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千挑萬選, 最後竟然只有柳臨溪的血可以。

李堰等人不知這其中究竟,柳臨溪卻是知道的。

多半這小十方的血型比較特殊,而柳臨溪要麽是同血型, 要麽碰巧是o型血。他雖然不知道褚雲楓是用什麽法子和原理得出的結論, 但想來這個世界男人都可以生孩子,一個年輕的中醫會測血型輸血也不是多離奇的事情。

只是……這毒怎麽辦呢?

“若是我的血渡給十方, 那他會不會也中毒?”柳臨溪問道。

“會。”褚雲楓道:“不過你體內的毒只剩四成,毒性已經大大削減了。”

柳臨溪稍稍放心了些,問道:“所以十方雖然會中毒,但是不會危及性命對不對?”

“會。”褚雲楓道:“但是不會死的那麽快。”

柳臨溪:……

那就是續命?

“四成的毒性, 若是我每日施針為他控制, 活個一年半載還是有希望的。”褚雲楓道:“但如果不渡血,或者再繼續耽誤下去,他胸口這麽插着箭,大概能活個兩日?”

柳臨溪聞言也不再糾結,眼下他們根本沒有別的路可走。

只能先想辦法保住十方的性命,此後再想法子為他祛毒。

褚雲楓從自己的藥箱裏拿出一包東西, 從中取了兩根極細的近乎透明的琉璃管, 随後又取出了一根略粗一些的。柳臨溪見狀有些驚訝,沒想到褚雲楓這藥箱裏有這麽多稀奇古怪的東西。

“我會用銀針刺破你的血管, 然後将這個細的琉璃管插進去,再用相同的方法将另一根插到十方的血管中。”褚雲楓朝柳臨溪道:“然後用這一根,将兩端的琉璃管連接, 讓血通過這個渡過去。”

柳臨溪:……

聽着竟然挺像那麽回事的。

柳臨溪忍不住猜想,以褚雲楓的能力,說不定連給人做手術都可以辦到。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褚雲楓其實不算是純中醫, 他應該算是這個世界中很超前的那種大夫。

但因為褚雲楓并不是從西方學到的能力,所以也不能叫西醫。

總之……就是很超前……

“可是,你确定我的血能流到十方體內嗎?”柳臨溪問道。

“我會用銀針刺激血管,幫助渡血順利。”褚雲楓道。

柳臨溪:……

聽起來确實挺厲害的樣子。

褚雲楓将銀針和琉璃管都處理好,然後撸起柳臨溪的衣袖道:“準備好了嗎?”

“來吧。”柳臨溪握緊拳頭讓血管繃起來以便褚雲楓更容易操作。

這時李堰突然伸手按住柳臨溪的手腕,問道:“柳将軍渡血給十方,于他的身子會有損傷嗎?”

褚雲楓看向李堰,知道李堰這話裏問的不止是柳臨溪一個人,還包括他肚子裏的孩子。

褚雲楓甚至忍不住懷疑,若十方不是為了救柳臨溪才受的傷,李堰可能從一開始就不會允許柳臨溪冒險。如今他雖然一直未曾阻止過,但褚雲楓能感覺到,李堰從頭到尾都處在極大的矛盾中。

在李堰的眼裏,柳臨溪的安危大過一切。

“損傷不大。”褚雲楓道:“十方身量小,原本也不需要太多的血。”

李堰聞言這才松了口氣,立在柳臨溪身後,伸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

褚雲楓拿着銀針在柳臨溪手臂上的血管處猛然一刺,然後取過細細的琉璃管,找到方才刺破的傷口,慢慢将琉璃管插了進去。因為那琉璃管比較細,所以血流并不快,過了片刻才慢慢滲出了一滴。

褚雲楓依着同樣的法子刺破了十方的手臂,待确認兩端都暢通無阻之後,他将琉璃管連在一起。然後取過銀針在兩人手臂上刺了幾針,以便改變兩人手臂上的血流速度。

“陛下,勞煩您幫忙按住十方的身體,防止拔箭的時候他因為突然的疼痛而掙紮。”褚雲楓道。

李堰聞言走到塌邊坐下,伸手固定住了十方的身體。

褚雲楓早已備好了止血的傷藥和布巾。只見他一手拿着布巾按在傷口旁邊,另一只手握住袖箭,然後突然施力将袖箭拔了出來。十方只悶哼了一聲,又昏了過去。

褚雲楓用布巾緊緊按在十方的傷口上,那白色的布巾很快被血浸透了。柳臨溪見狀暗自捏了個把汗,生怕血越流越多,盡管有他在旁渡血,但速度終究是比不上失血的速度啊。

褚雲楓又取了一塊布巾按在上面,很快又被血浸透了。

他再次拿了兩塊布巾遞給李堰,開口道:“勞煩陛下幫忙按住傷口。”

