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恭喜發財
-fit?”丁之童意外。
Wilson也很驚喜,說:“我不知道啊,只是還缺一個女隊友,我覺得你一定可以。”
丁之童笑起來,過去一周的培訓當中難免有些運動項目,而現在的她很看得出一些訓練的痕跡。
Wilson覺得有戲,繼續游說,說那是M行和一支體育慈善基金一起組織的比賽,這一次辦在上海,旨在為偏遠及欠發達地區的鄉村學校募資,提供運動器材裝備,建立運動課程支持體系。
丁之童以為他記錯了,提醒了一句:“我不在上海。”
Wilson即刻辯解,說:“我記得我記得,你在香港,但我還是想邀請你。”
去往香港的航班總共沒幾個人,丁之童朝虛位以待的登機口看了一眼,最後模棱兩可地說:“把日期和地點發給我吧,我看看有沒有時間。”
Wilson滿意了,這才說了再見。
等到上了飛機,丁之童照例裹上毯子睡覺,入睡之前照例複盤着剛才的對話。秦暢曾經傳授給她的摸魚秘籍,對于如今她來說,已經成了一種不自覺的習慣。
Wilson隸屬于慈善事業管理部,Philanthropy Management,在投行裏是個特別的存在。在丁之童看來,就跟《哈利波特》裏的“魔法部”一樣帶着那麽點奇幻色彩。簡而言之,他們的主要使命就是替有錢人規劃如何捐錢,比如捐哪些項目,什麽時候捐,或者一大筆錢分成幾年,按照什麽樣的條件給出去。雖然這麽做很重要的一個目的是為了避稅,但跟她這種盡想着掙人家錢的市儈比起來,境界似乎還是高出了不少。
大概因為南洋富豪特別多,Wilson常駐在新加坡。這次培訓之前,丁之童沒跟他打過交道,卻在公司拍的宣傳片裏看到過他好幾次。可想而知,這人的形象是極好的,身材十分高大,估計有一米九十多,頭發和眼睛都是栗色,臉上總是帶着笑,看起來像個溫柔的巨人。
半夢半醒之間,那個微笑在腦中重現。丁之童突然意識到,早上宋明媚說的“第三排右邊數過來第五個”,好像就是他了。
三個小時之後,飛機在香港落地。
丁之童才剛開了手機就接到李佳昕的電話,告訴她一個不太好的消息:“LT資本的情況有點複雜,我能約到基金管理人,但人家明确說這件事恐怕沒得談,這個項目上投反對票的其實是他們家的一個LP。”
LP,limited partner,有限合夥人,只負責出本錢和收利潤,不參與基金管理。
“就那只穿burberry的’獨角獸’?”丁之童奇怪,一邊聽着電話,一邊拖着箱子下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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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對~”李佳昕确認,也有些忍俊不禁。
“你把他名片推給我,我去跟他聊幾句吧。”丁之童不信自己沒轍。
李佳昕卻說:“沒有名片,只知道姓甘,英文名字Forrest,在LT集團的董事會裏……”
後面的話,丁之童聽不見了,直到空乘催她,才回過神來繼續往前走。她不記得自己多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卻清楚地知道上一次是2009年1月的那一天,她接到甘揚最後一通電話。
再轉念,更覺得諷刺。
當年,他眼看就快畢業了,還沒找到工作,她替他瞎着急,就曾預想過類似的出路,他的土豪爸爸或許會幫他物色個正在募資的VC或者PE,出一筆錢讓他做個LP玩玩。沒想到,真讓她猜中了,賭神丁之童。
“……訓練盒子’要不要做下一輪融資明明是投決會事項,你說他一個LP發什麽聲音啊?”李佳昕還在那邊念叨。
丁之童打斷,說:“LT的基金文件應該約定了異議機制,只要合夥人會議裏他占的席位足夠多,就可以發聲音。”
話雖然說得見怪不怪,但心裏難免不平——這人怎麽這麽有錢?!她忽然覺得人生好沒意思啊,自己賣命賣了十一年還是個搬磚的,不想努力了,只想爬回窩裏去拉上遮光窗簾盤在床上等死。
“那接下來怎麽辦?”李佳昕又問。
丁之童考慮了一下,突然又不想死了。手機郵箱裏正躺着Wilson剛剛發給她的那封邀請信,她直接轉給了李佳昕,說:“你去請LT資本參加吧,尤其是那只獨角獸。我們先非正式場合聊幾句,搞清楚他為什麽不同意再說。”
“人家肯去?”李佳昕不信。
丁之童沒法解釋,只是說:“這人算是我校友。”
“啊?你們認識?不會是同名同姓吧?”
