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柳臨溪這輩子還沒去過六部的衙門。
為了初次登門時能有些底氣, 他花了近十日的時間将戶部衙門裏當值的大小官員都了解了一遍,發覺這裏頭的水還真的是挺深的。光是這裏頭各級官員背景,都夠柳臨溪研究上一陣子了。
這日一早, 柳臨溪特意找了身武服穿上, 還戴了發冠。
李堰早朝回來之後,一看他這副模樣不由眼前一亮。
柳臨溪平日裏懶散慣了, 一副好皮囊從來想不到收拾,俊美的臉總是被頭發遮了小半,李堰每次想要看清他的模樣,還得給他撩頭發。今日他束了冠, 總算是将這張臉慷慨地露了出來, 李堰恨不得盯着一直看,不舍得挪開視線。
“柳将軍今日穿的這麽周正,是要出宮?”李堰一臉笑意的問道。
“好看嗎?”柳臨溪伸着胳膊轉了個圈,開口道:“這是好久之前太後賞的武服,臣還一直未曾穿過呢。”
李堰湊過去将他半摟在懷裏,問道:“還沒回答朕的問題呢, 這是要去見誰?”
“去見戶部的各位大人, 給他們請安去。”柳臨溪道。
“今日要去戶部衙門?”李堰問道。
“嗯,如今疫症也差不多結束了, 外頭也太平了,正好是秋後算賬的好時機。”柳臨溪道。
前些日子李堰給了他查賬的差事,算起來到現在已經過了十多日。眼看着就要過年了, 李堰原本以為他會拖到年後,沒想到他倒是勤快的很,非要趕在過年之前跟人家“秋後算賬”。
李堰失笑道:“你去之前便給他們定了罪,還能好好辦差嗎?”
“我心裏這麽想, 卻也不能平白無故給人家安罪名啊。”柳臨溪道:“若他們問心無愧,我就算再怎麽猜忌也沒用啊,身正不怕影子斜!”
李堰摟着柳臨溪,被他今日難得一見的打扮撩得心裏直癢,落在柳臨溪身上的一只手忍不住便有些不老實,柳臨溪轉了個身後退了幾步,口氣略帶揶揄的道:“陛下如今潛心修佛,不近男色,天黑了同臣躺在一張床上都不動凡心,怎麽這大白天的反倒有些蠢蠢欲動了?”
這些時日,李堰一直顧忌着褚雲楓的話,不敢同柳臨溪親近。
即便疫症期間兩人分別數日再重逢,柳臨溪心想這回總該做點什麽啦吧,沒想到最後李堰也就是抱着人親了親摸了摸,什麽實質性的事情也沒做,倒是讓柳臨溪頗為失望。柳臨溪哪裏知道,李堰這心裏頭早就憋得叫苦不疊了,若真是要論這方面的”委屈“,李堰可不比他少受。
“要去便快去吧,戶部的帳可不是那麽好查的。”李堰笑道。
柳臨溪又對着銅鏡整理了一番儀容,披了件大氅便出了宮。
他原想帶着幾個侍衛通行便可,但李堰怕他在戶部那幫人精那裏吃虧,便遣了蘇恒随他一道過去。蘇恒是李堰面前的紅人,戶部的人日日上朝沒有不認識他的,在他面前不敢輕易放肆。
戶部衙門離皇宮很近,出了宮門過個街一拐便是,所以柳臨溪并未乘轎子。
到了衙門之後,他先是報了身份,立刻便被人引了進去。
出乎意料的是,戶部尚書以及幾個管事的官員,竟無一在場,只留下了一幫年輕的底層官員在衙門裏。戶部許多官員都未曾見過柳臨溪真人,從前只在傳言和話本裏知道他,如今一見其人都暗自贊嘆,果然儀表堂堂,英武不凡,怪不得深得陛下看中。
為首一個年級輕輕的文官,對柳臨溪十分熱情,親自迎了人進去坐下,還給柳臨溪斟了茶。
“好茶。”柳臨溪端着茶聞了聞。
“将軍若是喜歡,下官包兩盒讓蘇公公帶着。”那人道。
“那可太好了。”柳臨溪笑了笑打量着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下官名叫胡常勝。”那年輕人恭恭敬敬的道。
“名字不錯啊,沒去打仗可惜了。”柳臨溪道。
