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遇刺
洛知卿心口發緊,一瞬間恍然大悟與不可置信的情緒糅雜在一起,令她一瞬間大腦空白,無話可說。
而與此同時,殿門處突然傳來三聲極輕的敲門聲,偏殿內本就安靜的氛圍更靜了。
程西顧:“進來。”
周齊推開殿門,走至他身邊低語,随着他說得越多,洛知卿明顯感到程西顧的面色越來越不好看了,直至那人說完,程西顧起了身,面上再也見不得方才悠閑淺笑的模樣。
“洛大小姐,瑤池殿出了些事,本侯得去看看。”
洛知卿也顧不上方才那些話了,正要詢問,那人卻已經知道她想問什麽,道:“你別慌,洛大将軍與洛長墨無恙,我安排了人去尋你的丫鬟回來,你便待在此處,有什麽消息我會遞給你的。”
他說的全面,洛知卿也知曉此時她若是過去也只是添亂,便點了點頭,應了下來。
程西顧颔首,轉身向外走去,不過沒等他走出院子,便瞧見兩個丫鬟裝扮的少女從外而來。
前面的看着便不是個穩重性子,只因手中端着個托盤也沒能限制她健步如飛的步伐,一邊走一邊還能碎碎念道:“完了完了,都過了這麽久小姐豈不是要難受死了!弄舟快快快!”
被喚作弄舟的人沒有出聲,只是在不經意擡眸時瞧見迎面而來的程西顧時身形頓了頓,而後猛地跪了下去,低聲喚道:“......侯爺。”
“什——”依斓聽得這聲呼喚下意識擡了眼,而後在見到越走越近的人時心裏一驚,手上端着的托盤偏了一下,眼見其上連盅帶藥都要喂了土地公,月夜中人影一閃,再回過神來時,程西顧已然穩住托盤,皺着眉頭站在了兩人面前。
“侯......侯爺贖罪!”依斓連忙跪下,雙手卻還不忘平攤憑空放在頭上,期盼着對方不要将火撒在這一碗無辜的湯藥上。
程西顧低眸瞥了她一眼,沒說什麽,将托盤放在她手上後,便要離開。
紫色的常服如暗夜深邃,在行走時帶起一陣冷意,兩人低着頭,餘光能看見對方繡着銀絲的靴子在身邊頓了下,涼涼道:“跪我做什麽,誰是你主子都分不清。”
而後擡步,再不停留。
聽見話的依斓不由得一愣,暗道信武侯說的沒錯啊,她們本來只要福身就好了,根本不必跪下啊!
哎呀,都怪弄舟大驚小怪!
而被她腹诽的人此刻依舊低垂着眸子,直到依斓呼喚她的名字半晌,這才慢吞吞起了身,走向了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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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鐘前
八盞酒已上,便到了皇子向皇帝皇後祝酒的時刻了。
祝酒,便是皇子在敬酒的時候說兩三句吉祥話,再由旁邊的禮官唱出這位皇子送的禮物,禮節便成了。
不論祝酒禮原本設立的意願到底是什麽,随着時間的流逝,它已然成為了各位皇子攀比的工具,以及對皇帝虛榮心的滿足。
在座各位大臣心知肚明,因而聽到皇帝的笑聲與誇贊時便會極其捧場地附和起來,好讓龍座上那位知道,他不是在演獨角戲。
只不過今年的祝酒似乎稍微出了點問題,因為一直到八盞酒中旬,太子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好似沒有起身的意思。
“大哥,你還是去罷,父皇可是看了你好幾眼了。”宇文瀚偏過頭,看向一個過道之隔的太子,陰陽怪氣地笑道,“若大哥當真不想去,二弟也可代勞。”
在座所有人都知道祝酒的第一個人一定是這國家的儲君,宇文瀚說這話擺明了狼子野心,太子自然知曉,不過他的視線落在宇文瀚另一側的空位上,又遲疑了起來。
他皺了皺眉,看向宇文瀚:“你當真不知四弟去了哪裏?”
“啧,都說了不知道,”宇文瀚眉間泛起陰郁,不耐煩道,“他一個大活人我能管得住他?再說就他那個沉悶性子,他要去哪怎會與我說?”
