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這場疫症看似來的突然, 實際上卻早有預兆。
柳臨溪朝柳向晚一問才知道,太學學子早在數日之前便有人感染風寒病倒了,這幾日更是接連有人染病。
“我方才去醫館也問過了, 大夫說最早發現染風寒的人大概得有七八日了, 這幾日人數越來越多,到昨日開始, 醫館的藥已經不夠用了。”于行之道。
“可有上報?”柳臨溪問道。
“太着急,沒來得及問那麽細。”于行之道。
當務之急是要快速采取措施遏制疫情,否則疫情一旦擴散,京城恐怕就會陷入危機。柳臨溪不敢耽擱, 朝禁軍的一名随侍道:“你去巡防營, 讓他們帶人去同京城各街市巷道管事的人知會一聲,從現在開始讓百姓盡量都回家呆着,不得外出走街串巷,若有感染風寒者,都集中到各處祠堂或客棧中,回頭醫館的人會去給他們送藥。”
“将軍, 這恐怕不妥吧?”那随侍道:“這麽一鬧, 百姓定然會恐慌,說不定會出什麽亂子。”
“那就抓幾個鬧事兒的殺一儆百。”柳臨溪道:“陛下的禁軍和巡防營有那麽多人, 除去護衛宮城和有職責走不開的,少說也得有上萬人吧?京城這麽大的地兒,各個巷道街市派人守着巡邏, 不是難事。”
随侍聞言面帶猶疑,柳臨溪雖然是禁軍的副統領,但一直以來沒怎麽露過面,大家都只認陸俞铮 。況且調配巡防營這種事情, 別說是他一個副統領了,就算是陸俞铮恐怕也不敢輕易開口。
就算開了口,巡防營也未必會領命。
“怎麽?本将軍說話不做數?”柳臨溪問道。
“将軍贖罪。”那随侍單膝跪地道:“屬下不敢對将軍不敬,但巡防營例來和禁軍歸屬不同,咱們并無調配之責。”
柳臨溪雖有些火起,卻也知道他所言不假。
于行之見狀開口道:“我去吧,我畢竟是剛受過嘉獎的人,他們多少會給幾分面子。”
“私調巡防營本就是大忌,是我疏忽了。”柳臨溪想了想,朝那個随侍開口道:“我寫一封信,你親自去交給陛下……算了,太耽誤工夫,你找個記性好的,傳口訊過去吧。”
他話音剛落,随侍便點了一個兒郎出來。
柳臨溪想了想,開口道:“你就說京城突發疫症,原因未明,為防疫情擴散,需調配巡防營協助,求陛下恩準。另外,請陛下着令宮中太醫做好應對之策,疫情初步斷定像是風寒,後續若有定論,我會着人送入宮中。”
柳臨溪原本還想叮囑一下李堰讓他在宮中做好防護,但轉念一想,宮中太醫應對疫情應該挺有經驗,倒也不必他瞎操心。
“還有,各處醫館的藥材恐怕都要短缺,屆時可能需要戶部的人調配,讓他早做打算。”柳臨溪道:“就這些,你去吧。記得戴上面巾,宮中傳訊之人也要提醒他們,萬不可将疫病過給了陛下。”
那人領命而去。
柳臨溪朝柳向晚道:“風寒多半都是通過口鼻傳染,想要阻斷疫病,必須做好隔離和防護,你帶人去清點一下,将染病的人和未曾染病的人隔離開。還有和染病之人接觸比較多的,也要單獨隔離開。”柳臨溪又派了幾個禁軍協助柳向晚,并叮囑他們都帶了面巾。
“從現在開始面巾最好人人都戴上,尤其是醫館的人,還有照顧病患的人。”柳臨溪道:“不僅要戴,還要時常換洗,戴過的面巾最好是沸水煮一煮才好。”
于行之點頭道:“只怕一時之間弄不來這麽多面巾,光是巡防營和禁軍的人加起來,也要幾萬條之多,更別說百姓了。”
“找人清點京城的布匹綢緞莊,征用所有可以用來做面巾的布匹以及裁縫。至于百姓,讓他們自己動手吧,誰家還沒有幾塊布?”柳臨溪道,雖然這面巾比不上現代人用的口罩,估計防護效果很有限,但有總比沒有要好吧?
柳臨溪随即安排了一些禁軍去統籌面巾的事情,又吩咐了人去各處糧油店,集中搞了許多醋,在醫館和染病之人較多的地方燒醋。也不知道這玩意管用不管用,但柳臨溪本着有總比沒有好的原則,能想到的措施幾乎都用上了。
“等陛下的答複過來,城中百姓都回家之後,咱們便去醫館。”柳臨溪朝于行之道:“你懂醫術,所以你負責和大夫溝通,最好是弄清楚這次風寒的症狀和後果,咱們好提前做好應對的準備。”
“那你呢?”于行之問道。
“我帶人去各處醫館整理一下最早發病的病人名單,最好是能找到他們發病的緣由,找到這次疫病的起因。”柳臨溪道。
現代社會人類應對疫情已經有了很成熟的模式,柳臨溪雖然沒有參與過相關的工作,但耳濡目染地也知道一些常識。所以他知道,疫情的起因對找到解決方法是一個關鍵,但找到傳播途徑和發源地,也是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消息傳到宮裏的時候,李堰正和幾個朝臣在禦書房議事。
陸俞铮進殿之後,附耳朝李堰說了幾句話,李堰面色大變。
朝臣都不知究竟,不敢多言。
便見李堰面色十分難看 ,片刻後問了一句:“柳将軍呢?”
