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褚雲楓找了個夾子, 從肺葉上夾了一條白色的蟲子出來,只見那蟲子約有一指長短,看起來極細, 被夾起來之後還在掙紮蠕動, 并沒有立刻死去。
“這東西也不知道是從哪裏先染上的,但死者多處髒腑都有蟲子, 或許這蟲子會來回亂竄。”褚雲楓拿夾子挑了挑死者的心髒,開口道:“這裏還有鑽到一半的,你們看。”
柳臨溪擰着眉頭胃裏一陣翻湧,險些吐出來, 忙後退了幾步。倒是幾位太醫都極為認真, 一一湊上去研究了片刻。
“褚先生可認得這蟲子?”一個太醫問道。
“不熟。”褚雲楓道:“但是我記得醫書上看到過一種類似的蟲子,叫銀絲蠱。銀絲蠱一旦染上,症狀和這次的疫症倒是很像。”
太醫們各自交流了一番,似乎都沒什麽見地
褚雲楓道:“來人,去找兩碗水來,一碗要涼的, 一碗要半燙的溫水。”
他話音一落, 立刻有人前去準備。在場的人都好奇的看着他,不知他要搞什麽名堂。
片刻後有人拿了水來, 褚雲楓挑了一條蟲子放入冷水中,那蟲子在水裏來回游蕩,看起來頗為自在的樣子。他随即又挑了一條蟲子放入半熱的水中, 蟲子立馬開始激烈掙紮,到處亂竄,沒一會兒工夫便不動了。
“這是什麽原因?”柳臨溪問道。
“醫書上記載,銀絲蠱乃是在極為寒冷的地方中煉制出來的, 成蟲以後便帶着寒氣,且極為畏熱,一旦遇到過熱的情況,便會瘋狂掙紮,而後死去。”褚雲楓道。
于行之聞言恍然道:“因為它生來極寒,所以一旦有人染上了蠱蟲之後會出現類似風寒的症狀。但風寒延續幾日後,便會開始發燒 ,等燒到一定的地步,蠱蟲受不了了,便會在患者體內亂竄。”
“怪不得那些人死之前,都會突然開始發狂,而後出現嘔血的症狀。”柳臨溪道。
“蠱蟲發狂之時,會在患者的髒腑之間亂竄,導致患者內髒出血。”褚雲楓挑了挑案臺上的心髒道:“直到蠱蟲鑽進心髒,人便也跟着死了。”
而人死了之後體溫迅速下降,反倒又讓其他蠱蟲活了下來。
“所以要想穩住這些蠱蟲,病人不可以在太熱的環境中,也不能發燒,否則一旦蠱蟲開始掙紮,病人很快就會死去。”褚雲楓道。
衆人聞言恍然大悟,松了口氣的同時,卻又不由有些膽寒。這銀線蠱無論是從形态還是從危害上來說,都遠比疫症更讓人覺得可怕。因為這些太醫沒有人懂巫蠱之術,面對疫症的時候尚有出手的可能,可面對這銀線蠱當真是兩眼一抹黑。
柳臨溪等人離開義莊後,一邊朝各個醫館傳達銀線蠱一事,一邊去探讨應對之策。于行之朝柳臨溪打了個招呼,便直接回了老宅。
柳向晚被咬傷之後,尚未有發病的症狀,只是有些畏寒,在屋裏裹了被子又燒了炭爐。于行之一進門便去探他額頭,生怕他發燒。柳向晚不明所以,但怕将疫症過給他,便往後躲了躲。
“查到了,是一種叫銀線蠱的白蟲子。”于行之道:“這蟲子性寒,怕熱,所以染上之後會覺得冷。你覺得冷嗎?”