“下官自由體弱,家父取了這個名字是盼下官能像柳将軍一樣,征戰沙場,做個常勝将軍。”胡長勝道:“可惜下官不争氣,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沒能去從軍。不過能在衙門裏為朝廷盡忠,為陛下分憂,下官也算是沒辱沒了門楣。”
柳臨溪嘗了一口茶,起身在衙門裏四處看了看,衆人都垂首等着他吩咐,看起來頗為緊張,只有這個年輕人一臉笑意,看得出沒少見過這種場面。
“尤尚書和張侍郎呢?”柳臨溪問道。
“兩位大人下了朝連早飯都沒顧上吃,就去倉儲司例行巡查去了。”胡常勝道:“咱們不知柳将軍今日大駕,所以兩位大人這才沒迎候柳将軍。”
“戶部的尚書和侍郎親自去例行巡查?”柳臨溪問道。
“兩位大人向來都盡忠職守,從不因位高權重便怠懶,是我等學習的榜樣。”胡常勝道。
柳臨溪點了點頭,心道這話我聽着都牙酸,你說的倒是眼睛都不眨一下。他此前就在戶部官員的名單中注意到了這個人叫胡長勝的人。此人資歷在戶部是最少的,但職位卻比許多長他幾歲的人都要高,今日一見果然是個長袖善舞的。
“你們都去忙吧,不用杵在這兒,本将軍今日來只是随便看看,并沒有別的打算。”柳臨溪道。衆人聞言紛紛各歸各位,只有這胡常勝一直陪在旁邊,看着倒頗有幾分主人待客的架勢。
柳臨溪又坐了一會兒,随口問了幾句,而後起身道:“行,今日便到這兒吧,本将軍還趕着回宮呢,小胡大人,你方才不是說要包兩盒茶給本将軍嗎?”
“呃……”胡常勝顯然沒想到自己随口一客氣,柳臨溪還當了真,更沒想到柳臨溪什麽要求也沒提,要了兩盒茶葉就要走,忙道:“将軍稍候,下官這就去親自幫将軍取。”
胡常勝一溜小跑去了後衙。
柳臨溪朝旁邊的人問道:“戶部的司庫文書是哪個”
“回将軍,是楊勤楊大人。”有人答道。
“帶本将軍去見他。”柳臨溪道。
對方聞言有些訝異,但還是帶着柳臨溪去了放置戶部文書的庫房。那個叫楊勤的文書正在庫房外的書案上處理公文,見到柳臨溪之後起身行了個禮。
“你就是楊勤?”柳臨溪道。
“下官是楊勤。”那人答道。
柳臨溪道:“我聽說你此前有數次升遷的機會,但都拒絕了,一心只想幹個小司庫文書,為什麽?”
“戶部掌管的乃是大宴國所有的錢糧,一出一入都關乎國之命脈。管理戶部所有出入的文書,并非是個小差事,在下官眼裏,這個差事舉足輕重。”楊勤不卑不亢的道。
柳臨溪挑眉道:“很好。蘇恒,将陛下的手谕拿給他看。”
蘇恒聞言拿出了李堰的手谕。
“陛下命我查閱核對戶部近兩年來的錢糧出入庫記錄,煩請楊大人行個方便。”柳臨溪道。
楊勤看了李堰的手谕,絲毫沒有怠慢,朝柳臨溪道:“将軍請随下官來。”
看得出楊勤對文書庫房裏的東西頗為熟悉,他指着庫架上的兩排文冊,朝柳臨溪道:“去歲和今年所有錢糧出入庫的記錄都在這裏。”
“沒被人動過吧?”柳臨溪随口問道。
“下官做司庫文書逾六載,別的不敢說,這出入庫的文冊記錄,除了下官沒人能動得了。”楊勤道。
柳臨溪面帶笑意,示意随行的侍衛,将所有文冊裝進了一口木箱中。
“将軍,這文冊将軍可是要帶走?”楊勤問道。
“我知道,你不放心。”柳臨溪道:“這幾日庫房你暫且鎖了吧,随我走,這箱子出、入、開、關依舊由你看着,免得有人擔心我動了什麽手腳。”
柳臨溪此前便知道這戶部中有一個極其難纏的“釘子戶”叫楊勤。此人在先帝在位時便是戶部的司庫文書,負責看管和整理戶部的出入庫記錄和各類賬冊。要知道戶部這種處處流油的地方,肥差多的是,偏偏這個楊勤死腦筋,盯住了這個差事死活不挪窩。