“試試看吧,把我名片附在下面。”
她知道自己不會搞錯,唯一不确定的是甘揚看到她的名字會如何反應。也許同意,那就又有了機會。也許拒絕,事情也就到此為止,不用再多想了。她應該期待前一種,但後一種,似乎更讓她感到輕松。
這個答複,她等了兩天,一直等到她以為不會有消息了,才收到李佳昕從上海發來的郵件,說那邊同意了。
到達上海是挑戰賽前一天的夜裏,那邊也還是夏天的感覺,明月當空,潮濕溽熱。
出了機場,坐上出租車,司機問她去哪兒?她答,馬當路。
她不想回東曼的公寓。房子一段時間沒人住,家具、軟裝織物、甚至水管裏的銅鏽便會在密閉的空間裏積聚起來一種特別氣味,尤其是在夏季。每次聞到,她都會自嘲地想,恰如她的孤獨。如果孤獨也有味道,大概就是這樣的吧。但她這次也沒頭上出角地跑去很偏的地方,李佳昕住在新天地的朗廷,她便也到那裏跟他彙合,方便第二天去盧灣體育館比賽。
因為是團體賽,每隊三男一女,參賽的人除了她,還有三名男隊員。
一個就是李佳昕。另一個有點作弊的嫌疑,是M行上海分公司員工健身房裏的健身教練。這二位都是三十歲不到的年紀,平常也都有運動的習慣,應付一場業餘級別的Cross-fit顯然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第三個就是Wilson,歲數自然也三十好幾了,但號稱從前在大學裏打過橄榄球,後來還參加過鐵人三項賽,聽上去實力不可小觑。
進了體育館,四個人存了包,換了衣服。丁之童從女更衣室出來,身上只剩一套最簡單的健身服,上下都是黑色,包括腳上的訓練鞋,齊肩長的直發在腦後紮了個利落的低馬尾。
玩Cross-Fit的本來就多得是外國人,這次報名參賽的又有不少是外企,以至于現場看起來像個聯合國。
有個歐洲口音的老外看到她,離得老遠對她說了聲:“Hey!Ninja girl!”
她只當沒聽見,面無表情地背過身。不料那人偏偏朝她這裏走過來,看着是還想繼續往下聊的意思。她一直很反感這種搭讪手法,每次遇到都有些好奇,這種人在他們的祖國是不是也看不懂對方的反應,對自身魅力沒有一個正确的估計,盲目的自信,還是跑到遠東來才添了這毛病?
所幸,Wilson也已經出來了,而且看到了這一幕,走到她身邊,不着痕跡地隔開了那個人。
丁之童感激,看見他上身穿着一件洗得很舊的T恤,深藍的底色上印着一個黃色的大寫字母M,便問:“密歇根大學?”
“Go Blue!”Wilson點頭,笑着說出密大橄榄球隊的口號。
兩人于是聊了聊各自的學校。作為一年生的水碩,丁之童一向不大好意思說自己是康村的人,但今天遇到Wilson,卻還真有點參加校際運動會的感覺,好像青春又回來了。
時間已經差不多,衆人簽到進入內場,領到一份比賽說明和人手一條的心率帶。
那一年,盧灣體育館剛剛辦過世界級的Cross-Fit體能大賽,這次用的大概就是當時留下的設備。在室內籃球館裏劃分了十來條賽道,從史密斯架、跑步機、劃船機、到杠鈴片一應俱全,看起來十分專業。
而且,比賽規則也是按照正宗Cross-Fit的規矩來的,賽前不會讓參賽者知道挑戰的內容,直到開賽當天才在場內公布,所以也不可能事先做什麽練習。
但主辦方肯定也考慮到了選手的水平問題,來參賽的大都是各大金融機構以及相關單位派出來的員工,動作設定相對簡單,難度級別也大大地降低了。熱身是在跑步機上跑一千米,然後無間歇動作重複三組,四個人接力,最先全部完成的隊伍獲勝。
丁之童看了一下各個項目的具體要求,差不多也就是入門級別日常訓練的強度。女生不用做引體向上,俯卧撐還可以跪膝,硬拉和壺鈴的重量也只有男子的一半。
她自覺沒什麽壓力,但同隊那個健身教練出于職業習慣,還是提醒他們,尤其是對她,說:“別看就這幾個動作,一套無間歇地做下來,總要四十分鐘到一小時,強度很大的。一定要做好熱身,結束之後至少10分鐘的拉伸……”
李佳昕習慣性地要替她撐場面,插嘴說:“你太小看Tammy了,她……”
丁之童一個眼色過去,他才住嘴。
Wilson卻只是雙手叉腰低頭認真聽着,深以為然地點着頭,最後跟他們每個人都對了下拳,輪到她這裏,還很有聲勢地吼了聲“Go big red go!”
