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丁之童想說,不是這樣的,我不想跟你分那麽清楚
訓練得能夠接受任何形式的吹毛求疵,甚至形成了條件反射般的記憶。這一定也是因為錢的力量。
檢查之後,去JV那裏交差,結果還是有批注。所幸只是一部分數字小數點之後位數的問題,而且是他沒跟她說清楚。
丁之童改完再讓他過目,心裏說:怎麽樣?我比實習生好一點吧?
但JV沒表示,仍舊坐在原處,頭也不回地對她道:“你可以走了,黑莓和手機保持開機。”
丁之童無語,點點頭,離開了午夜的辦公室。玻璃是隔音的,連外面城市的噪音都聽不到,整個樓層只剩下極其輕微的敲擊鍵盤的聲音,不知何處還有人在工作。
回到上西的公寓,已經是淩晨了,她給甘揚發了條信息:到家了,好累,睡了。
那邊很快回過來:快睡吧,晚安。
丁之童覺得安慰,他沒問那種無意義的問題,比如:怎麽這麽晚?
看着那條信息,她心裏想,明天不如早點告訴他自己已經下班到家了吧,別搞得一個人加班,兩個人熬夜。
五個小時的睡眠之後,她回去上班,走進辦公室不過八點半,卻看見JV已經在位子上,像是根本沒離開過,但衣服倒是換了一身。
接下來整個上午還是跟前一天一樣,兩人之間的溝通幾乎全都是通過郵件和實時信息完成的。JV布置任務,她完成之後讓他看,再按照他的批注修改補充。她提出關于項目的問題,仍舊沒能得到回應。
到了吃午飯的時候,丁之童在樓下快餐店裏給甘揚打了個電話,但她心思全在別的事情上,聊了沒一會兒就強行說了再見。挂斷之後,又打給宋明媚,說了說JV的情況,向高人讨教。
“套瓷怎麽都套不上,難道我還要跟他聊板球?”她還真想了個招,就是不知道行不行。
但宋明媚立刻阻止,說:“你別!當心三哥投訴你racism。”
“不至于吧……”丁之童想起自己給人家買全素的沙拉,是不是也有點racist?
“氣不順嘛,你怎麽做都是錯的。”宋明媚見多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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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氣不順?”丁之童不懂,“我剛剛認識他,根本沒惹過他。”
宋明媚給她分析:“你不是說他年紀比你大不少嘛,不如去打聽一下他到底幾歲了,在分析師位子上坐了多少年?有些人是高齡改行來幹這個的,技術可以,性格不适合,死活就是升不上去,但又不舍得走,看到年輕人進來,心裏當然不平衡。”
丁之童覺得有點道理,繼續求教:“那我怎麽辦啊?”
但宋明媚也沒有好辦法,只是安慰:“忍過去咯,你總不能去找staffer換項目,就算去找了也沒用。分析師就是個工具,誰考慮你願不願意啊?你呢,也想開點,反正下個項目也不一定會碰到他。而且,這種人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走了,要麽是他自己熬不住,要麽是上面的人不想再留着他。”
丁之童聽着,倒是覺得JV有點點可憐,但轉念又覺得其實可憐的是自己。如果pitch成功,她還得跟這位仁兄共事,少說幾個月。
電話打完,問題還是擺在那裏。
丁之童想,這是她作為分析師參與的第一宗交易,她不是實習生,也不是工具人,絕對不能這樣下去?但負責項目的VP出差,一時半會兒是見不到了。就算人在,她直接找上去也有越級之嫌。而JV又不肯教她,那剩下的一條路只有她自己死磕了。
于是,接下去的那幾天變得更加忙碌。JV交給她的任務本來就不輕,完成之後她也不走,現場等批注的時間全都用來看相關的郵件、草案和模型,再引申開去,自學天然氣,心裏總算有了大致的全景。
當時正值國際原油期貨價格大漲,去年年初還是50美元一桶,到了今年2月份已經穩穩站到100美元上方。也就是說,僅僅一年時間,價格翻了一倍。
2008是美國總統大選年。雖然有研究報告預測,如果11月民主黨候選人獲勝,此後的政策可能會使美元走強,油價回落,但畢竟還有穩定的國際需求擺在那裏,市場普遍認為油價至少會維持在每桶85美元左右。
而随着原油價格的上漲,天然氣這樣的能源類産品也跟着一路漲上去,與慘淡經營的其他行業相比,這簡直就是超級牛市的格局。
公司口袋裏有錢,增發的股票也不愁沒人買,而且後續計劃中還會有一系列的并購項目。
換句話說,“XP能源”是這蕭條市面上難得的黃金客戶。可想而知,為了争取到這筆交易,各大投行會做出多麽賣力的表演。
M行是他家十多年前上市時的主承銷商,人面算是比較熟的,對這筆生意更是志在必得。
而這第一步,就是要做一場成功pitch。
會上讨論,列出提綱,整個架構看起來就真的是一本書的規模,由行業組和産品組分工完成,而留給他們的時間只有兩周。丁之童被突然從培訓中叫過來,原因也正在于此。
整整一周,她下班時間都在淩晨2、3點之間,回到公寓胡亂洗個澡睡下去,直到七點鬧鐘響起。醒過來之後的第一反應還是去摸黑莓,看睡過去的這幾個小時又攢下了多少郵件。
到那時為止,她都只當這是在激發自己的潛力,以為可以用認真苦幹感化JV,但顯然她的認真苦幹在JV眼中根本不算什麽。
所謂Face Time沒事也不能走,待在辦公室露個臉,PTTBpretend to be busy,裝作很忙的樣子,FILOfirst in last out,第一個來最後一個走,她也都懂,實習的時候還這麽實踐過,可遇到JV只能甘拜下風。
這人永遠在那兒坐着,郵件幾乎都是秒回,哪怕是淩晨四點一封,六點又來一封,不知是一直不睡,還是半夜醒幾次專門收信回信?她甚至覺得沒見過他站起來走動,不上廁所,不喝水,不吃東西,很可能也不睡覺。以至于懷疑,這人難道是靠光合作用活着的嗎?
但不管幾點下班,她總是會在十一點左右給甘揚發一條:到家了,好累,睡了。然後跟他互道晚安。第二天午休的時候再通電話,說一切都好,工作很順利,報喜不報憂。
因為pitch沒做完,一周後的春節之約只能算了,甘揚倒也不介意,笑嘻嘻地提醒說:“再下周是情人節……”
丁之童在心裏算了算時間,給他還了個價:“要不我們還是元宵節那周末見吧?”
甘揚這下不幹了,在那邊質問:“丁之童,我約你過情人節,你約我過元宵?”
“那個……”丁之童反正糊弄過去,問,“你不喜歡吃湯圓嗎?我就還挺喜歡的……”
“真的,”甘揚搖着頭嘆了口氣,說,“要不是知道你這工作真的是hour很差,我都快懷疑你在紐約另外有人了。”
“胡說什麽呀?!”丁之童罵他。
這人卻無所謂,想了想又說:“也對,你看不上別人的。”
就是這麽自信!丁之童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