李堰聞言伸手接過兩塊新的布巾,按在十方胸前原本被血浸透的布巾上,褚雲楓則取了幾支銀針,在十方的傷口周圍紮了幾針。衆人等了片刻,見血雖然依舊再慢慢滲出,但速度卻已經減緩了不少。

“止住了。”褚雲楓道。

柳臨溪和李堰聞言同時松了口氣。

确認沒有新的血滲出,褚雲楓這才小心翼翼地幫着十方包紮好傷口。經過這麽一折騰,十方原本便蒼白的小臉,這會兒幾乎沒有什麽血色了。但看着他的胸口還在慢慢起伏,柳臨溪便覺得心裏十分安慰。

“好在這袖箭的箭頭做的并不如何毒辣,若是帶着倒鈎的那種,恐怕十方這條小命今日就交代了。”褚雲楓拿起那個袖箭看了看,開口道。

李堰接過也看了一眼,遞給了身後的陸俞铮。

陸俞铮搖了搖頭,道:“樣式太過普通,很難查到來源。”

看來那個人倒是很警惕,用了最普通的袖箭。

不過這也陰差陽錯讓十方撿回了一條命……

最終,柳臨溪給十方渡了小半個時辰的血。

褚雲楓怕他身體底子差,傷了胎兒,不敢再繼續,便作罷了。

但那會兒十方的面上看着已經有了淡淡的血色。

而且也沒有出現什麽不良的反應,柳臨溪心道,這血型看來是沒弄錯。

“他如今應該沒有性命之憂了吧?”柳臨溪伸手摸了摸十方的額頭,低聲問道。

“三日之內若是能醒過來,應該暫時便無礙了。”褚雲楓道:“否則,我也沒辦法了。”

柳臨溪聞言湊到十方耳邊輕聲道:“聽到了嗎?你可得快點醒過來,不然跟我可沒法交代。”

十方也不知是不是聽到了他的話,眼皮跳了一下。

柳臨溪渡了那麽多血給十方,這會兒只覺得疲憊不堪。

李堰交代了蘇恒守着十方,帶柳臨溪去隔壁的客房休息了。

柳臨溪倒頭就睡,李堰坐在榻前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今日發生了太多事情,他當時根本顧不上害怕,如今塵埃落定,他再回想起種種細節,這才覺出驚慌來。

他不敢想象,若今日受傷的是柳臨溪,他該如何面對。

那個被陸俞铮刺中逃脫的人,下手狠毒,想來也不是善類,他憤怒之下扇的柳臨溪那個耳光,到現在還留着掌印呢。李堰入夜後又幫柳臨溪抹了一次傷藥,那掌印都未褪盡,可見下手十分狠辣。

李堰還在柳臨溪身上發現了不少擦傷,想來是柳臨溪和那人發生沖撞的時候留下的。柳臨溪自己并不知道自己被那人打暈後,是被扯着腿拖進去的,否則若是告訴了李堰,李堰估計得氣得嘔血。

平日裏他連親/熱都舍不得下手的人,被那個混蛋這般對待……

盡管如此,李堰都覺得若柳臨溪當真落入那人之手……

他只設想一下,都覺得心驚肉跳。

後半夜陸俞铮來報,京城的暗衛都已經調來清音寺,此外他又帶着禁軍的人在山下和附近搜尋了大半夜,絲毫沒有找到失蹤那人的蹤跡。

除了另一邊洞口外的零星血跡,他們幾乎什麽都沒發現。

可見那人應該經常在附近徘徊,所以極其熟悉這裏的地形和藏身處。

“你當時那把匕首幾乎整個沒入了他的小腹,不出意外的話,他未必能活下去。”李堰道。

“都怪臣當時沒有及時追上去,這才讓他跑了。”陸俞铮道。

李堰道:“無妨,他既然有所求,早晚都會再出現的。”

下一次再見面,他可就沒那麽幸運了!