這是康奈爾冰球隊的口號。
丁之童笑起來,對他的感想更好了。
分配好賽道,各隊選手就位。
M行的四人組也站在出發點上,裁判讓他們系好心率帶,說是全程監控,數據就在看臺側面的大屏幕上直接顯示,如果超出每分鐘180跳,直接亮紅燈報警,必須暫停調整。
丁之童按照要求把帶子系到胸前,李佳昕還在旁邊玩笑,說:“這是怕我們猝死吧?”
屏幕上她那個格子已經變成了紅色,上面顯示的心率突然飙到198,然後又上下翻飛地變化着。
“Tammy,你這帶子是不是壞了?哎裁判,是不是帶子壞了啊?這都還沒開始呢……”李佳昕招呼裁判。
裁判過來看了看,說:“不可能啊,我們剛剛才檢查過。”
“沒有,沒問題的……”丁之童已經把帶子摘了下來,只想叫他們別争了,生怕引來更多的目光。
“那你……”李佳昕還是覺得不對。
“沒事的。”丁之童跟他保證,緩了緩再戴上去,心跳漸漸平複。
她剛才只是看到一個熟人。多年不見,她一直以為自己應該早已不記得他長什麽樣子了,直到人在眼前,才覺得一切恍若昨日,任何一點細節她都不曾忘記過。
隔着三條賽道,甘揚就站在那裏,身上是一套最簡單的健身服,上下都是黑色,包括腳上的訓練鞋。
丁之童不知道他有沒有看見她,反正那塊大屏幕上只有她一個人的心率失常了。
第54章 哪怕所有無關緊要的細節都像是一次次記憶的回閃,但過去的就是過去了。
盡管早有準備,但丁之童還是高估了自己和時間的力量。
那一瞬,在她的眼中,其他的人和物都在迅速地遠離,直至變成了模糊的背景,只剩下甘揚是清晰的。
她沒敢盯着他看,但那個形象卻已經炙灼在她眼底,移開目光之後仍舊留在她的腦海之中。
她又一次地想,他們是有多久沒見了?
最後一次見面是2008年的6月份。2008至2019,一道最簡單的減法題,她卻好不容易才算出來,答案等于11。她跟他已經十一年沒見了。
都說男人比女人禁老,但其實從20出頭到30多歲,男人的變化并不比女人的小。
她不是個喜歡湊熱鬧的人,卻也參加過幾次同學聚會,中學的,大學的,見識過許多青蔥少年胖了,禿了,或者變成了油滑世故的大叔,有一張縱欲過度卻自我感覺良好的面孔。但她從來沒有試着想象甘揚後來的樣子,甚至很少想起關于他的事。
最初是因為不敢,後來是自以為忘記了。
分開之後最初的那三年是最難捱的,唯有掙錢能夠轉移她的注意力。只可惜再多的項目總也有做完的時候。而且,秦暢有時還會給她一個最後通牒,定下期限讓她去休掉延了太久的年假。“再存着就作廢了,不能換錢的。”這句話對她這種財迷來說還是有點作用的。
那些假期,她不會像其他人那樣出去旅游,或者逛街買東西,揮霍掉新分到的獎金。她寧願大白天呆在家裏,拉起遮光窗簾,盤在床上睡覺,醒了就看電視劇,看累了又睡過去。香港服務公寓裏做清潔的大嬸來打掃房間,好幾次撞到她穿着衛衣衛褲兜帽戴在頭上,黑燈瞎火地窩在沙發裏看《行屍走肉》,換了床品抹兩下灰趕緊退出去,大概覺得她這個人精神有點問題。
直到這一天,她忽然發現,自己其實還是想象過他的樣子的,也許就是在那些看着《行屍走肉》的午後,或者是後來她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下了決心做出一些改變的時候,甚至更近一點,就在她讓李佳昕發出這一次邀請的時刻。
無論做什麽,她也許一直無意識地在腦中描繪着他的面孔,恰如電腦後臺運行着一個總也關不掉的病毒程序。以至于在這一刻,她可以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他,并把他嵌入自己想象的那個樣子裏,分毫不差。
