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再入塵俗

窦明先讓窦暲去換了身上的濕衣服,洗個熱水澡去去潮氣。

她就着這個空當的時間,好好的問問餘護院到底是怎麽了。

餘護院是個有名的木頭臉,木頭頭,窦明來來回回的問了半天,他也就說了些表面看到的,弄得窦明又覺得頭痛。

後來餘護院說他還要趕下山,回了話連歇都沒歇就返程回去了。

窦明一個人坐在屋裏想着餘護院的話,窦暲是自己從京城跑回真定的,昨天晚上才進了祖宅,姐姐今天早上就打發他到卧佛寺來找自己,姐姐還特意叮囑自己要看住他。

窦暲做了什麽?一個才九歲的孩子竟然自己跑回真定,這是多遠的路啊!?

窦曉呢?身為哥哥竟然不知道弟弟跑出家了?窦暲身邊的丫鬟婆子小厮呢?記得姐姐也給他安排了許多人的,怎麽就無聲無息的跑回來了?

窦明在腦子裏面搜羅了半天,也只是想起他多是跟着哥哥窦曉,總是腼腆聽話的樣子,聽說讀書也是不好不壞的樣子,平時連大聲和下人說話的時候都沒有。怎麽這樣的一個孩子忽然做出離家出走的事情來?

也沒時間先細想這些,窦暲只有一個人,窦明自己和他也沒有過多的接觸,也不知道他實質上是不是好相處,可是姐姐既然把他送來,這段時間自己就要照顧好了。

窦明吩咐杏兒暫時跟着窦暲,負責他的日常起居。

窦暲來的時候只帶了個小包袱,兩套換洗的家常衣服,再來就什麽都沒有了。明擺着姐姐窦昭這是要先關窦暲一段時間,恐怕不是做了什麽好事。

…… ……

不算明亮的燭光下,窦暲坐在東廂房的土炕上,穿着青灰色的衣衫,禿嚕禿嚕的吸着面條,看起來和莊子上面那些普通的男孩子一樣。

窦暲見窦明進屋來要起身行禮,窦明示意他繼續吃飯,然後坐下來道:“別讓姐姐看到你這樣吃飯。”

窦暲聽到窦明的話,他擡頭笑笑,兩顆小虎牙看着很喜慶。

姐姐窦昭平時并不苛責人,但是有些規矩還是要的。例如窦暲這樣帶着動靜,和地邊老農似的樣子吃面,被姐姐看到肯定又是一頓唠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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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的跨院只有這麽大,只有東廂房沒住人,冬忍三個手腳還是很麻利的,很快就簡單的收拾了出來,葉兒還給窦暲下了面條。

寺裏面有許多的忌諱,雖然窦明一行人并沒有茹素,但是也不會做的太誇張,多是用西北人的做法将肉弄成鹹熟的臊子,或是做了肉餡包在包子裏面吃。

葉兒煮了一碗手擀面,卧了兩個糖心雞蛋,點綴了些小油菜的菜葉,淋上臊子,窦明看着窦暲吃的開心,想他也許并不很難伺候。

吃了飯,窦暲又正式的給窦明行禮,說是叨擾幾日,小大人的樣子很讓人發笑。

窦明也沒有開口問他怎麽跑出京了,畢竟她們沒有那麽近的關系。

和窦暲說了山上的情況,叮囑他不要到四周危險的地方去走動,平時身邊要帶着杏兒什麽的,窦明也就不知道和他說什麽了。其實窦暲看起來也很懂事,找些無關痛癢的話題又說了兩句,窦明就起身讓他先休息了。