“冷。”柳向晚伸手在于行之手背上輕輕一貼,于行之只覺得觸感冰涼,心中不由一沉。他原本還有些期待,心想柳向晚雖然被咬了,但說不定能躲過一劫。但如今柳向晚突然開始覺得冷,那多半是染上了。
“怕熱的話,我去洗個熱水澡把它們燙死?”柳向晚道。
“他們遇熱便會掙紮,會穿過你的五髒六腑……”于行之道。
柳向晚聞言不由打了個寒戰,想起了此前在劉啓文家中看到的情形。劉啓文的父母多半是被這蠱蟲鑽破了腸胃,所以才會吐了那麽多血。
“炭爐不要點了,冷的話你且忍忍,盡量不要讓自己發燒。”于行之道:“治病的法子很快就會想出來,你不會有事的。”
柳向晚笑了笑道:“我沒怎麽害怕,倒是你,比我還緊張的樣子。”
于行之目光一閃,撓了撓耳朵,沒接茬。
柳向晚眼底蘊着幾分笑意,看着于行之欲蓋彌彰地跑去搬那個炭盆,在路過門檻的時候不小心絆了一跤,炭盆摔在地上,灑了一地。
太醫們依着褚雲楓的話,探讨了一番,得出了幾個結論。
這銀線蠱蟲卵極小,會通過飲食、血液、口沫等多種方式傳播,所以比疫情的傳播方式只多不少。但因為銀線蠱畏熱,所以只要将生水煮沸,再将染病之人所用的物品一一燙過,便可以起到殺死蠱蟲及蟲卵的目的。
為今之計,對于太醫們來說最難的,還是如何祛除這些蠱蟲。
可他們對于驅蟲一事,當真毫無頭緒……
“褚先生雖然年紀輕輕,但是見多識廣,不知此事褚先生有何高見?”向太醫問道。
“高見沒有,低見倒是有一個。”褚雲楓道:“我記得各位連夜拟出來的那個方子,今日不少人喝過之後病情都加重了,吐血的人頗多。”
他此話一出,在場的太醫面色都很難看。今天一早的藥方,其實太醫們拟的很溫和,大部分都是治療風寒的常規用藥,但是沒想到那麽多喝藥的人都反應激烈,吐血的就不說了,喝了藥沒多久就死了的也大有人在。
“這方子褚先生是看過的。”一個年輕太醫道。
“是,我不大記得了,哪位拿過來一觀?”褚雲楓道。
那年輕太醫聞言十分尴尬,但顧忌着褚雲楓的能力,到底沒敢說什麽,乖乖拿了方子出來。褚雲楓看了一眼那個方子開口道:“怪不得呢,那麽多人直接喝死了。”
“你……”年輕太醫頓時漲紅了臉,被一旁的向太醫按住了。
“褚先生有何高見?”向太醫道。
褚雲楓道:“這藥方對于治療疫症來說确實溫和,但其中有幾味藥的藥性溫熱,組合起來之後頗有驅寒之效。”
“所以喝了藥的人體溫驟然升高,讓體內的銀線蠱開始狂躁掙紮,從而引起了吐血甚至死亡,對嗎。”柳臨溪道。
褚雲楓點頭道:“從這個方向入手,或許能找到些法子。”
“褚先生這個思路倒是沒錯,可眼下有幾個難題。這銀線蠱遇熱才會死去,可死之前會狂躁掙紮,這就意味着,咱們若要殺死蠱蟲,很可能會将染了蠱蟲的人一起殺死。”向太醫道。
“也不是沒辦法解決。”褚雲楓道:“對待非常之疾病,便要用非常之手段。”
褚雲楓說着,在桌上擺了幾個茶碗,将茶碗湊成一堆,他伸手指着茶碗道:“病人體溫升高,蠱蟲會在各個髒器之間亂竄,鑽破的傷口越多,病人內髒出血的情況就會越嚴重。如果我們有法子讓蠱蟲陷入狂躁,但是短時間之內将他困在一個地方,這樣就會減少他來回亂竄對內髒産生的傷害……”
褚雲楓說着将其中一個茶碗單獨拿出來,然後提着茶壺往裏頭倒了一杯水,又道:“在蠱蟲被困在一處的時候,直接用毒藥,将它們全部毒死。”
“毒藥?那染蠱的人還能有命在嗎?”有人問道。
“把蠱蟲困在胃裏,讓病人服下毒藥,然後盡快将毒藥和死掉的蠱蟲一起吐出來便可以了。”褚雲楓道:“當然毒肯定會被吸收掉一部分,那只能往後慢慢再想法子了。”
“會不會拿捏不好藥量,把人毒死?”柳臨溪問道。
“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褚雲楓道。
衆人:……
同樣是死,也不知道是被蠱蟲咬死了好,還是被毒藥毒死了好……
“那要如何将蠱蟲困在胃裏呢?”向太醫問道。
“先用藥讓蠱蟲狂躁,然後讓病人飲下加了毒的冰水,胃裏的寒涼之氣會迅速吸引所有蠱蟲,等他們全都到了那裏之後,也就是中毒死絕之時。”褚雲楓道。
向太醫聞言點了點頭道:“是個極好的法子,可惜……這銀線蠱就算治好了,這胃恐怕一時半會兒很難恢複了。”
大量的穿孔出血和中毒,任何一樣都會輕易要了人的命。
更何況是兩樣一起……
可是眼下還有更好的法子嗎?
別說更好的了,就是更壞的法子,也不會有第二個。
太醫們面面相觑,半晌都沒人敢說話。
畢竟,這個幹系太大了,說是救人,但更大概率可能會讓人死的更快。
“我覺得可以試一試。”
門口突然傳來一個人的聲音,衆人轉頭看去,便見于行之立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