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此時正值秋季, 岩洞裏本就陰暗潮濕。
三人浸了水的衣服一時間難以風幹,裹在身上又潮又涼。
好在陸俞铮提前在岩洞裏備了火種和炭,點上之後總算是暖和了些。柳臨溪将外袍脫下來架在炭盆旁邊烤着, 總算是感受到了什麽叫火烤胸前暖, 風吹背後寒。
“天應該黑了吧?也不知道外頭如何了。”柳臨溪湊在炭盆前, 恨不得整個人都架到盆上烤一烤,“進來的太匆忙,都忘了囑咐肖統領一聲, 這獵場火太大,應該在周圍做一些隔離帶,防止山火蔓延出獵場。”
陸俞铮聞言忙道:“柳将軍果然思慮周全,陛下想到的事情, 您都想到了。”
柳臨溪聞言驚訝地看向李堰,對方挑眉一笑, 面上帶着些許得意之色。
“陛下此前是打算在東郊的獵場行事,到時候調一部分湍河營的人過去守衛。”陸俞铮道:“但我等依着陛下的法子推演了幾次,發覺東郊獵場附近山林太密,若是大火着起來,恐怕不易控制,會波及甚廣,所以才改在了這裏。而且這裏在湍河營附近, 獵場的清掃和安排一律由湍河營負責,若是出了岔子, 湍河營反倒更難逃脫幹系。”
柳臨溪想了想, 問道:“那你們怎麽知道,這裏不會被發現呢?萬一湍河營的人打掃獵場的時候發現了,那你們如何應對?”
“陛下說, 湍河營素來不畏君,應當不會太盡心。”陸俞铮道:“況且,時間緊迫,這裏又比較隐秘,很難發覺。即便是按照原定的計劃,不到萬不得已,我們也不會來此。”
柳臨溪想到湍河營主帥頭一天在宴席上的無禮行為,暗道此人目中無人,張狂自大,早晚會有這麽個虧要吃的。那人心性但凡謹慎一點,不那麽自滿,也該意識到李堰此番把獵場放在這裏有些蹊跷。
可惜,湍河營主帥不明白盛極必衰的道理……
“那……”柳臨溪還想再問,覺察到李堰一直盯着自己看,意識到自己問得有點多了。李堰此前只字未提這次的計劃,應該是不信任他的,柳臨溪此番闖進獵場救人,事後想來也有些莽撞了,如今再揪着陸俞铮問起來沒完,确實不妥當。
念及此,柳臨溪便打消了繼續問下去的念頭。
盡管他依舊有很多細節想不通,但眼下還是忍住好奇心比較穩妥。
“想問什麽?”李堰開口道。
“沒什麽,就是想知道這裏應該是安全的吧?”柳臨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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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堰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會兒,柳臨溪感覺對方那眼神分明已經将自己看穿了。好在李堰并未繼續追問,只朝陸俞铮道:“陸俞铮,你查看一下外頭的情形。”
陸俞铮領命而去,柳臨溪好奇地看着他走向岩洞的另一邊,問道:“這裏也能出去?”
“能不能出去,咱們也得在這裏等到明日午後再出去。”李堰說罷起身,三兩下脫了自己的裏衣扔到火盆旁邊,又朝柳臨溪道:“柳将軍,脫/衣服吧。”
柳臨溪一怔,下意識往後一躲,問道:“為什麽……要脫衣服?”