十一年之後的甘揚,沒有胖,沒有禿,也沒變成世故油滑的大叔。他依舊雙肩舒展,身型挺拔,看起來甚至比二十出頭的時候更壯了些,手臂裸露出來的部分肌肉線條分明,面孔的輪廓也比從前淩厲,就像是一張照片一下子被調高了銳度,呈現出來的還是原來的那個人,只是退去了曾經一眼見底的少年氣,已經全然是個男人的樣子了。
丁之童知道,這樣的一個人一定是有故事的,雖然她猜不出那故事是什麽,但卻可以肯定他已不是那個有着一張沒被社會欺負過的臉,在伊薩卡種菜跑步的甘揚了。
他沒朝她這裏看,她不曾失望,反倒放了心,隐蔽在人群後面暗中觀察。
只是比賽之前短短的幾分鐘,各隊正站在一起拍照。那邊自然也是三男一女,女隊員看起來年紀很輕,一把豐美的長發束在腦後,身上穿着一套粉嫩的lululemon,十分亮眼。三個男人裏面,除了甘揚,還有一個緯度驚人的光頭大叔,和一個戴眼鏡的瘦子。
四個人展開了一面隊旗,旗子上印的是一家綜合訓練館的标志。
他也在練Cross-fit?這難道就是他同意參賽的原因?
時隔11年,丁之童再一次覺得詭異,甘揚跟她又不約而同地選擇了一種尚屬小衆的健身方式,What are the odds!
“哎,就在那邊,第五道。”李佳昕也發現了目标,湊過來跟她彙報。
丁之童吓了一跳,像是幹壞事被抓了現行,這才記起自己今天是為什麽來的。
What are the odds!她又一次地想,他們要買斷出局的股東就是她的前男友,而且還是分手分得很難看的那一種。
不過一旦回到掙錢的主題之下,她反而覺得自在了。不就是前男友麽?該出局的還是得出局,該掙的錢,照樣得掙。
李佳昕臉上也已經挂好職業的笑容,朝着那邊揮手,然後告訴丁之童,瘦子就是“訓練盒子”的CEO,一身黑的就是那個穿獨角獸T恤的二股東。
“沒錯,是我校友。”丁之童點頭确認,沒再朝那裏看,專心開始做熱身。
“什麽背景啊?”李佳昕又問。
“富二代。”丁之童給了個最簡單直接的答案。
“哦~”李佳昕心領神會,顯然認為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丁之童猜得到他想到了什麽。
最近幾年,她專注做買方的項目,知道富二代雖然有錢有資源,其實卻是專業投資人最不想沾邊的類型。
世人忙忙碌碌,只為碎銀幾兩。唯獨這些含着金湯匙出生的人可以不接受這普世的法則,他們任性,擰巴,偏執,還有可能會鬧出各種各樣奇怪的狀況。她經歷過最極端的例子是并購正在談着呢,對方突然失聯,等刷到新聞,才知道人已經進去了,罪名是容留他人那啥,外加故意傷害。哦不對,還有更極端的,項目做到一半,收到了葬禮的邀請,醉駕。
她想說,甘揚不一樣。可再轉念又覺得自己好笑,她知道些什麽呢?她也許從來就沒有真正了解過他。
電子鈴聲就在這時響起,比賽開始了。
她最後只是對李佳昕說:“等一會兒結束了過去聊聊吧。”
第一個項目是作為熱身的一千米接力,每隊四個成員,一個接一個地上跑步機。沒有規定次序,但大家似乎都默認了女士優先,大概也算是一種策略,要是落後了,後面幾位實力強的還可以追。
丁之童當然不會自認是隊伍裏實力最差的,但就是這一千米,讓她又找回了一些學生時代體育課的感覺。
她的心跳其實一直沒有回到正常的水平,呼吸的節奏從一開始就完全錯了,胃裏翻騰地想吐,只是幾年運動積累下來的肌肉記憶讓她跑下去,再跑下去,最後還是跑完了。
她大概是那一批倒數幾個從跑步機上下來的,但Wilson顯然屬于那種不分青紅皂白贊美人的老外,跟她擊掌,說:“Tammy你太棒了!”