回到正屋,窦明透過打開的窗子看着東廂房,沒娘的孩子是不是都很懂事……

…… ……

夜裏雨大了,不過清晨的時候出了太陽,雨也便停了。

窦明起床後梳洗好,到西跨院一看,冬忍和葉子在忙着弄早飯,說杏兒跟着窦暲去寺裏轉轉。這就這麽三個丫頭,什麽都要親自動手,現在又多了窦暲要伺候,的确是有些忙不過來。

窦明轉身出了廚房,打算去尋窦暲。快吃早飯了,不能做好了飯還要人家尋人。

尋了一圈都沒找到窦暲,連後面的玉米地都找了,也不見人。窦明正在有些着急的時候,念悲和尚告訴窦明,窦暲在東跨院。

窦明很少進東跨院,再怎麽的,那裏也是住着四個男人。不過有那個瘋瘋癫癫的悟塵在,窦明也是進過幾次的。

因為窦明一行人入住的原因,寺裏的和尚都改在東跨院做飯了。小和尚念嗔在給竈臺填柴,看樣子是熬得粥。

窦暲和悟塵兩個就蹲在院子的角落那裏,前面是一小灘積水。杏兒在窦暲身後兩步遠的地方,背對着窦明這邊,并沒有發現她家小姐進來。

窦明走近了,聽到窦暲在問悟塵,“昨日為什麽說我今年忌水?”窦暲的聲音不算清脆,帶着小孩子那種有些諾諾的音調。

“呵呵……”悟塵笑了兩聲,然後忽然出手推了窦暲一把,窦暲毫無疑問的跌在了水坑上,頓時一身泥水。然後悟塵道:“這就是忌水!”

窦暲沒有跳起來發怒,而是也跟着呵呵的笑起來,然後道:“主持說的太有道理了。”然後繼續笑。

杏兒趕緊上前去扶起窦暲,眼睛不斷的瞪向悟塵,現在窦明屋裏的丫鬟和冬忍學的,個個都會飛刀眼了。

杏兒忙着給窦暲擦身上的泥水,也沒有擡頭,到是窦暲先注意到窦明來了,道:“五姐。”杏兒也擡頭看到自家小姐,無奈的扯扯嘴角。

窦明是吃了悟塵很多次苦頭的,知道不能和他認真,剛開始怕窦暲髒了衣服生氣,看起來也是個歷練出來的。

這時小和尚念嗔也看到了悟塵又耍人了,趕緊過來不停的道歉。

窦明是無所謂的,窦暲也沒有生氣,便道:“回去換了吧!髒的太多了。”

悟塵看窦明兩人不理他,擠過來道:“小施主下棋去?”

窦明瞥了一眼悟塵道:“主持不去早課?”窦明是知道這個老和尚的,把人忽悠去觀佛臺,然後他自己去施施然的早課,等到別人都等煩了,他還會跳出來責備你,怎麽忘了他要早課。

“呃……寺門外還沒掃,我這就去。”悟塵聽到窦明的話,立即開始裝傻,還假麽假事的拿起牆邊的掃把就向外走。逗得窦暲繼續笑了一陣。

…… ……

早飯擺在了正屋,畢竟有窦暲在,窦明不好再去廚房吃東西,先壞了規矩。

窦暲又換了一身衣服,和窦明安靜的坐在一起吃飯。

飯後,杏兒要去洗衣服。窦暲連着身上的一共就三身衣服,現在已經換了兩身下來,再不洗就沒得穿了。

窦明讓幾個人該幹嘛幹嘛,帶着窦暲去觀佛臺找悟塵下棋,畢竟這是山上唯一的娛樂了。

…… ……

不過窦明還是小看了窦暲,這小子找事兒的本事還是不小的。

她已經在亭子裏愣愣的坐了快半個時辰了,可能悟塵是覺得窦暲比窦明有樂子,今天竟然改章程了,不下棋了。

觀佛臺的小石桌上放着一個小花盆,小花盆裏面裝着泥巴,泥巴上種着一棵小油菜,小油菜的嫩葉上面趴着一只肉呼呼的菜青蟲。

悟塵和窦暲在一邊,就着桌子上面的盆子,泥土,油菜和肉蟲展開了長達半個時辰的辯論佛法活動。兩個人說的話都很有禪機,窦明也就是聽個大概。

一會兒說蟲子不能殺,妄造殺孽。

一會兒說油菜也是生命,被蟲吃,我們不予理睬也是殺孽。

一會兒又說油菜、泥土、盆子都‘空’了,蟲子也‘空’了……

窦明是真的快石化了,原來本質上窦暲和悟塵是沒有區別的。

心想:你們要是看着蟲子可憐,就讓它繼續吃葉子;你們要是看着葉子可憐,就把蟲子拿開;你們要是什麽都空了,可不可以不要再讨論這個話題了,把這個花盆踢到一邊去!!!