太子為難起來。
若此時他便開始祝酒禮,輪到宇文翊的時候,那人卻沒在,不是擺明了給父皇難堪?到時宇文翊怕是要受到父皇的處罰了。
但祝酒禮又不能一直拖延下去......
他的目光又在空着的程西顧的座位上轉了一圈,最後咬了咬牙,端着酒杯起身,走上了高殿中央。
“元景三十二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乃是父皇治國有方,任賢革新。”
太子話音一出,殿內安靜下來,衆人皆明白,這祝酒禮終于開始了。
太子繼續道:“父皇母後同心同德,朝政清明,海晏河清,主明臣直,可稱不諱之朝......”
“怎麽不吃了?”
宇文煥的座位離高殿中央雖不算遠,但也維持在一種說悄悄話一般不會被聽見的絕妙範圍內,此時耳邊回蕩着早已經聽出繭子的恭維話,他迫切地尋找能打發時間的事,正巧落在了身邊不知何時停著的宇文琦身上。
那人聽了這話,半是無奈半是小心翼翼地道:“七哥,這不是祝酒開始了嗎。”
“哦,”宇文煥點點頭,又往嘴裏塞了半塊點心,“我還以為你吃飽了。”
宇文琦聽了這話似是一時不知道怎麽接,隔了片刻才又小聲道:“七哥,都一晚上了,你......還沒吃夠啊?”
宇文煥觑了他一眼,對于對方眼中的複雜神色不以為然,“沒夠啊,就是有點累,不過等祝酒結束我就能休息好了,九盞還未至呢!”
宇文琦心中慨嘆:果然說起吃,這世上無人能敵我七哥!
若非大魏皇宮殷實,怕是那人小時候就要将家底吃沒了!
他想着想着,思緒又飄到了如今的祝酒禮上,心裏一緊,不由得嘆道:“若我也能像七哥一般錦心繡口,此時也不會這樣緊張了,而且也會多得父皇青睐......”
“你嘀嘀咕咕說什麽呢?”宇文琦聲音不大,宇文煥沒怎麽聽清,只能見那人低着頭一副憂愁的模樣,他這位九弟一向體弱多病,此時面容蒼白又神色憂郁,像是失了生氣,倒讓他想起了另一個傳言來了,于是問道:“我聽人說,你過了年要去那什麽派修道?”
“是靈犀派。”宇文煥一打岔,宇文琦倒也忘了方才的緊張了,順着話題說道,“并非過了年就去,得到春夏之交,靈犀派才會廣開山門招收弟子,我也只是去試試,也......也不一定就能被選上。”
宇文煥:“怎麽突然想去修道?就算當皇子再怎麽不好,你也不至于要出家罷?”
“不是不是!”宇文琦忙擺手道,“靈犀派的修道之法與世俗之理不同,聽聞與仙界有關,也并不需要脫離俗世,忘卻紅塵。”
宇文煥聽得一知半解,但他與這個九弟之間向來沒什麽矛盾,甚至平日裏多有照顧,聽到這裏還是點了點頭,“你若要想去,我就幫你打聽打聽那個派的掌門有什麽喜好,放心,保管讓你進去。”
宇文琦一怔,下一瞬明白了,七哥這是要走後門啊......
他覺得不太好,連忙拒絕,但宇文煥我行我素慣了,他決定了的事情很少有人能阻止,因而宇文琦再擔心,也只能由着他去了。
此時宇文煥也并不知曉,他這随便出口的一句話,竟是直接說到了點子上,他只是聊得有些渴了,端起案桌上蜜茶正準備解解渴,就發現周圍的目光似乎在一瞬間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他擡了擡眉,掃視一周,宇文瀚也看着他,而宇文翊的座位依舊是空的之後,便明白了。
祝酒禮到他了。
下一瞬,他動作十分自然地起身,拿着手中的蜜茶便走了上去,站定于高殿中央,沒什麽表情地脫口道:
“新歲喜鼎紫微星,瑤池争輝白玉盤。”
話音一落,太子蹙起眉頭,宇文瀚饒有興味,洛珩側過頭與洛長墨對視一眼,殿內人心思各異,但表現卻出奇地一致——一時靜默不言。
星與月争輝,這句話一聽像是賀喜,但思及剛剛才揭過不久的話題——“月下瑤臺舞”,怎麽覺得那麽像嘲諷啊!