幾分鐘之後,又有男選手陸續跑完。其中有人把上衣脫了,然後就越來越多跟風的,賽場裏一時間連綿成了胸肌和腹肌的海洋。他們用的當然是那種健身房和球場上最常見的脫衣方式,手探到背後抓住脖領子,一下從頭頂拉掉,再單手扔到場邊。
李佳昕看得有點激動,也想脫,礙着女上司在,沒敢這麽做。
丁之童一直不太能理解這種赤膊運動的習慣,汗水沒處去順着身體肆意流淌不難受嗎?還有這形象,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要打北鬥神拳。
她又不自覺地朝甘揚那條賽道看過去,這人倒是沒脫。
不過也是,對他來說,一千米還不夠一個熱身的距離。
看這人的身形,水平一定是更加精進了,說不定已經集齊了世界幾大城市馬拉松的完賽獎牌,成績跑進了兩小時三十分……她一意孤行地想下去。
電子鈴聲又一次響起,無間歇動作開始了。
丁之童深呼吸一次上場。波比,劃船,跳箱,俯卧撐,仰卧起坐,壺鈴深蹲推舉……女子比賽要求比較低,甚至還沒有她平時訓練的強度大。第一輪動作完成,她已經領先。
回頭再看隊友,Wilson到底是玩過鐵三的,無論是爆發力,還是柔韌性,乃至節奏的把控都完勝其他人。健身教練也不辱作弊的使命,順利完成。只有李佳昕咬牙切齒,動作要求不高,重量不大,他平常也是撸鐵的,但心肺功能還是跟不上。
第一輪做完,丁之童看他臉色有點發白,後面還有兩輪,杠鈴推舉之後是引體向上。
“你行不行?不行說話,我去問問能不能跟你換。”她的意思是讓李佳昕做女子的動作,引體向上換成俯卧撐。
李佳昕當然拒絕,雙手叉腰喘着粗氣搖頭,說:“不用,不用,我行的。”
結果到了下一輪,真的狀況頻出。這人的節奏越來越慢,動作走樣,心率還一直降不下來,每做完一組動作就被判強制休息,很長時間才能緩過來。
丁之童已經完成,他才剛做到第三個動作。她不想成績墊底,也怕自己帶來的人出個好歹,舉手叫了裁判。
最後一輪,兩人換了動作,在賽場內引起了一小陣騷動。大屏幕上出現她的特寫鏡頭,看臺上有人特地跑到這一邊來看她,拿着手機拍視頻。雖然在box裏解鎖引體向上的女生不少,但在這種業餘比賽裏還挺少見的。丁之童不得不承認,自己多少有一點故意。
不就是前男友麽?不就是要在他頭上掙錢麽?她又一次地對自己說,該出局的還是得出局,該掙的錢,照樣得掙。
最後一輪動作完成,她從史密斯架上下來,和隊友一起按了完賽按鈕。成績不好不壞,十個隊裏排第五。但Wilson當然又要跟她擊掌,大聲地說:“Tammy你太棒了!”