他數年沒有升遷倒是心甘情願,但估計堵了不少人的路。
畢竟,這出入庫的賬務記錄不能輕易做手腳,必定在很大程度上會限制旁人想要撈點油水的行為。即便不可能全然杜絕,但總歸會讓那些人多少有些顧忌。
楊勤一聽柳臨溪讓他跟着,這才放了心,仔仔細細地鎖了庫房的門,又朝同僚交代了幾句,這才跟着柳臨溪他們出去。
另一邊,胡常勝取了茶葉來,柳臨溪笑吟吟的接過遞給了蘇恒。
胡常勝一看楊勤,再一看侍衛們擡着的木箱子,頓時明白了什麽。
“柳将軍,您這是……”胡常勝有些為難的道。
“查賬啊,看不出來嗎?”柳臨溪道。
胡常勝道:“是是是,看得出來,只是……這眼瞅着快臘月底了,離過年沒幾天了,柳将軍何不等着年後再勞累呢?”
“我怎麽把過年這事兒忘了?”柳臨溪喃喃道。
“是啊,年關将至,柳将軍想必也有不少事情要忙……”胡常勝陪着笑道。
“過年正好,大活兒都不用上朝,正好閑着沒事兒查查賬。”柳臨溪道。
胡常勝還想說什麽,柳臨溪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胡大人若是依舊有疑問,可以等尤尚書和張侍郎回來之後,讓他們去宮裏朝陛下追問,本将軍只是個辦差的,沒工夫喝第二杯茶,失陪了。”柳臨溪說罷帶着人大搖大擺的從戶部衙門出來了。
這六部的衙門連在一處,柳臨溪這麽一鬧,整個六部的人都知道他要查戶部的帳了。
古往今來,所有與錢糧相關的部司,在查賬一事上翻車的例子比比皆是,這回大夥兒都存了幾分看熱鬧的心思,巴不得戶部出點事兒。反正他們六部之間從來也沒有親如一家過,一家出了事兒,反倒能顯出別家的“優秀”來。
“将軍,咱們這賬簿拿回宮?”蘇恒問道。
“那不妥吧。”柳臨溪道:“拿回宮的話查不出什麽來倒還好,若是查出來了,旁人沒有見證,還以為是本将軍做了手腳呢。”
蘇恒笑了笑,也不敢接話。
眼下查賬這事兒,太招人眼了,偏偏柳臨溪一點也不低調。
“咱們去刑部衙門吧,這賬本我也不會看,還得找人幫忙才行。”柳臨溪道。
“啊?”蘇恒一臉驚訝:“找刑部的人幫忙看文冊?”
柳臨溪笑道:“那恐怕不妥吧,大家同為六部的人,讓刑部查戶部的帳,多尴尬啊。咱們只是先把這箱子送過去,讓刑部的人代為看管。”
蘇恒聞言一臉懵逼,萬萬想不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柳臨溪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刑部的人也驚呆了,一時之間都沒敢拒絕。
于是,柳臨溪剛從戶部擡出來的一箱子文冊,走了幾步道便送到了刑部衙門裏去。
從刑部衙門出來以後,柳臨溪便去了于家老宅。
于行之得知他的操作之後,一臉茫然,倒是柳向晚看出了點端倪。
“兄長是怕那賬冊萬一有問題,會有人趕着來動手腳,所以才放到了刑部衙門吧?”柳向晚道:“刑部和戶部自先帝之時便頗為不睦,戶部尚書和刑部尚書是同年中榜,但兩人素來不對付。”
于行之點頭道:“我倒是把這一層忘了。”
把賬冊放在刑部衙門裏,任誰想去動恐怕都不容易得手。
刑部巴不得戶部查不出點問題,自然也會加緊防備,着人好生看管。再加上楊勤日夜不離的守着,那箱子賬簿如今可算是最安全不過的了。
“兄長既然拿到了賬簿,還等什麽呢?”柳向晚問道。
“哈哈。”柳臨溪尴尬的笑了笑,開口道:“不怕你們笑話,我之前翻了翻那些賬冊,密密麻麻全是些數字和往來記錄,看得人頭大,我是弄不了這個。”
于行之聞言一臉戒備的道:“你不會是要找向晚幫你查賬吧?”