天快亮的時候柳臨溪終于睡醒了,李堰讓人去寺院的廚房弄了些吃的來。柳臨溪草草吃了幾口,有些惦記十方,便去了隔壁的房間。

這些日子柳臨溪一向吃飯大過天,李堰還是第一次見他連飯都顧不上吃 ,一時間十分感慨。一個小小的十方,如今在柳臨溪心裏的地位恐怕已經快超過他了……

心酸……

隔壁房間,蘇恒正守在旁邊打瞌睡呢,一見柳臨溪進來,忙起身行禮。

柳臨溪道:“蘇公公,你去睡吧,今日我來守着他。”

蘇恒聞言看向李堰,李堰朝他點了點頭,他這才退下。

榻上的十方睡得很踏實,眉頭也舒展開了,不像先前那般一直皺着。

柳臨溪坐在塌邊,伸手握着十方的小手,動作十分小心。

“你能想象嗎?這個小家夥身體裏流着我的血。”柳臨溪朝李堰道。

“這回,你更舍不得他了吧?”李堰問道。

柳臨溪點頭道:“這裏對他來說已經不安全了,那個人就算是他的父親,想來也不是個負責任的人,否則當初便不會将他遺棄在這裏。如今他又做了這樣的事情,已經是通緝犯了,更不能讓他再見十方。”

“嗯,至少在抓到那個人,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之前,不能繼續将十方留在這裏了。”李堰道。

若說此前接走十方一事李堰還有些猶豫,如今便已經打定了主意。

好在十方争氣,第二日傍晚便醒了。

褚雲楓讓人給他弄了些稀粥,柳臨溪親自喂他吃了小半碗。

“我怎麽了?”十方躺着床上可憐巴巴地問柳臨溪。

柳臨溪輕聲細語的道:“你為了救我,受了傷。”

十方一雙大眼睛裏充滿了茫然和恐懼,問道:“那我會死嗎?”

“不會。”柳臨溪道:“褚先生已經把你救活了。”

十方聞言面上現出了一絲光彩,總算放了心。

柳臨溪拉着他的手道:“褚先生是咱們大宴最好的大夫,他說你過個四五天便可以下來走動了,再過個三四天就可以恢複得差不多了。”

“那你會陪着我嗎?”十方問道。

“你想讓我陪着你嗎?”柳臨溪問道。

小十方點了點頭,目光十分堅定。

“好,那我就一直陪着你。”柳臨溪道。

李堰立在門外聽着兩人的對話,心裏覺得又柔軟,又傷感。

他甚至忍不住去想,這孩子或許是上天看他們可憐,補償給他們的。要不然為什麽這孩子會和柳臨溪一見如故呢?如今倆人身體裏流着相同的血,也算是過過命了。

日子很快到了初七。

十方已經能坐起來了,但褚雲楓還是沒讓他下床。

今日年節的休沐便要結束了,明日初八李堰便要去上朝。柳臨溪不放心十方,也舍不得,便讓李堰先回京,自己則等着過個幾日之後,十方稍稍恢複一些,再帶他下山。

“如今在你心裏,十方可是越來越重要了。”李堰帶着幾分揶揄道。

“陛下不會連小孩子的醋也吃吧?”柳臨溪失笑道。

李堰舍不得柳臨溪,将人摟着懷裏開口道:“柳将軍明明說好了,要拉着朕的手上山,再拉着朕的手下山,如今卻食言了。”

“哎呀,還真是忘了。”柳臨溪道:“不然下回給你補上。”

李堰笑道:“還想再騙朕爬一次山?”

“陛下經過此番,應該不會再畏高了吧?”柳臨溪道:“那日臣見你去山洞的時候,似乎十分鎮定,一丁點也看不出畏高。”

“朕那日差點被你吓死,哪裏還顧得上畏高?”李堰道。

柳臨溪自然知道李堰那日吓得夠嗆,也不願再提起這事兒,忙轉移話題道:“回去後讓蘇恒差人把離你寝宮最近的宮殿收拾出來,給十方住。”

“你倒是都打算好了?”李堰問道。

“這種小事,臣惦記着便好,免得還要陛下操心。”柳臨溪道。

李堰聞言點了點頭道:“都依你。”