“柳将軍說讓臣封了宮門,裏頭的人不要出去,外頭的人不能進來,免得……”陸俞铮看了一眼朝臣,李堰示意無妨,他便繼續道:“免得過了疫病到宮裏。”
幾位朝臣聞言都不由大驚。
“京城有了疫病?”一位大臣問道。
“是。”陸俞铮道:“柳将軍今日在外施粥,是他先發現的。”
“陛下,此事非同小可,柳将軍又不是大夫,他怎能确認是不是疫症?再說了,若是真有疫症,醫館都會上報,這京城各個衙門的人也沒有上折子的啊。是不是要先确認一下,免得大動幹戈,惹得百姓人心慌慌。”另一位大臣道。
衆臣議論紛紛,顯然各有見解。
李堰沉吟片刻,開口道:“陸俞铮,你去一趟,将柳将軍帶回來。”
“陛下,柳将軍說他不會回宮……”陸俞铮道。
“你聽柳将軍的,還是聽朕的?”李堰厲聲道。
陸俞铮聞言單膝跪地朝李堰拱手道:“陛下,柳将軍還有別的話。他想請陛下恩準,允他調配巡防營的人,并請陛下着太醫做好應對,着戶部籌措醫館用藥,着宮裏宮外人人佩戴面巾,防止染疾。”
陸俞铮此話一出,在場的衆臣都有些瞠目結舌。調配巡防營這個請求未免太僭越了,柳臨溪本就是禁軍副統領,再手握巡防營,将京城一封,那可就為所欲為了。
李堰想的卻不是這些,他驚訝于柳臨溪短短的時間內,竟然能考慮的這麽周全。
甚至連接下來京城會面臨的困局都想到了……
“陛下,柳将軍苦心全系于京城安危和陛下安危。”陸俞铮道。
言下之意,此刻李堰該以大局為重,不該辜負了柳臨溪的安排。
李堰深吸了口氣,開口道:“着太醫院院判、向太醫、劉太醫一同來禦書房。陸俞铮你派人将戶部幾個管事都召來,說有要事相商,然後傳朕的口谕,巡防營及京城各部司,配合柳将軍調配,有違令者或不遵者或拖延怠懶者一律重責。”
“是。”陸俞铮道。
朝臣聞言都面面相觑,卻又不敢忤逆李堰。
“慢着。”李堰朝陸俞铮道:“你再着人去一趟湍河營,将京城的狀況告訴他,讓他提前有個準備,以防萬一。”
一個朝臣聞言總算是憋不住了,開口道:“陛下将巡防營和京城各部司的調配權都給了柳将軍,若他真有異心,只怕湍河營來援也會不及,請陛下三思啊。”
李堰冷冷地看了那朝臣一眼,繼續朝陸俞铮道:“若疫症不止在京城之內,只怕周邊各縣也會危及,讓肖英早做打算,屆時京城周邊各縣,恐怕要讓他去奔波了。”
“是。”陸俞铮忙道。
朝臣一臉難以置信,心道感情這位主子半點防着那位的心思也沒有?
巡防營得了李堰口谕,辦事兒倒是利索。
京城街巷上原本因為臘八節熱鬧非凡的景象,沒過多久便冷清了下來。
只有各處醫館擠滿了前來診病的人。
柳臨溪和于行之到了醫館之後,幾乎在門口擠不進去。就連醫館門口,也圍滿了人,其中有一部分是患病的,還有一些是聽聞有了疫症,自覺身體不适,怕貿然回家把病過給家人,所以便跑來了醫館。
“好在這病不算致命,要不然這麽多人當真棘手。”柳臨溪道。
“是否致命尚難以定論,這病看着是風寒,實際究竟如何,還要和醫館的大夫聊過之後才能知道。”于行之道。
柳臨溪看了一眼醫館的狀況,皺眉道:“不能讓人都這麽擠在這兒,左右街上現在也沒人了,讓工部的人在醫館外頭搭一些臨時落腳的窩棚,先把人分散開再說。”
“冬日太冷,本就容易得風寒,窩棚恐怕不行。”于行之道。
“附近不是有學堂嗎?除了太學之外,其他學堂若感染風寒的人不多,便都遣他們回家,把學堂作為臨時的醫館如何?”柳臨溪道。太學此前染病的人太多,太學生們只能暫時隔離在太學中不能回家,所以太學暫時無法征用。
于行之當即贊同,一邊讓人去各處學堂疏散學子,一邊帶人疏散人滿為患的醫館。
學子那邊還好說,醫館的病患們一聽說要讓他們去學堂,頓時開始嚷嚷起來。衆人本就因為疫病情緒頗為激動,一聽要讓他們離開醫館,紛紛湧起不好的猜測,場面頓時陷入了混亂。
“憑什麽不讓我們看病?”
“将咱們都趕到學堂裏,是想殺人滅口嗎?”
“朝廷不會把咱們都燒死吧?”
“我只是染了風寒,我不想死啊……”
人群中一旦有人開始崩潰,其餘理智的人也開始慢慢被那種情緒裹挾,紛紛開始嚷嚷起來。
柳臨溪沒料到事情會産生這種變故,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這時在醫館外頭的一個病人,原本倚在牆邊已經奄奄一息了,突然不知哪兒來的力氣,沖過來抱住柳臨溪就要拼命。
于行之也吓了一跳,大驚失色,忙上前阻止。
拉扯間那個人突然開始劇烈的咳嗽,然後嗆出了一大口血,猝不及防地噴了柳臨溪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