她叉腰站在那兒調整着呼吸,把氣喘勻了才又轉頭朝甘揚那裏看過去。
隔着紛亂的的人群,他總算也看到她了,朝她這裏走過來,直到近得可以看到他胸前汗水洇濕的痕跡和手臂上凸起的脈絡。
但他甚至沒怎麽笑,只是看着她說:“你好,很久不見了。”
“是啊……”反倒是丁之童笑着回答,語氣很是自然。
她其實很想再說點什麽,比如像老同學一樣問一句最近怎麽樣?在做些什麽?無奈腦中又是一片空白,等到終于想起來該說什麽,早已經過了把它說出來的時機。
Wilson也在近旁,但是替她解圍的還是她的馬仔李佳昕。
這人剛才被虐慘了,完賽之後有點低血糖的症狀,被他們隊的那個健身教練駕到旁邊喝糖水去了,這時候看見甘揚,卻又頑強地挪過來,朝着人家伸出右手,說:“甘總,M行資本市場部的Carson李,我們上周在’訓練盒子’見過的。”
甘揚捏着那只手握了握,沒說話。
丁之童見他這反應,辨不出是意外呢,還是純粹的傲慢。但李佳昕的那句話又一次提醒她關注正經事——不管對面的人是誰,掙錢最要緊。
“這是我康奈爾的同學……”她開口給李佳昕介紹。
“這麽巧?”李佳昕演技到位。
“可以這麽說吧?”丁之童又看了一眼甘揚,像是征求他的意見,而後笑着對李佳昕解釋,“甘總在那裏讀了四年本科,我只呆了一年半。他們美本的人,一般都不把我們這種一年生的水碩當校友。”
“不至于吧,我們學校就沒這樣的……”李佳昕照例捧哏,跟着笑起來。他自己也是美本出來的,表示對這種歧視聞所未聞。
就是接着這句話,丁之童對甘揚道:“真的很久沒見了,一起吃個飯吧?”
邀請已經說出口,甘揚就站在那裏看着她。她臉上還在笑,卻不敢細辨他的表情,心像是虛懸在空中的一片羽毛,随着他胸口呼吸的節奏起伏,無着無落。
“行,一起吃飯,”其實也就只有半秒鐘的停頓,甘揚點了頭,而後又添上一句,“我手機號碼就是原來那個,丁總還記得嗎?”
他也叫她“丁總”,跟過去完全不一樣。
但這句話卻還是讓丁之童想起了從前,康村西區宿舍門口,他也是這樣問她,你有沒有我的電話號碼?心裏那片羽毛眼看就要落地,又被一陣不知從何處來的風吹起來,飄搖直上。你還記得嗎?那一瞬,她也想這樣問他。
而現實裏的她只是搖頭,笑着說:“實在不好意思,我回國之後換了卡,手機也換過幾個了,好多從前的聯系人都沒保留,你別介意啊,再告訴我一遍吧。”
甘揚沒說話,避開她的目光,拿出手機,撥了她的號碼。
還是熟悉的情節,只是這一次沒什麽意外。是她讓李佳昕推了自己的名片給他,他記下了她的手機號,但在比賽之前的那幾天當中,又沒有主動聯系的意思。丁之童不知道這算什麽,只是對自己說,無所謂了,哪怕所有無關緊要的細節都像是一次次記憶的回閃,但過去的就是過去了。
就在這時,DJ換了音樂,頒獎和捐款儀式開始,所有人都往看臺那邊聚過去。大屏幕上公布了各隊的成績,甘揚那一隊排在第三,被請上去領獎牌。
要不要繼續聊?李佳昕跟上,回頭看丁之童的眼色行事。
丁之童搖頭:飯都約了,急什麽?
M行這次參賽,原本就是來捐錢的,她根本沒想過一定要贏,直到此時在下面看着,卻又起一種微妙的勝負心。她有點後悔開頭那一千米跑壞了,直到想起李佳昕,才不得不承認實在是帶不動,能排第五已是實至名歸了。
頒獎結束,輪到捐款。
一張張KT板印刷的巨型支票輪番上臺,下面長槍短炮的鏡頭對着臺上一通猛拍。M行自然也有,Wilson被工作人員請上去象征性地送支票,他舉手招呼丁之童,直等到全隊四個人都到齊,一起站在大支票後面合了影。
儀式接近尾聲,這一天的活動差不多也就該散了,丁之童從臺上下來,又碰到甘揚。她對他笑了笑,道別,然後轉身朝場外走,隐約感覺到背後的目光,卻一直沒回頭。其實也不是存心的,但不知為什麽,這麽做,還是讓她有些微的快意。
走到門口拐彎,才發覺的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其實是甘揚同組的那個女隊員在看她。這人剛才一定也注意到她最後一輪做了男子動作,此時跳上史密斯架拉了幾個引體向上,不用屈膝交叉雙腿,而且還不帶擺動的那種,只有腦後紮成馬尾的長發随着動作的起落跳躍着,比她标準,引來周圍一片的贊美。
丁之童默默笑了,走進更衣室,只在心裏肯定了一句:嗯,是個金剛芭比。