窦明就這麽無聊的聽着兩個人無限的廢話,看着那只肉蟲子一點一點的吃掉最嫩的葉子,然後蠕動着身體慢慢的向前爬,找着下一片可以入口的食物。

最後,快中午了,兩個人還沒有辯出個所以然。

窦明直接捏起蟲子彈到外面,拔起小油菜,将花盆扔到外面,轉首看着被她行為打斷的悟塵和窦暲道:“這個給你們加菜!”

然後也不管他們臉上的表情,窦明直接拎着那棵被蟲子咬的千瘡百孔的油菜,給他們上廚房加菜去了。

…… ……

進了七月,雨水到是還不少,但是只要一出太陽就熱得要命。都已經過了立秋了,窦明想着過些時日姐姐應該過來接她們回去了。

觀佛臺外面爬滿了牽牛花,裏面還算涼快。

自從窦暲來了以後,窦明恍惚的覺得有兩個悟塵在眼前晃蕩。原來窦暲那乖巧腼腆都是給外人看的,不過兩個人雖然整日的胡鬧,但好在其他生活方面都比較好伺候。

前些天莊子上又送來了狼桃,兩個人還掙着吃,弄的衣服上到處都是汁液,洗都洗不掉。只得讓冬忍累些,給窦暲在做兩身簡單的衣裳。

窦明本來是想弄些書籍将窦暲關在屋子裏的,但是一細琢磨又打消了這個念頭。窦暲就這樣兩三日一次的和悟塵辯佛法,從來也沒見到過他有啞口的時候。想着原來聽到的那些關于窦暲腦子一般般,讀書一般般的話都是當不得真的。

…… ……

最近和姐姐的書信有些頻繁了,知道這個炎熱的夏天京城很熱鬧。

太子不知道怎麽的遭了訓斥,而且還被罰閉門思過。窦明是個沒有政治敏感度的人,姐姐那些暗藏消息的信件她是看不太透徹的,不過隐隐的覺得,這個可能和王家,或是王映雪有些牽連。

随着七月初八送來的信件和物件,姐姐又發配了一個過來。

窦曉。

看到窦曉的時候,窦明發現他和當初窦暲的表情如出一轍,看的窦明後背發冷。

好在他不是光杆兒上來的,還帶了一個小書童文墨,和一小書箱的書與幾身換洗的衣服。

姐姐窦昭附帶的信上還是寫了許多話的,大概就是張氏與外面的事情不知怎麽有了牽扯,姐姐為了讓窦曉能遠離是非便使了手段讓他提前回來了。然後隐晦的提到祖宅和莊子上面都不好安置,所以就送了過來。

窦明按着太陽穴,心道:祖宅和莊子上一定姐姐又安置了什麽人,算了,不管了,就當是看幾天孩子吧!

好在窦曉已經十一了,明年又要去考秀才,至少表現的比窦暲強些,不會整日的與悟塵瘋鬧,而是踏實的在東廂房讀書。

為了安置窦曉,窦明将正屋的東屋騰給了窦暲,自己則住在西屋。東廂房的兩間小屋就簡單的當做窦曉的書房,睡房,小書童文墨只能睡在西廂房的塌上。

院子裏搭的花棚爬滿了各種藤蔓,東廂房到了下午的時候到不是很熱。

但是為了窦曉能更安靜的看書,窦明每每吃了飯,都去外面逛蕩,或是安靜的在屋裏午睡什麽的。

傍晚的時候大家吃了飯,坐在院子裏面乘涼,冬忍将在水桶裏鎮了一天的西瓜拿出來切着吃。悟塵又毫無征兆的跑了過來,認真的看着冬忍切西瓜,還不停的叨念着要大塊兒的。

冬忍切好了,悟塵還沒将西瓜送到口,窦暲又跳出來和他辯西瓜。兩個人你争我搶的,囫囵的吃了兩芽兒西瓜便跑去一邊胡攪蠻纏。

…… ……

這種安靜又不乏味的日子過了個把月,直到姐姐窦昭派了人來接人,窦明幾人才啓程離開卧佛寺。窦明知道,這是外面的事情姐姐已經處理的差不多了。

不過很可惜,姐姐窦昭還是沒有過來,看看這裏的景色。

這日是八月初五,還有十日就中秋節了,再不回去祖母也要生疑了。

…… ……

啓程的時候悟塵又來煩窦明,說什麽世間險惡,不如我佛慈悲。窦明只是大大的翻了個白眼兒,完全把悟塵的話當耳旁風。

悟塵見窦明不應他,又從寬大的袍袖中拿出兩只烤玉米遞給窦明,然後又瘋癫的道:“一日三餐一宿,再沒有更重要的了。這玉米是最大的兩只,記得給我送些狼桃上來。”