柳向晚聞言忙道:“那感情好,這半個多月我日日在家待着,可悶壞了。”
柳向晚在家将養了十多天,于行之日日看着他,不許這個不許那個,連看書多看一會兒,都要被教訓,這可算是把他憋壞了。尤其前幾日聽聞太學又複課了,可于行之說什麽都不讓他回去,非要讓他再将養半個月不可。
“不行。”于行之道:“內髒損傷非同小可,若是此番不将身體養好,将來必将留下禍患。”
“是是是,向晚可是我親弟弟,我哪兒忍心讓他帶着病去給我查賬?”柳臨溪道:“我只是想着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太學的學子們幫幫忙。”
于行之:……
找學子們幫忙查戶部的帳,這未免有些兒戲了吧?
“我想着,這些學子将來也都是要入六部當差的,此事算是對他們的一個歷練。一來,可以警醒他們,等将來入仕之後一定要潔身自好,不可貪贓枉法,二來提前讓他們感受一下官場的氛圍。”柳臨溪道。
于行之和柳向晚對視了一眼,竟然無法反駁。
此事聽着有些荒謬,但仔細一想,似乎也沒什麽不可以的。
“此事就這麽定了,一會兒向晚陪我去一趟太學。”柳臨溪道。
“我也去。”于行之道。
柳臨溪擺了擺手道:“我們兄弟二人多日未見,好多話要說,于将軍你就別跟着了。”
于行之一臉不放心地看了看柳向晚,最終還是妥協了。
兩人從于家老宅出來,柳向晚站在門口忍不住伸了個懶腰。
柳臨溪讓蘇恒他們遠遠跟着,與柳向晚在京城的大街上溜達了一會兒。
“比臘八節之前冷清了許多。”柳向晚嘆氣道。
“但是比我回宮那日要熱鬧些。”柳臨溪道:“總會恢複的,老百姓都會想方設法把日子過好,在這一點上,不用懷疑他們。”
柳向晚點了點頭,看向街尾擺着的馄饨攤,一臉向往。
柳臨溪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問道:“饞了?”
“這些日子天天吃于将軍弄的飯菜,這不許吃那不許吃,當真乏味。”柳向晚道:“你這個同僚倒更像是我的兄長,事事處處都管着我,從前可沒覺出來他這麽婆婆媽媽的。”
柳臨溪驚訝的看了柳向晚一眼,開口道:“原來你也會在背後偷偷說人小話啊,新鮮。哈哈哈,不過你這話若是被于将軍聽到,他該難過了。”
“兄長不告訴他的話,他不會知道的。”柳向晚道。
“走,我帶你吃馄饨去。”柳臨溪道。
柳臨溪拉着他走到馄饨攤旁坐下,開口要了兩碗馄饨。柳向晚吞了吞口水,有些猶豫的道:“于将軍說我不能亂吃東西,這馄饨……”
“放心吧,我出來的時候問過褚雲楓,他說可以。”柳臨溪笑道:“你方才還嫌他婆婆媽媽呢,如今卻又把他的話當成了金科玉律一般。”
柳向晚失笑道:“習慣了。”
沒一會兒工夫,馄饨攤的老板将兩碗馄饨端過來,柳臨溪拿過桌上的辣子舀了兩勺。柳向晚看着他的動作,十分驚訝,柳臨溪擡頭笑道:“最近特別愛吃辣,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柳向晚目光一斂,避開了他的視線。
愛吃辣,多半是因為有孕的緣故吧。
“你等會兒再吃,涼一涼。”柳臨溪朝柳向晚道:“嚼的碎一點,別吃的太着急,吃一半過過瘾就行了,別吃太多,免得腸胃不舒服。”
柳向晚忙點了點頭,柳臨溪見他目光有些意味深長,以為他沒聽進去,便拿過他的勺子,舀了一半馄饨加到了自己碗裏。這樣一來,柳向晚只剩半碗,柳臨溪則有一碗半。
“兄長……如今飯量大了不少。”柳向晚開口道。
“是啊,吃得多,長得也快。”柳臨溪摸了摸肚子道:“我這才二十出頭,就要發福了。”
柳向晚聞言沒敢接茬,但心裏卻頗為擔心。
算着日子,自柳臨溪毒發至今,也得兩三個月了吧?
