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番外·貫星槎 (2)

世所未睹。小樓顏色如此素冷,并無彩飾,唯有窗前所挂的簾幕色如雲錦,五彩流光,不可逼視。

這也不知是個什麽所在,四周皆靜寂,尚未到門前便聽見樓內機抒吱呀之聲,王大郎一聽這聲音便急躁起來,喊了一聲小喜,抱着孩子就推門而入,知白拉都沒拉住他,不由嘆氣:“冒失了。”

齊峻莫名其妙:“這是什麽地方?”

知白嘿嘿一笑:“織女的織房。”

兩人走到織房門口,只見王大郎狼狽地退出來,邊退邊道:“小娘子恕罪,小人冒失了。”

織房裏頭只有一架織機,一端連着窗口,照進來的月光落在織機上,便是一條條的銀線;另一端則拖下已織好的五色錦緞,整整齊齊疊在地上,仿佛滿天雲霞都落在了這屋子裏。—個妙齡女子坐在織機後頭,含笑道:“你是王家大郎,來尋小喜?”

這女子身上衣裳說不出是什麽式樣,料子像是上好的錦緞,卻是尋常錦緞絕沒有的好光澤。這也就罷了,齊峻眼力好,拿眼睛一掃,便發現這女子身上衣裳連條縫隙都沒有,竟不知是怎麽裁剪出來的。

王大郎一聽小喜,也顧不得別的了,忙答道:“正是正是!小人想尋媳婦兒回去。”

妙齡女子搖頭笑道:“你們緣分己盡,一見則可,再續前緣卻是不能了。”從織機後起身,走到窗口喚了一聲,便有一只小喜鵲從窗外飛進來,先是落在女子手上,然後又飛起來繞着王大郎轉了一圈,落在小孩兒肩上,用腦袋蹭了蹭孩子的小臉,眼中竟落下一滴淚來。

王大郎怔怔道:“小喜?”

小喜鵲沖他點點頭,拍拍翅膀,又從窗口飛了出去,只落下一根藍黑色的羽毛,落在王大郎手中。

妙齡女子含笑道:“這羽毛你拿回去插在織機之上,所織布匹便比常人更為潤澤。你與小喜緣分己盡,不必再來了。”

王大郎是抱着孩子哭着上了貫星槎的,招的小孩子也哇哇哭起來,他才慌忙地去哄孩子,轉頭又要給知白磕頭道謝,被知白攔了下來。

回去的路比來時快得多,仿佛一眨眼就到了江邊,王大郎攥着那根羽毛,噙着一泡眼淚跟知白和齊峻道別,抱着孩子走了。

知白卻還不下槎:“再等一會兒。”

“等什麽?”齊峻也喜歡這裏清靜,正好賞月,只是不明白知白是要等什麽。

知白嘻嘻笑着,回手往槎後一根樹枝上一指:“等人來取這個。”

齊峻回頭一看,只見樹枝上一條銀線吊着個兩頭尖的東西,在月光之下金燦燦的晃眼。太上皇還真不認得這是個什麽東西,只是覺得那根銀線有些眼熟——細如發絲,卻純銀一般白得亮眼,稍稍晃動,

又泛出五彩微光來:“這個——是織女織房裏的線?”

知白嘿嘿一笑:“這是織女的金梭。”

“你什麽時候摸來的!”齊峻簡直是服了,知白做賊未免也太有一手,“既拿了,怎麽還明晃晃挂在外頭?”

“這東西雖能将日光織成雲錦,對我們卻是沒用的。”知白把銀酒壺往嘴邊一貼,美滋滋抿了一口裏頭的果子酒,笑嘻嘻道,“可是來取這個金梭的人呀,卻有好東西可以給我們,也不枉我為了王大郎費掉這月中桂枝。”

齊峻莫名其妙:“什麽人會來取?”難道不是織女?但織女來取,又能拿出什麽東西來?

“噓——”知白忽然把手指貼在嘴唇上比了一下,“來了。”

齊峻轉頭看去,空蕩蕩的江岸上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人一牛,慢悠悠地向他們走過來。這裏江岸平坦,一眼可以看出去好遠,這一人一牛剛才還沒看見,這一轉眼的工夫就到了眼前,果然是有些蹊跷。

那人走到船邊上,擡頭看了看樹枝上挂的金梭,又看看知白,稍稍欠了欠身:“這位小兄弟,不知這東西你是從何處得來的?”

他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農夫,頭上戴一頂竹笠,把臉也遮住了一半,看不清眉跟。但細看起來,他身上那仿佛粗布做的衣裳,居然跟織女身上的華服一殷般都找不出一點針線縫過的痕跡來。且他背後牽的那頭黃牛,看着并不起眼,但一對牛角卻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光,牛角尖上更是亮瑩瑩的,仿佛落了兩顆星星一般。

“這個啊——”知白卻仿佛沒有看出半點不對來,笑嘻嘻地說,“是我在江岸上撿到的,也不知是哪家小娘子丢掉的,所以挂在這裏等人來尋。”

齊峻下意識地咳嗽了一聲。知白這家夥,對着天上的牽牛,竟然也滿嘴謊話,張口就來……

牽牛也不知道相不相信知白的話,只是笑了笑:“這個是拙荊丢失的,不知道小兄弟——”

知白倒也幹脆,伸手就把金梭取下來遞過去:“既然是嫂子丢的,大哥拿回去就是。”

牽牛接了金梭,将知白上下打量了幾眼,伸手從自己蓑衣裏頭掏了一包東西遞還回來:“多謝小兄弟了。這是自家田裏種的,小兄弟別嫌棄。”

說完牽牛轉身騎上牛背,黃牛“哞”一聲,居然擡起蹄子,一步步直往空中走去,仿佛腳下有一條看不見的橋,直通往天上似的。

齊峻仰頭看着一人一牛消失在夜色之中,低頭便見知白已經打開了那油紙包兒,裏頭卻是一包棗脯,雖然切成片又曬幹了,卻仍舊紅豔喜人。齊峻看知白滿臉笑容,不由得問了一句:“這是什麽?”

知白歡呼一聲,抱住他的脖子:“好啦好啦,終于到手啦!剛才吓死我了,生怕牽牛發起怒來,追究我偷金梭的事哩。”

齊峻把他從脖子上扯下來:“既然害怕,為什麽還偷?”

“還不是為了你啊!”知白捶了他一拳,“知道這是什麽嗎?《述異記》說,北方有七尺之棗,南方有三尺之梨,凡人不得見,見而食之,即為地仙。這個,就是七尺之棗制成的棗脯啊!你吃了它,就可以成地仙啦!”

他高興得手舞足蹈,不停地戳齊峻的胸膛:“知道麽,你既無仙骨又無仙緣,雖然雙修,也只不過能延壽罷了。我愁死了呢!這次借着王大郎的一絲善緣,終于得了這個東西。以後,我們就可以永遠在—起啦!”

齊峻接住他,只覺得一股暖流湧遍全身。他下意識地摟緊知白,看着他興奮得發紅的臉,低聲重複了一遍:“嗯,以後,我們永遠在一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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