李堰朝前一湊,挑眉道:“你若不好意思,朕幫你脫。”
柳臨溪聞言只得一臉警惕地脫了裏衣,李堰接過他的裏衣,也放在火盆旁邊。兩人倒也不是第一次赤膊相見了,李堰看起來十分坦然,柳臨溪見狀便也裝作若無其事地,目光還很肆無忌憚地在李堰身上逡巡了一圈。
“夜裏冷,怕你受不住。”李堰走到柳臨溪身後,張開手臂将對方圈在了懷裏,雙手繞過柳臨溪的身體兩側,握住了柳臨溪的手,還熟練地搓了搓,想要把自己手上的熱度傳過去。
柳臨溪的後背緊貼着李堰,瞬間感覺有些不自在,但李堰這姿勢牢牢将他禁锢在懷裏,他便是想躲也無處躲。尤其在克服了最初的別扭之後,身後李堰的身體不斷傳來的熱度,讓他幾乎快冷透了的身體,終于慢慢恢複了暖意,柳臨溪不覺間甚至開始有些依賴這份溫度。
“朕之前總是忍不住在想,你這麽怕冷,這些年在西北的時候,你一個人是怎麽挨過來的?”李堰将腦袋擱在柳臨溪肩上,喃喃地問道。
柳臨溪仔細想了想原主的回憶,倒也不記得原主有多怕冷,便道:“戰場上厮殺,大概是顧不上冷不冷的吧?平日裏整日跟他們混在一處,人多熱鬧,倒也不會太冷。”
“哦?柳将軍在軍中可有相好的人?”李堰問道。
“相好的?”柳臨溪一怔,忙道:“臣在軍中倒是有幾個朋友。”
“聽說你們行伍之人,興之所起,偶爾也會同塌而眠?”李堰問道。
“臣倒是沒有過這種經歷。”柳臨溪道:“臣……年少有為,早早的便有自己單獨的營帳,不需要跟其他兒郎混在一處。”
李堰聞言點了點頭,又問:“那柳将軍在軍中最要好的朋友是哪位?”
“自然是臣的副将。”柳臨溪道:“他姓于,比臣大上幾歲,為人極為沉穩,在軍中之時對臣時有照顧。”
“于副将,長相如何?”李堰又問。
“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柳臨溪道。
柳臨溪感覺圈住自己的手臂緊了些許,他疑惑地轉頭看向李堰,沒想到兩人離得太近,他的嘴巴幾乎與李堰的鼻尖貼到了一起。李堰也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下巴稍稍一擡,嘴唇與柳臨溪貼到了一起。
柳臨溪腦袋轟的一聲瞬間一片空白,他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轉頭。只這片刻的工夫,他從臉頰到脖頸便紅成了一片,就連耳朵尖都透着紅意。
“挺軟地……”李堰評價道。
柳臨溪:……
經過了方才的尴尬,兩人各自陷入了漫長地沉默,沒一會兒工夫柳臨溪便倚在李堰肩上睡着了。李堰輕輕扶着柳臨溪的腦袋,幫他調整了一個比較舒服地姿勢,而後也抱着柳臨溪開始閉目養神。
今夜京城尚有最後一絲寧靜,從明天開始,一切将變得不再一樣。
一場大火,讓水滿則溢的湍河營徹底陷入了被動。
主帥梁峰和副将以及随行有官職的人,皆被肖英帶人扣走不知去向。餘下的上千人忙着救火滅火,折騰到入夜才意識到不對勁,但主帥不在他們也不敢有所行動,只能乖乖地靜觀其變。
至于近在幾裏地之外的湍河營大營,因為沒有主帥群龍無首,這會兒只肖一道兵符便可以讓他們難辨真假。若是再加上營中有幾個能說得上話的內應,外加上老王爺的一道手谕,整個大營便幾乎成了任人擺布的傀儡。
畢竟此事發生的突然,梁峰過于自滿,沒有任何提防和準備。再加上他固然一直不敬李堰,卻也尚未有反心,他手底下的那些人更不可能有大逆的念頭。如今許多人即便知道出了事,卻也萬萬不敢冒着誅九族的風險出來做什麽不該做的舉動。
而一直被外界誤以為并不得君心的肖英,這次算是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
柳臨溪事後複盤此事的時候都忍不住後背發涼,李堰年紀輕輕,心思着實深沉。就連他在宮中與之相處了這麽久,他也沒想到,這種事情李堰竟然是派肖英出面,而非他一直帶在身邊的陸俞铮。
大概這個安排,也是讓梁峰麻痹大意的原因之一吧。
第二日午時,肖英帶着禁軍在獵場的廢墟中,“找”到了李堰。
此時的李堰狼狽又憔悴,腿上還受了傷,俨然撿回了一條命的感覺。
于是,湍河營辦事不利,導致獵場起火險些讓李堰喪命的罪名徹底坐實。
消息被加工過之後傳回朝中,滿朝文武嘩然一片……
“陛下,現在是否啓程回京?”陸俞铮問道。
“午時過後再出發吧,柳将軍還沒睡醒。”李堰站在獵場外的高臺上,望着餘煙未盡的廢墟,問道:“相關的人都如何處置的?”
