了火勢,一時有些慌亂,顯然都有些措手不及。
“肖統領,陛下還在獵場裏呢。”柳臨溪快步走上高臺朝肖英道。
“我的職責是保護你的安全,陛下的安全自有禁軍和湍河營的人守着。”肖英道。
柳臨溪指着手忙腳亂的護衛們道:“你指望他們保護陛下?”
“柳将軍,陛下今日交代過,無論發生什麽事情,我都要寸步不離地跟着你。”肖英道。
柳臨溪聞言被肖英氣的夠嗆,眼看圍場裏的濃煙越來越多,火光也漸漸開始蔓延,這會兒湍河營的士兵才稍稍有了點秩序,有人開始去找水車滅火,有人則開始組織人進去救人。
但柳臨溪并不信任他們,他一直擔心湍河營的人對李堰不利,這種關頭怎麽可能對他們放心?為今之計,只有禁軍的人才是最可靠的,可偏偏肖英跟個木頭一樣,壓根不着急。
“肖統領,若陛下有個閃失,你可知你今日所為會是什麽後果嗎?”柳臨溪問道。
“我知道,但若你有個閃失,我亦無法向陛下交代。”肖英道。
柳臨溪氣得夠嗆,卻又拿他沒辦法,他看向獵場的出口,便見陸續有人騎馬從中奔出來,但出來的人中卻遲遲沒有李堰的影子。
湍河營的人沒一會兒便拉來了水車,可對于偌大的圍場來說,這點水根本就無濟于事。況且這會兒是深秋,圍場裏滿地落葉,亦有許多枯樹,所以火只會越着越大。
“不好,風向變了。”旁邊一直沉默不語的林景澤,突然開口道。
原本一臉淡定的肖英,見狀眉頭不由一皺,面上終于現出了驚慌的神色。
柳向晚看了肖英一眼,開口道:“肖統領,風向變了,有什麽問題嗎?”
“風向變了……”肖英看着圍場的方向,面色慘白的道:“來人……把禁軍的弟兄都叫過來。”
柳臨溪經柳向晚一提醒,終于意識到了什麽。
他一把抓住肖英,問道:“你們是不是有什麽安排?”
今日的火着的本就蹊跷,再結合肖英的反應,不難推測出原因。肖英必然一早就知道要着火,不然一開始反應不會那麽平淡,可風向一變他就慌了,因為風向一變火勢便會失控,李堰也會有危險。
柳臨溪來不及去猜測這背後李堰究竟有什麽安排,眼下救出李堰才十點當務之急。
肖英看着他,又看看火場,開口道:“林景澤,你帶幾個人照顧好柳将軍……”
“肖英!”柳臨溪見他面色,便知自己猜對了,問道:“告訴我,陛下在什麽方位!”
肖英面帶猶豫,這時禁軍的人已經迅速集結,只等他的號令了。
柳臨溪目光中現出戾氣,一字一句的問道:“說啊!他在什麽方位?”
柳向晚在一旁開口道:“肖統領,我兄長在西北之時,曾打過非常驚險的一仗。當時他們中了埋伏,敵人在林子裏放了火……西北風向瞬息萬變,他們險些全軍覆沒,最後便是兄長帶人突圍而出。”
這一仗當時傳到朝中的時候,話本先生在戲樓裏演了近一個月。
在場的人自然多少都是聽過這段故事的。
柳向晚這麽一提醒,衆人目光中都燃起了希望,看向柳臨溪的目光都變得激動起來。肖英顯然也心動了,但他為人向來不懂變通,大概還在惦記着李堰讓他保護柳臨溪的這個命令,一時之間竟還有些猶豫。
“告訴他啊,如今說不定只有柳将軍能救出陛下。”林景澤焦急的道。
畢竟,在大火中求生的經歷,并非人人都有,況且柳臨溪本就是個戰神一樣的人物。
“肖英!你若再耽擱,就沒有機會了!”柳臨溪扯住他的衣襟,只恨不得要動手了,奈何另一只手剛受了傷,打人不大方便。
肖英猶豫片刻終于下定了決心,開口道:“我帶将軍一起去,你手臂有傷,應付不來。”
“你在外頭沒有別的事要做嗎?”柳臨溪怒道,“你不必親自去,找兩個得力的人跟着我便是。”
肖英一怔,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有任務在身,這麽一着急竟然全都忘了。
他若走了,這外頭的禁軍便群龍無首,李堰此前許多的布置便無法完成。
幸虧柳臨溪臨危不亂,還記得提醒他 。
肖英一時十分慚愧。
肖英轉身從禁軍中挑了四個人,吩咐了他們幾句。
與此同時柳臨溪朝旁邊的禁軍道:“弄幾條濕被子來,快。”
幾個禁軍聞言而去,很快便去營帳就近拿了幾條被子出來浸了水。
柳臨溪讓人扯了件衣服,将布條也浸了水,讓幾人綁在了各自的口鼻處。
一切準備就緒,柳臨溪翻身上馬便朝着圍場的方向快速奔去。
肖英挑出來的那四個人,也緊跟着柳臨溪策馬進了火光沖天的圍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