他不知道柳臨溪何時有的身孕,但粗略算起來應該是在兩個月到三個月之間。有孕之人,一般三個月之後就會漸漸顯出肚子了,此事顯然瞞不了多久了。
不光柳向晚知道事情瞞不了多久,李堰也早早意識到了。
他待柳臨溪一出宮,便召見了褚雲楓。
“昨夜柳将軍熟睡後,朕偷偷看了看他的肚子,感覺似乎已經有些顯出來了。”李堰朝褚雲楓道:“他昨日用膳的時候自己也提了一句,說自己近來吃得多,有些豐腴了。”
褚雲楓道:“算起來也快到了該顯出來的時候了,柳将軍原本就瘦削,身上稍微長些肉便藏不住。前幾日柳将軍似乎還有些害喜,吐了幾次,我雖找了借口搪塞了過去,但若繼續這麽下去,過不了多久他恐怕就會往那處想。”
“若是他發覺了,你便順水推舟,告訴他他确實有孕了,這樣也許他一時半會兒不會懷疑別的。”李堰道。
褚雲楓失笑道:“可陛下近兩個多月來都未曾與柳将軍親熱,有孕也只能是他毒發之時。這三個月來,我日日為他診脈,怎麽可能一直未曾發覺他有孕。柳将軍何等聰明之人,難道會猜不出這裏頭有問題嗎?”
李堰一怔,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犯傻了。
“他體內的毒,祛了多少了?”李堰問道。
“不到六成。”褚雲楓道。
“你當初不是說三四個月便可祛的差不多嗎?”李堰道。
“臣不敢操之過急,怕損傷了柳将軍的身子。”褚雲楓道。
李堰深吸了口氣,又問:“那你估計還要多久?”
“最後這四成,恐怕還得更久些,若是不出意外,明年三月或許可以祛除幹淨。”褚雲楓道。
“明年三月?”李堰道:“那個時候,孩子都快六個月了!”
“是。”褚雲楓道:“所以臣鬥膽,請陛下朝柳将軍坦白吧。”
坦白?
李堰聞言沉默了片刻,顯然不太能接受這個提議。
從現在到明年三月份,這還有近三個月的時間,加起來會有一百個日夜。柳臨溪要怎麽面對日日施針喝藥,一天一天親手将自己體內的毒轉到自己親骨肉的身上?
李堰如今每天都在經歷這樣的煎熬,他知道柳臨溪若是知道了此事,必定會比他更煎熬無數倍,因為那個孩子是柳臨溪孕育的。兩人血肉相連,柳臨溪無論如何也不會接受這樣的事情發生的。
一旦他知道了真相,後果李堰根本就不敢想……
可眼下事情很快就要瞞不住了,即便他們都守口如瓶,再過不了多久,柳臨溪漸漸鼓起來的肚子,也會将真相揭破,到時候柳臨溪自然會知道真相。
“如果……”李堰問道:“我是說如果,你不再繼續施針為柳将軍祛毒,他會如何?”
“不會立刻斃命,大概有幾個月的時間,毒會慢慢回流到他體內,等不到孩子生出來,父子俱損。若是強行将那個孩子取出來,柳将軍體內還剩四成毒藥,結局也差不多,但是時間會久一些,大概能撐個一年半載。”褚雲楓道。
“難道就沒有其他的法子了嗎?”李堰一臉絕望的道。
“陛下當初做決定的時候,便該想到今日的困局。”褚雲楓道:“如今唯一的可能就是,陛下朝柳将軍坦白,說服他。”
說服他?
這談何容易……
即便他同意了,李堰又怎麽能忍心讓柳臨溪日日活在這樣的折磨中?
這種折磨又何止三個月之久,只怕往後餘生,他都會沒辦法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