“梁峰等人連夜押到了天牢,臣都派了穩妥的人日夜盯着。另外……因為昨日風向突變,柳将軍擔心陛下的安危,與肖統領起了些争執,當時柳二公子也在場。臣不知該如何處置他,便拜托了林小侯爺一直盯着呢。”陸俞铮道。
“柳二公子……”李堰沉吟片刻問道:“他已經知道咱們的部署了?”
“臣不敢确定,但柳二公子聰慧異常,據說當時便是他開口,肖統領才松了口讓柳将軍進獵場的。”陸俞铮道。
李堰一怔,問道:“他說了什麽?”
“他說,柳将軍在西北經歷過火攻,是唯一能救陛下出來的人。”陸俞铮道。
“暫時讓林景澤看着他吧。”李堰揉了揉眉心道:“朕累了,不想應付他。你傳朕的口谕給林景澤,此事塵埃落定之前,讓他日夜不停地盯着柳二公子,若有差池他們二人一同論罪。”
“是。”陸俞铮忙道。
好在柳向晚是個聰明人,自知此事關系重大,李堰不可能輕易放過他,不過是念在柳臨溪的面子上,沒有囚禁他。讓林景澤跟着,只是另一種形式的軟禁而已。
“對了,程遠呢?”李堰問道。
“他并不知情,所以出事後一直和湍河營其他的士兵待在一處。”陸俞铮道。
李堰聞言點了頭,又盯着廢墟看了一會兒,便讓人扶着進了營帳。
柳臨溪在岩洞的時候到底還是受了涼,加上傷口浸了水有些發炎,所以出來的時候便開始發燒。太醫開了藥煎了一次,柳臨溪喝過便睡了過去,一直睡到現在還沒有要醒的跡象。
李堰盯着他安靜的睡顏看了一會兒,也有些覺出疲憊來了,索性合衣躺在他身邊睡了一會兒。直到午時過後,柳臨溪醒來,倆人一起吃了點東西,李堰這才吩咐人拔營回京。
朝中大臣都已聽聞李堰遇險的事情,許多人等不到第二日早朝,連夜便四處打聽消息。不過禁軍知道內情的人嘴都很嚴,愣是沒透出半點風聲,至于李堰傷勢如何,湍河營如今怎樣,一時之間衆說紛纭。
第二日早朝,李堰并未出現,只讓蘇恒出去傳了個口谕,說龍體欠安,辍朝三日。
這下滿朝文武徹底沸騰了,太傅甚至直接去了李堰寝宮求見……
可惜李堰這會兒壓根不在寝宮,在霁月居陪着柳臨溪用早膳呢。
“程遠在湍河營,而且不久前剛去的,如今湍河營出了事,他自然坐不住了。”李堰冷笑道。
“那,陛下要不要見太傅大人?”蘇恒問道。
“說朕剛吃了藥睡下,而且有傷在身,不宜見客,讓他回去吧。”李堰道。
蘇恒領命而去,剛走了幾步,又被李堰叫住。
李堰嘆了口氣道:“告訴他,程遠與此事無關,塵埃落定之後便可見到他。”
蘇恒忙應聲,心道這位主子表面對太傅嫌棄的很,但到底還是念着舊時情分。
“等一下。”柳臨溪叫住蘇恒,朝李堰道:“陛下,可否允臣去見一見太傅大人?”
“你見他做什麽?”李堰皺眉道:“他可慣會挖苦人,不會給你好臉色的。”
柳臨溪想了想開口道:“臣有幾句話想要問太傅大人,也不是什麽緊要的話,只是臣一直好奇,實在是想知道緣由。陛下可讓蘇恒跟着臣,臣保證不會說半句不該說的。”
“随你吧。”李堰擺了擺手,朝宮人道:“幫柳将軍披件衣服,外頭風大。”
柳臨溪聞言朝他行了個禮,接過宮人遞過來的外袍披上,這才出門。
這次秋獵回來之後,秋風似乎更涼了一層。柳臨溪由蘇恒引着,遠遠地便看到太傅立在李堰寝宮外的廣場上。偌大的廣場上除了幾個當值的侍衛,便只有太傅一個略顯佝偻的身體。
柳臨溪問過蘇恒,程太傅已經年逾六十,确實老了。
“見過太傅大人。”柳臨溪走過去朝程太傅行了個禮。
程太傅擡眼看他,目光中盡是不滿:“陛下派了你來敷衍老夫嗎?”