當日過午,李堰便離開了清音寺下山了。

前幾日大雪。山路并不太好走,但李堰倒是不太在意,他此前推遲下山也只是怕柳臨溪不小心跌傷。如今他畏高的毛病确實好了許多,沒有柳臨溪陪着,倒也沒怎麽懼怕。

李堰走的時候,留下了一隊禁軍在寺裏,并且把所有的暗衛都留下了。

這樣即便他不在身邊,至少也不用為柳臨溪的安全擔心。

柳臨溪送走了李堰之後,回到房間。

十方正坐在床上,看起來挺精神的。

“他走了嗎?”十方問道。

“嗯,他有差事要辦,不能一直住在寺院裏。”柳臨溪道。

柳臨溪坐在榻邊,十方湊過來倚在他身上,開口道:“我還以為你是騙我的,會跟他一起走呢。”

“我怎麽會騙你呢。”柳臨溪道:“過幾日你身子好些了,咱們一起下山。”

十方聞言猶疑了片刻,但這次卻沒拒絕,而是點了點頭。

柳臨溪聞言十分高興,他雖然想過,這次即便十方不情願,他也要使些手段把人帶走。但能讓十方親口答應,他還是高興的。

“那個人……他死了嗎?”十方小心翼翼的問道。

柳臨溪聞言一怔,沒想到十方會問這個問題。

這幾日,他倒是預設過,以十方的性子,多半還會記挂着那個人。即便那個人失手傷了十方,但在十方心裏,卻依舊記着那個人對自己的好,自然也會記挂對方的生死。

“不知道。”柳臨溪道:“他受了傷,逃走了。”

“哦……”十方聞言皺着眉頭,也看不出是擔心還是失落。

柳臨溪問道:“十方,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老實回答我,好不好?”

“嗯。”十方點頭道。

“那個人,你從前認識他嗎?”柳臨溪問道。

十方搖了搖頭道:“他很兇,每次見到我都把我抱走,在山洞裏跟我說很多話,大部分我都聽不懂……他還會給我吃好吃的。”

柳臨溪又問:“他有沒有告訴過你,他是你什麽人?”

“沒有。”十方道:“他每次只說我瘦了,沒長高,說寺裏的師父不給我吃肉……我跟他說佛門聖地,不能吃肉,他有時候會罵髒話,但每次還是會給我帶肉幹。”

“那你那天在山洞裏叫爹爹……”柳臨溪猶豫道。

“你不是讓我管你叫爹爹嗎?”十方問道。

柳臨溪:……

果然叫的是自己的,那個人若是知道,恐怕心都要碎了。

十方道:“那天你說的話我都聽懂了,你說他是我爹爹,可是我看他好兇,不像我爹爹。”

“你記得你爹爹的樣子?”柳臨溪問道。

十方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我爹爹長得很白,比他好看。”

“他長什麽樣?”柳臨溪問道,那日他一直被蒙着眼睛,根本沒看到對方的長相,只依稀能判斷出,聲音比較兇,像是個虬髯大漢的感覺。

十方思索了片刻,開口道:“他頭發很亂,胡子很長,黑黑的,兇巴巴的。”

柳臨溪一挑眉,心道果然是個虬髯大漢啊。

“如果你抓到了他,會殺了他嗎?”十方問道。

“我也不知道。”柳臨溪道:“他意圖綁架我,還差點殺了你,這是犯了刑律的。如果抓到了他,我就把他交給官府,殺不殺他是官府的人說了算。”

十方點了點頭,看上去有些失落。

他雖然不是很喜歡那個大胡子,但想到他會被抓進大牢,還有可能被砍頭,總歸是有些難過。但轉念一想,那個人差點害死了柳臨溪,十方頓時又覺得不怎麽在意對方進不進大牢了……

李堰回宮之後,便傳了刑部的人來,讓他們将京城所有大牢中的女子囚犯都查了一遍。依着柳臨溪此前的分析,若山洞裏那個人可能是十方父親的話,那麽他要找李堰交換的,很可能就是十方的母親。

只要把大牢中所有符合情況的女囚犯都審問一遍,說不定能找出那人的來路。

不過刑部的人忙活了整整兩天,經沒找出一個符合情況的女子來。

“京城的女囚犯中,除掉年過四十的,剩下的人中已經成婚的,家室都能查得出,沒有任何一個能對的上。剩下未婚的女子并不多,一一審問了,沒有任何可疑。”刑部的人朝李堰道。

李堰看了他一眼,問道:“誰審問的?”

“是下官,陸統領也派了人一直在旁監審。”刑部那人道。

既然是陸俞铮派了人在側,應該不會有纰漏。

但是為什麽找不出這個女人呢?

作者有話要說:  提示:醫學相關純私設,請勿考據和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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