若一個兩個這般覺得也便罷了,要命的是在場所有人都覺察出來這話裏的意思,這下皇帝連裝都裝不出來,氣得“啪”地一聲拍在了扶手上,手都拍疼了!
他算是看出來了,今年這場除夕宴可算是辦錯了,一個兩個都來給他添堵!
偏生宇文煥像是看不到似的,自顧自推杯作敬酒姿态,而後一仰首,幹脆利落地喝光了杯裏的茶。
皇帝一雙狹長的雙眼都瞪得圓睜起來,看來氣得确實不輕,宇文煥看他一眼,又瞥向一旁站着的宦官,冷聲道:“傻站着做什麽,唱禮啊。”
宦官捧着禮冊,瑟瑟發抖。
宇文煥喝道:“唱禮!”
宦官“撲通”一聲跪下了,顫着聲:“七、七皇子宇文煥敬白玉茯苓糕一盒、冰清薯蓣酥一盒!”
除夕宴辦了這麽多年了,衆大臣聽到“翡翠玉如意”“白玉螭龍佩”“龢園檀木念珠”等等諸如此類的禮物早已不勝其煩,而只有到七殿下宇文煥的時候才有點盼頭,因為這位殿下從來不送飾品玩物,他送于人來說極其實用的——食物,且還是各個時節最稀奇罕見的美食。
但今年饒是對這什麽“茯苓糕”“薯蓣酥”再感興趣,殿內也沒人敢吱聲,就連交頭接耳都見不到一絲一毫了。
皇帝氣得發抖,擡起手來抖着手指向宇文煥:“你這是成心——”
話未說完,宇文煥揚唇一笑,眼中卻仍舊沒什麽表情地轉身了,提步要走。
皇帝大怒:“給我站住!”
他還以為那時提出洛知卿一事時他沒反應便算作過去了,卻沒承想在這等着他呢!
好啊,當真是好!他這當兒子的竟真的連點面子都不給他老子留!
洛氏一家當真禍害!
眼見這事再演變下去怕是沒法兒收場了,皇後忙擡手覆上皇帝的手臂,出來打圓場道:“陛下莫要生氣了,煥兒不過是祝詞說得少了些,犯不上動這麽大的氣,許是心思全在禮物上了,不若我們看看煥兒今年又送了什麽美食?煥兒送的東西,從來都是頂頂好的。”
皇帝沒回話,但抖着的手臂順着皇後的力收了回去。
見此,劉璞存的機靈勁又出來了,他笑嘻嘻道:“皇後說的是啊,七殿下每年送的都是令人秀色可餐的美食,微臣等人不能一飽口福,飽一飽眼福總還是可以的罷?”
皇後便笑道:“那是自然。”又朝殿外說道,“快,将七殿下的禮呈上來。”
祝酒的禮物一般由幾個固定的小宦官捧着,在八盞酒擺上的時候候在殿外,等候召喚。
不過這麽些年來,除了第一次各位皇子送禮時皇帝召來象征性地看了看,也就宇文煥的禮物每年雷打不動地都被叫去呈上,後來雖也有皇子效仿宇文煥的做法送些美食,但也依舊沒有得到傳喚,衆人便也懂了,還是寵與不寵的緣故,漸漸的,也就沒人與他搶這特殊的禮物了。
也因此,捧着宇文煥禮物的小宦官每年都來,也在衆人面前混了個眼熟。
宇文煥被皇帝叫住的時候正對着殿門,他本來覺得呈禮沒他什麽事了,正要回座,擡頭時卻突然發現今日端着禮物的小宦官有些陌生,便不由得停了一停。
這一停,便又發覺對方擡步上階陛時袖子中隐有銀光閃耀,卻因着對方的動作看不清是什麽。
他心頭不安,下意識出口:“等等。”
剛平靜一瞬的皇帝又忍不住怒了:“你還要——”
話未說完,衆人卻瞧見那個宦官不僅沒停,反而在路過宇文煥時一揚手中托盤食盒,另一手自袖中抽出一抹銀光飛速上前,看準皇帝的胸口便刺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