“陛下龍體欠安,不宜見客。”柳臨溪道:“本将軍今日來是為了程遠。”
“犬子……犬子跳脫無度,但他畢竟年幼,還望陛下能網開一面。”程太傅一聽到程遠的名字,頓時像洩了氣一般,面上的敵意消了大半。
柳臨溪心中暗自嘆了口氣,不禁有些同情程太傅。
程遠年少反叛,多半已經與他決裂了,但他為人父卻依舊割舍不開這份父子之情。
“敢問程太傅,程遠當日究竟為何離開程府?”柳臨溪道。
“與老夫起了些沖突。”程太傅道。
“因何起的沖突?”柳臨溪又問。
“因為……”程太傅擡頭看向柳臨溪,神色複雜,良久後開口道:“因為柳将軍。”
柳臨溪:……
完蛋,繞來繞去怎麽又回到了自己身上?
本來還以為程遠一氣之下從軍多半是太傅的責任,沒想到最後還是回到了自己頭上。這讓柳臨溪有些郁悶,早知道就懶得跑這一趟,他看了一眼蘇恒,到底沒繼續問下去。
“陛下讓本将軍轉告太傅大人,程遠雖在湍河營,但與此事關系不大。待一切塵埃落定之後,便可脫身,請太傅大人不必心急。”柳臨溪道。
程太傅聞言面上的神色不由一松,長出了一口氣道:“老臣多謝陛下。也請将軍代老臣朝陛下帶句話。”
“請說。”柳臨溪道。
“陛下既已改變主意,老臣自當領會。過往之事,老臣絕不會再提起,也請陛下放心。”程太傅道。
柳臨溪看着程太傅,腦海中閃過一絲念頭,但很快又被自己壓了下去。
程太傅說罷便轉身走了,柳臨溪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這才回了霁月居。
三日後,早朝。
柳臨溪也難得立于武臣之列。
關于湍河營的處置,李堰此前一直未曾提起過。
柳臨溪原是想問一句的,但那日無意間聽到了李堰和陸俞铮的對話:
“湍河營此次失了主帥,朝中上下都在議論,其中也有不少人猜測,陛下是打算将這主帥之位給柳将軍的。”陸俞铮道。
李堰道:“朕原是這麽打算的,不過……”
他話未說完,柳臨溪卻聽出了言外之意,這湍河營李堰不打算給他了。
“陛下如今依舊不信任柳将軍?”陸俞铮問道。
李堰看來陸俞铮一眼,笑了笑沒有做聲。
那日後柳臨溪心想,李堰既然不打算給他湍河營了,總該另有個差事給他。
果然,昨夜臨睡前,李堰便讓蘇恒給柳臨溪帶了話,第二天一早讓他同武臣一起上早朝。
早朝前,衆人見到柳臨溪在場都忍不住竊竊私語。
但只有林景澤湊過來跟他閑聊了幾句。
這幾日林景澤奉旨盯着柳向晚,可算是百無聊賴。
好在今日事情要有個結果了,不然他還要日日在柳府看柳老爺的臉色。
“朕身子尚未大好,太醫說依舊需要靜養,所以今日早朝當堂不議政事,只有幾道旨意要宣讀一下,諸位愛卿有本直接上折子便是。”李堰腿上帶着傷,衆人都看在眼裏,聽到這話倒也不意外。
随後李堰着蘇恒宣布了第一道聖旨。
這道聖旨革去了湍河營主帥、副将等數位武将的職務,但并未追究湍河營士兵的責任。
衆人對此早有預料,幾乎毫不意外。此前許多人便已猜到李堰遲早會對湍河營動手,但他這麽悄無聲息且不費一兵一卒便把事情辦了,還是令在場的許多人都不得不佩服的。尤其李堰此番不惜以身涉險,無論是膽識還是魄力都令人膽寒。
他登基一年,尚未及弱冠,能有這樣的手段實屬難得。
朝中原先對他陽奉陰違的那些人,經這麽一出之後,想必都得老實不少。
第二道聖旨,着禁軍統領肖英暫代湍河營主帥之職。