窦明點頭應知道了,然後正式和寺裏的人告別,拖家帶口得離開了卧佛寺。

三餐一宿,的确是在重要不過的了。

…… ……

到了山下就有來接窦明她們的馬車,先行至莊子上修整了一下,在轉乘回祖宅。

車隊接上秋眉和琉璃,讓莊子上的人再給悟塵送去兩籃子狼桃,便收了莊子上最後的收成,将車裏裝得滿滿的,窦明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回祖宅了。

窦明幾人一回來,祖宅裏一下子就有了生氣,祖母也高興的合不攏嘴。

窦明将那些從莊子上面拉回來的菜送到廚房,已經被琉璃腌制了的瓜果分到各處。還別說,姐姐窦昭給送的十株狼桃幼苗,最後活了九株,結的果子很多,除了送山上那些,最後拉回祖宅的還有兩籃子。不過這些都是吃新鮮的東西,也是趕緊的就做了菜,或給些排的上號的丫鬟婆子嘗新鮮。

重新回到祖宅,窦明第一時間還是不能和姐姐關在屋子裏,問清楚京裏面的事情的。一切都安頓好了,洗漱幹淨換了光鮮的衣服,先給祖母正式請了安,吃了晚飯,才有了歇腳兒的時候。

窦明将丫鬟們都打發了出去,也沒有留值夜的,和姐姐洗漱好了,換了舒服的單衣,各自抱着枕頭靠在床邊,說着這幾個月的事情。

窦明是沒什麽好說的,山上就那麽大,外人也上不去,卻是逍遙安靜的過了幾個月。

姐姐窦昭這幾個月卻是過的忙碌。

從姐姐開始查王映雪身後的人開始,就總覺得有些不得勁兒,畢竟姐姐原來就是收集些消息,難度并不大,可是要特意去挖掘一個可能很危險的人,卻是有些有力無處使,而且身邊也沒有擅長這些的人。

最後不知道又怎麽和宋墨牽扯上了。

到是宋墨的路子多,腦子也好使些,沒幾日竟然發現影綽的還和太子身邊的幕僚關聯上了。這下子事情就不是姐姐能夠應付的了,這些牽扯到皇子王孫的事情,又有哪件是簡單的呢!

姐姐再把王映雪說的選秀,和去年送女子進宮的事情和宋墨一交代,這事情的高度一下子又從攀龍附鳳上升到了政治手段。

後來宋墨是全接了姐姐窦昭手裏的事情,堅決不讓姐姐在插手。可是姐姐又不是那種聽話的小女人,自是要明白來龍去脈的。

一來二去到是又多了和宋墨的接觸。

宋墨的着手點是宮裏的汪公公,不過太子恐怕早就有斷尾的打算,最後只是弄了個閉門思過。

不過聽說王映雪這次又成話題了,和一個叫何秋生的舉人不知怎麽攪合到一起,現在王家正在逼着何秋生娶了王映雪呢!最近又有消息傳來,何秋生有妻室……

窦明聽着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是真的不想理王映雪的事了。

簡單的說就是她王映雪白癡的被姓何的利用了,而姓何的後面可能聯系到太子,而這一系列亂七八糟的事情,可能一是要利用王家的手,将宮裏面握在手裏;二是要用內宅的事情制造些什麽事情。

但這些太深的事情窦明也想不明白,太子都是儲君了,到底還有什麽需要折騰的?

不過,反正窦明是能安定的過日子了。

至于宋墨的事情,覺得這次姐姐再提到他,總是影影綽綽的回避着什麽……可是,什麽又能說的都說了,剩下的她也是白操心,不如裝傻來的好些。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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