衆人聞言皆驚訝不已,一來肖英多少年來一直在禁軍,禁軍與湍河營職分不同,調肖英去湍河營并不算太穩妥。但既然說了是暫代,想必此後另有打算。二來便是這人選問題,衆人此前均猜測李堰此番會讓柳臨溪去湍河營,沒想到臨了并沒有柳臨溪什麽事兒,偏偏他還在朝上立着,這就讓人納悶了。
第三道聖旨,着禁軍副統領陸俞铮任禁軍統領一職,着柳臨溪任禁軍副統領。
衆臣當場嘩然,連柳臨溪自己都頗感意外,沒想到李堰會直接将半個禁軍給了他。
當日散朝之後,許多人朝柳臨溪道賀,但他們私下的議論,柳臨溪也聽到了一些。衆人都覺得,李堰倚重陸俞铮,給柳臨溪一個副統領之職看着風光,實際上也沒什麽實權,且在眼皮子底下,好控制。
說來說去,自打柳将軍肚子裏這孩子落了胎之後,柳将軍在宮中的處境便愈發尴尬了。陛下想把人攆走又顯得太涼薄,留着人吧又不想納入後宮,最後只能勉強給了個副統領的職務了。
柳臨溪哭笑不得,又覺得人家說的仿佛也沒錯。
下朝之後,他便去了禦書房,想知道李堰不聲不響的做了這個決定,究竟是為何。
沒想到在禦書房門口遇到了肖英。
“肖統領,恭喜。”柳臨溪朝肖英拱了拱手,笑道:“往後要稱呼肖帥了。”
“柳将軍就不要折煞肖某了。”肖英道:“那日在獵場,若非柳将軍英明果斷,後果恐怕肖某無論如何也承受不住,更別說還有今日了。”
肖英此人行事向來穩妥,但不知變通卻也是真的。
那日若非柳臨溪逼問,他是斷然不會想到法子去救李堰的 。
雖說陸俞铮留了後手,但若沒有柳臨溪即時出現,李堰多半會有性命之憂。
肖英為人坦蕩,所以那日并非将柳臨溪的冒犯放在心上,反倒一直對他頗為欣賞。
“我有一句話想對肖統領說,這話有些逾距,還望肖統領海涵。”柳臨溪道:“太傅之子程遠身在湍河營,此人年少魯莽,卻也滿腹才華……還望肖統領多加管束,莫要讓他行了岔路,連累了程太傅的一世英名。”
肖英聞言點了點頭,他對程遠的事情倒也略有耳聞,聽柳臨溪特意囑咐,便記在了心裏。
柳臨溪今日尚不知自己這簡單的一句話,将會給程遠和肖英的人生帶來怎樣的轉機……
“柳副統領,陛下已經在禦書房等着了。”蘇恒見柳臨溪和肖英說完了話,便上前道。
柳臨溪對這個稱呼還不大适應,朝肖英告了辭之後,便跟着蘇恒去了禦書房。
“依着朕的習慣,往後下朝之後,柳副統領直接跟着朕回來便是。”李堰正在書案前批折子,見柳臨溪進來,頭也不擡的道:“從前陸俞铮做副統領的時候,也是這麽伺候的。”
柳臨溪聞言忙道:“是。”
“還有,霁月居那邊你不必回去住了,離朕的寝宮和書房都太遠。”李堰又道。
“臣稍後便去禁軍那邊看看,那裏應該安排臣的住處。”柳臨溪忙道。
“侍衛房有什麽好住的。”李堰道:“朕的寝宮寬敞着呢。”
柳臨溪聞言一怔,一時沒反應過來李堰這話裏的意思。
李堰擡頭看他,目光在柳臨溪身上打量了一圈,開口道:“你穿朝服倒是好看,就怕日日要這般穿着倒是拘着了你的性子。我看陸俞铮原來日日穿的那身衣服,看起來冷冰冰的,走路都不大方便的樣子,你不要學他。”
“那陛下要臣如何穿?”柳臨溪問道。
“反正你也不必去禁軍那邊點卯,就在朕的身邊伺候,你怎麽舒服就怎麽來。”李堰說罷目光中閃過一絲笑意,又道:“你就是不穿,朕也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